如果你是个常逛海鲜市场的人，最近你一定会发现，有些摊位上赫然多出一块立牌，上面写着“产地：新疆”。
乍一看，海鲜与新疆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等你回到家中，窝在沙发里刷短视频时，你又会被另一番图景所冲击。科普博主、美食达人纷纷嗅着流量的气味，飞往新疆腹地，寻找着来自内陆的海味。那一刻，你确信，这块166.49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然将海鲜列入域内的风物清单。
最先蹿红的是“三文鱼”。高山雪水、淡水养殖、滋味肥美，拎出任意一个条件，便足以卖出个好价钱。在海洋存在某些不确定性污染的当下，新疆产“三文鱼”俨然是绝佳平替。但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
先让我们校正一个观念。三文鱼，并不特指某种鱼类，它是鲑科鱼的统称。过去，人们常作刺身食用的，一般是大西洋鲑，挪威、智利是其主要出产地。而在社交媒体中盛传的新疆“三文鱼”，其实是它们的“近亲”——三倍体虹鳟鱼，属于太平洋鲑。


△三文鱼。（图/图虫创意）
从外表看，二者差别不大，在颜色上，虹鳟甚至更为诱人。至于肉质，二者也只是有细微差别。因此，以虹鳟为“三文鱼”，确能混淆一部分人的认知。但需要注意的是，虹鳟仍属淡水鱼，其体内的微生物、细菌含量会高于海水三文鱼。这也就意味着，生食有些许风险，买回虹鳟后，大可不必冒险，煎、炸亦可享受其滋味。
新疆养殖虹鳟的历史不算短。上世纪70年代，伊犁地区就已有相关记载。也正是因为打下了良好基础，最近几年，在政府和当地养殖户的共同推动下，海鲜养殖方兴未艾。除了火上热搜的“三文鱼”，新疆各地还汇集了全球的海鲜精品。诸如，麦盖提的澳洲龙虾、察布查尔的罗氏沼虾、阿克苏的南美白对虾、巴州博斯腾湖的螃蟹……
对当地而言，海鲜养殖已是“富矿”。当然，在深入挖掘之前，仍需付出不少心力与财力。2022—2023年，广东省投入援疆资金2500万元，目前已建成工厂化设施养殖大棚16座，建成室外养殖鱼塘1000亩，预计全年养殖南美白对虾500万余尾、罗非鱼100万尾。


△新疆伊犁的赛里木湖。（图/图虫创意）
作为回馈，新疆海鲜的业绩也相当喜人。据新疆农业农村厅统计数据，2022年，新疆渔业总产值达42亿元，较2019年增加9.21亿元。至2025年，新疆渔业全产业链将实现200亿元左右的产值。
其中，喀什地区水产养殖极为出众。据当地水产站相关人员介绍，喀什地区的12个县市均为水产养殖地，水产养殖面积9.08万亩，各类水产养殖主体总数312个，地区渔业总产量1.4万吨。据不完全统计，2023年喀什地区海鲜陆养水产品预计总产量40.45吨，预计收益402.5万元。
那么，新疆与海鲜，何以联结在一起？凡是念过书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起码要从地理与历史两个维度说起。


△2020年9月7日，新疆巴州。在尉犁县罗布湖，当地渔民驾驶渔船收获螃蟹。（图/视觉中国）
事实上，新疆自古就有着丰富的鱼类资源。《山海经》里写到，此地“多赤鲑”“多赢母”。《汉书·西域传》中写到，这片“西域古国”，“近海水多鱼”。这里的海，指的是遍及新疆的湖泊。这是海鲜蓬勃而生的先决条件。赛里木湖、博斯腾湖、喀纳斯湖、乌伦古湖、艾比湖……在美好的景致以外，它们的水文条件也各异。冷水、温水、咸水、淡水，只要鱼儿还爱水，这里就一定能为它们安家落户。
再深究，海鲜自然离不开海水。按照惯常理解，与海洋相隔甚远，茫茫戈壁，除非空运，否则难寻海水。但一种本地植物的出现，让新疆与大海产生了微妙的关系。这种植物叫“盐卤草”，它是指向标，有它在的地方，过去或现在，必然是海。
约在5亿年前，新疆是古地中海的一部分，因地壳内各板块碰撞，才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虽然海已消亡，但湖中的盐度从未削减。据检测，一些湖中盐的比重甚至远高于海水。经过添加微生物，培育藻类、细菌等工序，海水在此地得到还原，水产养殖基地也就应运而生。


△罗布湖风景美如画。（图/图虫创意）
再一点，新疆湖泊的来源多为高山雪融水。它为海鲜养殖提供了两大便利。
其一，水体洁净。对于那些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的物种来说，这里实为福地。诸如东星斑，它长于深海，在鱼类中相当娇贵，溶氧量要高于8毫克，稍有污染，就“以死明志”。但在新疆，它适应得不错，不出几年，即可登临老饕的餐桌。
其二，水足够冷。这是很多水产存续下去的重要条件。其中代表是高白鲑，它分布于北纬50°以北的俄罗斯及北美洲地区，久负盛名，有“冷水鱼皇后”之称。公开资料显示，1998—2003年，新疆连续6年从俄罗斯引进高白鲑发眼卵，投放至温泉县冷水鱼繁育基地，通过孵化向赛里木湖投放，结束了赛里木湖无鱼的历史，也开启了中国境内高白鲑繁育、养殖、量产的历史。


△新疆伊犁：天山雪水育出致富鱼。（图/视觉中国）
不过，对海鲜来说，新疆的冷水虽好，可昼夜温差较大。为改善养殖条件，新疆的室内恒温养殖日渐盛行。如今再去新疆，除了享用高白鲑，海水鱼也可让食客大快朵颐。优渥的自然条件，加之本地人的持续探索，新疆海鲜已不再作为噱头，而是实打实地融于人们的日常饮食之中。
当然，在此基础上，新疆海鲜还能延伸出另外一重含义：它们在生物意义上“回归故里”。万亿年前，它们在此繁衍，安然度日，可世事难料，沧海幻化为桑田。时间走过若干年，它们兜兜转转，在一群人的助力之下，又重寻熟知的往日环境。
可说到底，这终归是舌尖之事，在鲜美滋味面前，浪漫隐喻显得无比苍白。但精明的商家一定会嗅到此等商机，发货或出餐之前，在食用说明上写满水产的背景与履历。言外之意，吃海鲜是正价，吃有故事的海鲜，得加钱。而这，才是亘古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