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回农村了。"
27岁之后,这个念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我脑子里出现一次。
差一秒没赶上早高峰地铁的时候;
深夜打车,发现前面有一百多人在排队的时候;
忘记带钥匙被锁在门外,只能大半夜到处联系开锁师傅帮忙的时候;
逛街看到很喜欢的沙发和家具,但想到自己狭窄的出租屋,只能放弃的时候。
每一个那种时刻,我都想立马买张回家的车票,一头扎进那个把我养大的小院,再也不出来了。
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做。
壹我的家人,都是面朝黄土的农民,他们没念过什么书,一辈子靠卖力气讨生活,吃尽苦头,拼尽全力,只想把我从农村送出去。
我们村有一条大路,通往镇上的车站。从小学开始,每个周末返校,我妈就骑着家里的自行车,沿着这条路送我去镇上坐大巴,然后依依不舍又无比坚决地,目送大巴把我带往更远的地方。
这些年我不断长大,自行车变成电动车,变成摩托车,变成汽车,妈妈的背影也从瘦挺笔直,慢慢变成了发福佝偻的样子。
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妈妈永远只送我到镇上的站台,永远隔着车窗向我挥手,催我快走。
在爸妈的心里,农村之外都是好地方,他们忍着思念一次次把我推开,是为了让我过上比他们更好的生活。
所以,对于我而言,离家这个选择,不只是在为我个人的喜好买单,还背负着父母的希冀。
贰我记得初来北京的时候,站在十点半的北京站小广场上,月亮和街灯把这个城市照的锃亮,2号线地铁挤得无处下脚。
我拖着重重的行李,在人工窗口排队买临时票,里面售票的人操着一口北京话,说2块钱能坐到任何地方。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兜里的钱和满腔热血可以支撑我去往任何地方,拥有无限可能。
但如今,眨眼七年。
我没去过故宫,没爬过长城,没学会北京话,朋友们来旅游让我当导游,说:" 你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算半个北京人了吧。"
我笑笑不说话,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我用7年时间混熟的,只有从出租屋到公司的那条地铁线路。
事实上,我只是离家越来越远,却没有越过越好。
我只是生活在这座城市,但这个城市与我无关。
百度上说,北京这座城,有2189.3万的常住人口,可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人,入夜之后,也没有一盏灯是为了等我回去而亮着。
叁上半年,被同事穿小鞋一怒之下裸辞,接着投了十几封简历全都石沉大海,于是干脆收拾行李逃回了老家。
回老家的第四天,是我生日。妈妈做了一桌子菜,爸爸煮了两个鸡蛋,把我叫过去,让我把两只手撑开。
然后他拿着鸡蛋,从我的这个手指尖,一点点滚过我整个手臂,滚过我的头顶,滚到另一个手指尖。
爸爸说,这叫滚灾,用熟鸡蛋滚两遍,就会把霉运带走,把好运气召回来。
我嘴上笑话他封建迷信,眼泪却忍不住打转。
想起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煮两个鸡蛋,在我手臂上滚来滚去。
只是长大以后每个生日都是在外面过,早就忘了这回事。
当我看着爸爸粗糙的手拿着鸡蛋在我胳膊上滚来滚去,听着他用几十年不变的方言小声嘟囔着:" 工作嘛,有点变动很正常,累了就回家,爸爸养你。" 那一刻,突然不争气地哭了。
不是想到没找落的工作而难过的哭,而是我在那一刻突然发现,爸妈努力半生,不只是为了给我买一张离开农村的票,还同时给我存了一张从任何地方返程回来的票。
我能在大城市漂这么多年还没被打败,不是因为我有多强大,而是我知道,就算有一天一无所有,也有人在为我托底。
这份底气,只有家人能给。
肆以前我总以为,走的足够远就能过的足够好,现在才发现,这个受了委屈就能随时回的小院,才是一个人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而那些一受委屈就想 " 回农村老家 " 的念头,不是我向生活发出的求饶的讯号,而是向苦难亮出的一张无敌王牌。
是在告诉生活,就算融入不了他乡,我也有能随时回去的故乡。
那里的饭菜和乡音,365天,24小时随时待命,为我掸去一路风尘,治愈所有伤累。
赞(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