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完虚虚哒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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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辛阿识 浓灰的冷雾如锁链般,将她卷离地面。 她向下看去,几个灰色的雾影出现在獐麓泽光附近,似是将他用什么阵法困住。 紫电闪过,她眼前的云雾拨开,几道神影伸出手,将她转移至一处巨大的灰白色的圆形高台。 又是雾气闪过,几道神影拘着神君,出现在高台外。 不知是谁对着前方的身影发话: “此女已上诛仙台,望神君莫要轻举妄动。” 獐麓泽光的眼神暗了暗,一言不发地抬头凝望她。 更高处紫电雷鸣,雨雾翻滚又重新整合,缓缓现出一条宽阔的云梯,云梯尽头,流动的雾帘垂出屏障,周围林立数十道手拿各式仪仗的白影,亦有不少灰影重聚在云梯上。 那个高不可攀的男声在雾帘后又问她: “凡人,你可认罪?” 她勾出一抹笑,抬头看着帘后的影子:“什么罪?” 那声音这次竟耐心了些:“你引诱神君,害他分裂神魂,又引动天象。” “神君?”她仰头大笑,“我从来不稀罕你们的什么神君。” “从头到尾,从头到尾!” “我都只是想要我自己的丈夫!” 她扑向前去,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响着,却砰地一声好似撞上什么屏障。 她捶打着面前的结界,在哭出来之前用尽全力嘶吼: “我等了他这么多年!” 余音响彻,在清冷寂静的灰白色神殿之上回荡。 她滑跪在地,泪像断线珠子一般落下。 不说一声,匆匆地,走了,又走了。 从来不曾顾及过她,明明说过的,明明说过,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那声音过了半响,又在一片死寂中开口。 “凡人,执迷不悟。” “宣判吧。” “臣领召——”另几个此起彼伏的声音陆续接话,宣判的消息在悠扬的神音和神音之间传达。 “等等,你们疯了吗!这样无视我!”獐麓泽光对着他们激动道,她脑中嗡嗡地,看着身下灰白冰冷的地面,不停有各种各样的杂音钻入她的耳中。 “神君,请您冷静。” “放开我!现在……” “神君……众神听令,起阵!” “凡人辛氏阿识,吾为刑天普化真君,掌天籍法度,现奉天诏,宣汝罪行——” “够了!都给我让开!” “神君,得罪了。” “汝罪有三,一为祸神,二为化煞,三为不悟——” “吾奉天命,束以天规,判汝受天雷三道,九世轮……” 奇异的一声金属争鸣,杂音中原本最洪亮的声音突然一声闷哼,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面前高悬的灰影胸口处插了把金色的流云刃,直直地从云端坠下。 “獐麓泽光,神君真要闹到如此!”云梯顶处浓云紫雷翻滚,天君似终于被惹怒。 她转头向下看去,獐麓泽光的肩膀上正晕开一片血迹,周身蒸腾着黑气红光隐隐,他脚踩刚刚坠落的仙君神影,正从他的胸口抽出自己的武器。 他笑着剑指云梯,一字一句道:“自说自话了这么久,满意了吗?” 那声音似是愣了片刻,紧接着的愤怒如雷霆般震耳欲聋:“你竟为了这种事堕魔!” “是啊。”他满不在乎地笑道,“所以为什么偏要逼我?” “你!好,好,好!” 紫电流过,周围层层浓云退去,她看见密密麻麻的雾影降落在獐麓泽光的周围,他捂着的一只眼睛已染上妖异的红光,狂笑着看向周围的人。 周围忽然刮过一阵清风,头顶层迭的灰云里挤入几卷金光隐隐的白云,一道微弱的蓝色闪电划过,忽有密密麻麻的雨水滴落在她的脸上,尝起来发苦,仿佛灵秀在为其子哀鸣。 刚刚那天君说了什么来着,堕魔? 底下剑拔弩张气氛突然消失了,天上从不下雨,众神淋着这场苦涩的灵秀仙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缓缓站起身来,笑了笑,扫过底下的众人,忽然鼓足力气大吼: “獐麓泽光,让我告诉你我有多恨你!” “这具肉体,比起骨肉,最先烂掉的是肺腑,然后是肌肉,再然后皮肤溃烂,腐肉被虫蛀。干朽的心脏从胸腔中脱落,虫蚁鸟兽争相啄食;败絮般的头发被乌鸦撕扯;最后眼珠子都烂在眼眶里!” “獐麓泽光!这身体从死亡到腐败需要三个月十六天并一个黄昏的最后一刹那,骨缝里被风刮过的尘土削蚀,直至被怨气填满共经历了二十三年又九度阴晴圆缺。我执念不消,鬼差竟无法勾魂,地脉的灵丝一条条缠绕住我的三魂七魄,将我困缚在那里七十九年又一轮春夏秋!” “獐麓泽光!将这些时间全部加起来,将我活时的苦难死后的折磨全都加起来,将这天地人神带给我的不公全部都加起来,也不及我对你的恨万分之一!” 众神好像都不知何时停下了手,抬头遥望着她。 被她吼的人张着半黑半红的异色双瞳呆呆地看她,黑雾在他周身弥漫,而他突然像个茫然又无措的孩子。 他脚下,被他踩着的神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手,掌中符令如箭般直直冲破云雾,传至在场每位神的耳中: “即刻,行刑……” 极高远处玄宇传来肃穆的撞钟声,不知谁喊了句远离诛仙台。 她抬头看着天象瞬时变化,天雷凝聚,那一霎那间,竟好像突然感受到了恍若隔世的平静。。 巨大的漩涡在她头顶凝聚,雷鸣隐隐,电闪冥冥。 终于要结束了吗,只是她这一生,怨恨无穷无尽,还不曾好好活过。 在她渎神的最后一刻,一道天雷如瀑布般直直落下。 她闭眼迎接。 “不!” 他撕心裂肺地喊,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强行破开那道天雷,将她扑倒在诛仙台上。被一劈为二的天雷将将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他甚至还在雷光坏她五感之前,将她的眼耳口鼻都封住。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很快劈下。 她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接着嗅到了血腥味,缓缓睁开眼,原来是他肩膀上的血,一滴,又一滴。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更是看到他眼中的疯狂,他颤抖着将她扶起,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到我身边来好吗,我让你恨我。” 耳朵还不是很适应,他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显得很远。 “你不是想要阿泽吗,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他颤抖着,用手蘸肩膀上的鲜血在身下画阵,喃喃念着分裂神魂的阵法。 一时间,地上未干的水珠浮起,在半空中随着空气震动,在众神面前慢慢染上黑色。她面前,还未妖化的另一只眼,细微处缓缓有变红的迹象。 底下又是乱成了一片,有人喊着神君堕魔之相未除,有人喊着仙泽污浊,空气中哀鸣阵阵,水珠溅落在地面上,但是在她耳中,都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她被压麻的一只手终于恢复了知觉,缓缓抬起,看着面前的人,情不自禁地触碰了下他的脸。 原本口中不停念着的词停下来了,面前人抬起头,似是手足无措地,分辨着她的感情。 远处叮地一声,一物破空,由远及近迅速飞来,砰地一声砸在神君的后脑勺上。 她被惊吓了一瞬,面前的人还在茫然地看着她,下一秒直接晕倒在她面前。 法阵瞬间消散无踪,黑色的水珠劈里啪啦坠落。
第十五章神魂 她拖着锁链将獐麓泽光抱起查看,砸他的是个散发洁白莹光的净瓶,他的后脑并未见血。
众多神影一时慌乱,又有不少影子迅速整顿将她二人团团围住,更有神热心地化出飞燕衔着言令在场中环绕:
“是老君砸了真君,是老君砸了真君……”
那灰蒙蒙的雾帘处又平静地下起了雾,雾帘后的声音似是疑惑请教:“老君,此乃何意?”
“啊……咳,咳,天君容禀——”一个年迈的声音拖着略带讨好的缓态开口。
“余以为玄穹真君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吾天道有圣规,亦不可操之过急……”
“那,老君以为如何?”
“如今之计,计不在吾,吾等天界不可失仙泽,不可失灵秀,亦不可失真君。”
“可他獐麓泽光一意孤行……”
“天君容禀,天道有法,亦有教化。若未开化凡俗,教之以圣,则罪之过激,过早。”
“哼,不过……”
“可天君……如今天威已备,灵秀已污,玄穹真君神魂不稳,又具堕魔之相,当务之急,当替真君稳固神魂,拔除魔念。”
一时间两相安静,雾帘后的声音终于开口叹道:“我亦知老君之意,真君堕魔,玷污天界仙泽,其后态不可估量。”
“天君圣明——”
“传我令,禁那凡人于梦牢,再由老君替玄穹真君施固魂之术。”
“臣等得令——”
周身一灰影拜完后,一影子忽然现身到她面前,对她轻轻一拂袖,她眼前一阵晕眩,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中。
神影从她的怀中将獐麓泽光抱离,架上云梯。
他的神体外,老君同十二位从侍围坐筑起法阵,保獐麓泽光的神魂在百年内无法再分裂。
神体内,水生泽和獐麓泽光的神魂环抱为阴阳,重铸为一体。
他终于得到了完整的,属于水生泽的记忆。
......
一开始是冷,很冷。
大雨倾盆,呼出的气流似有雾,他撑着把已是抵挡不住的颤巍巍纸伞走在街上,若非有山鬼之力,他已被大雨冲走。
但是他很执着,那丝魂印,微弱得近乎幻觉,但是他生来带着任务,执着追寻。
兜兜转转,连适合长途跋涉的山鬼之体都觉得疲累万分,也开始觉得发冷时,他终于注意到了,雨帘中,那个瑟缩在墙角的身影。
这种大雨,能活下来么。
他仔细辨认着,空气中的血腥气逐渐浓郁,散发着不好的味道,魂印更似捉不见摸不着的错觉。
被山鬼善良的心性驱使,他还是在那瘦小的身影前停下了。
还活着么?
他撑着伞,伞好像也没多大用处,他撑着,衣服也全都湿透在身上,紧巴巴地贴着,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向那弱小的人伸出了伞,蹲下去检查她的鼻息。
还活着吗?
她抬起乱糟糟的头发,水珠不停地顺着发丝划下,她浑身颤抖,冰凉,脸上被水冲刷得苍白,泛白的伤口里,溃烂出紫黑发粉的烂肉,污血顺着脸冲下,流入雨中。
血,她的脸溃烂,在渗血。
真是个脆弱又顽强的东西,
“你受伤了,”他蘸着地上的血水,指尖被烧灼,“是毒”
很强的毒。
这么强的毒,这么冷的雨,她竟然在此间,奄奄一息地存活。
也许她身上带了强大的念力,比如他曾经在百万生魂的冥河中留下的魂力。
也许我可以救你。
也许我可以帮你。
但是冰冷的雨中,他迟疑了。
他知道的,或许没什么用,或许只是为了慰藉自己那丝不忍,但是这冰冷又不见疲态的雨中,连他都感觉有些吃力。
怎么不进屋子里去呢?
他低头看她瑟缩着的身影,越过她,穿过大雨向对面摇摇晃晃的小茅屋中走去。
里面的情景并未比外面好多少,四处淅淅沥沥地漏雨,半只脚都被泡在水里,加之一股被闷得腐烂发霉的味道,他刚进屋,便被呛得咳嗽。
是这个原因么,她才待在外面。
他头有些眩晕,不知道是这屋子里的浊气太重,还是刚刚被那丝毒血的影响,总之,他强撑着动用山鬼之力,净化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雨水,漏瓦,发霉的窗和木栏,裂角积灰的木柜,腐烂潮湿的衣物……
他用尽了全力去净化,第一次察觉,自己的力量仍然过于微小。
出了那间屋子,外头的倾盆大雨很快再度打湿他的衣服。
一时间,他竟有些挣扎,有些犹豫。
“你现在可以回家了,这柄伞送给你。”
原来他还是迟疑了。
感叹于刚下山便好像遇到了他要寻找的人,但是他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她认出来,或许他还是迟疑了。
为什么会这样做呢,他未曾仔细思考,也未敢清楚明白地承认。
“你是谁?”
她怀抱他的伞抬起头来,大雨将她的脸冲刷得溃烂可怖,他很冷,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不知道她是否和他一样冷,或者比他更冷。
我是谁呢。
这个问题竟让他胆怯。
“我还要去很多地方,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到那时,我会告诉你。”
被砸这个梗,其实是借了太上老君用金刚琢砸猴哥后脑勺那个。
觉得有点好玩,就用了。 第十六章泽光 过往的记忆还在继续。
神魂在阵法中破碎,分裂,融合,值得记住的,竟只有和她相处的片段。
他走过人世,无论哪里都匆匆如同过客,即使无数人为他的容颜倾倒折服。
他厌倦世人,厌倦孤独的旅途,越来越思念那个瑟缩在雨中的身影。
那天之后,他再也察觉不到自己魂印的气息,世界也再无第二个被他留下魂印的灵魂。
他当时应该更为慎重才对,那日匆匆离去,似是要逃离什么责任一般,如今只留给他无尽的空虚和后悔。
他迷茫,身为神体他竟会懦弱,瑟缩,不敢相信,不敢承认,从而逃避了本就属于他的命运和责任。
走完凡界的最后一寸土地,他再度辗转,回到当年那个浸在雨中的村落。
再见她时,他恍然醒悟,他并非完整的神魂。
如果是完整的自己站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同多年前那日一样,离开了呢。
自归来的这天起,自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在河边汲水这天起,他的心中种下一颗悔恨的种子。
“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拜托了,我希望你忘记。
我希望你忘记我离开时的样子,我希望你不曾等待,我希望你并未度过孤独的岁月。
他回来的这一天春风和煦,日光正好,他走过陌生又熟悉的乡野,下地的人纷纷直起腰,打量陌生的远方来客。
她在河边用手汲水,形容脏乱,眼神空洞,神色茫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苛责他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顾。
她捧出被虫蚁咬得破烂的伞,伞上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她毫不在意地抱在怀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是我选中的人,若命运相缠,我也不该影响你至此。
凡间大旱,她被献祭,吸收了这片土地上的毒厄和灾难。
她这一世原本应该了结于婴孩时期,却因他的魂印,一直游荡在世间,承受苦难。
若是他并非一片残魂就好了。
那样就能替她净化体内的灾厄,还她本来的面貌。
他定居在村庄里,但解不了她身上的毒,甚至这只用一世的躯壳也会感觉力不从心。
只是一片残魂,他竟如此弱小。
心中的愿望越发迫切,他越来越想尽快完成这一世的任务,变回完整的自己。
阿识,我会娶你。
他们刨出树下的瓦罐,湿润的泥土散发好闻的气息,脆弱的一片红纸承载她的八字。
完全与他相合的八字,因他的肆意妄为,在凡间受尽苦难的八字。
阿识,我取走你生生世世的因缘来弥补自己的孤寂,为此,我将消除你的灾难,让你体会此生未曾体会过的幸福。
一切都在飞速地进行,山鬼之躯无法净化毒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或许他一直期盼着这一世快些结束。
曾经的那丝迟疑,让他察觉不该察觉的事。
比如他只是不完整的灵魂,比如他太过弱小,比如他无能为力。
阿识,你或许无法明白,可我无从解释。
无法用完整的灵魂爱你,让我备受折磨。
……
七七四十九周天阵法已成,老君随众仙侍收手,却仍然坐在原处,静静等待神君的仙体复苏,融合。
有神向天君私语是否该加派人手戒备,在得令后,数十道灰影又将阵法中的全部神团团围住,在一片冰冷的寂静中,等待神君苏醒。
好在并未用多长时间,高悬的天象几片染着霞光的祥云舒卷,柔和的金光将灰白空旷的神殿染上一层暖色,曾经吊儿郎当的神君自醒来后还未曾笑过,有了像水生泽一般忧郁深邃的眉眼。
“玄穹,可是清醒了?”雾帘后的天君问他。
他扫视一圈,淡淡道:“将人都撤走吧,我不会再动手。”
天君果然挥退众神,还算满意他的现状。
雾帘打开,天君隐在冕旒之后的面容威严慈蔼,对案下席地而坐的人影温声道:“父神在你尚为一枚神卵时便收你为义子,你之于吾,既为臣工,更为血亲。”
“是以天界不会容你娶一煞鬼为妇,你可知晓?”
他似是并未听见天君所言,只淡淡道:“若非我,阿识不会化作煞鬼。”
“你所言倒是真。”天君回道。
“现下无闲杂之人,或许有一事,你该知道。”
“辛阿识此世本该是无名无姓的渡化之魂,她若再历十世贱命苦劫,倒有修成刑狱司正位神的机缘,可惜却被你阻断了。”
“你若肯悔改,吾亦可破例,让她重入轮回修行。”
獐麓泽光终于抬眼看他。
“十世?苦劫?”他想勾起嘴角,却发现自己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神色晦暗地冷笑道,“只一世便让我悔恨万分,你还想让她过十世?”
天君闻言,面上逐渐阴云积聚。
“不若那个位子,我替你们顶上吧。”他冲神色阴翳的天君笑道。
“你不是也一直嫌我无事可做,既然抢走你们一个司法神,那在新神孕化之前,我便暂代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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