苧蒛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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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秦淮花月
出了府门的时候,杨术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两辆奢华宽敞的马车早早就等在门外,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而地奴的身体太巨大了,连马都没骑就徒步跟在后面。这一天过去了,地奴一见杨存依旧狠狠的哼了一声,没给过一次好脸色,看来这家伙的自尊心满强的,只不过捉弄了一次,就搞得和杀父仇人一样! 华灯初上,昨夜的乱像似乎像是没出现过一样,官府很快就收拾好残局。百姓们并不知道昨晚上演的乱剧,粉饰太平似乎是官家一惯常用的手段。现在张宝成的案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再出现僵尸之类的恐慌,或者让百姓们看到那一夜遍地的碎尸,那这津门巡抚就准备大祸临头了,到时候整个城内肯定是人心惶惶。朝廷别的不怕,就怕百姓们动荡不安,这是最难处理的问题。 马车缓缓的驶出城门,门口的卫兵依旧森严,不过比起昨天明显减少了很多。 杨存发现原本在各处把守的杨家亲兵也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是抓到的几个匪人已经足够交差,只不过做案的绝对不只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这津门的巡抚脑子是怎么想的,现在就放松了警戒,难道他不知道张宝成的遗体现在还在城内没来得及下葬吗? 夜幕渐渐降临,古代不可能有路灯。一盏灯笼加上月光,就是唯一的照明了。 两辆马车缓缓的前进着,在杨存的困惑下,没一会就来到了城南的运河之边。 绕过路角还没靠近,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一片灯火通明。杨存很困惑,拉开车帘——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运河边照理说应该会有不少花舫、歌舞升平,但今天这醉生梦死的景象却没有出现,甚至有不少客人乘着马车疑惑却又害怕的返回城内。因为这时的运河旁边,兵甲鲜亮的士兵几乎把这里团团包围住。尽管模糊的看不太清楚数量,但光从运河边那无数的火把晃动来看,这里警戒的士兵绝对不低于一万,密密麻麻的银光一点点的闪烁着,看到这一幕,寻常百姓哪有不害怕的。 杨存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嘴唇一动,不由得轻佻而又肆意的哼了起来。 “走走走,游游游,不学无术我不发愁,逢人不说真心话,全凭三寸烂舌头,马屁拍得他腿抽筋,老虎嘴上揩点油,东南西北混饭吃,坑蒙拐骗最拿手!” “叔父,您是否有话要说?” 前车上的杨术似乎也听见了什么,马上就问了一句。 “没什么!” 杨存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自己应该要很严肃才是,连忙就闭上嘴,不过还是克制不了轻浮的本性,继续晃着脑袋,一副慵懒的模样哼着:“吃喝嫖赌抽,全凭坑朦拐骗偷。立志做个人上人,只因酒肉温香城,夜奢浮,酒醉深里梦涟漪,艳情当景无稀奇,金钱在手,美女在怀,正人君子天诛地灭,流氓坯子万古忠烈,人生苦短几十年,只为嘿咻与金钱……” “车内何人!” 士兵们个个高大健康,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地方驻军。守卫的兵将一开口,十分有威严,脸色严肃,给人感觉十分的有压迫感。 “镇王驾到!” 地奴在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他那高大的身影和背上扛的大刀实在太吓人了,守卫们不由得警戒起来,开路的亲兵连忙掏出印信证明身份,毕竟地奴实在太刺眼了,哪有人参加宴席还大摇大摆的拿着那么大的一把刀,这多少是于礼不合的现象。 “恭迎王爷。” 士兵们小心翼翼的查看完了印信,确定无误之后,赶紧跪地行了个大礼,虽说是异姓王,但也是王爷之尊,容不得他们有丝毫怠慢。 “平身吧。” 杨术的声音缓缓响起,又恢复了那种毫无情绪的冰冷。 “这位大人。” 两辆马车,随着杨术来的客人当然没人敢盘查!但士兵们一看到后面地奴那如山一般的身体和闪着寒光的大刀,碍于规矩,也不得不拱手说:“请您先卸下兵器,赴宴者不能随身携带兵械,请您海涵。” “哼,谁稀罕!” 地奴不悦的哼了一下,狠狠的瞪了一眼,把士兵们都吓得后退了一步。不过他却是盘腿坐了下来,有些不爽的朝杨术说:“王爷,我在这坐着就行了,你们那什么宴会的很无聊我不想去,让他们把饭给我送过来。” “成!” 杨术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无礼的性格,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前方的士兵立刻让一条路,让两辆马车继续前行。 在士兵们的指引下,马车缓缓地停在码头边,杨术先一步下车,来到了杨存的车边,恭敬的说:“叔父,到了。” “真颠啊!” 杨存下车的时候活动了一下手脚,眼看着周围的士兵都传来疑惑的眼神,心里倒也清楚,以杨术的身份对别人这么恭敬,确实也很奇怪。只不过这些士兵不管盔甲还是容貌看起来都很陌生,不由得疑惑的问:“术儿,这些是你的亲兵吗?” 杨术缓缓的摇了摇头:“术儿的兵马驻扎在城外,昨夜警戒过后,今日都在休息。” “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杨存凑近了杨术的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叔父果然绝顶聪明。” 杨术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指了指前面巨大的花舫,轻声的说:“不瞒叔父,如果是津门巡抚宴请的话,术儿还不一定会理他,但今日下帖的人却是定王殿下,虽说同为王爷,但定王殿下是皇室宗亲,术儿无论如何也要卖他一个面子,他也知道叔父在这的事,在热情邀约之下,术儿无法拒绝,倒是打扰了叔父的清闲。” 定王赵元明,当今老皇帝的的四子。不同于其他已经没了职位的闲散王爷,这位皇子自小就天资聪颖,不仅文武双全,更是一直带兵镇压着东北方。虽说是出身帝王世家,但却低调朴素,不仅亲民,更是礼贤下士,在外素有贤王之称,与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这是一个典型有素质的富二代,在民间的声望特别高,绝不是那种蒙受祖荫的草包。 “他怎么来了?” 杨存不由得疑惑的嘀咕了一声,虽然对这个世界不是很了解,但也清楚这位定王是位马鞍上的王爷,长年镇守边疆,可说是边疆上的一只猛虎。京城他都好几年没回去了,怎么在这关头却出现在津门? “据说是他刚好回到京城,皇上派他来巡查国师一案!” 杨术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敢让别人听见,毕竟这么明目张胆的讨论一位声势极高的皇家王爷也挺八卦的。人家姓赵,他姓杨,虽然一样都是王爷的尊号,但在血统上就比不上人家的投胎技术了,这就是所谓的输在起跑点上。 码头边,一艘巨大的花舫,船身共有两层,巨大的船身达二十余米,高十米,比其他的花舫大了不只一倍,即使在秦淮河畔都是不可多见的奢华,船身上到处张灯结彩,颜色各异的灯笼闪烁出的光芒,让它显得唯美而又梦幻。红漆大柱,翠绿顶瓦,大红大绿的搭配不仅不显得庸俗,更有一种很出色的协调。檐角刻凤,船头雕凰,虽说已经很含蓄了,但在这个年代看来,已经是非常张显。 “镇王爷,恭候多时了。” 船头上,一道挺拔的身影静静的矗立在和风的轻抚之中,一身很普通的蓝色丝绸长褂,却掩饰不住他身姿的强健和身上的气质。 年近四十,鹰眉剑目,面如百玉,长髯洒脱,好一个美男子,微微浅笑,看起来却是气定神闲,让人感觉到一种高高在上,无可比拟的尊贵。 “几年不见,定王风采依旧啊!” 杨术一看眼前来人,稍稍的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爽朗的笑了起来,拱手笑着迎了上去。 “想必这位就是敬国公爷了。” 赵元明和他打着招呼,眼神一尖,看了看身后算得上是风度翩翩的杨存,马上拱起双手,爽朗的笑道:“小王赵元明,初次相见,有礼了!” “杨存拜见王爷!” 杨存说着话,做势就要跪下去了! 妈的,没办法,有时候官大一级就是压死人,别看敬国公可是一等国公,在京城里都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物,但人家可是皇帝的儿子,该做的礼数可是一点都不能少,不然真追究起来,可是能治个不敬的罪过。 “国公爷这可是在折煞小王了!” 赵元明连忙扶住了杨存,一脸感激又带着点回忆说:“想当年小王还是个青涩少年时,可是跟了老太爷好多年了,亦师亦友,在老太爷的指点下,不才渐渐的戎马沙场,从一个温室子弟开始懂得征战沙场之道。现在想想,那个岁月可是小王最开心的时候。老太爷虽然西去了,但小王也曾受过他的教诲,哪受得起国公爷如此的大礼。” “王爷过谦了。” 杨存含蓄的笑了一下,说实在话,他和这位定王可真的一点都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该客套的就客套给他,他该怎么做场面自己跟着配合就好,大家演戏的时候就有默契一点,何乐不为呢! 彼此客气的寒喧着,说着文诌诌的客套话,表面上一副其乐融融,相见恨晚的模样。不过不知道他们想不想吐,杨存是真的想吐。果然不管在哪个年代,政治就是他妈虚伪和无耻的代名词!看杨术平日冷冰冰的,怎么搞起这套也驾轻就熟!这个赵元明就更不用说了,那什么贤王,整个像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光看这人畜无害的笑容,恐怕参加总统选举都绰绰有余了。 三人客套了一阵子,在赵元明的带领下,总算是进入了花舫的内部。 一楼有几个守卫静静的待着,虽说是不言不语,但杨存光凭第六感就知道,这里的人哪一个都不比自己弱,个个身体强健,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夫俗子,真不愧是皇帝的儿子,出门不仅带着大军,还带那么多厉害的保镖。有时候命好,也比不过人家投胎技术好,老子玩穿越已经够扯了,但人家投胎的技术好,随便一站就比自己强上好几百倍。 走上了楼梯,花舫的二楼是一座简单的小亭子。说简单,那是指在这些富家子弟的眼里,巨大的亭子,四周轻纱曼舞显得极是暖昧。地上是不可多见的蒙古地毯,宽敞的空间里,凉爽的河风让人极是舒服。亭子中间只有一张大圆桌,桌子上已经摆满各种精致的酒菜,甚至还有不少的海鲜,这年头,海鲜可是很贵重的食物,也只有在这种靠海的地方才吃得到,因为运输就是最大的难关,故哪怕在京城再有权势也不一定能尝到新鲜的海产。 津门虽说是临近海边,也有不少靠海吃饭的渔民,不过这年代的渔猎技术一点都不发达,大海给了大自然的馈赠,但也会恼怒人类的贪婪。翠绿的珊瑚、龙虾之类的东西更是奢侈品,也不知道多少渔民葬身海洋,才有了富贵人家摆在桌上用来展现奢侈的海鲜,每一盘菜,每一个美丽的珊瑚上,都不知道环绕多少为了生活而死去的无辜百姓。 “下官萧九拜见王爷、国公爷!” 桌边,一个肥得几乎跟肉团一样的家伙,一看三人走上来,连忙上前行着大礼。每走一步似乎都喘着大气,看得出这身的肥肉对他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肉丸子一样的身材,猥琐的嘴脸,一笑就几乎看不到的眼睛。杨存不由得心生厌恶,这什么啊?这么大一团肥肉,真是败坏了这河上的风光,还穿着官服! 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头肥猪成精穿起衣服了!哎,世界上果然没有所谓的十全十美,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环境,为什么就会出现这么扫兴的场面呢? “这位是津门巡抚,萧九!” 赵元明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但马上又恢复常态,热情地邀请二人入座。 主客到齐,轻口浅尝,几乎都没动到桌子上的菜,大家都是一副无比斯文的样子,举着手里小小的酒杯互相的客套着,似乎一个个都像是早吃过饭一样,拿着筷子的手只是比划一下而已。 还真没人去动桌子上的菜,几杯酒下肚,杨存都有点纳闷了,肚子饿不说,听着他们在那互相说客套话,那互相拍马屁的技术都娴熟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真别说,就算肚子里没东西,还是有种想吐的冲动。 天文地理,说一些京城里的趣事,讲一些疆场上的奇闻,再表一下对朝廷、对皇上的忠心,话题枯燥得让人几乎想死,杨存放空得和眼前如西瓜般的津门巡抚一样,除了笑哈哈以外都没什么可说的。 话说萧九这胖子倒也机灵,知道自己地位低所以不敢说什么,就是一个劲的奉承和感谢着,杨存和他的情况就差太多了,因为这两个富二代的话题实在太高尚,谈得都是比较高档的国家大事,拍得是百姓都不明所以的马屁,想插嘴都没地方插。哎,到底还是有代沟啊! “国公爷!” 赵元明和杨术客套了大半天,眼看着杨存都快打起呵欠,马上哈哈的笑道:“是不是有些索然无味,都怪小王疏忽。本来父皇派小王来查办国师一案的,没想到小王兵马未到,国公爷就已经秒手擒贼了。想必国公爷劳累了一夜,也有点乏味了,小王这就唤上歌舞,给国公爷助兴吧!” “叔父确实累了一夜,是该好好养一下神。” 杨术在一旁点了点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存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杨术会把这天大的功劳让给自己,再一看那赵元明脸上的笑容倒也明白,人家是带着任务来的。这案子破了,虽然他拿不到功劳,但起码不会背黑锅,看样子他倒也不在意谁拿了这份功劳。 “来人,请紫仙小姐!” 萧九理解的笑了笑,拍了拍手掌唤了一声。 绿色的翡翠屏风,一颗颗白色美玉圆珠串成的帘子,一阵轻盈的脚步,几乎细不着声,一袭粉色的长裙缓缓出现,朦胧的美,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身段。 即使如此,那美人莲步轻挪,每走一步都是摇曳生姿。姣好的身段在飘逸的长裙下是那么的妩媚,女性美丽的曲线,只是刹那间的回阵,却是风姿万千,虽然连容貌都看不清,只是这摇曳生姿的身段就已经那么的娇艳动人,可想而知,屏风后的佳人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紫仙小姐是我们运河上色艺双绝的清倌人!” 萧九边说边看着那位美人,几乎都要流下口水。但还是马上恢复正经的模样,谄媚的介绍道:“不管琴艺、歌喉还是文才,当今才子很多都自叹不如!虽说是女子之身,但却是状元之才,就连萧某都对她是敬佩有加。“杨存心里想着:就你这头肥猪!还惦记什么才艺呢,惦记人家的身体才是真的。不过话说这个紫仙也真的满有魅力的,连容貌都没看清,就那朦胧的几步都充满女人味,芳名在外,相信容貌也是惊艳动人吧! “民女紫仙,见过各位大人。” 帘子后的佳人缓缓坐于琴台之前,单是这曼妙仙音,就已经是天籁之声了。轻柔一唤,妩媚万千,那种楚楚动人的感觉,竟然让人连骨头都有点酥了。 “紫仙姑娘勿客气。” 赵元明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马上摆了摆手笑道:“此次前来,旨在见识姑娘的才艺。赵某对姑娘也是闻名已久,有幸能闻得姑娘仙音,果然轻柔尽悦,美不胜收。” “谢王爷。” 紫仙的声音很是平淡,似乎面对的不是堂堂的当朝王爷,而是普通的慕名之客一样。 杨术似乎不喜这风尘之宴,此时冰冷的脸上竟然还隐隐皱眉。尽管这位紫仙姑娘的声音酥麻,但为了配合他正人君子的形象,杨存也是正襟危坐,表现得异常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是严肃无比,硬生生的把自己打造得跟神明一样淡然。 “紫仙姑娘,还不弹奏一曲!” 萧九在旁一看三人的表情都很淡泊,连忙说道:“今日可是难得的贵客,不仅有两位王爷,还有敬国公,姑娘若不展示一下琴艺歌喉,岂不浪费了这春江月夜的美景。” “抱歉。” 紫仙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很客气的说:“紫仙无兴,无法抚琴。” “什么?” 萧九一听,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要不是碍于在场三人官都比他大,这会都要拍桌子了。 “紫仙之琴,抚于知音!” 紫仙姑娘的嗓音依旧那么的轻柔平稳,只是这红唇轻启间,却又多了一丝让人感觉极为强烈的坚决:“紫仙有言在先,妾身本落风尘,但相识求得有才之人,不需绝世聪颖,但求一音相知。三位贵客虽说是万中无一,但紫仙还是希望诸位能以心相知,而并非是兵围运河,仗势欺人。” 柔软的话音,却透露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抗拒。这种不屑甚至鄙夷的态度,不仅让萧九脸色发黑,更是让定王和杨术都脸色铁青。在这个年代,即使是清倌人,但妓女就是妓女。本身就已经是贱民了,即使是才艺双绝,但又有谁不希望附庸权贵,脱离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命运。而眼前的这个所谓清倌人虽然语气柔软,说的话却那么生硬,更是直接骂定王仗势欺人,这分胆量实在是让人称奇之余又让人觉得很没面子。 “姑娘,那敢问什么叫抚于知音?” 眼看着气氛很僵,杨存倒是对这脾气倔强的佳人有了兴趣,马上开口问了一声。 “民女紫仙,见过敬国公。” 紫仙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与对其他人的傲慢不同,她居然轻轻的起身,双手扶腰道了个万福。或许这时候杨存一脸的无所谓实在太特殊了,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姑娘有礼了。” 杨存搔了搔脑袋,笑呵呵的说:“倒是我们冒昧了,既然姑娘有自己的规矩,我们倒也无所谓。毕竟谈笑风月,有点乐趣是应当的。只是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说法,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这话一出,倒是大大纡解了尴尬的气氛。毕竟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青楼女子如此直言拒绝,那几乎跟被羞辱没什么两样。杨存倒好,一副大剌剌的样子,话风一转直接把话题转移掉了,不仅掩饰了定王带兵包围运河的事,还故意把这说成了是风花雪月里寻乐子的方式,一来是帮大家找回颜面,二来也照顾到紫仙姑娘的尊严。话嘛,谁都会说,就看怎么说而已。 紫仙沉默了一下,也明白感觉到杨存话里的善意。毕竟再有气节,她也只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往日或许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但在这些人的面前贱如蝼蚁,一时的高风亮节确实不错,然而如果得罪了这些人,也会让她举步维艰,甚至就连眼前官位最低的萧九,都有可能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也对,紫仙姑娘既然有此想法,那我们不妨以文会友,你看如何?” 萧九一看杨存开了口,也缓和了一下脸色,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胁迫,只想赶紧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姑娘有何规矩,但说无妨。” 杨术也轻轻点了点头,一旁的定王赵元明也和蔼的微笑着。毕竟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与一个青楼女子生气似乎也太失颜面了。即使很多高官子弟也会做出强抢民女的行为,但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屑去做这种事。一时的快感和嚣张跋扈,在他们看来比不上好的名声与自身的威望。 “既然如此,民女斗胆了!” 紫仙姑娘沉吟了一阵,虽说萧九刚才咄咄相逼,但此刻坐在眼前的毕竟是三位一般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贵客,而且彬彬有礼,让她即使心里不悦却也没有发泄的理由。 “愿闻其详。” 赵元明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被珠帘后的倩影所吸引,反而是举起酒杯朝二人示意,一脸的淡定从容,一点都不为紫仙刚才的无礼所影响。 “好酒!” 杨存见他卖自己的面子,立刻就举起酒杯,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心里却不由得琢磨开了。看来这位定王可不是一般的草包,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被一个青楼女子如此的呛声,他的反应竟是如此平静,即使性子再好也总不能没半点表露,只能说此人不是一般的能忍,应该是颇有心计之人,绝不是可交的朋友。 “上等的女儿红,这可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好酒。平日王爷可是舍不得喝,要是微臣能喝到这样的上等佳酿,还真是沾了两位王爷的光!” 萧九马上在一旁拍起了马屁,不过他的马屁技术可不怎么样,赵元明的笑意明显尴尬了一下。杨术依旧一脸淡定,杨存则是那种毫无情绪的笑着,互相悄悄的交换了——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对这位封疆大吏的鄙夷。 “诸位大人,民女献丑了。” 紫仙姑娘一直静静看着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轻饮浅笑,美丽的眼眸偷偷看了一眼杨存。几丝犹豫,眼看着萧九似乎脸色又有点不快,这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玉般无暇的玉指,轻轻的抚上眼前的古琴。 玉指撩拨琴弦,低低一声,就像是春天到来般,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当三人的眼光都集中过来的时候,紫仙不由得心里一颤,但还是赶紧强定了一下心神,慢慢的闭上眼,手指开始如行云流水般于琴弦之上抚动! 琴音低低、慢慢,每一个节奏都特别的清晰,那缓慢的音节却组成了无比完美的一首乐章。古琴的每一次波动,似乎都与身边吹过的河风,与天上的晚星、河里的波澜交相辉映一样。每一个音律都带着无比的灵动,宛如三月的阳春白雪一样,让人不禁的置身于那安静而又美妙的境界之中。 三人都静静的闭着眼,倾听着如此美妙的乐章,即使杨存并不懂音律,但听着这样高山流水般的曲子,也能感受到音乐带给人的陶醉。 最是不堪的却是那个萧九,听着乐曲时竟像背诗一样的摇头晃脑,眼珠子更是贼溜溜的看向帘后的佳人,尤其是看三人都一脸陶醉的时候,他眼底似有几分的不屑,始终充满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淫欲。 紫仙姑娘将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面露一丝犹豫,美妙的琴声在轻微的颤抖之后,音律竟然在瞬间变得无比低沉,撩动琴弦,同样的纤纤玉指,同样的古琴,发出的声音竟然在刹那间显得哀怨无比。琴声一转而下,似乎一下把人们从春天里的美妙,带进了饥寒交加的痛苦之中,琴声刹那间就像伴随着惨叫,伴随着哀号,伴随着无奈的哭泣,给人一种抑郁到极点的绝望。 饥饿,寒冷,绝望,无奈……低沉的情绪,竟然在这琴声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天赖之音中,仿佛看见了一幕人间地狱般的绝景,没有歌舞升平,没有太平盛世,充满了绝望和凄凉,瞬间就让人能清楚的感觉到音符所描绘出的人间地狱。 琴声突变,那凄厉的哀嚎让三人同时睁开了眼,从那美妙的天堂跌落地狱,脸上不约而同都是诧异和郁闷,但却没人开口询问。因为这时曲子里透着那种楚楚可怜的无奈,却让人心里一酸,不忍去打断这里面透露出的那种哀愁。萧九的反应算是最迟钝的,不过也听出了曲子不同,回头一看身后的三人突然都是一脸严肃,心里一震,立刻开口喝问道:“停!停!这什么曲子,怎么跟哀乐一样!” 琴声戛然而止,紫仙姑娘浑身一僵,玉指一颤,那不知道弹奏了多少年的琴弦竟然应声而断!萧九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一脸铁青的喝道:“紫仙姑娘,今日王爷宴请贵客!叫你来是为了聊天弹曲,你却在这演奏如此悲哀的乐曲,是存心在扫我的面子吗?” “民女不敢。” 紫仙姑娘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这个质问,回答却是那么的冰冷,那本该柔嫩无比的天赖之音,此时却听不出半点柔和,甚至还有一些几乎强硬的不屑。 “姑娘所奏,是否为《流离》” 赵元明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的问了一句。 “正是。” 紫仙姑娘一点都不含糊,马上点了点头。 音乐,无论是怎样的乐器,无论是怎样的音律,无一不是表达着意境和感情。 《流离》据说是当年西楚时暴君当道,一位身带残疾的乐者所谱,这首曲子在这位作者饿死了几十年之后才算是闻名大江南北。虽说没有任何的词,但曲子里透露出的悲凉和世道不济的苦楚,将这位作者一生中在暴政压迫下的凄凉,在贪官压榨下的那种无奈和凄厉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是谱写了一位平民百姓在暴政下的无奈,更是在叱责当政者的荒淫无道! 杨存沉吟了一下,尽管这个世界不能用自己的记忆来衡量,但这首流离在大华却可说是一首稀世名曲,即使它的音律是那样的凄凉幽暗,但却最能透露出百姓的无奈。平心而论,紫仙姑娘这一曲确实是上等佳作,不管技法还是音律都堪称完美。但在这时候演奏,似乎是有点不合时宜。 “你什么意思?” 萧九一听脸色顿时青了。即使再昏庸,也不可能不知道当代的名曲。一听到眼前的青楼名妓,居然在三位皇亲面前演奏这样的曲子,心跳一时之间真是快到都有点受不了了。 “紫仙姑娘好琴艺!” 杨存眼看着赵元明沉默不语,似乎是不想去干涉萧九的发飙,赶紧站起身来,狠狠拍了几下手掌,满面赞许的笑道:“流离一曲,南北皆通。不管是路边艺人还是楼里风雅,谁都会弹奏几句,杨某空长了那么多岁,今天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首曲子里的韵味,想必这是紫仙姑娘最拿手的曲子了吧!” “多谢国公爷!” 紫仙微微的一愣,神情一时之间有点复杂,眼眸缓缓的瞥去,再一看杨存不停的朝她使着眼色,心里微微一松,立刻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爷,术儿。” 杨存呵呵的一笑,举起了酒杯,满面感慨的说:“此等仙曲,该当喝一杯相醉。我算是见识浅的,所以这首《流离》是我见过弹得最好的。此等佳律,可不是比那些无病呻吟的春曲有趣多了?” “国公爷所言极是。” 赵元明的反应极快,马上举起酒杯笑呵呵的说:“小王虽说宫廷乐韵也听闻不少,但能将此名曲弹奏得如此动听者,望眼大江南北,确实唯紫仙姑娘为个中翘楚!” “叔父果然是真性情之人。” 杨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就举起了酒杯。 “这个……” 萧九在一旁显得很是尴尬,他本来想发一下火的,但没想到敬国公会突然出来打圆场,而赵元明在一旁还加以赞同,这下真让他感觉脸上无光。 可是面对的都是比他高了一级不只的大官,尽管心里一时有点恼火,但还是连忙弯了一下腰,满脸谄媚的笑道:“国公爷果然是知音之人,品得这弦里仙音,倒是萧九鲁莽了!” 四人调笑一下,一饮而尽后再次坐下。 紫仙姑娘在帘子后方看着这一幕,心里一时真有点说不出的酸楚,尤其是看着杨存抿完酒后那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心里的滋味更是杂乱不堪。今夜自己的行为已经够造次了,但这位年轻的国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解围。她也不明白,杨存为了什么要这样维护她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其间说的无一不是乱七八糟的事,这段时间紫仙姑娘一直静静的在珠帘之后,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去理会外面的喧哗。此时众人已经有几分醉意了,萧九虽然一直迎合着上官,但一想到今晚丢了面子也有些不爽,谈笑了一阵,突然一抓头朝帘子后笑道:“对了紫仙姑娘,听说你也差不多到了要出阁的时候了。” “民女不知大人何意?” 紫仙姑娘浑身一颤,面对着他轻佻的眼神,心里虽然一阵厌恶,但却不由得伴随着一阵难言的酸楚。对于青楼女子而言,所谓的出阁等于是贩卖初夜,从此就得过着众人共枕的生活,名字虽然取得很好听,但对于每一个花漾少女而言,却都是不敢想象的噩梦。 “这早有传闻了。” 萧九哈哈的乐了起来,语带轻蔑的说:“早听说紫仙姑娘以文聘得一夜春风,只是这青楼到底是纸醉金迷之地,到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爱慕者挥金如土,誓要一夜风流摘得红丸落地,姑娘是不是也能觅得如意郎君。 若是如此,真不知道姑娘该当何想,才子佳人,啧啧……“这话一出,萧九脸上的笑顿时变得很是得意。毕竟这年代的青楼女子,最好的出路不过是被有钱人带回家做小妾,而所谓的妾室,基本都等于是泄欲的工具,甚至于在知友相交或者在讨好上层的时候,都可以拿来相赠,即使是红极一时的清倌人,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如果没有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看上她,她甚至一辈子都只能在青楼卖春,这虽然很残酷,但却是亘古不变的结局。 “不劳大人惦念了!” 紫仙姑娘顿时面无血色,但再一看萧九脸上那得意而又带着几分嚣张的笑,立刻深吸了一口大气,冷哼了一声说:“紫仙只是卑微的青楼女子,强颜卖笑是身不由己。即使他日千人所骑万人所枕,也不敢劳烦大人担忧,只是现在紫仙依旧是清倌人,所觅夫君需为有才之人。否则,洞房花月夜或许也将是红颜凋落之时。” 这个应答可算是强硬无比,甚至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给面子。紫仙的意思很明确,萧九要她死可以,但绝不容许这样受人轻蔑,萧九身为一方巡抚,在这一片土地早就已经习惯呼风唤雨了,哪受得了这样的讽刺,心里一怒,也开始控制不了脾气,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喝道:“紫仙,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居然谈什么矜持气节!无耻!无知!简直是不知所云!” “大人,你是恼羞成怒吗?” 紫仙姑娘反而是波澜不惊,冷哼了一声,短短的一句,已经是最强硬的表态了。 “哎,你这是怎么安排的?” 赵元明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再看旁边有些错愕的杨姓一王一公,脸上顿时有些不悦了,眼神瞥向了萧九,第一次有了微微的怒意。 “是下官疏忽了。” 萧九一看赵元明已经微怒,想起今夜宴请的贵客,酒意立刻吓醒了几分。只是面对一名青楼女子的挑衅,就让他大大丢了面子,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尽管态度极为惶恐,但还是用凶狠的眼神偷偷瞪着紫仙。 “紫仙姑娘既然无意前来,又何必勉强呢?” 赵元明摇头叹息的时候,已经缓缓的摆起了手,示意今夜的宴席可以结束了。 “是、是,是下官办事不力!” 萧九一边向三人道歉,一边眼珠子贼贼的转了起来,即使表情上是点头哈腰,不过眼里已经隐隐充满了怒火和杀意。 “且慢!” 杨存一看这一幕,连忙就开口说了一声。虽说眼前的定王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已经明显看出他已经很不悦了,而这萧九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今晚的宴会结束了顶多就是个扫兴,但接下来不管是紫仙姑娘还是她所隶属的花舫,可能都会遭遇天大的灾难。虽然两人无亲无故,但杨存心里就是厌恶这种表面上的虚伪,所以才会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不知国公还有何事?” 赵元明依旧一脸和蔼的微笑,一改刚才微微的不悦,似乎是他大人有大量不想计较一样,但谁都知道阎王易讲,小鬼难缠。即使他真的宽宏大量会把今夜的扫兴忘了,身为上位者的他们,又哪知道这一夜会给紫仙姑娘带来多大的灾难。 “国公爷,今夜是下官的不是,下官给您赔罪了!” 萧九还以为是杨存心里不爽,屁都不敢放一声,立刻拿起一壶酒狠狠的喝了个底朝天。眼前可是五百年杨氏的一王一公,可不是他小小的巡抚所能得罪的,何况现在又刚出了张宝成的案子,现在就算不给他小鞋穿,但只要到吏部里说上几句话,到时候带来的影响也会让他头痛无比。 “萧大人多虑了。” 杨存缓缓的摇了摇头,平和的笑道:“只是听闻紫仙姑娘才艺双绝,更是想以文聘夫,杨某突然有了兴致,在下不才,想耽误一下大家的时间。” “想不到国公爷也是乐好风月之人。” 赵元明倒是感兴趣的笑了起来,这年头,男人上青楼不是需要遮掩的事,尤其是那些有才的嫖客和有才的妓女,更有可能被奉为佳话,是为茶余饭后的风月佳事,所以举凡男人没人会去在意这样的小事。 “叔父英雄年少,讨一房美妾倒也是合情合理。” 杨术轻轻的点了点头,只是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对于杨存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圆场已经有点困惑了。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一开始是为了气氛他可以了解,但再三的为这样一个出身低下的女人得罪一个封疆大吏,可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 赵元明示意萧九稍安勿燥,哈哈大乐后冲着玉帘笑道:“紫仙姑娘,既然今夜国公爷有如此的兴致,也不知道姑娘是否能如愿。既然是以文聘夫,那自然是照姑娘的规矩来。如若国公爷文采出众,那一夜出风自然是千古佳话,如若国公爷败下阵来,那赵某可以保证我们也不会仗势欺人,顶多就是日后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紫仙没想到杨存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为情,心里也是一阵紊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紫仙姑娘,还请明示。” 杨存呵呵一乐,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倒把定王鄙视了一千八百遍,果然是一只老狐狸!虽然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的,但几杯酒一下肚,那性子也起来了。 话说得好听,要是老子输了,那等于是丢了脸,要是老子赢了,你这小子也赚了颜面!表面上看来是和气一片,但仔细一琢磨,你这小子肯定是在给萧九找回面子,就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他是你的人。 “民女柳薄之姿,不知国公为何垂青?” 紫仙姑娘一时芳心大乱,面对杨存的微笑,也少了刚才的强硬和冰冷,说话的时候都有点语意不清了。 “一曲仙韵,知音难求!” 杨存说这段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笑,但心里也是不禁泛起一阵波澜!前世的种种,饥饿、绝望、无奈、凄凉!紫仙的一曲真正撩到了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在这一世,杨存已经发誓即使要上,也要上最极品的女人,哪怕是零点一毫升的精液也绝不浪费,但心里还是不忍紫仙日后受到迫害,只能说是能帮一时就帮一时吧!
请续看《天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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