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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yqiang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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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4-12-14

11 
         

  宋元符元年,正月初一,河东路火山军。

  火山军在大宋的军州之中算是赫赫有名之地,虽然占地不广人口不多,但是
地处河东边地要冲,民风极其剽悍,而且地势多峻峭山岭,险要遍布,非常便于
防守,故此宋军历来在此驻有重兵。五代宋初时,此地乃是久经战火洗礼之地,
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当年就在此处发迹。

  火山军境内,除了军城治所之外,还有横谷寨,雄勇寨,董家寨等大堡寨,
皆是宋军的重要据点和边民聚居之地。连续两天的大雪让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此时正处年节,纵使边地,也是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家户户欢声笑语。
连衙门也不做公,衙役差人们也回家过节。

  横谷寨往南,县川河和朱家川之间的山谷内,不少村子分布其中,挨着河道
灌溉容易,难得的此处又是少有的平坦之地,火山军境内超过七成的耕地面积,
便集中在此处。此地的田地,便是城内几家大户所有,在此处耕作的多是佃户。
这些佃户多是田庄的耕户庄客,很多人身上穿的号坎,上面绣的有自家地主的字
号。

  过了朱家川南岸,沿河往东,在一片小林之后,便有一处庄子。大雪之后,
这处庄子便显得更不令人注意,仿佛掩埋在雪堆之中。但是进出来往的庄客们却
是熙熙攘攘,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绣着「何」字的号衣。

  在火山军地面上,姓何的能有如此势力的,便只有何灌。而此处,正是他家
的一处庄子。而这处庄子却是与其他的田庄不同,庄客们之中颇有些虎背熊腰的
大汉,有的面上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疤,庄内还有弓手义社,进出之辈,多是
随身携带兵器,倒像是一处弓箭社,只是却没有在官府备案。

  此地乃是何灌的产业,何灌乃是官军大将,官府也不好往这里细查。而且边
将蓄养私兵乃是公开的秘密,折家便是光辉榜样,私兵部曲多达数千,还是朝廷
默许。所以地方官和御史言官们,都没有兴趣管这种事。久而久之,此地倒成了
一个半军事化的堡垒,庄墙上设有吊斗烽燧,有手持枪棒的庄丁在上面站岗,目
视着远处的雪地。

  离此五里地的一个山头上,韩月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慢慢爬上山顶,看着
那隐隐约约的庄子。

  他的身上穿着白裘,头戴皮帽。背上包袱条缠着的,却是一把朴刀。在他的
身后,还有二十余人,都是彪形壮汉,手持弓弩刀枪。这些人都是红娘子手下精
选出来的好汉,各个武艺出众枭悍无畏,甚至还有军中的逃兵,善使弓弩。在他
的旁边,则是红娘子手下一员大将,江湖绰号「插翅虎」的李贵。

  「那庄子便是官府的黑牢?」韩月看着庄子,皱着眉头。离太远看不清楚,
还隔着片树林。不过能看出来这庄子选址独特,颇合地利。若是一处军寨,算是
易守难攻。显然庄子的主人并非等闲之辈,不过这也说明此行不一定轻松,不是
一般的打家劫舍。

  「正是,此地乃是何灌那狗官的庄社,一向被他用作私牢,做些见不得人的
事。」

  韩月面色更难看,他是在何灌手下吃过亏的,知道此人的厉害。这何灌在河
东官军之中,乃是响当当的人物,更是此地的地头蛇土皇帝,没想到今天居然要
来劫他的庄子,也不知道红娘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平白无故为啥要来惹这个阎
王?

  「私牢,他是官府,自有官府的大牢,为何还要私设黑牢?不怕官府追究吗?」

  「他是这里的土皇帝,谁敢追究他?他设此牢,自然是做一些见不得人之事。
你当他的屁股便干净麽?」

  「那孙二娘便关在此处?」

  「正是。」

  韩月心中颇有些疑惑,孙二娘和他的关系至今无人知晓。韩九早已被他使手
段灭口,谅来宋江等人并不知情。弥勒教虽也是绿林一脉,但是毕竟干过扯旗造
反这等逆天之事,和普通打家劫舍不同,等闲江湖人也不愿招惹他们,唯恐引火
上身。

  他们虽然知道他是辽国汉人,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绿林人真假身份
本就寻常,到也无人在意此事,他也从未使过弥勒教的武功。唯一知他底细的,
只有张怀素和孙二娘。张怀素那妖道还在汴京作他的神棍,这几年早断了联系。
可虑的,倒是那唐云。就是不知韩九在他手下做马贼时,是否与他说过此事。不
过看他后来的言行,倒是不像。

  此人却不知和孙二娘有何瓜葛,倒拜托自己代为打听,若是他知道自己和孙
二娘的关系,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而且他看样子是有急事寻找此人,却又不愿明
言。一个游走于西夏和辽国的马贼首领,和一个宋朝的女贼,究竟有何瓜葛?

  莫非是江湖上的恩怨不成?

  想当初,自己与孙二娘第一次见面,也是五年前了。后来到了宋朝的京城,
在那里住了一段,又搅和上了自己和刘贤妃的奸情,自己那幅画,也是三年前的
东西。当时自己孤身一人浪迹天下,无所顾忌的浪子一名,想得也少,见钱眼开
便做下那桩事来。现在想想,实乃惊心动魄,刘妃那是什麽人,大宋皇帝的宠妃,
偷情养汉,这等事一旦曝光,就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

  而且听说最近大宋皇帝废了皇后,多半是要立刘妃为新后。一旦她成为皇后,
自己那幅奸情淫靡的春宫画若是流传出来,大宋皇帝的新皇后居然是个偷汉通奸
不知廉耻的下贱淫妇,整个宋廷都要天翻地覆……

  自己当初就是和萧燕六的妃子通奸偷情,结果惹的满门遭殃。同样的错误,
自己居然会犯两次。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麽?

  还有这孙二娘,自从三年前陕西一别后,自己和她就再没联系。这些年她在
做什麽根本不知道。当初自己怀疑她是不是和西夏那边有联系,但是之后过的时
间太长,又不关自己的事,现在又如何弄得清?不知道她那幅画究竟如何处理了?
现在她竟落入了官府的手中,却不知这件事有没有走漏出去?

  还有,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泄露出去。孙二娘乃是宋朝官府通缉的大盗,
身上背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还是弥勒教的余孽,还劫过军纲,乃是造反的大罪。
落入法网,滚热堂是免不了的。万一她挺刑不过,供出和自己的勾当,那真是大
祸临头。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身立命,难道又要亡命天涯?

  想来想去,天幸自己来了,好歹便要救出孙二娘问个究竟。

  「这孙二娘到底是什麽人物?要我等这般兴师动众来救她一人?」

  「这孙二娘可是个女中魁首,巾帼豪杰。当年长安府劫官兵纲运的案子,便
是她做下的。红娘子敬她是个奇女子,当年与她也有些香火情,同为绿林一脉,
既然知道了她落难,也没有不救的道理。」

  李贵说得好听,但是韩月半点不信。你红娘子又不是吃斋念佛,普度众生也
轮不到你来,非亲非故的,如此大的人情岂是白送?

  孙二娘身上担着的干系,据他所知要命的就两个,一是失窃的军纲,一是那
副会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春宫画。

  莫非……与此有关?

  但是他不好多问,只是转回身去,又退到坡底。

  他也不是傻子,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以前一直没听说过,突然就说要来这里
救人。他怀疑这里面有什麽猫腻,但是红娘子的命令是绝对的……

  入夜,庄子内。

  河东大户地主的庄园和陕西类似,都有军事堡垒的功能,深沟高垒,坞壁森
严。庄内养着弓手壮丁,平时便是佃户,若有贼寇来打草谷,便充作乡兵。若是
官军征召,还要强制去军中服役,所以本地庄户,多半习武,而且粗通营伍之事。
庄内要紧处多有岗哨,地下还多布有地窖暗道。

  庄内一处小院,并无闲杂人等进入。此乃禁地,由那些恶面汉子把守,等闲
庄户也不敢往这里来,只因庄主何灌有严令,擅入者家法活活打死。有人猜测那
里面大概是藏着金银的地窖库房,但是没人有胆子去证实这个猜测。

  院内正房的地下,经过近四丈的通道,确实有一个巨大而隐秘的地牢。只不
过里面没有任何金银,蜡烛点燃,室内光线昏暗,但是墙上映出的影子却能看见
男女身躯的轮廓,交叠在一起,欲浪翻腾的激烈摇动。

  女人痛苦的呻吟和男人兴奋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形成淫靡的气氛。

  精壮赤裸的汉子,烛火映出身上的汗珠,散发出腾腾的热气,好像一头喘息
的发情野兽,光着屁股卡在女人的两腿间。

  双手掐住女人的腰,疯狂的挺腰,毫不怜香惜玉,只是图个痛快。粗胀的阳
具野蛮的撑满干燥的肉穴,撕扯蹂躏肉腔内娇嫩的黏膜,黑黝黝的卵蛋散发着骚
臭味,随着男人的动作而摆动。

  女人则是被粗麻绳绑着手呈站立姿势,披头散发四肢大张,根本无法抵抗男
人的奸淫。

  她娇好的面容和头发上满是臭烘烘的精液和尿渍,浑身散发着腥臊,遍体一
丝不挂,美艳肌肤之上遍布咬痕和拧痕,娇嫩大腿内侧红肿淤青,手腕全都被麻
绳磨破了皮,脚脖有恐怖的伤疤,看样子脚筋已经被人挑断了。下阴渗着血,显
然已经被不知道多少男人蹂躏过多少遍了,白色的浊液带着血丝,涂满阴毛,肉
唇也因过度交媾而显得不正常的暗红肿胀,似乎在严重发炎。

  男人强壮的身体猛烈的撞击着她痛苦的部位,肉与肉的挤压摩擦燃起痛苦和
快乐,喘息之中带着亢奋、兽欲。

  汗津津的大手猛掐女人的乳头,揉弄她的屁股和腰,由于女人是站姿被绳子
吊着双臂,故此姿态是站着被男人强行兜着双腿悬空从下面猛插,身体的重量全
坠在手腕的麻绳上,皮开肉绽,再加上男人动作很猛,每次都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坠的更狠,更加疼得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

  男人的皮肉贴着她的皮肉,让她想吐,却吐不出来。男人的阳具蛮横的插入
她的下体,并完全容纳,直顶到她的最深处,令两人亲密无间的紧贴在一起。有
时候他顶到最里面不抽,只是扭动屁股搅动她的体内,完全是侮辱和羞耻。

  女人想用吐沫吐他,但是男人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嘴捏的变形,一边兴
奋的强奸她一边哈哈淫笑,在肉体的包夹挤压中野蛮挺进。

  「臭娘们,今日识得你家爷爷的厉害。说,爷的卵子味道好不好!」

  「狗贼……直娘贼的狗贼……」

  「哈哈,爷爷便是直娘贼,直你的娘贼,爷爷直不直,直的你爽不爽利!」
男人动的更激烈了,女人的身子晃个不停。很快,男人用力兜住女人的屁股,使
劲抵到最深处,脸上的的表情就像体内的兽欲膨胀到爆炸,接着就是爽到极点的
颤抖和爆发。

  女人就像一截木头一样,木然任男人将精液射进自己的体内。

  男人发泄完,满足的喘了一会儿,终于松开她的身体。女人的双脚脚筋已断,
只能无力的拖着,长期保持这个姿势被捆吊着,双臂和肩胛的肌腱多也拉伤断裂,
基本上就是一个废人了,刚被充满兽欲的大手蹂躏的双腿分开着,冷却的精液顺
着大腿流下。

  「看在你也是绿林同道的份上,只消老实说话,就让你少受些罪。」

  「哼哼哈哈哈……」女人就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我老实说话,你们只会
奸死我。老娘的身子好用吧,尽管用,只是别想老娘说一个字!」

  「臭婊子,你道爷不想杀你!若不是大官人吩咐……劝你一句话,大官人问
甚你便说,否则便让你受尽天下酷刑……」

  话未说完,牢门外又进来一个,比这个更壮,一脸横肉,手持朴刀旁牌,刀
牌放在门口,一边走一边解裤腰带。

  「何二,完事了就出去,该你出去巡哨了!」

  汉子意犹未尽的捏了女人的脸一下,吐了口吐沫,嘿嘿淫笑着便往门口走去,
拿了刀牌。新来的解了裤子,露出精赤下体,阳具怒勃高昂,看着女人那惨不忍
睹的下体,皱皱眉头,在墙角抄起盛水木桶,准备给她清洗一下,他可不想吃别
人的涮锅水。

  刚弯下腰,却听得背后一身巨响,他吓了一跳,转身躲在一边。却见何二一
个跟头倒栽进来,摔得四仰八叉,胸口血如泉涌,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紧跟着
门外冲进一人,手持长刀照头便砍,一刀把何二脑袋劈成两半。

  汉子大惊,眼见来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手持朴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扯开嗓子大吼:「有贼!有贼!」一边试图抵抗。但是此刻他赤手空拳,光着下
身,着实狼狈之极。被这来人一刀砍断手臂,复一刀拦腰挥成两段,热腾腾的内
脏和血喷溅了满地,女人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是我!」蒙面人一把扯下面巾,正是韩月。而这女人正是孙二娘,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月,真不知他是否从天而降。

  「你……」

  「师姐,此刻不是讲话之所!」韩月挥刀断索,孙二娘自半空跌落。韩月赶
紧上去搀扶住,却见孙二娘已经走不得了,只好背着她,出了地牢。

  到了外面,却见庄内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的庄户乡兵
们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撞,到处都有人大喊。

  「捉贼!捉贼!」

  「休要走了贼人!」

  而黑影中似乎有无数黑衣人手持兵刃四处乱窜,见人就动手,庄客们也是手
持刀枪,见谁砍谁,场面混乱之极。还有人拿了火箭四处乱射,已有一处火头窜
起,火光映射出刀光剑影,地下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死伤者。

  韩月背着孙二娘左躲右闪,手中单刀化作道道电光,连续逼退数人,竟然成
功到了墙边。

  一个庄客举哨棒打来,被他举手一刀削为两段,再一刀将他人头砍落。其余
众人看他凶悍非常,竟不敢逼近,只是大叫快来弓箭。唐云趁机纵身便上了墙头,
大喝一声风紧扯乎,率先跳下去,到了外面撒腿就跑,接着庄子里纷纷有人影奔
出,一起往这里跑。接着庄门大开,无数火把之下,黑压压的人群追了出来。

  韩月跑到树林处,接应的数人牵着马出来,却见地下几具伏尸,想是庄子布
在外面的暗铺哨侯,已被干掉。

  「快走!追来了!」韩月只来得及说这一句,突然可怕的罡风飙至,咔嚓一
声,一支劲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竟然洞穿了两尺粗的树干,一下将一人脖子射透,
力道狠准之难以置信,当场毙命。

  这等箭法,韩月太熟悉了。

  「何灌!何灌来了!」

  却见东南方向隐约有一群人正在快速接近,为首的是个骑士,不用问正是何
灌。

  只听他狂吼连连,大叫何方贼子,赶来撒野。手中追魂夺命的大弓连珠发箭,
那些逃窜的黑衣人接二连三的被射倒,其余人更是不顾天黑,大叫快跑。那些接
应的人也顾不上接应,各自骑了马逃窜,只苦了后面的人,运气好的抢得马匹逃
脱,运气不好的要麽倒在何灌的弓下,要麽被后面的追兵淹没。

  韩月抱着孙二娘上了马,又一箭射来,火星四溅之下竟深射入了岩石内,回
头看,何灌的骑影至少在三百步开外,距离如此之远竟有这般威力,还是天黑失
了准头,否则这一箭便能将他们两个一起穿了。

  他不敢怠慢,一路狂奔,仗着天黑总算甩掉追兵,何灌大概天黑间也不知去
追谁,总之没有追他们。

  到了个山岔子,下马照着马屁股很插一刀,马吃疼嘶鸣,奔一条路冲下去了,
韩月抱着孙二娘用力一蹿,竟平跃出两丈多远,脚尖点了一下山岩,又腾身而起,
如此反复几下,竟出去十余丈远,终于力竭,落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地又是一个树林,韩月喘了一会儿粗气,便靠在树后往外面看。

  他本是拦子马出身,这等追踪侦查之术本就是内行。而孙二娘则是绿林老贼,
对此更是门清。若有追兵,只会循着马匹的方向跑去,韩月以纵跃之术移动,就
是不想在雪地里留下过多痕迹。

  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追来,韩月总算把心放下。

  此时不来,就代表不会有人来了。

  转头看孙二娘,却见她披散头发遮住面容,一副只剩半口气的模样,比之从
前所见妩媚动人英姿飒爽,简直天壤之别,显然在那地牢之内,吃得苦实在不少。

  凑过去,扶起她的身子,却摸了一手血,再看不知何时,肋下有道口子,血
水不断渗出。十有八九,是刚才闯出时,在刀丛中不知被谁撩了一下。

  急忙捂时,孙二娘却看着他,精神头似乎足起来了,韩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
回光返照,但是这伤实在够重的。

  「你如何会来此?」孙二娘的气有些上不来。

  「师姐可听说过河东红娘子?小弟这两年便在拜她山门下。师姐如何会落得
如此境地?」

  「你来救我,莫非是那红娘子欲得我?」

  「不瞒师姐,红娘子究竟何意,小弟实在不得而知。只怕不是为了江湖义气。」

  「哼哼,江湖人……哼哼,什麽江湖义气!?却与何灌那狗官一丘之貉而已!
我在此落难已经一年有余,何灌那狗官只是将我私下囚禁于此,却不押送官府大
堂,他自有他的打算。你来救我,莫非也是为了红娘子出力?」

  「师姐误会了,红娘子并不知道小弟与师姐的关系。小弟也是数日前才听说
师姐落难。」

  「我算看得透了,这世上,什麽都是狗屁!这红娘子打算买个好给我,只怕
也是与那狗官一同心思而已。」

  「师姐所说莫非是……」

  「你自是知道的,当年长安府做下的案子,那批军纲!何灌那狗官只欲此事。
我去年失风被擒,这狗官日夜逼问我那批军纲下落,却又不将我光明正大押送官
府请功受赏,可见心中有鬼。我自知若吐事情必被灭口,一直坚持至今。这红娘
子不知打得什麽算盘,但是十有八九也是打那批军纲的主意。」

  「大姐当年,那幅画……莫非是给西夏那边的?」

  「怎麽,你怕何灌是为了那幅画?」孙二娘冷笑着看着他。

  「是吗?」韩月心想你若是知道那幅画到底意味着什麽,只怕立时就吓死了
你。

  「你放心,没人知道那幅画,那幅画确实是西夏一品堂所求者。只是我一直
对此事严格保密,故此无人知道。何灌那厮并不知道此事。」

  「大姐是如何为官府所擒?」

  「当年我和西夏交易之时,半途生变。我本欲杀了西夏来人,谁知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一时不慎之下被官兵突袭,带队的就是那何灌。当初苏延福就是栽在
他的手下,我当时在他面前露过相,当时你也在。」

  「小弟记得,便是当初你我初识的那一次,小弟险些死在他的箭下。如此说
来,只怕一品堂中也有宋兵的奸细,否则如何来的这般巧法?」

  「对,当时我跑了,谁料这厮在边地势力大得很,到处都有他的探子,咬死
了我不放,我躲了两年,终于还是没躲过去。咳,若不是那些西夏狗,岂会累的
我在这阎王面前露相,那唐云,当真该死!」

  「唐云?」韩月心中一动。

  「唐云便是那带队的西夏一品堂使者。」

  「是不是辽国的大盗沙鹞子唐云?」

  「什麽辽国大盗,那不过是他的一个身份而已。他原本是朝廷官兵,在折可
适手下当差。后来私自回易事发,逃往西夏,做了汉奸!他乃是西夏一品堂的官,
专为西夏打探军情的探子头目。我本想杀了他……你认识唐云?」

  「小弟,确实认识唐云,一个月前在草原上认识的,他还向小弟打听师姐。」

  「那你如何答他?」

  「实话实说而已,不知道。」

  「那批军纲原本也是给西夏的,看来他还不死心。孙二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
麽,眼看着韩月的眼神很怪,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那唐云,你觉得为人
如何?」

  韩月不知何意,你刚才还说他是汉奸,现在又问我。

  「小弟与他一见如故。」

  「哈哈哈哈……一见如故,一见如故,本该如此啊……」孙二娘没由来的大
笑起来,牵动伤口,又痛苦的咳嗽起来。

  「师姐何意?」

  「你打算拿我如何?」孙二娘没有答他,反问道。

  「若红娘子真地对师姐意图不轨,小弟自不能坐视。」韩月说的义正词严,
但其实等于什麽都没说死。

  「你想放我走吗?」

  「师姐自己能走吗?」

  「我走了你回去如何交待?」

  韩月沉默。

  「横竖都是为了那批军纲,我就送与你吧。你回去是去送给红娘子也好,交
给唐云也好,总少不了你的一场富贵,也不枉咱们同门一场。我已伤重,大限已
至,给我个痛快吧。」

  「师姐何出此言!红娘子……」

  「我不死,你回去能好过吗?留在这里,也是冻死!红娘子又岂会让我有好
日子过,与其被折磨死,不如来个痛快!」

  「师姐……还有何遗言?」

  「我这一辈子,打家劫舍杀人害命,太多了,落得如此,也是我的报应到了。
但愿下辈子,托生个太平盛世吧。还有,莫太相信红娘子,这女人居心叵测,一
定要留心。」

  「小弟知道。」

  「去找方腊,那批东西的线索,我都交给方腊去埋藏了,我有件信物,他见
了便知真伪。」

  「还有……再见了唐云,问问他的身世……」

    *******************************************(分隔线)

  宋陕西河中府,龙门山。

  官道上积雪处处,人群却往来熙攘。此地乃是汾河以北,陕西路和河东路的
交界之处,大路之上,商旅络绎不绝。河中府乃是大府,紧邻河东路绛州,龙门
山便算是两地的界山。北边是河东,南边是陕西,此二地皆是商贾发达之地,因
为靠的近,二地之人多有通婚,故此新年一过,便开始大规模的走亲戚,这条官
道上也变得热闹起来。

  而人一多事就多,地方官府则照例派出兵吏弓手在道上巡逻,设卡盘查流民。
雪后的官道,雪倒被踩得不剩多少,多成了泥泞。

  两男一女,分做不同打扮,分散混在人群之中,往北边而去。

  女道士打扮的女子,气质冷艳,手持拂尘背背兜囊。还有个面貌阴沉的汉子,
却是做文士书生打扮。最后一个,却是做个商贾打扮。

  童贯混在人群中,不时拿眼睛瞟着他的目标。

  那是个看起来像个皮货商人模样的青年男子,在河东待了几年,这样的人见
的多了。若不是特意提醒,只怕从自己眼前过都不会注意。

  三年前自从在浊轮川错失良机之后,童贯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京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完成使命,是不可能回京的。若是一辈子不成功,便可能要一辈
子老死在外,永无出头之日。那梁从政从汴京来河东监军,便真的只是监军如此
简单?他的随行名单上竟有童贯的名字,童贯便知道这位刘妃面前当红的大貂,
还有监督他们的使命。

  这三年来,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在梁从政手下,呆在河东,每时每刻都不遗余
力的追查孙二娘的下落。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钻了牛角尖,一直认为只有
找到孙二娘才能找到韩月,却没想过直接找韩月。

  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查不到任何线索,甚至有何灌的帮助也不行。
何灌乃是河东名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梁从政监军时,便刻意结纳拉拢与他。
这何灌也很上道,投桃报李暗中帮忙,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想起来这一点,童
贯就哀叹自己命运的坎坷。以何灌的能耐,那天突袭浊轮川,那孙二娘居然还能
逃出生天,莫非是老天爷在保佑她?

  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等到时来运转的一天了。

  孙二娘没找到,韩月这贼子竟然自己出现了。

  看来人生总是充满惊喜和意外的。

  当自己被梁从政叫去的时候,自己才得知苦日子到头了。加急的密信来自渭
州,主要意思就是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名字,唐云。

  原来老天还没有抛弃自己。

  现在唐云这小子便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但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尽管童贯心
中真的焦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将这厮拿下,逼问出韩月的下落。

  谁知道这厮是不是一个人?

  来之前,他们已经对这唐云的情况有所了解,原先折可适的部下,大宋的叛
将,现在可能是西夏的密探头目。这样的人,别的不说,武功定是了得的。他们
三人虽也自负武功,但是并没把握能将他不为人知的生擒,事实上除非是神仙,
恐怕没人办得到。

  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众目睽睽之下,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惊动地方官府。

  而他们担负的任务是绝对不能曝光的,他们的身份也同样,所以他们不可能
动用官府的力量。事实上就算登门亮明身份,地方官府也绝对不会甩他们,甚至
有可能把他们抓起来。

  蔡京的家将又如何?便是章敦的家将来了,也只是个家奴而已。再加上一个
宦官和一个宫娥,不奉旨私出皇宫大内,在江湖上游荡,被地方官抓住了,直接
杖毙都说得过去。

  大宋不是汉唐,宦官在大宋可威风不起来,这里是士大夫的天下,就算是个
不起眼的小小八品主薄,人家也是考进士考出来的,也是够资格和天子共治天下
的士大夫一分子。你一个阉人奴才,那些士大夫们肯正眼看你就算你祖宗积德了,
还想指挥这个指挥那个?不是找死又是什麽?

  故此这一路之上,他们完全没有惊动任何官府,甚至连那些芝麻小官,他们
都绕着走,就怕身份曝光。

  自己不说,便是大貂梁从政,监军河东,听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其实据童贯
观察,梁从政在河东过的也很是不怎麽样。监军监的是武将,可监不了文官。而
宋朝以文御武乃是祖宗家法,河东边将又多是土著藩镇,若是选边站队,必然都
选文官。

  而且河东率臣,乃是熙宁名臣吕惠卿,这可是名满天下的超级大人物,当年
进过政事堂的相公身份,在这人眼皮底下,梁从政更不敢狐假虎威。

  而吕惠卿虽然是个饱受非议喜好弄权之人,但是也以士大夫身份自傲,对于
宦官非常不屑,对于梁从政这个宦竖跑来河东觉得非常碍眼,隔三差五就把梁从
政叫去臭骂一顿,而梁从政在吕惠卿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与河东军政,也
根本不敢发一言。终日战战兢兢,只要一听到吕惠卿找他,便要心惊肉跳,生怕
哪日被这个大老奸看不顺眼参上一本,自己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三年时间,梁从政未能在河东拉拢到哪怕一个有分量的官员,唯一的
成绩就是一个区区的火山军巡检何灌,还要暗中动作。

  此次出动,他们三个心里也唯恐势单力孤,故此出发前秘密通知了何灌,希
望他能安排人手相助,何灌虽然满口答应,但是这三人却心里没底。

  何灌乃是边将,在他的辖区附近还好办。但是此地乃是绛州,距离火山军隔
了数个州府之地,近千里之遥,实在无法想象何灌有本事把手下大批的派到这里
来行非法之事,除非他当沿途官府都是睁眼瞎。何灌再如何被他们收买,也决不
会冒险和自家的仕途过不去,擅自越境调兵那和谋反无异,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
家法,可没有不杀武将的家法。

  想来想去,实在只有靠自己。但是他们又弄不清楚唐云是否只是一人。

  这厮乃是西夏奸细,又做的马贼头目,必然有一批党羽,万一他不是孤身一
人,自己贸然出手,说不定便会打草惊蛇。这还是小事,万一捉贼不成反为贼害,
这才要命。

  想来想去,既不能报官,又不能出手,只好一路跟着他,慢慢观察,找机会
智取。

  这种等待实在是一种煎熬。

  目前路程已经快要进河东了,一路之上也未看清楚他的虚实。这厮似乎到哪
里都有熟人,住店打尖,酒肆船渡,但是每到上路都是单身独骑。但又专门挑人
多的官道走,使他们一直找不到任何靠近他的机会。

  再往前就是绛州了,进了绛州,就算进了河东地面,但是三个人的耐性都已
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一致决定,进了绛州后,找机会动手。

  绛州城南关,陈家正店。

  眼看着那唐云走入了店内,三个人一商量,决定也住进去。具体方案便由苏
湖出马,找机会以美色诱那厮入彀。凭她的勾魂邪术,在欢好时突然发难,十足
把握制住这厮。

  谁知待到入得店内,却意外的见到那唐云似乎是遇见了熟人,与一伙马帮模
样的大汉做成了一路,兴高采烈勾肩搭背的,又叫了酒菜吃喝起来。结果这三人
心中又忐忑起来,那些汉子各个身材魁梧健壮,提着朴刀哨棒,一看就是练武的。
其中一个瘦削汉子,双目有神,太阳穴鼓起,只怕还是武林高手。

  隐约听得言语,又听那唐云叫那瘦汉做「宋江哥哥」,更让他们暗自吃惊。

  久在河东,又经常明察暗访绿林势力,他们自然知道宋江的名头。那可是北
方大豪红娘子的得力属下!在河东河北的黑道好汉,谁不做北边的私货生意。凡
是做这路生意的,都得拜红娘子的码头。道上兄弟发了财的,都得分红娘子一份。
谁敢违反这个规矩,铁定活不长。可以说红娘子就是整个北疆最庞大的黑道帮派
领袖。

  甚至有传闻说,河东的朝廷边将们,甚至辽国西京道的边将,有些都在红娘
子的庞大走私网络里有固定的股份,利用红娘子的网络暗中搞些事情。

  宋军每年都会有千余匹来历不明的良马加入军队,而辽国有些部落也能得到
些精良铠甲。反过来红娘子也利用这层关系,令自己的地位和势力更加牢固,现
在整个河东的地下世界,全部由红娘子掌控。

  据说这红娘子还插手了辽国上京道的内乱,辽国叛军之中颇有些来历不明的
精良兵甲和红娘子或者她身后的那些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梁从政此次来河东,有一项使命就是查证此事,但是非但查无证据,甚至隐
隐还有传言说此事涉及到延帅吕惠卿,梁从政在吕惠卿跟前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生怕因此惹怒了吕老贼被他害了,再也不敢查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是红娘子的名头,这三人都是非常清楚那代表着什麽含义的。

  这厮竟认得红娘子的人?!看样子还亲密的很!

  三人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胆寒。

  自己只得三人,对方却是拉帮结伙。毫无疑问,若是自己和唐云动上了手,
这些人决不会坐视。这些人公然在州城内呼朋引伴,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显然
在本地黑白两道是有一定根基的,若是在此闹出事来,吃亏的铁定是他们三人。

  看这些大汉一个个那样子,只怕身上都有人命,说不得在这里做了自己也敢。
大宋朝的捕亡律,只怕用不到他们身上。

  装模做样也要了上房,三人便凑到一处商议。

  「未料到这厮居然认得这班强徒,若是贸然行事,万一事败,只怕我等连脱
身都不易。」说话的是那阴沉汉子,他虽会弥勒教绝技八步蹬莲,但是还没狂妄
到认为自己能以一当十。

  「杨兄,这红娘子便真的如此厉害?再如何说,这还是大宋的天下。他再大,
还能大过官府去?」

  童贯并非真正的江湖人,虽然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年,但是那种根深蒂固的官
家思想还是在他的心中占据主导地位,觉得同伴有点夸大其词。从古至今,民不
与官斗,官府任何时候都是凌驾于百姓的,江湖草寇,能让官府顾忌或者有之,
但是想要凌驾于官府之上,那它岂不是成了真正的官府?这种事,古往今来,闻
所未闻。

  「童公公莫大意,他大是大不过官府,但是官府没了他们也玩不转!公公不
常到江湖上走动,这些江湖黑道,大多是地头蛇,凡是地方之事,几乎无所不能。
官府能做到的事,他们也能做到。官府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还是能做到。有些事,
他们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能知道。不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不会知道。切莫小
看这些人!」

  阴沉汉子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难看。

  「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他们对咱们三人起了歹心,这绛州城内只怕就是咱
们的葬身之地,咱们只怕死了都没人知道埋在何处!某家绝没有危言耸听!」

  「这……这……这还有王法没有?」童贯这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顿时心里
也有点虚了。他天生胆大,以前又跟过李宪,刀光剑影的并不陌生。但那都是明
刀明枪的对抗,现在这等处境却是从前没遇见过的,顿时没了主意。

  「那还动手不动?」苏湖问了一句。

  「这……只怕不易。」杨烈手中拿着熏香盒子,翻弄着。

  这东西乃是绿林飞贼们最珍惜的宝贝,样子是个铜制的小仙鹤,前面的尖嘴
上有小眼,翅膀蜷着,两条小铜细腿是把,后面还有尾巴,肚子是空的,里面装
药,做工精致。使用的时候一拉尾巴,机关一动,翅膀一闪呼,从前面尖嘴里往
外喷迷香,普通人一闻着就犯迷糊。绿林侠客们登堂入室拍花作案,这东西是出
了大力的。

  至于迷香的配方,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杨烈拿这个是汴京鬼樊楼的货色,成
份主要是曼陀罗花粉。盒子制作成仙鹤模样也是鬼樊楼的独特商标,江湖上有不
少仿制的山寨货,做工粗糙,但是杨烈手里的乃是正货。

  在路上他原本有两次下手的机会,半夜以迷香吹入屋内,手到擒来。但是第
一次因为客栈的狗叫得太凶而作罢,第二次却被别人捷足先登,还没等他到屋门
口,却发现客栈的伙计蹑手蹑脚的不干好事,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唐云一拳打翻。

  这也给他敲了警钟,这唐云的警觉性着实厉害。半夜三更睡着了,门口微弱
的动静也能敏锐的察觉。看来他多半练过鸡司晨犬守夜的功夫,耳目聪敏异于常
人。而且之后唐云变得更加警惕,吃饭喝水打尖都非常注意,只喝自己的水,吃
自己随身带的干粮和蒸鹅,住店也选择店里养着狗的客栈。

  之后他再没冒过险,因为他完全没了把握。

  「我看不然,那伙马帮汉子看来并非专程在此等他的,只怕是路过恰巧在此
碰面。未必会跟他一起走!那宋江又如何?他们在明咱们在暗,并非没有机会得
手。只要等他们分开了便可,我就不信宋江还会跟那厮一同入屋去睡。」

  这下童贯对这苏湖可是刮目相看了,三人当中江湖经验最丰富的当然是杨烈,
屈居其下倒也没啥。但是这个叫苏湖的宫娥又有什麽了不起,武艺再好也不过是
个女人而已,不过会些上不了台面的旁门邪术,又是刘贤妃的心腹,所以表面上
对她客气三分,心里正经是看不起她的。

  此时此刻,这女人在他们俩人都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才显露出真正的果决,
当真是一条女汉子。

  「太冒险了吧。」童贯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厮若是孤身一人,警惕乃是人之常情。正因为现在
遇到了朋友,他才会觉得安全。人若觉得安全的时候,警惕性便会不自觉地下降,
反倒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你觉得唐云还是宋江,他们会觉得会出事吗?」

  「孤身走了一路都没事,现在人多了,他只会以为更不会出事。若是真的有
人有歹意,此时是最不应该下手的时候!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真敢冒险!」

  「你们都想不到,他们更想不到,咱们就给他来个虎口拔牙!」……

     ************************************(偶素分隔线)

  丰州城南八里,飞云浦。

  此处乃是一个大村镇,浦子内庄户多达千余户,房篱密布,鸡犬相闻,大雪
覆盖下,一片银装素裹,景致倒还不错。

  浦子按照官府的规定,外围筑有庄墙外壕,庄内还有忠义社和保甲。此地庄
户多以畜牧渔猎为生,不事耕作。满村过九成的壮丁,都是官府在册的弓手乡兵,
性子粗野剽悍,好勇斗狠,战时上阵杀敌,平时则和黑道绿林牵扯不清,说是忠
义社,其实和贼窝差不多。不过这种现象在河东陕西乃是司空见惯,地方官府甚
至都没有过问的兴趣。

  当然,这只是官府的资料。甚至一般江湖人也是如此认为。

  实际上,自嘉佑年间开始,这飞云浦便是河东绿林道上最大的销赃黒市之一,
主营牛马牲口,浦内的保甲庄头,多是养马的马户出身,其实都是坐地分赃的瓢
把子。凡是北方私马牲畜,多到这飞云浦来发卖,有那些马户们掩护,多能蒙蔽
官府。

  当然,便是这些地头蛇,也都得孝敬红娘子。所以此处,也是红娘子的一处
堂口。

  韩月乃是太阳落山时到得浦子口。

  和他同回来的还有十余人,其中三人带伤,李贵没回来,听说是死在何灌箭
下。同去的共五十名好汉,回来的只有三成,其余的全都把命扔在了火山军。

  毕竟,那处乃是官府的黑牢。劫牢反狱这种事,只是听说书的说过,只是听
闻汉唐时的游侠儿做过,现实之中,没听说过哪位绿林同道有这般胆量。还能有
人活着回来,已经算是祖宗积德了。

  在埋了孙二娘的遗体之后,韩月一直在想孙二娘临死前的话。

  对于红娘子他自然不会推心置腹,这年头真正讲究义气的人实在太稀罕了,
绝大多数人,则是见利忘义。红娘子这种人他自问不会看错,实乃枭雄心性,可
惜生错了女儿身。这种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否则何能一女流之辈成为北
方势力最大的绿林瓢把子。自己若是真的把命卖给红娘子,哪天被她卖了恐怕还
在帮她数钱。

  还有那唐云,这厮原来是西夏的人。这点倒不妨事,自己原来不也是辽人。
他和孙二娘的纠葛自己也没兴趣过问,宋夏之间的斗争关自己何事?但是那幅画,
他真的是后悔了,非常希望拿回来。只要这东西还存在一天,自己就永远要疑神
疑鬼,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而且,那唐云的身世究竟有何特别?孙二娘临咽气前说的就是此事。你死都
死了,唐云身世如何又能怎样?莫非孙二娘还指望自己替她去找唐云的晦气?

  真个莫名其妙。见了唐云,问问便是。对这个人,韩月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
觉。

  入得浦内,自有人引路至镇内一处毫不起眼的谷仓处。谁能料到名震绿林的
红娘子,此时便在此处。

  说起来红娘子的大名传遍北方很多年了,时间久远的似乎现在最老资格的江
湖人都说这红娘子从一开始就有了。凡是吃绿林这碗饭的都知道有这麽一号人物,
但是说起来这红娘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真实模样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似乎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红娘子到底何等模样。江湖上对此众说纷纭,甚至有
人怀疑红娘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干脆就是个男人。但是,又没人敢于公
开否定红娘子的存在。同样也没人公开声称知道红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了了一种象征,笼罩在江湖上空的暗幕,神出鬼没,
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但是你想找她却找不到,只有她来找你。

  而韩月甚至觉得红娘子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某一种庞
大的势力,这等势力比当年翻天覆地的弥勒教甚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时
候甚至怀疑红娘子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可能是大宋官府在黑暗中的另一面。

  而他即将见到的这位「红娘子」,他甚至觉得都不一定是真正的「红娘子」,
或许只是这个称谓的一个使用者罢了。到底谁是真正的红娘子,或者红娘子真正
代表着什麽含义,他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谷仓内,韩月见到了等着他的人。

  身着儒衫做书生打扮,但却难掩姣好的美色姿容。举止中透着飒爽英姿,凤
眼含煞;有种野性的美感,却又不似绿林人的粗野,带着独特的高傲气质和婀娜
风姿,隐隐之中还有严格礼仪训练才会有的端庄仪态。

  很难想象如此多的特质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想得到,堂堂大宋名门、府州折氏的族女,威震西北的常胜将军折可
适的女儿折月茹,竟然就是绿林中最神秘莫测的红娘子的化身!名门世家之女,
竟会和朝廷官府所不容的绿林有如此深的联系!

  折家乃是云中大族,自唐末五代起就在河东扎根,雄霸一方。若从第一代折
宗本算起,到折可适已经九代人了,不论是后汉、后周还是大宋,折家世世代代
都为中原的统治者屏藩西北,而折月茹算是第十代。折可适虽然英雄了得,但是
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按族辈排乃是月字辈,分别是茹、芝、美。折月茹乃
是折可适的大女儿。

  折可适之父折克忠在他那一代的族中默默无闻,比之当时名闻天下的折克行、
折克柔当真是不知被甩了几条街。但是折可适却不一样,当代折家将之中,甚至
放眼当代天下各国所有武将之中,折可适也毫无疑问乃是最杰出人物之一,折氏
其他各宗折可存、折可求虽然也是军中武将,但是其成就资历,都远远无法和折
可适相提并论。

  所以,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因为折可适的地位身份,故此他的三个女儿在
族中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有影响力的人物。

  当了快二百年的地头蛇所累积下来的各种关系人脉,再有官府的身份做保护
伞,再加上自己父亲的光环和威望。难怪折月茹一女流,竟能成为北绿林之中势
力最大的地下组织首领。而且韩月虽然没见过折可适,但是看女儿的性格就能猜
到和他老爹一样,杀人不眨眼,冷酷铁血的枭雄心性。

  确实,韩月心里也承认,红娘子这样的角色,正适合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这个敏感的身份到底还有谁知道,谁能想得到?北绿林最神秘的红
娘子,其实一直以另外一种身份公开活动,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却不知宋江知不知道?当年他初识宋江,一起去辽国做走私生意。那对沿途
官府视若无物,浩浩荡荡的壮观马帮队伍,便是由这位折月茹罩着的,她还亲自
带队去了辽境。那些马帮私商们知不知道他们神秘的首领其实全程一直都跟他们
在一起,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后来,便是那场无情的杀戮,显然是折家的一次灭口行动。

  对此,他一直心怀疑问。

  折月茹若真是红娘子,那折家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当时的那次屠杀作何解释?

  红娘子的背后真的是折家扶植吗?

  他曾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景,按照当时的情况,若是折月茹知情,完全可以
置身事外。但是她明显是在战斗开始前临时被人强行带走的,显然她事先也不知
道那次灭口行动。

  或者说,当时的红娘子另有其人?还是说折家是折家,折月茹是折月茹?

  还是说,这是折家的一次内部清理门户的行动?

  可能性很多。

  他认为最可能的情况是,折月茹的红娘子身份,只是她的个人行为。或许她
当是还不是红娘子,但是可能是组织内重要人物。折家宗族对此有所察觉,但是
因为能给自己带来利益,所以装作不知道,一直持默许态度。直到三年前梁从政
赶赴河东,事情有败露的危险,而折月茹的行为越发招摇无忌,或者手底下的人
有了不稳的迹象,总之不管什麽原因,令家族感到了威胁,所以决定结束折月茹
的「绿林游戏」,才有了那次灭口行动。

  而折月茹对此肯定是不满的,此后肯定还在活动,只不过转入了地下。只看
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明确表示了她和她的家族不是一条心。

  这是韩月的设想。当时和他一起脱险的还有宋江,却不知他如何想?宋江是
典型的江湖人,被官府背叛过一次,难道还会真的再相信折月茹?当然除了那次
的他们两个幸存之外,其余人都死了,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那是折家下的手,还
以为是辽军越境打草谷。

  也许就因为如此,折月茹才能继续作老大。否则给人知道是她的家族背叛了
绿林,自然会把她当做罪魁祸首,谁还会相信她?

  唯一知道真相的自己和宋江都没有说。

  自己只是觉得这并非折月茹的本意,所以才保持沉默。但是宋江……

  他突然发觉,自己认识宋江到现在三年了,平日里称兄道弟,但是却没有和
唐云见面时的那种感觉,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宋江这个人……

  「如此说,李贵死了?」眼见只有韩月一人回来,折月茹的脸色丝毫没有改
变,就像死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据逃出来的孩儿们说,乃是死在何灌箭下。」

  「可救出孙二娘?」

  「虽救出,然负伤太重,死在半路,被我埋了。」

  「她有无甚话说?」

  「不曾。」韩月当然不会说真话。

  折月茹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叹道:「孙二娘也算是绿林中的豪杰,可惜呀。
虽是绿林同道,却救她不得。」

  「弥勒教乃是邪教,与我等绿林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与这等人扯上关系,似
乎弊大于利。」

  「你以前识得孙二娘麽?」

  「不曾。」韩月心中一紧。

  「你如何得知孙二娘乃是弥勒教中人?」

  「苏延福之名,江湖皆知。孙二娘以前是跟他混的,自然脱不了干系。」

  「当年苏延福河东失风被擒,这孙二娘竟然漏网,据说是被打草谷的辽兵捉
了去。后来不知何故,竟然出现在汴京,做了勾栏的东家。辽人掠获人口,从来
都是充做奴隶,难有逃回者。孙二娘如何回的大宋?这中间,颇有蹊跷处。我怀
疑她被擒后,做了辽人的奸细,才得以脱身,回来倒反我大宋。」

  韩月出了一身冷汗,这折月茹果然非同凡响,说出来的情报非常准确。就是
不知道她是否知晓当年那打草谷的辽兵便是自己。

  「那时我只是怀疑,看她在汴京逍遥快活,花钱如流水,便暗中查她钱从何
来,却查不到。后来我又故意放出风来,要查一个大名府卢富商的底细,因此人
也暗中和辽国奸细有联系,看这孙二娘如何反应,结果她却未曾保留,这却令我
犹豫了。再后来她离开汴京,在长安府做下惊天大案,劫夺官兵纲运,又去浊轮
川一带,才知此人必定是做了汉奸,因为浊轮川靠近辽境,必是想逃跑。」

  韩月真个越听越惊心,没想到孙二娘一直都处在对方监视之下。自己在汴京
出入勾栏,大概也是被人看得清楚,只不过被当作了普通的嫖客才被忽略。

  「也是老天有眼,她在浊轮川被官兵突袭,才奸谋未得逞。」

  「既如此,又何必救她?」

  「我等绿林,虽和官府作对。然自家终是汉人,汉奸可是做不得的!我救她,
却是为的绿林同道的义气,希望她迷途知返。还有,那批纲运关系重大,却不知
被她藏在何处,原是想好生问问她,却不料命中有此一劫。」

  「都是小的无能。」

  「这不怪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既然作了汉奸,早晚不得好死!只不过这
一天来得早了些罢了。」

  韩月垂首侍立,不敢吭声。

  谁知折月茹缓了缓,看似漫不经心突然问道:「你去过汴京吗?」

  韩月的头皮突然发麻,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已经暴露了!她问这是什麽意思?
但是心念电转之下,从容答道:「那时小的初涉江湖,确实去过汴京。」

  「可曾得罪过人?」

  「那都是从前的恩怨了。」韩月含糊其辞,用了句万能回答。

  「我得到消息,江湖上有几个汴京来人正在到处找你,据说乃是梁从政的手
下。你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麽事吧?」折月茹的眼神深处有某种逼人的东西。

  汴京来人!韩月的心怦怦直跳,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词儿。

  「不知如何,他们缀上了你新结交的那个朋友唐云,他从渭州一路前来,可
是来寻你?」

  「小的确与唐云约定,在此碰面。」

  「那三个人当中,有个是太监。还有一男一女,我看是唐云漏了嘴风,这些
人便是顺藤摸瓜寻你的。你如何得罪过太监?」

  「都是些陈年旧怨罢了。自小的拜在门下之后,从未背着当家的做过任何私
事,小的愿立毒誓!」韩月说着便立了个极毒的毒誓。

  「我如何信不过你?」折月茹微笑着,「凡是我以真身示之的人,都是我信
得过的人。」

  韩月在心中咒骂,刚才问答,无一不带着试探,若真信任,岂会如此?

  「你当如何?」

  「小的不愿连累旁人。」

  「便知你会如此说,你去吧,待解决了你的恩怨之后,再回山门不迟。」

  「谢当家的!」……

        


[ 此貼被davyqiang在2015-02-17 10:37重新編輯 ]
TOP Posted: 02-17 06:42 #21樓 引用 | 點評
davyqiang [樓主]


級別:俠客 ( 9 )
發帖:934
威望:307 點
金錢:4627541 USD
貢獻:2 點
註冊:2014-12-14

 客栈内,苏湖眉目传情,看着面前的男人,清楚地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欲
兴趣。

  以她擅长的方术来说,是经历过不少男人的,故此对于男人的经验非常丰富。
这个男人当是那种有自制力的人,并非色中饿鬼,只是长时间没有女人在身边,
显得有些饥渴了。而且此时他没有什么警惕性,才会被自己成功勾引上。

  正常男人,罕有不好色的。由此可知,男人的弱点,永远是女人。此乃天授,
非人力所能改变。

  这个男人,要说相貌也是英俊富有魅力的,对女人的吸引力应该不小,若是
换个场合,自己与他结上一段露水姻缘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惜,现在却要出
手对付他。就像那个叫韩月的年轻道士一样,也是同样的对女人有种迷人的魅力,
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刘妃冒着灭族的危险臣服于和他通奸的禁断快感之中。

  作为刘妃的心腹,她自然知道韩月和刘妃的每一次偷情是何等的纵情恣意酣
畅淋漓。那就像一种上瘾的病症,沉迷进去就难以自拔。

  若非韩月突然消失令刘妃醒悟到灭顶的危险迫近,只怕她还沉迷其中。

  而自己对于那个韩月,说没动过心就是假的。自己有时在做梦时也有过绮丽
的春梦。每当韩月悄悄入宫来会刘妃,自己也会幻想一些,甚至有时会春潮泛滥
不能自己。说真的,像韩月那样的小白脸,是女人都会喜欢,但是自己现在却也
不得不对付他。

  因为自己也有自己身负的使命,不是为了那些丑恶的宫廷污秽,而是为了这
个国家。

  她不会忘记当初自己入宫的原因,自己在这宫廷之内担负着的使命。自己的
身世,以及那南海之外,天涯海角。

  不过想起韩月,苏湖却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有着韩月的影子。两个人虽然都
很英俊,但是面貌其实不同。那种难以言喻的神似感觉,真的搞不清楚原因。随
便看也不知是一个人,但是就是觉得哪里相像,却形容不出来。

  当真是怪事,不过也没差了。

  自己苦练的「针术」,还没有对付不了的人。这是流传于巴蜀靠近大理洞蛮
之地的一种秘技,名不显于中原绿林,到目前为止,自己使用此术对付过十九个
人,一直无往不利。面前这男人,也不会例外!

  「若施主方便的话,贫道便晚些过房一叙。」苏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的透
出一丝挑逗暗示

  「好说好说,某家在丁字四房恭候。」唐云抱拳,目送道姑离开。

  这道姑好生明艳秀美,眉目含春,一双桃花眼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让人心旌动
摇的荡意,偏又一身道袍,端庄不可侵犯,着实让人心动。

  这个女道士,也是江湖人?

  不过看她的动作,却像是练过武的。坐他面前,颇有功架,

  绿林中有句话,僧道妇孺,必有外科手段。这样一个女人敢在江湖上行走,
便是武功再高,也强不过男人,所以必有所持。而看她的样子,竟然还隐隐带着
勾引挑逗之意,莫非是下五门倒采花的女淫贼?

  江湖上的女淫贼他是知道的,江湖儿女不拘礼节,蔑视伦常,看中自己喜欢
的便要得到,男人女人都一样。凡是他认识的江湖女侠,全都对于贞洁看的极淡,
和男人上床乃是家常便饭,根本不算什么。如孙二娘,一生有过的男人都不知道
有几十个。现在和你欢好,下一刻便可能立刻翻脸动刀。

  以前他只听说过这样的品种,今天是头一次见。

  这女观以求帮为名接近自己,说是没钱买度牒,想求江湖同道来个江湖救急。
只看她言语中无不暗示挑逗之意,说明是不惜自己的身体了。莫非自己今天走桃
花运。看她那表情,只要勾勾手指,便要立刻投怀送抱了。

  唐云自问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信心的,不说冒比子都潘安,至少比这世上大
多数男人都要英俊了。难道这女人看上自己了?很有可能,自己也是不少时间没
找女人发泄了。唐云想着想着,便有点想入非非,面上显出色授予魂的神态。

  门外远处,斜对面脚店内。

  童贯偷窥着,看着对面客栈内两人说说笑笑,一会竟变得亲密无间。虽然听
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但是看那点子垂涎三尺的色鬼表情便知美人计进展顺利。

  这女人果然对男人有一套,说勾引上就勾引上。天下男人的弱点当真都是一
般无二的。

  只望今晚能擒下这厮,搞清楚韩月的下落,彻底结束此事。在外漂泊这三年,
当真是怀念汴京的锦绣繁华。

  夜晚,唐云所在上房。

  门扉轻响,一阵香风伴随倩影飘然而入。苏湖依旧是一身道袍,然而宽大的
袍服之下,似乎隐隐透着胴体的诱人曲线和白生生修长美腿,若隐若现,只及罗
袜云鞋。那空荡荡的道袍似乎在呼唤男人去探索里面的秘密。

  这娘们不会下面什么都没穿吧?

  唐云眯缝着眼睛,目光贪婪的品尝女人的全身。道袍之下那若隐若现的赤裸
胴体,足以令男人血脉贲张。

  他随手便将一条蒜头金放在桌上。

  江湖求帮不是什么新鲜事,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套套关系说不定将来
有用得着的地方,江湖人就是这样,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家多堵墙。这女道
士既然以求帮为名接近自己,不如就顺水推舟,甭管她是不是真的没钱买度牒,
自己先占了便宜再说。

  「施主乐善好施,贫道谢过。」苏湖稽首施礼,却不急着拿。

  「师姐何出此言,区区小事而已,同为江湖中人,何必多礼。」唐云故意不
动。

  「施主大恩,不知贫道该如何答谢……」苏湖腻声娇吟,身形一晃,大胆火
辣直入唐云的怀中,竟坐在了唐云的大腿上,一双玉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性感红
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脸,求欢之意再明显不过。

  唐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异香,还有隔着衣服感受她胴体的扭动,双手环着她
的腰和大腿,真的感到道袍里面什么都没穿。

  腊月里如此冷的天,她竟然穿得如此单薄。

  如此直接,惊喜莫名。这女人不是天生淫荡,就是别有目的。

  但是唐云此刻只觉得腹内欲火狂生,女人的翘臀巧妙的挤压扭动自己的小腹,
迅速让下面硬了起来,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色欲。而且意识也有些混乱,满脑
子只是想着和女人交媾欢好,尽情发泄情欲。

  唐云一咬舌尖,同时一把将她推到在榻上,喘着粗气说道:「来吧……」说
着一把将她的袍子从下面撩了起来,却见下面当真是一丝不挂。苏湖呻吟着扭动,
暗合某种奇异韵律,两条美腿交缠扭动,幻化出种种最能挑起男人最原始野性的
姿态。黑森森的柔软阴毛,暗红的肉唇,白生生的大腿,还有股母兽发情的性骚
味。

  唐云只觉得下面胀硬的难受,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裤子,粗硬的阳具直挺挺的
昂勃着,他一把将女人扑在身下,好像只趴在女人身上的大蛤蟆,身子猛地一耸,
直接入了女人的体内。

  苏湖被男人压的动弹不得,只觉得一条粗大的硬肉破体而入,直接将自己下
面塞满了。然后男人的小腹开始顶自己的裆部和屁股,一下比一下大力,那条大
肉也在自己体内搅动抽插,阵阵火热快感顿时如海潮般传遍全身,她倒没想过男
人会这么猛,搞得自己这么爽,才几下竟让自己有了欲仙欲死的感觉,比之先前
的男人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自己的身体上涂抹了特殊的香料,能散发催情的香气,这男人果然入彀。不
过自己施术需要等男人射精之时那短暂的高潮失神状态,在此之前,只能任他施
为,因为这男人的力量实在比自己大得多。

  而且,她很快就开始享受那快感,这个好像雄壮的野兽一样蹂躏自己的男人,
带给自己的快乐远大于痛苦,苏湖也不由自主的扭动屁股迎合男人,还穿着罗袜
云鞋的裸白双腿缠上了男人的健腰。

  唐云此刻神智并非混沌,只是压制不住心中欲火。女人的配合让他更加亢奋,
将女人牢牢压在榻上,尽情的占有她的肉体。湿淋淋的阳具在紧密湿滑的肉腔内
猛力插动,搅得女人阵阵颤抖,发浪的淫水分泌涌出,肉菇头顶到了卵穴的尽头,
直抵花房。女人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阴户阵阵紧收。

  苏湖被唐云一阵猛干,一波波的快感几乎让她魂飘云端。她的方术必须等到
男人泄精时才可使用,但是此时却是她有些不由自主的想高潮了。

  她身上的春香乃是刺激男人性欲的秘药,通常男人闻了这迷香之后就会欲火
狂升,但是和女人交欢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泄精,此乃药力所致。但是像唐云这般
坚持如此之久,还是首次遇到。她久久等不到唐云高潮,自己却是心神荡漾,真
想放开一切好好享受这欲仙欲死的快感。

  唐云此时如痴如狂,甩腰甩的啪啪作响,将女人的身体顶的颤动连连。床榻
在这猛力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其中还伴随着女人压抑的呻吟和男人
的粗喘。

  苏湖突觉得阴内一阵膨胀的爽快欲望,竟是自己高潮来临的前兆。她这是头
一次施展媚术结果自己比男人先高潮,顿时不知所措。而唐云察觉了她的情况,
压着她的身子拱的更加疯狂,菇头死死抵住花心不停摩擦,顿时让苏湖淫水横流。

  苏湖心知不妙,但是却苦于无法可想,也无法反抗。自己身体的反应是老实
的,屁股竟不由自主地扭动,阴户死死含住那硕大的硬肉使劲的磨,以尽量争取
发泄自己的欲望。胳膊更是无力的搂着唐云的两肩背,红唇紧咬,妙目紧闭,一
副憋劲的样子。

  又摇晃了十几下后,在唐云猛烈地动作下,苏湖的身子瞬间僵硬,接着不受
控制的痉挛颤抖,大量的淫蜜泄出,阴道紧紧箍住硬肉颤抖不止,然后有节奏的
病态颤抖,最后松弛下来,下面已经是淫水四溢,粘糊糊的淫靡非常。

  苏湖这是第一次被男人征服,那种绝顶的快感让她几乎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全身懒洋洋的舒爽之极,而且没有力气,整个人就像在云端一样快活。

  然而她毕竟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事,唐云依旧在她身上驰骋,她想尽快恢复
体力,但是因为高潮过一次,身体敏感,所以唐云的动作又引起了她新的快感。
她的胳膊努力想抬起来,但是却突然被唐云一把抓住个正着。

  苏湖大惊,奋力想要挣脱,但是刚刚高潮过,体内无力,被唐云轻易将她的
两条胳膊控制。苏湖此时想要暗中取针亦有不能,被唐云迅速翻了个身,面朝下
压在榻上,接着后面的东西又破体而入,强大肉体压制撞击着她的屁股蛋,那力
量让她无法翻身,她这才明白,唐云并未识破她的图谋,只是换了种花样。

  这可不妙,针术要求认穴必须极准,而且是人后脑的几个穴位,此时她却被
男人从背后压在床上,如何施术?而且男人高潮之后,留给自己的时间极短,这
可大大不妙。

  她一着急,也顾不得男人带给她的快感,只是奋力挣扎,想把身体扭过来,
无奈唐云压着她,力大如牛,令她根本无从反抗,只能听着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
粗重,而且动作越来越急促,她明知这是男人即将高潮的征兆,却苦于无法摆脱
如此窘境,只好闭眼认命,任男人从她后面以如此淫秽羞耻的姿态发泄着情欲。

  终于忍耐了百十下之后,唐云一声粗昂的喘吼之后,死死抵到了女人体内的
最深处,阳具猛烈的跳动。

  浓热的阳精滚滚喷泄而出,顶着女人的卵眼射了,阵阵滚热烫的苏湖一阵哆
嗦,竟然又不由自主的达到了一个小高潮,接着男人的动作依旧紧绷,野兽般的
雄性欲望试图把体内所有的欲火排泄出去,连射了十余下,甚至还在扭动,似乎
要把卵囊最后一滴精液挤出来。

  之后,终于开始松弛,苏湖听到了男人满足的喘息声。

  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用力翻身,想把男人从屁股上掀下去。同时双手以极其微小的动作一抖,
两根比绣花针大三号的铁针已经暗藏在手。想来此时唐云还处于高潮的余韵之中,
不会有多少防备!

  然而她的动作刚起,就觉得肋下一阵酸麻,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掐在自己的
穴道上,全身一阵酸软,接着双臂就被控制住了,唐云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
穿好衣服。此时的他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欲火烧昏头的样子。

  这厮好生了得!

  苏湖心中惊骇,这个男人实在给了她太多的意外。高潮之后居然能如此迅速
的就恢复了体力和神智,春药的药力在他的身上效果明显不好,让他发泄完欲火
之后立刻将就恢复了清明,而且这男人的警觉性当真了得,自己的动作自问没有
失误,但是竟给他第一时间发觉了。

  而这厮的武功也着实厉害,点穴这等高深的武艺,向来武林罕见,他却会使。

  他若刚才点自己的死穴,自己岂有命在!

  「你究竟是何人?却为何使这等手段来害某家!?」唐云一阵紧张,想到自
己竟然险些着了这女人的道,顿时一阵惊悚。

  这女人可能一个人来吗?周围是不是有她的同党?难道是折可适派来的?是
不是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故此派来了杀手,想要暗算自己?一想到这里,
他顿时冷汗直冒。折可适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骁悍死士,若是真来对付自己,以
折可适的算无遗漏,想必周围已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但是这不太像折可适的风格,若他真的存心干掉自己,自己的尸骨估计早就
被埋在半路上了,他还能放心让自己走出陕西?他可是一有机会就立刻赶尽杀绝,
绝不会拖泥带水!

  「施主这是何意?」苏湖此时只有硬撑拖时间,只希望外围的童贯和杨烈赶
紧过来救援。

  「还装呢?你身上的香气,因何有催情之效?还有这个!」唐云一翻她的手,
那两根铁针便给夺下,「你不是突然想绣花了吧?」

  此时唐云手持朴刀,强作镇定。仔细想想,这女人不惜以身相诱,而且持针
为武器,显然是想不声不响的暗算自己。可惜自己太过大意,路遇宋江之后,警
觉性大大降低。现如今宋江一行人并不在这客栈之内,分手后他们理应已经离城,
此刻却连个帮手都叫不来。

  既是他们刻意隐秘行事,自是不愿声张,莫如自己大叫几声,惊动了店内的
旁人,说不定能惊走他们。

  不过也有可能惹的对方狗急跳墙,直接杀进来。

  江湖上从没听说过以针这种不起眼的东西为武器的,能使用这种闻所未闻的
左道旁门,说明这女人并非等闲之辈。那麽周围若有接应她的人,想必也是奇能
之士。若是如此,自己能不能抵挡得住?

  最终他还是没有出声,可能对方还不知道这女人已经失手。这女人也并非那
种死士,生怕自己一刀结果了她,也不敢叫唤。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停当,袖箭也
上了机簧。一把将这女人从床上提了下来。她的身上还穿着道袍,不过胸前被撕
开,露着雪白乳房,上面满是疯狂的痕迹,道袍的下摆虽然能拦得住赤裸的双腿,
但是行走间依旧肉光四溢。

  「若敢弄鬼,必先取你性命!」唐云低声警告,随手灭了油灯,后开始猫儿
般移动。

  他持着这女人,轻轻的好像没有重量,将她挡在身前,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正
欲从窗户出去。结果窗户突然无风自开,他顿时吃了一惊,立时便将女人做了挡
箭牌。一支袖箭啪的一声打了出去,没入窗外的夜光内。

  「谁?!藏头露尾的,算什麽好汉!」他低声喝道,窗外却无人应答。

  「再不出来,我便宰了这婆娘!」他的刀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突然窗户口
人影一闪,快如鬼魅。他惊讶中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突然身后的房门无声无息的
开了,一条人影带着一团风扑进,手中铁拐直取唐云背心。

  唐云再吃一惊,没想到门外的人藏的当真隐秘,自己竟没察觉。不过他早就
加着防备,身形拔起,轻飘飘好像羽毛般荡向空中,将女人留了下来,那扑进来
的黑衣人铁拐变成直向女人击去。

  那黑衣人倒也不吃素,身形一错,竟游鱼般让过女人,并顺手将女人拉过一
边。同时窗户口另一条人影蹿入,抬脚直向半空中的唐云点去,速度极快,时机
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唐云在半空中无法移动,只能撩起朴刀去挡,谁知袭来之人武艺当真了得,
身处半空竟能换腿变招,躲过断腿之噩,闪电般又一脚蹬出,直踩在朴刀的刀柄
上。可怕的阴劲直接将鸡蛋粗的榆木杆化为粉末四散,唐云的身子奇异的像羽毛
般再次飘动,弃了断刀,左手在来袭之脚接触到自己身体之前按了上去,借力向
后,脚蹬屋角,平安落地。

  刚一落地,铁拐又到。唐云大怒,气沉丹田,左臂出乎意料的迎上,砰的一
声闷响,意料中骨碎之声并未响起。黑衣人一招失算,左拐被巨力震的几乎脱手,
正面空门大开,唐云趁势欺身而入,便是一记窝心脚。

  那黑衣人躲避不及,闭眼等死,却被另一人及时拉开,这一脚直接便将桌子
踢碎了,巨大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客栈内十分明显。

  然而却不听的有人声,似乎这整个客栈内的人都睡死过去了,连狗叫声都没
有。

  定是整个客栈内的人都已着了道!这伙人好生毒辣!

  他顺脚将一把椅子踢出了门外,未见动静,难道就这三人?他却不敢轻易出
去,怕外面还有什麽埋伏。再看面前三人,似乎也被他那妖术般的硬气功给震慑
住了,与他对峙。

  那持铁拐的黑衣人面带头罩,看身形是个男人,眼神中似乎透着一丝慌乱。
而那穿窗进入的也是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他却很镇定,这里面应该属他武功最
高,刚才那一脚可怕的阴劲,着实骇人听闻。

  「尔等何人?」唐云暗中提聚功力。

  「废话少说!」那腿功厉害的汉子脚尖点地,身形忽上又快速坠下,几乎是
贴着地板急速滑至,双脚直奔唐云下盘。唐云知他阴劲厉害,不敢硬挡,往旁一
闪,对方双脚如影随形而踢至,一脚将地板踩了个窟窿。唐云脚尖一点,将地上
半截朴刀挑起,抄手接住迎头就砍。

  那汉子急忙翻身躲开,然而唐云的速度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身形如电,
刀走下盘。那汉子心惊胆裂,适才交手他已是绝技尽出,却奈何不得对手。而唐
云此刻回过神来,施展开武艺,着实有鬼神莫测之危,他的身子就像在地上弹起
来一样,双脚犹如旋风直点唐云脑门。唐云矮身避过,一拳击在他大胯上。

  那汉子终究躲避不及,吃了一记重击,直接被打飞了开去。

  剩下那手持铁拐的黑衣人顿时大惊失色,举拐直奔唐云,但是唐云显然已经
看出他心中的怯意,步伐已乱,身子晃了几下,连躲过他数招,轮刀击飞了他的
右拐,借着上面一晃下面一个扫堂腿,直接把他踹趴下了。

  呼吸之间,两人皆已败北。

  「八步蹬莲?」唐云从刚才交手之中,已经看出端倪。心中反而有些安稳,
弥勒教乃是朝廷反贼,折可适乃是朝廷命官,而且向来不做犯禁之事。这和私下
里回易可不一样,这是勾结反贼,折可适手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而且折可适是清楚自己的武功的,这三人依仗的是旁门左道的武艺,甚至连
辽国的拦子马军卒论真功夫都比他们强,厮杀的经验更是不如,如何会是自己的
对手?折可适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尔等何人?为何会弥勒教的武功?因何暗算于我?」既觉得不像是折可适
派来的,唐云便开始拿话诈他们。这些人并非普通的绿林飞贼,他们的目标很明
确就是自己,那汉子使得乃是弥勒教的武功,莫非是孙二娘的手下?若是如此,
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不是孙二娘派尔等来的?」

  三人皆不做声,但是唐云能感觉到他们的惊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唐云冷笑:「尔等不说某也知道,必是孙二娘那贱妇派尔等鼠辈来害某家。
既是如此,尔等必然也是弥勒反贼,这便拿了你们见官!」

  三人中武功最高的突然说道:「好汉且慢!此事怕是误会!」

  「误会?有甚误会?」

  「好汉是孙二娘的对头?」那汉子语调奇怪。

  「当初若不是她和苏延福那狗种,某家岂会丢掉大好功名前程?某家现在便
是在到处找她报仇!尔等既然会八步蹬莲,敢说与她不是同门?」

  「好汉误会了,我等确实不认识孙二娘,之所以误会,确也与她有关。」

  「什么意思?」

  「好汉既与孙二娘是对头,何不问韩月!他与孙二娘乃是生死之交!我等三
人江湖之中漂泊多年,便是为了寻找韩月这厮!只因这厮多年前与我家主人有仇,
自我家主人处盗走了一幅画,这孙二娘也牵扯其中,故此访得好汉知道韩月下落,
才贸然出手得罪,实非与好汉有私仇!好汉若肯相助,我家主人必有厚报!」

  韩月!唐云十分惊讶的看着那人,说道:「把你们的面罩摘下来!」

  两人依言而行,摘掉面具。他们这时才知一山更有一山高,童贯自觉地在宫
内自家武艺数一数二,但是到了江湖上才知人外有人。面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
的家伙,两人联手都吃败仗,狂傲之气早已挫去。

  「你们究竟是何人,如实交代!」

  「好汉若要得知,自是可以,然而需请好汉立誓不可泄露他人知道!」

  「尔等此刻还讨价还价,好大本钱麽?」

  唐云口中嘲笑,但是心中的惊讶着实不轻!韩月和孙二娘是旧识?为何不曾
听他说过?

  自己还傻乎乎的拜托他帮忙打探孙二娘,却不知他和那贱妇还有这渊源。他
却是瞒的好!还有那幅画,是否梁太后提到的那幅画?究竟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为何她说是在孙二娘手中,此人却说是韩月盗得。

  既然能说到那幅画,说明这人说的并非谎言。

  「本钱是没有,不过有命一条!」

  「那我便杀了尔等,落得干净!」唐云说着挥刀便砍,那汉子毫不躲闪,倒
是旁边的吓得一叫,唐云的刀稳稳停在他的脖子上,他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不过他却不同。」说着唐云转回头便奔童贯,童贯眼
见对方满脸杀气,不由的心里阵阵发寒。「你说不说,不说我先杀了你……」唐
云语带威胁,但是仔细打量了几眼之后,不由得心生疑惑,往他下体一掏,顿时
色变。

  「你是宦官?尔等究竟是何来历?」

  童贯面色顿时涨的通红,大骂道:「狗贼,要杀便杀,爷爷皱下眉头,不是
好汉!」

  唐云却没理他,「你们是宫里的?他是太监,那你是……班直侍卫?带御器
械侍卫?不对,大内侍卫皆是武艺绝伦之士,岂会似你这般使用邪教武功。她是
何人?宫娥?等等,莫非你们要找韩月……那幅画……莫非是内宫里丢的?」

  三人惊讶唐云的脑子如此灵活,竟将事情推断的八九不离十。

  「好,这倒引起某家的兴趣,某家这便立个誓。」唐云说着发了个毒誓。

  形势比人强,三人知道唐云这等人是杀人不在眨眼的,说不定便会手起刀落。
自己虽然不怕死,但是使命还没完成,死在这里毫无价值。蝼蚁尚且贪生,何况
是人。眼下被人瞧破了身份,只好实话实说。看此人显然也是被韩月所骗,和孙
二娘有仇,说不定能说的他化敌为友平添臂助。

  「在下乃是京城户部蔡侍郎家将杨烈,他们二位确是宫里的人,姓名却不便
透露。」

  「你们的那幅画是否宫内所失?」

  「在我回答之前,却想请问好汉高姓大名,与孙二娘有何冤仇?」

  「大丈夫行不更名立不改姓,唐云是也!我与那孙二娘有何过节,说便说了!
我当年乃是折可适帐下牙兵都头,只因贪色,中了那孙二娘的计。给她和苏延福
骗的去和西夏回易,结果事发这两人逃了,我也给累的丢了官亡命逃入西夏,本
来在梁乙逋手下混碗饭吃,结果梁乙逋又垮台了,只好又亡命入辽,在辽国上京
道做无本买卖,有个混号沙鹞子便是。前不久接一批宋朝私商偷运来的私货,机
缘巧合认识了韩月。结果又被辽国官兵突袭,部众星散,山门被抄,只得随韩月
返宋。某家想起这一切,几年来诸国之间奔波飘零,倒头便是一场空。全因这孙
二娘而起,故此便想寻她的晦气!」

  唐云这番话说的有真有假,自不怕别人查证。

  「那好汉如何又去得渭州?」

  「我听闻苏延福在环州失风,后来在河东被捕杀。却不知那孙二娘下落何处,
便想去找以前的同僚代为打听,不想却被尔等盯上!尔等如何得知韩月与孙二娘
乃是旧识?」

  「好汉不知,这韩月原本也是弥勒教后裔!」

  唐云顿时一愣,想不到这韩月的背景倒也复杂,也难怪他会庇护孙二娘,都
是同门啊!

  「三年前,这韩月和孙二娘同在汴京,那时韩月化身为道士,这孙二娘则隐
身勾栏。韩月时常出入宫内,因便盗走了一幅画,我等便是奉命追还,至今已经
三年了。」

  「你等怀疑孙二娘与此有关,或是孙二娘指使?」

  「正是,只是不知孙二娘下落,只好先找韩月查问清楚,岂料三年时间一无
所获,不过各地官府皆有我们的眼线,好汉定是漏了口风,故此才与好汉产生误
会。」

  唐云不用说也知自己的口风漏在何处。也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一直抱着金碗要
饭,韩月!鸟人!瞒的我好苦!

  这三人语气支支吾吾,显然不愿说的太清楚,宫里丢的东西,显然牵扯宫廷
隐私,但是大宋的宫廷隐私,为何梁太后会关心呢?

  「那画是画的什么?」

  「不知,我等只管追还,其余一律不知。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好汉愿听否?」

  「你想何事,某家清楚。」

  「既然你我目标一致,何不联手。若好汉能帮我等找回要找之物,我家主人
保管好汉能官复原职,那孙二娘也可留给好汉处置,这都是一句话的事!以好汉
的本事,休说在边军挣功名,便是入京军上四军也做得,便是班直侍卫也不在话
下。」

  唐云心中暗自盘算,不知那幅画究竟是什么?为何梁太后必要得之而甘心?
若交给这些人,岂非无法回去交差?但是若真的对宋朝很重要,似乎又不能带回
西夏。心中想着,嘴上冷笑。

  「你们当真痴人说梦,就凭你们三个,根本不是韩月的对手。更何况韩月乃
是红娘子的手下,红娘子尔等总该听说过吧,北绿林总瓢把子!到了人家地头,
一人一口吐沫都淹死了你们,更别说拿人了。恐怕你们连大门都进不去。」

  顿了顿又说道:「再说那韩月若是化身道士,你们去找他栖身的道观便是。
他一个游方道士,总要有度牒挂单,总不能逛皇宫如逛自家后院吧。」

  「这个……只因那道观与当今皇弟端王有关,故此不宜轻动。」

  「那你们想去寻红娘子的晦气,恕某家不奉陪。」

  「好汉,红娘子势力再大也是贼,还能大的过官去?再说我等也有奥援,大
宋第一弓何灌听说过吧,河东名将手握兵权!那也是我们的人。有他在,还有官
兵,怕他什么红娘子?红娘子再狂,能狂的过当年的弥勒教主王则?还敢扯旗造
反不成?」

  「何灌?!他是你们的人?」

  「正是!」

  唐云心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和孙二娘交易的情景,他被孙二娘算计,眼看被包
围就要全军覆没,正好何灌领兵出现搅了局,他才得以逃生。他还接过何灌一箭,
那家伙的箭法确实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那场突袭并非偶然,当时必然这三人也在场,根本就是
奔着孙二娘去的,想来自己和这三人的渊源也不算浅,三年前就该见过面,可惜
都是擦肩而过。

  可见,他们三人都没完全说实话,但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那便先利用他们一下算了。

  唐云打定主意,刚要说话,突然一道冷风自窗外而入,夺的一声一只钢镖钉
在墙上。

  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

  外面月色不是很亮,到处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根本不知道飞镖从何处打来。
几人都是行家,知道这种柳叶飞镖并非重镖,分量轻,全靠手劲掷出,射程和弓
弩以及军中的标枪根本没法比。一般就是打个二十步远,最多三四十步,五十步
外仍可伤人的闻所未闻。

  也就是说,对方刚才最远也就离他们三四十步的窗外。

  但是奇怪的是这一镖过后,外面再无动静。

  几人伏下身形躲了半天,却再无动静。凭他们的耳目,此时又加了防备刻意
倾听,对方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若有动静应该听到,但是他们却什么都没听到。

  难道对方发镖后已跑了,那他是离了多远?天下有这样的暗器高手吗?

  「那是什么?」童贯低声说道。

  唐云敏捷的一伸手将镖取下,直接接下上面绑着的布,只见写着字。

  韩月已离,山门不可回。

  「谁!」看完这个,唐云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这说明,一直有人在暗中观
察着自己,现在更是出言示警。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秘密……那种被未知的黑暗
潜藏偷窥的感觉,让他有赤裸裸的不安全感,汗毛都竖起来了。

  窗外无声,只有风声。

  「何事?」杨烈问道。

  「有人对某示警。」唐云将布条给他看了,「看来某家是回不得了。没想到
这韩月竟然欺骗于我,枉我对他推心置腹!」

  「可知是何人?」

  「这某如何知道。看来此事现在并非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了,至少这个出言示
警的人也知道了。刚才他必定就潜伏在附近,我等说话他必定已经全部听见。尔
等若想杀我灭口,也是迟了一步。」

  唐云口中应付,心中却在拼命转念。韩月已经不在了,那自己确实也没必要
回去。但是特意又加上一句不可回山门,说明事情不简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而且隐有针对自己的意思。不管这人是谁,他显然是个知道内情的。从此推断,
韩月的离开和自己有关,莫非是这三人的关系?

  这三人查访多年,官府内多有眼线,折可适乃是边关守将,莫非也知道这桩
隐私秘案?那么可以推想得到这三人的身边也有钉子,否则韩月不会消失的这么
巧。

  这个神秘的示警人究竟是谁?

  「好汉何出此言?在下与好汉之间误会实在不值一提,更是真心结交。我家
主人,最喜结交奇能之士,好汉若是有意,何不与在下共事我家相公,将来前程
更是不在话下。好汉一身高明技艺,想来也并非胸无大志之辈,追随我家相公,
总好过在这江湖上飘零。」

  「汴京的蔡相公麽?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三言两语就想化敌为友,你未免
想的太容易了,某家不是第一天出来闯江湖,也不是三岁小孩。此刻更有别的事
在身,是不会跟你一路走的。」

  「在下自是知道,不敢阻扰好汉。只是这里有牙牌一枚,送与好汉权当信物,
若好汉有一日回心转意,自可上汴京蔡相公处,凭此信物,相公必然接见。此物
也可表在下的诚意。」

  唐云接过牙牌,看了看揣进怀中,转身便闪出门去,晃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烈和童贯帮着苏湖坐下,看她那狼狈样子,也是哑巴吃黄连。童贯背了她,
杨烈的大腿吃了一拳,肿的老高,咬着牙一瘸一拐,趁夜溜出客栈,出去前顺手
抄了账簿,勾去自家的名字文引。店内除了他们之外,都中了熏香,昏睡的死猪
一般,故此虽然打的天翻地覆,却不曾吵醒任何人。

  绛州乃是内地,治安一向良好,城内兵备松弛,夜晚街上甚至没有巡更的弓
手土兵,城头的兵卒也是几个禁军节级领着一群厢军,此刻寒夜之中,全在偷着
烤火睡觉。城头上的灯笼忽明忽暗,西南城墙全是土墙,长期以来风吹日晒没人
修缮,不但有数道大裂缝,甚至还塌了一块,那缺口处竟然都长出了一棵歪脖树,
墙角处竟还被人为的掏出了几个狗洞。

  从此处,三人无惊无险的出了城,到了城外的一片乱草丛里,将苏湖放下,
开始给她推拿解穴,好半天,苏湖的身子才恢复过来,酸麻仍在,但已可活动。

  「我等的身份是走不得光的,岂能放他离开!?」童贯咬牙切齿,对杨烈非
常不满。

  「他要走,我们拦得住吗?他的武艺,你也见识到了,要杀我等三个,易如
反掌!我们又凭什么留下他?」杨烈沉声说道,「适才的局面,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我等三人皆变为尸体,一种是我等三人都留得性命。最终他都会离开,你是
想要哪一种?」

  童贯语塞。

  「再说,窗外那神秘人,还有韩月突然离去,说明我等的身份只怕已经被有
心人看穿了,杀了他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况且我看此人颇有野心,若能笼络过来,
岂不是好?」

  「这等绿林草莽,反复无常,你怎知他会为我们所用?」

  「他原本是朝廷武官,还曾是折可适的部下。我看过陕西的案卷,此人确实
是被通缉的逃兵。但你看他适才言行举止,颇有些士子气度,有些细微的军中习
惯动作仍然改不了,此人我看绝非一般的草莽。」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叛国的败类而已。」

  「哼哼哼,真的吗?折可适何等豪杰,何等眼光,他调教出来的部下岂会有
叛国之辈?当年洪德寨一战,几千残军被十万西贼包围,可有一人投降的?若此
人真是这等货色,折可适岂会让他做牙兵都头,以之为心腹?」

  「你是何意?」

  「我看这厮叛逃入夏,现在在江湖上游荡,只怕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他现在还是官兵的细作?既如此,想必是身负密令,做些隐秘之事。此事
……莫非与孙二娘有关,莫非是那批失窃的军纲!?」童贯灵光一闪。

  「那又如何,他现在已经走了,哪里去寻?」苏湖终于能说话了。

  「此人如此本领甘做细作,可见志向非小。有抱负有野心,那就好办。蔡相
公最喜欢这样的人。」

  「既如此,何不先诳他一诳?等到了何灌那儿,再慢慢炮制他。」

  「他岂会上这个当?这等人若是真的在西夏做过卧底,那天天只怕都在尔虞
我诈中度过,想让他上当,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骗他。」

  「何意?」

  「我对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想招揽他。」

  「只可惜他会不会入彀,你却不知。」

  「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此人若是真的追孙二娘所劫军纲那条线,迟早
会有进汴京的那一天!」

  童贯突然意识到,这个杨烈,似乎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桩使命,
背后似乎还另隐藏着无尽的黑暗。杨烈和他背后的蔡京,就是这无尽黑暗的一部
分,而在他们的背后,则是蜷伏在黑暗深渊之中庞大可怖的黑影,独相已经五年
的章惇、眼看就要封后的刘贤妃、已由遂宁郡王升为端王的皇弟赵佶……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还是别想那么多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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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符元年七月辛丑,河北路,大宋北京,大名府。

  韩月站在景风门外,看着这雄壮高巨的青灰色城墙与壮观巍峨的城门楼,心
中竟然起了一丝感慨。

  这就是大宋朝的北京,号称天下第一雄镇的天雄军,大名府!

  比起他曾生活过的汴京,那广阔无垠的城池,城内长达几十里的街道,三道
城墙的险固,这大名府也丝毫不逊色,当真是龙渊虎垒之地。这等人工移山填河
改变自然地貌,建立起来雄伟广阔的巨大都市,真的是人力所能造出来的吗?辽
国也有很多城池,但是和宋朝一比,不得不承认真是脆弱不堪。

  辽国城池若论规模,首推五京,而韩月最熟悉的就是西京大同府,幅员三十
里的城郭,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雄踞关山。以前不知天高地厚之时,也曾觉得
这大约就是天下最雄大的城池。后来他也见过中京大定府,规模竟超过西京,心
中便要感叹辽国国力的强大。

  再后来又听说五京之中最大的居然还不是中京,竟然还是南京析津府,广达
三十六里的城墙令南朝皇帝饮恨沙场,从此奠定大辽天下第一强国的地位。心中
觉得这大概就是天下永不陷落之城,有这样雄巨的坚城,辽国就永远是天下最强。

  然而在宋这几年,他心中的骄傲早已熄灭。汴京就不说了,就是眼前的大名
府,这方圆四十八里的超级巨城,就不是析津府所能相比的。难怪当年大辽数次
南下,最终都是无功而返,如此坚城,岂是人力所能攻克?

  自唐末五代时,就有「河朔之州魏最大」的说法。后来的后唐、后晋、后汉、
后周均对此地倾力经营,宋真宗时,萧太后倾国南下,这大名府就是宋真宗御驾
所住之地。仁宗时,辽军欲南下,宋主用吕夷简之谋,将大名府定为北京,以示
抗敌之决心,辽军本就是虚张声势,见宋朝强硬,虎头蛇尾的退兵而去。大名府
遂成宋朝北方最重要的重镇。

  现如今,天色已经入秋,伴着舒服的秋风,韩月到达了这座闻名天下的大都
市。

  自从过年时仓皇离开河东后,他已经各地游荡了大半年时间。主要是在追寻
方腊的下落。孙二娘临死前说过方腊乃是她托付后事之人,他循着孙二娘的交代
已经找到了信物:弥勒教王则留下的至高圣典《二宗经》,扉页上写着「释迦佛
衰谢弥勒佛当持世」的字样,正是当年王则扯旗的口号。

  不过方腊此人行踪不定,孙二娘说他在江南杭州,韩月在路上跋涉月余,到
了杭州又辗转了俩个月,才从当地弥勒教徒的口中得知方腊已经离开。

  而且令他注意的是,杭州当地的弥勒教地下势力显然不小,而且名目繁多,
有叫明教的,有叫莲社的,还有叫摩尼教的,都和弥勒教差不多,换汤不换药而
已。摩尼教原本就是唐时波斯传来的胡教,经过几百年和中原本土道教、佛教的
融合,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民间教派也不奇怪,弥勒教的前身其实就是摩尼教。

  当然韩月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这些民间教派所暗藏的潜力。江
南苏杭一带,民间百姓信定光佛、燃灯太子的不计其数,这些都是和弥勒教、摩
尼教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时机成熟,说不定这里会出现第二个王则。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找到方腊。

  但是方腊显然已经知道了韩月在找他,在杭州等了一段时间之后,竟有人传
达了方腊的口信,说他在大名府等他,

  只此一点,韩月便对这个方腊刮目相看。显然此人已经在弥勒教中有了一定
的声望地位,竟然在千里之外有效地派人找到自己,有这样的效率,需要动用的
人力物力不是说着玩的,这说明他的势力已经相当大了。能将一盘散沙的弥勒教
徒组织起来为自己办事,说明此人抱负非小。

  几年前,他还是孙二娘的手下。但是这几年来,显然他已经继承了弥勒教的
遗产,并成功消化为己用。一旦他再得到《二宗经》,再加上他的家乡江南遍地
的信徒,说不定就是王则第二。

  于是他又掉头北上,时间几乎全都花费在了路上了。等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到
了大名府,距离他从杭州启程又已经过了几个月。

  但愿这次不走空……

  在他踏入景风门的同时,大名府的另一侧耀德门,唐云正默默地注视着人群
中的男子在其余几人的陪同下出城。

  他来到大名府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在等机会。

  大名府名门豪族众多,大多都暗中做着北边的生意。打听个姓燕的,就得从
他们身上下手。好在卢姓富商并不难找,有这条线索,不难顺藤摸瓜确定他的目
标。

  就是这个人!当初在草原上见到的!

  大名府赫赫有名的人物,燕东平。此人是大名府内有名的弓箭社头领,武艺
出众,手下打手上千人,而且还经营着马帮义社,城内有他的车马行和生药铺,
城外最大的骡马市就是他罩着的,堪称是大名府内手眼通天的横行人物。

  而且他的家门可了不得,她的姑姑,就是皇后孟氏的养母燕夫人。有这层关
系,他在大名府根本无人敢管。

  现在孟后已经被废,燕夫人下狱,可以说他家在大名府已经失势了。但是这
燕东方似乎过的依旧逍遥自在,每日呼朋引伴,前呼后拥的。人前人后还是有人
称他做燕大官人。而本地官府显然也没人想对他落井下石。

  这也导致了唐云在此地空等数月,却一直未得到机会接近他。

  此人本身武艺高明,这里又是他的地头。自己孤身一人,想动他基本没有可
能,只有智取,而他又动不动离开大名府到外地做生意,这时间空耗不起。前后
数月一无所得,他被迫招来了帮手。

  这些人当初都是看着自己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叔叔伯伯们,全是当年干爹唐十
八的部下。十几年来这些老绿林马贼们隐身在三教九流,天下各处,各自经营出
了自己的势力。自己孤身在西夏这些年,曾经不止一次借用他们的力量才站稳脚
跟。尽管干爹死时将这些人群托付给自己,但是自己从没有将他们看做部下,不
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召唤他们出手。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这厮虽然是地头蛇,但是并非全无破绽。他身为黑道,虽然警惕性很高,但
是那只是对绿林人来说的。对于普通的人,他还是经常掉以轻心。有时候逛窑子
什么的,都是单身一人。但是和江湖人打交道,却保镖不离左右。

  此次和他接触的九叔,就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对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燕
东平根本没放在眼内。还以为他真的就是长安府的一个经营药材的商人,而且九
叔真的就在长安府内有家药材铺,背后的东家乃是当地的豪族卫氏,燕东平派人
去查,自然查不出破绽来。九叔在大名府和他周旋了两个月多,价值千贯的白金
作为定金奉上,终于令燕东平彻底相信了他。

  只要有这个钉子在他身边,剩下的事就好办了,赶早不赶晚,就是今天动手。

  九叔会告诉他准备在城外买块地建个庄子,是为了背后的家主卫氏买的,邀
请燕东平一起前往选地。燕东平早就流露想结交卫氏的意思,不怕他不答应。出
了城门外的那家酒肆内,曼陀罗酒、马车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着他们出了城门,唐云打扮的像个乡农,默默地跟了上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老马带来了得手的消息。

  唐云准备停当,进入角色。

  当燕东平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却发觉自己身处一座陌生柴房之中。而面前站
着数人,全都黑巾蒙面。

  虽然脑子依旧昏沉疼痛,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是着了道了。自己在那小酒肆
中喝了酒之后,就不对劲了。也是自己大意,那老儿并不会武艺,没把他放在眼
内。想必和这些人是一伙的。此时,却是强硬不得,只好服软。

  「各位好汉是哪路发财,我燕某蒙绿林朋友不弃,在江湖上也小有点薄名,
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好汉们若是一时手紧,千把贯的盘缠只管开口。」

  他得到的只是一阵嘲笑,他突然想起对方来找自己做「生意」,都已经拿出
来千贯了,显然目的不是钱,暗怪自己糊涂,大概是药劲没过去,脑子不灵光。

  「好汉们若不是求财,只怕是在下有何处得罪而不自知,只求好汉言明,在
下自当赔罪。」

  「我等此来,不为别事,只有一事不明,需向燕大官人讨个答案。」蒙面人
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朋友请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三年前,大官人的辽国草原之行,可曾忘记?」

  声音不大,但在燕东平耳边却如响了个惊雷,震的他眼前金星直冒。三年前
那次辽国之行究竟代表着什麽,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叛国!抄家灭族之罪!他
们是什麽人?他们如何会知道?

  「燕某多次往返草原,却不知好汉说的是哪一次?」他强自镇定,试图兜圈
子,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对对方肯定不会有用。人家就是直接奔自己来的,他们是
官府的人吗?不对,若是早就直接上门抓人了,不会用这等江湖手段。况且这桩
事牵扯的人实在非同小可,恐怕得出动御史台或者带御器械侍卫才合适。这些人,
绝对不是来自这两处。

  「燕大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自是将那批军器纲运路途送交西夏使者的那次!」

  「什麽!?你等休要血口喷人!我燕东平何时做过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你
们究竟是什麽人?」燕东平大喊大叫,怒目圆睁。

  「大官人不必费力气,你便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另一人苍老的声
音充满嘲讽。

  「大官人何必否认!敢做敢当嘛。你道是你不说,我就问不出来吗?官府有
句话,叫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天下没有人的嘴是撬不开的,大官人别逼我动刑
……」最后一句,语气已经转为阴森可怖。

  「你这直娘贼的鼠辈敢动我一下,我便教你死无全尸。这里是谁的地盘你可
知?你死定了!今天你若不杀了我,我必要你的命,你们全都跑不了……」燕东
平神色狰狞,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诅咒,但是话没说完,便被痛嚎代替,原来
唐云扭断了他的一条手指。

  「大官人以为自己能熬刑吗?这便试试看吧。我可以用烧红的铁锥子戳你的
眼睛,灌你喝粪水,用竹签将你的手指甲一个个全都挑开。那可不是活人能受的
罪,大官人当真想试试吗?」唐云太清楚这等人了,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地方恶
霸而已,他可能是个狠人,能杀人不眨眼。但绝不是个硬汉子,狠和硬是两回事,
当初他在一品堂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燕东平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脸上豆大汗粒滚落,显然是害怕了。但是最终,
他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大官人既然坚持如此,那就得罪了!」唐云叹道,挥了挥手,旁边过来俩
人,堵住了燕东平的嘴,防止他咬舌头。接着一个拿出竹签,慢慢的扎进了燕东
平的左手食指指甲下面,顿时犹如杀猪般的闷哼声响起,燕东平被绑结实的身体
剧烈的挣扎,然后开始痉挛,头疯狂的摇动着,眼泪鼻涕狂流,最后那片带血的
指甲盖被完全挑落,他也翻了白眼,生生疼昏了过去,屋内臭气熏人,原来他疼
得大小便失禁了,拉了一裤子屎尿。

  唐云示意用水泼醒他,拿掉堵嘴之物:「大官人可想起来了?」

  燕东平的眼神痛苦的挣扎,最后依旧不回答。

  唐云冷笑,这等人不难对付。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示
意继续动刑,连续挑了他三个指甲之后,到左手大拇指,燕东平终于屈服。此时
他哪有平时威风八面的劲头,就如一只落水狗一般,半死不活。

  「你们想知道何事?」

  唐云揭掉自己的面罩,把脸凑到燕东平面前,说道:「大官人,别来无恙啊,
可还认识西夏故人否?我家大夏太后殿下命我来问问大官人以及大官人背后的诸
公,当初何故与梁乙逋那奸贼同谋作乱!谋害我大夏太后与陛下!?还有当初说
好的事情,因何背信弃义?更设局陷害?我今趟东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们大夏
的东西!另代太后讨回公道!」

  「你……是你!?你是那西夏……慢着,你是西夏使者?」燕东平眼睛圆睁,
就像看见鬼一样,显然认出了他。

  「大官人总算是想起来了!」唐云冷笑着说道。

  「慢着,你……你不是梁乙逋的人……」

  「良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我唐云原本就是太后之人,不过在梁乙逋手下
卧底而已。」

  「那你岂不已尽知前因后果,又何必来问我?我等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
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当初梁乙逋曾约定若能夺权成功,便罢兵修好,故此……」

  「有理,不过我家太后可不管你有理没理,得罪了她,都需付出代价!」

  「这……此一时彼一时,我等既无私怨,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梁乙逋已死,
如今贵国太后稳居宝座,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只要你不杀我,我必有厚报!」

  「你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上次你们和梁乙逋勾结,岂是也在暗中算计他
吧?」

  「这是从何说起?」燕东平此刻有些晕头转向,面对这些胆大包天的「西夏
奸细」,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了,有种不必为保守秘密而承受心理压力的放松感。
同时又有些为自己所受虐刑感到冤枉,他们早露真面目,自己何必吃这些苦?不
由得产生一种赶快早些结束的心理急迫感觉。

  这些也在唐云的计算之中。

  「哼哼,当年你们提供的所谓纲运,都是假的吧?你们根本就没有半分诚意!」

  「什麽?」

  「别装糊涂,当年诛灭梁乙逋之后,我等便取代梁乙逋,前去启走那批军器。
谁知当和红莲会交易时,却发现里面的货物全是假的。我等以为中计,便和那些
盗匪打了起来,谁知突然又遭到宋朝官兵的突袭,某家险些丧命。那显然是早有
预谋,请问这是怎麽一回事?不是你们弄鬼又是何人?」

  「这……这在下也不知道,不可能啊……」燕东平虽然听说过此事,但是哪
知内情。被唐云真里掺假的一说,顿时头大如斗。虽然他怀疑这些西夏人是在倒
打一耙,但是此时哪敢说出来。

  「这批军器,已是我大夏所有,某家来一趟东朝不容易,好应顺便带走!不
知大官人可以帮忙否?」

  「这……」燕东平又结巴了,他算什麽,连官都不是,岂有本事答应这天大
之事?

  这了半天,终于他面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此事有些难度,不过使者既
然说出此话,就代表我等有弥合误会的可能。贵国需要这批军器,只是用来对抗
官军罢了。若是官军罢兵休战,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在这一点上,贵国与我们的
利益是一致的。」

  「你们?你们是谁?大宋朝廷吗?现在章敦那老儿当政,宋主穷兵黩武,亡
我大夏的野心尽人皆知,什麽罢兵休战,不是笑话是什麽?」

  「呃……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

  「哼,若是当年那些元佑大臣还在,这话倒还有几分可信。现在不过是个笑
话。」

  「使者此话,正代表我们有合作的可能。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和平。当初
与梁乙逋合作,也是为此。若是我们有法子令元佑盛世重现,不知大夏可会与我
们合作?」

  「元佑盛世!哈哈哈,你欺我不晓世事吗?元佑诸臣已经垮台了!苏轼编管
海南,范纯仁安置永州。高太后,司马光,文彦博都死了!连孟后都已经被废了!
谁还有回天之力!」

  「未必,只要大夏与我们合作,就能办到!」

  「痴人说梦!」

  「当年以高太后一妇人之力,就能扭转乾坤,行元佑更化之圣策,谁说无力
回天?现如今熙丰奸党当政,圣上昏庸无道,对贵国亦是步步紧逼。听说贵国这
几年连吃败仗,这般惨淡形势,难道你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合作的机会?」

  「你们宋朝宫廷之事,我岂能尽知。然而机会从何而来?」

  「现如今章敦勾结奸妃刘氏,陷害孟后。并且力保刘妃封后,若能从这一点
上扳倒了她,章敦必受牵连。到时圣上难免迁怒于章敦等新党奸人,若有向太后
从旁推波助澜,何愁新党不垮?」

  「如何扳倒她?」

  「若是有这奸妃与外人通奸淫乱的铁证,就算天王老子护着她也没用!那章
敦多次公开上表情圣上立刘妃为后,此乃铁证如山。若是将此隐私传扬出去,累
得大宋为天下所笑,刘妃必死,章敦不受牵连才怪!」

  「可有证据?」唐云的心中已经想到了那幅神秘的画。

  「乃是一幅画,只要圣上一看必然心中有数。不过,此幅画该是在贵国手中,
因为当初梁乙逋承诺将此画交到我们手上。现如今,时势不同,但是我们之间仍
有相同的利益存在。说到底大家没有私仇,只是各为其主。现在我们相同的敌人
乃是新党,何不携手合作?」

  「什麽?」唐云先是一愣,接着想通了不少事。

  「此事倒是有趣,不过想和我大夏合作,需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你先
将你们的事给我详细说说,我怎不知有这幅画的存在?」……

        *************************(分隔线)

  当韩月再次见到方腊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三年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的
可以改变他的一切。

  方腊的个子变得高了,瘦了但不是瘦弱,是那种很结实的瘦,脸上竟有风霜
成熟之色。看他的眼神也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深邃,显然这三年他并未虚度,
而是经历过不少历练,往那一站,竟有那种人中领袖才有的自信和凝重。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吗?韩月似乎以为自己一瞬间产生了错觉,方腊的
气势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绿林霸主红娘子,两者比较竟然不分高下。

  这小子,不简单啊。

  「见过师叔。」方腊施礼,不卑不亢,显然在他的心中,并没把韩月珍的当
做自己的师叔长辈,至少,并不屈居他之下。虽然,两人的年龄差不到十岁。

  「想必你已知道我来为何事。」

  「师叔既然有二宗经,想必师傅已经归天了。」

  「确是如此。二娘临死前嘱我将此经交于你,当是有将大事相托之意,不过
我看,你做的已经相当不错了。」韩月语带讥讽。

  「生死有命,我方腊又岂是作小儿女态之辈,师傅归天,我方腊当有重整弥
勒教声威之重任,既然做了婊子,就不立什麽鸟牌坊!」方腊倒不避讳,慷慨激
昂。

  「我也有一事相询。」韩月顿时有些欣赏此人了,敢作敢当,并不藏头露尾。

  「想必是那批军纲之事?还是那幅画?」

  「你看过?」

  「自是看过,师叔好艳福,好丹青妙笔,画的真个栩栩如生,眉目传神。」

  「现在何处?」

  「师叔忘了,当初这幅画可是花了六千贯的,已非师叔所有。」

  「我把钱还你便是。」

  「师叔身上可带着这许多钱?」方腊笑道。

  「这倒不曾。」韩月面色平静,「只不过带着本旧经书而已,找个当铺典押
了,说不定能值六千贯。」

  「师叔这话,可不中听。」方腊冷笑,同时周围传来隐隐的动静,似乎不止
一人正隐藏在四周,韩月能感到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显然,这里是方腊的地
头,只要一声令下,周围的伏兵就会暴起扑杀自己。

  「哼哼,你便如此确定经文在我身上?」韩月怡然不惧。

  「在不在你身上,又有何区别?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与我方腊何干?」

  「方腊,你的抱负我自是知道。区区一个弥勒教首,岂能让你满足?你的志
向乃是更高的东西。不过,若要达成,弥勒教数十万教徒的力量,是你成事的基
础。这本二宗经,对旁人来说乃是废纸,对你来说,乃是蛊惑人心,奠定你教中
地位的必备之物,有了此物,立收事倍功半之效,这便是你的如意算盘。你说干
不干你事?」

  「师叔既知我的抱负,那也应该想到,那批军纲,也是我欲得之物。若有一
天真要大事可期,用来对抗官兵,亦是一大助力。」

  「军器,本来就是官军之物,你有的,他们只会更多。况且,些许不知效用
的军器,将宝押在这上面,实非智者所为。你也是去过陕西的,那里的官军,岂
是不识军阵的江湖教徒所能抵挡的。你若想在大名府经营,图谋汴京,重新走王
则那条路,必败无疑。」

  方腊一愣,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家乡杭州又跑来大名
府。当年王则搅动河北,距离汴京很近,占了地利之便,甚至叛兵都攻进了皇宫
大内之中,确实有亡宋之机会。方腊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觉得自己应该试试运气。

  「当年官兵无能,兵甲不识,尚可击灭王则。现如今西军精锐数十万,日夜
枕戈待旦,皆是百战之余,一旦事起,西军东来,你可能挡的住?!」

  「弥勒教在北方屡遭挫败,人才流散,民心尽失,元气已经耗尽,空守北方,
你能成何大事?!」

  韩月连串喝问,真如醍醐灌顶,方腊顿时呆住。现实如此残酷,直如当头一
棒,让他醒悟过来。韩月所说,句句属实。只是自己痴人说梦,看不清现实。

  「江南沃野千里,多少信教的,你自是清楚。得天独厚之地,正是为你准备,
你的未来,在江南!只要潜心经营,谁说不能另开天地,再立乾坤?何必孜孜以
求汴京?杭州,难道比不得汴京吗!?」

  方腊呆了片刻,似乎是在品味韩月的话,然后深施一礼:「多谢师叔指点,
方腊为心魔所困,一时失了方寸,险些误了大事。我这便回乡,北方之事,方腊
再也不理!」接着又苦笑道:「看来那批军纲,方腊真的命中没有啊。」

  韩月越发欣赏这方腊,此人敢作敢当,而且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这样
的人,若是身处乱世,当为一方枭雄,江南多了这个人,只怕日后将为宋廷心腹
之患。

  方腊又对韩月说道:「适才得罪,师叔见谅。那批军纲乃是师傅寻秘处收藏,
方腊实不知在何处,只不过师傅将那地点画影图形,我却知那地图何在。」

  「何在?」

  「便和师叔的那幅画在一起,地图便印在裱画背面,两者乃是一体,此幅画,
现在在陕西泾原平夏城城隍庙房梁之上,师叔尽可去取。」

  韩月听了,这才明白为何他说那批军纲不再为其所有,若回江南,从陕西千
里迢迢,如何运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没搭茬,从怀中取出《二宗经》,
扔给方腊,掉头便走。

  方腊忍不住说道:「师叔不怕我说的是假的麽?」

  韩月头也不回:「你不怕这经书是假的麽?」

  说完,只听的身后爽朗大笑,充满心照不宣之惺惺相惜。

  「恭送师叔!」

  韩月走出院子,来到大街上。此处乃是大名府靠近景风门的一处院落,大街
之上人来人往,当真热闹,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平静。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只要到了陕西找出那幅画毁去,自己就彻底自由了。

  他低头想着心事,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十几步外,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
背影,接着神色变化,就像狐狸盯住了猎物。

  唐云也是碰巧回城,此时他的脑子里装了满满的东西,急需消化。

  谁能想到,号称君子的元佑党人,竟然为了政治倾轧而勾结外敌?那成千上
万在沙场之上流血拼杀的官兵将士,在他们眼中算什麽?棋子?还是随时可供牺
牲可供出卖的炮灰?也许他们这些军汉死再多的性命,也不值得这些士大夫们多
看一眼。

  事情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高太后还活着。洪德寨之战中,宋朝廷
里有人就和梁乙逋勾结在一起了,准备借战争除掉梁太后。

  后来梁太后死里逃生,跑回国内,两者斗争开始白热化。而此时高太后已死,
宋主亲政,大举任用新党,使元佑党人觉得末日不远。于是苏轼提出利用西夏内
斗和梁乙逋的计划,提供梁乙逋军器,而梁乙逋则帮助元佑党人继续掌权。如果
把握得好,甚至可将西夏和新党皆玩弄与手中。刘挚,吕大防也同意此举。

  此事谋主乃是苏轼,苏轼本就是蜀党领袖,蜀中英才,多是纵横家之流,苏
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远交近攻连横合纵,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这
种招数那是驾熟就轻。

  而刘挚和吕大房的目标是宫内,只要宫内有奥援,旧党就有挺下去的希望,
向太后虽然倾向旧党,但是她没有高太后那样的政治手腕,故此还要有孟皇后才
行。只要有此二人镇着大局,极端点将来那怕另立新君也无不可。

  说到另立新君,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半年前遇到的杨烈三人。

  自己清楚记得,杨烈说过韩月这假道士乃是遂宁郡王也就是现在的端王的关
系才进的宫,此人乃是宋主亲弟,宋主至今无子。这端王如此之深的搅入此事,
是否巧合?算起来,时间正是当初旧党玩手段的时候,是否他们要另立的新君就
是这端王?

  可惜最终他们选错了合作对象,梁乙逋败亡,最终旧党也垮台了,事情已经
无从得知。

  孙二娘的弥勒余孽红莲会,必然是梁乙逋收买的走狗。他们直接执行梁乙逋
的计划,而旧党利用燕东平,将消息传给自己。由此可见孟后的态度,她的养母
都牵涉其中,燕东平又了解如此之多的内幕,显然是核心人物。

  孙二娘利用韩月入宫,盗取那幅能置刘妃于死地的画,交给孙二娘。而孙二
娘则将这幅画与军纲一起交给梁乙逋。由此可见,这所谓「合作」双方,其实都
是各怀鬼胎。若是诚心合作,岂会如此麻烦?直接在汴京就可转手交给元佑党人。
梁乙逋必定是想给自己多捞些筹码,故此瞒着旧党。

  但是韩月……他怎麽去偷那幅画?有这样的画,必然严防死守,藏的永远只
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他如何能偷得出来?难道……

  唐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样英俊的男人,若是遇见生性放荡的女人,
会产生何等结果。这刘妃显然不是甘守妇道之人,皇帝这般宠爱她,几乎是独宠
后宫,她还偷汉子,难道……

  这画根本就是韩月所画吧?或者韩月根本就是刘妃的情人?!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样一想,大概旧党也没安好心,何灌可能就是旧党的人。可能旧党不知从
什麽渠道得知了画的内幕,得知韩月是重要人物,便立刻反悔,派何灌突袭,阻
止了交易。

  半年前自己遇见的那三个人,只怕就是旧党派出来追查韩月下落的。此时牵
涉到宫廷隐私,甚至牵涉到朝廷政局变化,牵涉到元佑党人和熙丰党人你死我活
的政治倾轧,牵涉到天下的局势变化,当然要格外保密!

  可想而知,若是新党得知此事,必会不顾一切的掩盖。否则必然引火烧身!
元佑更化的教训才过了几年而已。

  韩月,韩月,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牵涉到了这等大事当中。甚
至还隐隐成为了关键性的人物。

  韩月啊,当真是……嗯?!

  唐云想着韩月,无意中抬头,却在大名府满街的人流之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背
影。

  韩月?!


[ 此貼被davyqiang在2015-02-17 10: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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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yqiang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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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宋元符元年十月初二,宋陕西泾源路,平夏城。

  时值深秋,正是每年防秋紧要之时。此时的西北各地,正有无数军队暗中向
这里汇聚,那些官道小路,凡是能过车马军伍之地,都已经戒严。各地官府,也
在有意识的隔绝交通,严查边备,筹措军粮兵甲,以免误了军机。每天那些峻峭
的山谷之中,都有成群结队的兵马经过。

  这一切,都是渭帅章桀的军令。

  陕西五路和河东路的知州将帅们早已得到了来自渭州的西夏即将大举进犯的
密报,这和他们自己得出的结论近似。

  三月间,庆帅孙路成功招降西夏嘉宁军司主帅阿燕,阿燕率部族数千人叛逃
至宋,宋主厚待之,除阿燕宥州刺史,充环庆路沿边兼横山一带蕃部都巡检使,
赐名「怀明」。阿燕之子襄渠授三班奉职,赐名「世忠」。当时阿燕就说西夏今
秋准备大举入寇。

  而阿燕乃是统领西夏十二监军司的诸侯之一,乃是西夏最高等级的大将,他
的叛逃在西夏边将当中掀起了一股叛逃风潮。继他之后,横山蕃部将领默吹、萌
山等相继至麟延、泾原路请降。到了四月,西夏皇族巍名药默也率部叛逃至宋,
此人乃是西寿保泰军司柔狼山、屈吴山一带藩部的大首领,而这些人也是异口同
声地说西夏全国范围内正在大规模囤积粮草兵器,调集战马壮丁!

  到了六月,蕃部喝强山、讹心内奔。这二人都是西夏著名的骁将,乃西夏三
帅之一妹勒都逋的亲随,由泾原入降,俱受左班殿直。强山言夏国欲以今秋并兵
寇一路,不攻城寨,但觅便深入,杀掠人户。

  如此之多的高级将领叛逃,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西夏正在做着史无前例的大规
模战争的准备工作!这实在不能不引起宋朝方面的警觉。

  从七月起,西夏方面派去的探子细作很多有已经失去了音讯,断断续续得来
的消息,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西夏正在大规模动员。而西夏又开始主动出击,杀掠
泾原、熙河边地,有意识的加强边防,封锁消息。

  这是西夏的习惯,每次西夏大举动兵都会事先封锁消息,故弄玄虚,以收出
其不意之效。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们在隐瞒着什麽事情。天都山的夏兵甚至大
举突袭抄掠隆德寨、九羊谷,又于柽沟段大道掘濠作堑,试图毁坏道路,纵游骑
侵杀边铺戍卒,毁堡寨烽燧十余座。后虽为德顺军守将折可适、慕化率军击退。
但是宋军前沿阵地已经被毁坏的一塌糊涂。

  这显然是在有意识的削弱宋军的前线侦查预警能力和机动能力。

  而所有在夏境内的细作们此刻都已经完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西夏境内到底
发生了什麽。宋军便开始使用老办法,选拔精兵猛将组成硬探部队频繁正面出击
西夏防线,不断奔袭西夏境内目标,试图通过这种试探性的攻击获取西夏军队集
结部署的情报。

  而边境的边民藩户们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开始大规模的往
内地迁移,无数的流言随着成千上万的难民流入了内地,有传说西夏又要大举入
寇了。说是这次兵马五十万,准备一举打到京兆府。更有谣言说,西夏已经跟于
阗、吐蕃、西州回鹘、黑汗等蛮夷议和罢兵,甚至勾结了这些蛮夷一起来侵略大
宋,说得更玄乎的,竟是这次西贼召集西域各国在兴庆府会盟共谋大宋,聚兵百
万之众,准备一鼓作气吞没陕西。

  在这谣言满天飞的当口,说不人心惶惶就是假的。宋军也在大规模的征召乡
兵,以防万一。而且这次西夏聚兵极不寻常,整个横山地区都是消息断绝,左厢
诸军司竟然全部戒严,这就说明整个西夏的精兵集团几乎全部动员了,甚至之前
传回的消息,几十年来都不曾与宋军打过交道的白马强镇,黑水燕镇,甘肃军司
这些所谓的「右厢河外兵」都有数以万计的部族男子和驼马牲口被征调不知去向。

  这在宋夏战争史上,还是第一次!

  种种迹象显示,西夏可能正在准备一次其开国以来规模空前的大战役。其动
员规模和程度恐怕都是史无前例,甚至比当年永乐城时那种将整个国家的命运压
在赌桌上更要可怕和疯狂。

  而章桀的军令很明确,理由也很充分且不容置疑,同西夏的历次战争,泾原
路官军杀敌最多最令西夏痛恨,而西夏近几年来在宋朝遭遇的最耻辱的败仗,一
个是在环州洪德寨,一个就是平夏城,相比而言,平夏城那一仗败的最惨,所以
西夏此次出兵必然是以平夏城为目标,力图复仇雪耻。

  而陕西和河东各路驻军,都要派兵增援泾原路,为了不让西夏发现端倪,所
有的援兵都要悄悄的上路,尽量防止走漏风声。

  河东路派来的,正是火山军巡检何灌所率的四个指挥共二千厢军藩骑混编部
队。何灌名声在外,那是河东名将,他的部下虽是厢军,但是河东本就是民风剽
悍之地,他的部下公认的实力强劲,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比之百战之余的西军那
是毫不逊色。而且河东藩骑更是名镇天下的劲旅,折家的私兵部队。河东帅臣派
出这样的精兵猛将,足见对章桀的支持。

  黑压压的人马行进在山谷之中,但是队伍整齐,前后有序,一看便知乃是训
练有素的精兵,其中还有为数众多的马队。何灌在数十名将校簇拥之下,走在队
伍的中间。

  看着部下们彪悍刚毅的面庞,何灌胸中阵阵心潮起伏。

  身为大宋武人,无人不想在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更何况他自己一身才华武艺,
自以为不比当世任何一人逊色。堂堂中华,却受制北方两虏近百年,何等的耻辱!
西夏贼子,也就是元昊之时可以猖狂一时。现在,大宋朝励精图治,先帝神考和
今上都是锐意进取之主,经过多年的整军经武,大宋早不是仁宗时的大宋了。而
西夏也早已不是元昊时的西夏了。

  自章桀抚陕以来,屡破西贼,洪德寨、平夏城、神堂堡连获大捷,西贼仗之
以称王称霸的横山已经被大宋铁蹄踏遍,大宋对西夏已经实实在在取得了上风。

  但是,何灌知道这些胜负并不是关键。

  北方的辽国,契丹虏贼,才是关键。契丹会坐视大宋逐步收复河西吗?不可
能的。他不会忘了元佑年间的事,辽主遣大将萧海里十万铁骑陈兵燕云,整个大
宋都被压得喘不过来气,河东全境戒严,不敢有一兵一卒妄动,生怕刺激辽军南
下。结果梁乙逋率军大掠河东五十余日,虏获的人口财货数十万计,无数河东父
老乡亲惨遭荼毒家破人亡。

  而大宋无可奈何,只因辽国十万铁骑的压力实在太大,无法全力迎战,只能
坐视西贼耀武扬威。

  从那时起,何灌就知道,想要解决西夏,必须先解决北方那巨大的阴影。至
少耶律洪基仍然在位,是决不会坐视西夏灭亡的。别看现在陕西连获大捷,那是
因为辽国被上京道的叛乱缠住了手脚,而朝廷现在是章敦主政,性格强硬,能顶
住辽国的恐吓讹诈。若是没有上京道的叛乱,只怕辽军早就再次压境。

  但是上京道,毕竟不是辽国的心腹之地。那广阔的草原,并非那麽重要,辽
军现在也没有动用全力平叛,中京道、西京道和南京道依旧有数量庞大的精锐没
有参战。若是西夏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以辽主的性格,暂时不管上京道的局
势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六月间,辽军在南京道就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大规模调
动,据说夏主乾顺前后数次向辽国上表乞求辽国对宋施压,甚至夏太后也给辽主
写信,现在南京道已经聚集了数万兵马,但是并未靠近边境,似乎只是做个样子。

  也许辽主知道章敦并非他能讹诈的住的人物,也许他只是敷衍西夏,但是谁
也不能保证辽军会不会真的南下,谁也不知这是否辽夏的又一次联动。

  何灌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大弓。

  自己身负绝艺,蛰伏河东,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否则自己早就投身陕西前线。
往日里听到西军那帮老粗们如何杀敌的传奇功勋,自己何尝不羡慕?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自己身为武将,在战场之上痛
痛快快的杀敌正是本分。自己和必背负那样沉重的宿命,选择一条简单一点的道
路不是更好吗?若是当年自己做出的是另一种选择,只怕现在自己早已步入横行
正使的行列,早已独领一军,成为真正的名将。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吗?

  但是,自己毕竟不是那帮老粗可比,堂堂儒家子弟,便是再做一次选择,何
灌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他坚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会成为那个一鸣惊天
下的人物,史书上,将会浓墨重彩的描述自己。到那时他的地位,将会超越天下
所有的武将!什麽章桀、折可适、种家将、姚家将都要靠边站!他将会成为那个
改变历史的人!他会成为那个重新引领汉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他队伍中的那三个人。自己此次让那三人乔装
改扮秘密随军出发,虽然冒些风险,但是却值得。计划布置了这麽多年,终于到
了收获之时。这三人,将会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童贯身着铠甲军袍混在人群之中,他身边的杨烈、苏湖也是军校打扮。苏湖
女扮男装拌的很像,她大概会某种奇怪的特技能控制声带的肌肉,连说出来的话
声都粗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个英俊的小校。他们是随着何灌的亲兵部队一起上路
的,本来他们三个是生面孔,但是却无人询问,显然何灌都已经安排好了。

  宋军军纪本就上承五代,仍带着骄兵悍将的传统,即使是最精良善战的西军,
阵前哗变、兵变、杀良冒功之事亦屡见不鲜,更别说大军过境偷鸡摸狗拐带人口
更是平常。将领利用特权带些不明身份之人上路、辎重之中夹带些私货在军营里
属于惯例,更别说一向天高皇帝远的河东兵马,纪律甚至还不如西军,队伍里时
不时多几个陌生人根本不算大事,只要主将交待下来,没人会管闲事。

  童贯到没想那麽多,实际上,他已经被这浩浩荡荡的铁马军伍景色给吸引住
了,虽然河东援兵只有两千,还都是厢军藩骑,但是何灌部本就是精锐,河东率
臣也不想让西军看扁,故此临出发时授以兵甲,这两千多人的纸甲全部淘汰,统
统换上了铁甲。虽然此时仍在行军途中,未至战区按照惯例士卒不披甲以节省体
力,但是那毕竟是数千人,铁马金戈之气以就让童贯有些激动的心潮澎湃。

  这才是大丈夫当为!统十万之兵,纵横天下!他现在才明白了自己的前辈李
宪的感受,什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统统比不上这样权力的甘美!任何胸怀抱负、
有雄心壮志的人身处这样的时代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才是权力最集中最至高无上的体现!入内都知算什麽?封节度使又如何?
如何比得上千军万马匍匐在自己脚下,听凭自己的指挥,荡平天下!

  童贯在心中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自己将会比李宪、秦翰等人更加伟大!

  但是现在,他还算清醒自己的身份。要走到那条路,还不知要多少年。现在,
只好做得自己的本份……

  九月乙卯,平夏城中。

  天色阴沉,到了中午,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接着雨越下越大,再加
上寒冷的秋风,实在是让人感到深秋的寒意。

  此时的平夏城内外可谓是大军云集,不但城内满是兵马,城外的空旷之地也
扎满了营寨。而城防工事也修缮完备,城外护城河又深又宽,四门吊桥高悬,又
有数道外壕和羊马墙。虎落、陷坑等埋伏杂布其中,城头弩台吊斗林立,城内竖
立着数十座大炮,炮石整齐堆积在旁,城头上旗幡处处,虽然被雨打湿不能招展,
但是隐约却能看见郭字。马道上黑压压的军卒身披铁甲蓑衣,尽管在雨中,依旧
钉子般肃立不动。

  而城外的连营之中,种字、郭字、王字、苗字等大小数十面将旗,此次章桀
亲自点将,将泾原第五副将郭成被提拔为第十一正将,镇守平夏城。郭成原本乃
是镇戌军守将,现在折可适调任镇戌军之后,他就改守灵平寨,现在干脆又调他
来守平夏城。

  而四面来援的援军则皆是精兵猛将,麟延军的主将乃是苗履,此人上次被朝
廷追究战败责任,降职赶去陕州监酒税。但是其实没过多长时间就又给调到了麟
延路任钤辖,毕竟同西夏的战争还在继续,苗履这样的猛将还是有可用之处的。

  而且苗履到任后又是屡立大功,先于五月率军攻夏州,破大沙堆营垒,败夏
将嵬名乞勒,掠西夏边户上万。后又于八月间与泾原折可适、河东张世永、熙河
王舜臣等三路联军会师柳青平,大破西夏名将嵬名济于青岭。这两战都是苗履最
擅长的「死冲硬打」式的战斗,结果全部获胜,随即官复原职,重为大将,此次
更是担任一路主将。

  环庆主将乃是种朴,种家将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上次平夏城战役种朴就立
下大功,之后转战西蕃,屡败吐蕃阿里骨,功勋卓著。而环庆之地乃是他种家三
代经营之地,自他爷爷种世衡就代代有人做这里的地方官,当地藩部,极乐效命。
秦凤军主将乃是李宪旧部王道,这也是当年开拓熙河时的著名骁将。而总领各路
援军的,则是西军著名猛将,有「泾原王骑将」之称的泾原路副都部署王恩。

  如此阵容,足见章桀对此次战役实在是煞费苦心,志在必得!

  城内北关鼓楼之下,韩月身穿纸甲,手持大弓长枪,躲在房檐下,仔细看着
对面大街右侧的城隍庙大门。

  中原王朝,不管是唐宋五代,所有城池建筑都有在城北盖城隍庙的规矩。这
个规矩到底是啥时候开始有的谁也说不清,但是就是这麽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据
说筑城也不是随便筑的,选基址的时候要看风水,而这城隍庙就是城内镇压风水
的建筑。如果盖对了风水穴位,那城池就将成为难攻不落的坚城。

  其实唐宋数百年来无数内外战争,早有无数城池陷落,城隍庙也未有发挥什
麽作用,但是这种玄而又玄的传统依旧有广阔的市场,任何筑城者都不敢等闲视
之。

  韩月此时的身份乃是平夏城的巡检弓手,从大名府到陕西,一路走了快两个
月。到了之后,陕西已经是风声鹤唳,大批的边民内撤。陕西又一次开始大规模
的征募乡兵弓箭手,此时各路盘查严密,几乎没有行商再往这兵危战凶之地前来,
故此想要在平夏城中立足,只有参军,韩月的官凭路引乃是真的,倒也没有引起
别人的怀疑。

  以他的武艺身手,一石的强弓一口气拉开二十多次,自然得到了募兵官员的
青睐,但是身高却未达标,入不得禁军。虽然脑门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刺募金印,
却成了巡检乡兵的一个都头,手下管着百十号人,顺利混进平夏城军中。

  但是城内的军队虽多,却各负其职各有防区,不能随便乱窜。郭成军法严格,
无人敢犯。开始韩月被分配到了东城,根本无法接近北城一步,急的他是心烧火
撩却只能干瞪眼。三日前却是老天开眼,河东援军入城,各城关调动换防,他奇
迹般的如愿来到北城,但是三天过去,虽然每天都能眼看着那城隍庙的大门,但
是满大街都是兵马走来走去,日夜如此,想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偷入城隍庙而不
被发现,实在机会渺茫。隐忍了这几日,老天爷竟然下起大雨来,当真是天赐良
机!

  今天晚上,便是机会!管他龙潭虎穴,也要硬着头皮闯一闯。尽管有大雨作
掩护也未必能保证一定得手,但是等雨过天晴,机会一定更小。

  「兄弟们,且等雨小些,再出去走上一趟,莫要恼了那些禁军老爷们,军棍
可不是好耍的。」韩月在这群乡兵之中武艺最好,故此颇有威信。弓手们纷纷答
应,穿好蓑衣便又走入雨中。韩月故意绕着城隍庙走了几遍,沿途道路建筑了然
于胸,踩好了点之后,便又绕回鼓楼。此时另一队乡兵与他们擦肩而过,众人慌
忙避雨让道。韩月低着头退在一边,丝毫没有注意到队伍中有道冷历的目光在他
身前扫过。

  入夜,三更天,雨一直下,但是小了些。

  平夏城地处前线,实行严格的宵禁,大街上除了频繁经过的巡夜厢军和城头
点点灯火,再无其他人出现。待一队巡更铺兵过去之后,韩月的身影好像幽灵一
般飘然而出,闪至鼓楼之下。

  平夏城乃是巨镇大城,城内有专门的兵营,平日里驻扎个几千兵马根本不用
征用民居。若是前些日大军云集城内之时,不少民居倒被征用。后来各军逐步又
开往城外,于是城内显的又宽敞了,守城禁军自然是驻扎在条件好的军营之内,
厢军和藩军乡兵便四散在各城民居之内,这也给了韩月方便,若是在大营之内,
戒备森严,进出真的十分麻烦。

  城隍庙倒是宽敞,但是却没人住。军中的规矩便是如此,城隍老爷乃是保佑
本城的神仙,他的地头,轻易不会有人随便进去。

  韩月又等了等,他知道这些宋朝的西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巡更守夜都是
自有一套手段,经验丰富无比。若是掉以轻心,只恐被人发觉。果然拐角处突然
又闪出二人,还牵着狗。若是刚才那对逻卒过去之后自己马上现身,则正好被这
俩人撞见,韩月暗呼好险,躲到阴影处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凝神,生恐给那只狗
发觉。

  恰好这时,又一队逻卒打着灯笼斜刺里出现,看来给他们设计巡逻路线的将
领是个能人,各队逻卒的路线都是交叉的,能保证连续性,而且不留死角。那队
逻卒对那俩人大喊:「谁何?」

  「马铺巡丁。」

  「作何?」

  「定铺!」

  「口令!」

  这二人应道:「踏破贺兰!」他们拉着的狗见到生人,汪汪直叫。这俩人用
力拉住狗,心道这畜牲怎的叫得如此之欢,喝都喝不住。

  那队铺兵回道:「元符天威!」接着便走了过去,那两人始终弄不明白为啥
狗一直叫,最后照狗屁股踹了一脚,狗儿委屈的呜咽一声,终于住口。然后这俩
人继续前行,那边鼓楼下的阴影里韩月吓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那狗当真
灵敏,好在狗主人是个笨蛋。

  他没有任何犹豫,等那俩人的身影一消失直接想都没想就蹿了出来,脚尖点
地身形一飘在雨幕中斜飞而起,好似没有重量般飘上了城隍庙的墙头,手一撑墙
头翻身便进了院内。跟着外面又一队铺丁走过,时机当真是险的很。

  韩月提气落地,足尖轻点,连冲了好几步才站稳,将胸中一口剧烈翻腾的真
气压住。这等内家轻功十分损耗体力,不同于外门的旱地拔葱、草上飞等纯靠力
气的轻身术,但却能让人暂时真的如鸟儿般「飞」起来,不用这等功夫,那一丈
多高的庙墙还真非人力所能逾越。

  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城隍老爷的香火处,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抬头看,
头顶距地面约有两丈。韩月再次提气,飘身而起,凌空脚蹬墙面斜着借力又起来
七八尺,终于够着了大梁。这一连串动作累得他够呛,双手扒着房梁吊在半空喘
了会气,身形一缩好像只灵猴骑了上去。

  在上面摸索了几下,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暗槽,韩月心中大喜,费尽周折终于
找到了。

  拿出卷轴,熟悉的感觉,不用看就知道是当初自己的杰作。韩月急急展开,
打着火折子,却见确实是当初自己的那幅春宫艳画,透着火光看看裱糊的夹层背
里似乎画有东西,仔细看却是一幅地图,定是孙二娘藏那批东西的地点。这他倒
不关心,举着火折子就想烧画,刚点着了一角,突听得外面有动静,吓得他赶紧
把火弄灭。

  然而就这样已经晚了,外面鬼影般的闪进一人,身形一蹿好像大鸟般冲天而
起,带着呼啸风声直扑房梁上的韩月。

  韩月大惊,来不及多想便是一个黄龙大转身。便在房梁上屁股发力,身形便
绕着房梁陀螺般疾旋,一家伙躲出去七八尺远。那道黑影一扑不中,倒像是早已
料到,手撑房梁身子便横着弹至,如影随形再扑韩月,一掌穿影而出,却是又打
了个空,间不容发之际,韩月却是已经成功落地。

  韩月大急,自己半夜出来手里没带着兵器,看对方这武艺不凡,万一手里拿
着家伙,自己徒手相搏实在是必败无疑。又不知到底对方有多少人,却又不敢往
外跑,只是侧耳倾听,外面又似乎没人埋伏。这打起来,万一惊动外面巡更的逻
卒,那可就大事不妙。

  就这稍一迟疑之际,房梁上的人影已经跟着下地,动作轻盈连闪几步,封住
了他的脱离路线,同样是赤手空拳。

  「大胆蟊贼!某家乃是本城巡检都头!尔胆敢袭击官差!」韩月压低声音威
吓,试图收先声夺人之效。不过他却没带腰牌,即便带了大概也无甚效果。眼前
这人的身手显然不是一般的蟊贼草寇,九成九就是专门冲他来的。

  「官差?哼哼哼,弥勒教的人何时也成了官差了?不瞒你说,某家在这城内
倒也是个官兵的身份。韩月,你还认得我吗?」说着来人将蒙面摘掉,露出本来
面目,韩月其实已经听出来他是谁了,只是心中吃惊,但是面上还要假惺惺的抱
拳说道:「原来竟是唐大哥,大哥这是做甚?小弟何时得罪大哥,惹的大哥这般
问罪?」

  「还给我装呢?」唐云冷笑,「你这厮当真骗得我好苦,原来你和孙二娘都
是弥勒教同门,可笑我还向你打听孙二娘。说吧,孙二娘到底在何处?」

  「这……小弟虽与孙二娘确实认得,但是交情不深。大哥所言,小弟确实有
愧。只是孙二娘已死,大哥与她的仇也算解了吧,何必苦苦相逼?」

  「孙二娘真的死了?你亲眼所见?」唐云似乎吃了一惊。

  「确是亲眼所见。」韩月刚要再说,却突然醒悟,再看唐云又是一阵冷笑,
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

  「你亲眼所见?那相比也是你收拾的她的遗物吧。想必她和你提起过我,否
则你如何知道我们之间有仇怨?那你想必也知道某家是为何对她穷追不舍。她当
年劫夺的那批军纲,乃是某家之物,她到底藏在何处了?」

  韩月心中叫苦,那批军纲他倒是不在意,但是那地图却是和那副春宫画在一
起的,自己如何能让他看到那幅画。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画卷向身后
藏。但是这微小的动作如何瞒得过唐云,唐云本来看他手中拿这个棒子样的东西,
开始以为是兵器,但是现在却看清了。

  「那是何物?」

  韩月把心一横,狠声说道:「唐云,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的,咱们
井水不犯河水。你若逼人太甚,爷爷也不怕你。你一个外族的马贼,潜入大宋军
中。爷爷只要喊一嗓子,到时候自然有人拿你。到时候莫让人把你当了西夏的奸
细拿了!」说到这里他心一动,这唐云莫不是真的西夏奸细吧?

  唐云哪会被这些话吓住,待到弄明白韩月手中不是兵器,顿时胆气壮了。蹭
的一个箭步眨眼间已经到了韩月跟前,手中一晃多了一把匕首,直取他小腹。

  韩月一个翻身,身形如飓风疾旋,闪过这一刀。左脚一立,右脚横扫,使了
个横飞腿,却扫了个空,随即脚尖点地弹起,躲过唐云反击的一拳,身形飞退,
直至墙角再一蹬,借力而出,做大鹏展翅直扑唐云。

  唐云举刀便迎,匕首直刺当面。谁料韩月半途急坠,直接身子贴地飞滑而来,
双脚如狂风般幻出重重脚影,眨眼间已经欺入脚下,直攻他的下三路。唐云未料
到这厮的身法如此可怕,简直迅如鬼魅,更知他下盘功夫厉害,实在不敢硬接,
玩了命纵身飞退,同时双臂齐甩,袖箭连发。

  未料到如此近的距离也能失手,那韩月双臂撑地便是一个兔子蹬鹰,身形扭
转,两只袖箭全都是擦着脸面而过,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双脚如影随形冲天而起,
便又是一个倒踢紫金冠,唐云实在躲不过,手中匕首横使,拚着接一脚也要伤他
一脚。韩月果然不肯硬拼,凌空撤脚转身,发腿又去踢他小腹。

  唐云身形急坠,险险躲过。待到韩月双脚落地,唐云顺势往地上一滚,使了
趟地躺刀,手臂狂挥化作一团黑影,翻展腾挪,匕首快的几乎肉眼难以看清,转
瞬之间已经连挥数十下,竟被韩月一一躲过,待要变招,却见韩月的脚尖轻轻的
在地面上连点八下,接着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好像没重量般迅疾无伦的「滑」了过
来,突破了他连续挥出的三击。唐云大惊,还没翻身起来一只鞋底已经遮蔽了他
的视线。

  唐云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一闪,身子硬生生往旁边窜出二尺,堪堪躲
过这必杀的一脚。韩月这一脚轻飘飘踩在青砖地面,没有一丁点声息,就像是羽
毛飘落。但是地面直接陷下去一个一寸深的脚印。

  「八步蹬莲?今日才领教弥勒绝技!」唐云腰眼一拧翻身而起,单臂撑地双
脚连踢,韩月举臂便挡,借力飘身至院内。唐云纵身追出,举匕首连续进击。韩
月手无寸铁,只好亮个门户,使一趟太祖散手,左躲右闪,不时出脚反击,两人
各显本领斗在一处。

  两人要说都是军中高手,以前在军中时上阵厮杀多练弓弩枪棒诸般实战武艺,
本用不上这等闪展腾挪的江湖功夫。但是此时却是单打独斗,不免各显所长。两
条人影上窜下跳猱进鸷击,各种各样的花活竞相显露,真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但是时间一长,韩月就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他本来武艺超群,但是吃
亏在赤手空拳,适才绝招尽出也未能得手,而唐云以前和弥勒教高手过过招,对
他的套路有所了解,一旦加着小心,韩月便逐渐落了下风,左支右拙之下渐渐步
法乱了。唐云却是越战越勇,手中匕首上下翻飞,眼看便要把韩月逼到死角,突
然脚下一个拌蒜,踉跄之下抢了过去。

  韩月大喜,正好迎面一个单风贯耳,肩膀一扛便是一拳猛击唐云太阳穴。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击中唐云的头,但是预料之中的骨碎之声并为响起。韩月
只觉得自己这一下砸到铁块上了,手指差点骨折。再看唐云眼都没眨一下,匕首
破衣而入,小腹一凉之下韩月惊的魂飞天外,拼命一躲,刀尖贴肉而过,直接将
他的衣服全都划开了,借着肋下便挨了一拳,然后一指点的自己半身发麻,身不
由己的倒下了。

  油锤灌顶,硬气功,点穴!这厮好本事!韩月在倒下的时候,竟然脑子里想
得这样的念头。

  唐云得势不饶人,匕首顺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韩月闭目等死,手中的画卷
也被抢走。但是迟迟不觉的刀子割开自己的喉咙,韩月说道:「你还等什麽?给
我个痛快吧。」睁眼看,却见唐云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手中竟拿着自己贴身携
带的那块玉佩仔细察看。甚至连抢走的画卷都放在一边。

  「这玉佩是你的?」

  「正是某家之物,关你甚事?」

  「你从何处得来的?」

  「某家从小便带在身上,你却问这做甚?与你有何相干?要杀便杀!」韩月
此刻万念俱灰,只是生死早已不在心上,嘴硬不休。

  「你是不是辽人?你是不是在辽国长大的汉人?你是不是本不姓韩?」唐云
神色凝重,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

  「你管爷爷姓甚名谁?」韩月也有些奇怪了,这厮到底发什麽神经?

  唐云脸色又变,打开画卷看了看,问道:「这画上女子可是宫内的贵人?这
画是不是你画的?你与这女子莫非有奸情?」

  「这干你何事?」

  「你说实话,说不得我还能救你一救。你可知汴京早已有人出来追查于你,
你……」唐云话没说完,突然头顶生风,三条人影鬼魅般凌空掩至。

  唐云一看这熟悉的身法就知道不好,果然是熟人。只可惜他现在手中只有一
把匕首,翻手往后一挥,击中凌空激射而至的铁针,双臂挥动,与童贯和杨烈战
在一处。

  这俩人穿的也是官兵的衣甲,但是手中都持的长兵,又是生力军,打了二十
多招之后,唐云逐渐力气不济,想抽个空子逃跑,结果城隍庙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从外面涌进一伙官兵来,全都打着灯笼,为首一员武官正是何灌,他大喝道:
「大胆,尔等是哪部军汉,竟敢造次私斗,还不住手!」

  说着外面的厢军呼啦一下就闯进来了,手持弓箭,三人再也打不下去,只好
住手。唐云不惊反喜,他自己是官兵的身份,这个身份很扎实,乃是那群叔伯前
辈们给他弄得。他可不信这个太监和宫女竟然也能有正当的官兵身份,不定这身
衣甲是从哪里偷来的,此刻正牌的官兵来了,自己正好来个浑水摸鱼。

  他大喊着冤枉,说末将又下情回禀,周围军汉围定了他却并不反抗,正想着
找个什麽借口瞒哄过去这官,没留神突然下巴挨了重重一击,直接天旋地转,仰
面栽倒。

  在他昏过去的时候,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美貌的宫女假扮的官兵,得意地笑
着从自己手中拿走了画卷……

        **************************(分隔线)

  昏暗的油灯光影之下,唐云逐渐从昏睡之中醒过来。

  在大牢里已经连续十天了,每天只有一顿牢饭,饥饿和伤痛让他恢复的没有
想象中快,鬼知道将会被关到何时。与韩月争斗并没有受伤,只是耗费体力,但
是之后被打昏抓获,又被打过军棍,之后就被扔到大牢里面。一连几天也没人来
带她过堂,也没人来审他。

  这些虽然是皮外伤,但是没有医治的情况下,也很难熬。他的下巴没事,骨
头倒是够硬,不过肿了一大块,而且牙齿碎了两颗。原本头脑受了震荡,视线模
糊眩晕,过了这几天症状倒是已经减轻,不过浑身依旧疼痛。

  不过终究是练武的底子,身上伤痛却也是能够忍受克服的。举目四望,这出
牢房倒像是衙门的大牢,不似牢城营之类的地方。唐云不知所以,军中犯军法的
军校最多就是打军棍罚苦役,或者犯了重罪砍头示众,很少有监禁的。不过那是
禁军,土兵厢军,谁管那麽许多。

  好在手脚没有被绑,但是牢门紧锁。外面虽然无人看管,但是那大碗口粗的
木桩子牢笼足以令人绝望。

  大牢内空荡荡的,除了几个不能动的老弱病残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所有的
囚犯此时肯定都在城墙上干活修筑城防。据说官府开恩,刑徒配军们只要上城出
力,便可赎罪。有立功的,便可免罪开赦。大牢里所有能动弹的囚徒全都踊跃为
自己的命运争取一线机会去了,甚至连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争着去,剩下不
能动的便只有实在无法动弹的老弱病残,像自己这般身上带伤的其实也无不可,
但是唐云不想在自己的伤势恢复时期无端耗费体力。身体就是自己最后的本钱,
不管被关多长时间,尽快恢复体能才是一切。

  但是这几天却未见韩月,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关在这大牢内。大概是在别的牢
房关着呢,三侧具是砖墙,只能看到牢门对面。对面牢房却是空的,却不知他有
没有上城,自己吃了军棍,他没道理不吃。军棍可不是说着玩的,自己这练过硬
气功的人都吃不消,别说是他。

  正想着却听见另一侧响动大作,进来一大群人,再看竟都是囚犯们,他们这
些天原本日夜都在外面施工,不知如何却回来了。却听见丁丁当当响动,竟是在
拆牢房,大根的木料被人连续运了出去,剩余的犯人被集中在有限的区域内,再
看却见韩月被人带了来,正好关到了他的对面,趴在草铺上,正看着他,显然是
挨了军棍屁股有伤。

  两人隔着牢门和走廊对视片刻,待到人都走光了,韩月咬牙骂道:「杀千刀
的贼配军,便是你多事,如今倒好,连累爷爷受罪。」

  唐云出奇的没有骂回,只是扒着牢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韩月。韩月骂了
几句,实在被唐云那暧昧的眼神盯得有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终于不再骂了,怒
视唐云:「你这贼厮鸟直顾看着你家爷爷做甚?你……」话未说完,却被唐云打
断。

  「你原本可是姓韩?」

  「干你甚事?」

  「你可知你自家的身世?你是旁人收养的姓韩,还是你生父本就姓韩?」唐
云没头没脑的继续问道,这下可让韩月心中一动。

  他自然知道自己本不姓韩,但是自己本姓什麽早就忘记了,唯一自家身世的
线索就是从小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小时候的记忆对他来说本就模糊,而且也算
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唐云的话,却莫名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厮当时治住了我,本可取我性命,却拿着我的玉佩看个不休,还神情古怪。
还有孙二娘临死前曾说过要我问问这厮的身世,莫非……可能吗?!

  韩月饶是聪明人,也要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一个可能性。但是这等事情实在
是太过匪夷所思,真令他难以置信,天下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自己确实记得小时候还有个兄长,不过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大家的玉佩是一
对……

  十几年没见过的兄长,天各一方,曾经见面不相识,还曾经敌对相向,现如
今在大牢里相认……?

  这简直是天下奇谈……

  「你姓唐,乃是本姓麽?」

  「非也,我姓唐,乃是我义父之姓,我本姓李!我之真名原为李云字汉臣,
乃是西夏汉人。」唐云说得斩钉截铁。

  「如此说来,孙二娘死前让我问问你的身世,便是此意。」韩月自言自语。

  「孙二娘,我与她在床上相好时,她定是见过我的那半边玉佩。」

  「你也有那半边玉佩?」

  「正是,那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与我那苦命的弟弟人各一半。那玉佩之上,
各刻有我和我弟弟的名字,我乃是云,另一面乃是月!」

  「你……」韩月看着唐云,真地说不出话来了。现在同为阶下囚,朝不保夕,
他实在认为唐云没有必要还拿这种谎话来欺骗自己有何意义。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那大哥?当初咱们随唐大叔离开村子,结果半路上与
辽人相遇激战,你我就此失散,你被个汉子挟在马上,嘶哭的哭喊至今仍在我的
梦中。你若不信,我那弟弟的右腿肚子上,有一颗黑痣,你……」唐云的声音也
颤抖了。韩月身子再次震动,勉强挣扎着缅起裤子,却见正有一颗黑痣。

  「我是记得的……」说实话那个混乱的夜晚大概是韩月关于自己小时候唯一
清晰的记忆了,但是他的心中还抱着一丝疑虑。

  「我大哥身上也有记号,你……」

  唐云毫不犹豫脱下衣服,肚子上那道疤瘌清晰可见。那是幼年时被野狼袭击,
留下的记号。

  「大哥……?」韩月终于相信老天开眼了,迟疑的喊出了大哥。但是这句话
之后,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乃是极度的狂喜和激动。

  「兄弟!」唐云早已是泪流满面,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如此激动。以往
的隐忍图谋,所有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都火山般的喷发出来。兄弟俩人隔着
栏杆,拼命想伸手抓住对方,又哭又笑,当真是老天怜悯,骨肉终于团聚。

  「哥哥,你既然姓李,我自是也姓李,此后我便叫李月了。」

  「正是,这名字乃是你我生父所赐,我名李云字汉臣,你乃是李月字汉卿,
父亲为我们取这名字,自是希望我等莫忘了汉家身世,继承父亲遗志。」

  「哥哥,我们的父亲是谁?」韩月对他的生父毫无印象,既是模糊的记忆之
中,他也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甚至他觉得他从来都没见过他的生父。
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他的生父到底是谁。

  「你我生父,便是已故西夏前御卫马军侍卫副都统,西夏汉臣之首李清!夏
主秉常的忠臣!西夏权奸梁氏一族的死敌!」

  韩月听了,不由的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是宋人,没想到,居然是西
夏人。

  自己居然是西夏人……

  「哥哥,我们如何是西夏人?这是从何说起?」

  唐云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两人确实是西夏已故大臣李清之子,或者说,乃是李清隐藏起来的
血脉。

  李清原是宋人,在河东宋军之中做一小武官。宋英宗嘉佑年间,宋夏开始争
夺屈野河流域耕牧区的控制权,宋廷纳司马光之策主动向西夏挑战,结果引发没
藏阿庞大举反击,宋军于断道坞之战中大败,不但丢了地盘,河东名将郭恩更是
因此殉国,身为郭恩部将的李清于此役被俘降夏。

  然而讽刺的是,降夏后的李清却得到了在宋军之中不曾得到的施展才华的机
会。之后夏主凉乍三攻吐蕃均告失败,李清却在这些战争中立下战功,受到夏主
赏识。待到秉常继位,更是以国士相待,委以高官贵爵,令李清感激涕零,从此
彻底作了夏主的忠臣。

  然而当时来说,梁氏家族已经崛起。凉乍时代,西夏第一权臣乃是没藏阿庞,
夏主秉常的生母梁太后原本是没藏阿庞的儿媳妇,乃是西夏著名的美人。夏主凉
乍乃是著名的好色淫徒,这俩人暗中通奸,而凉乍也颇为忌惮没藏氏的权势,得
梁太后这个金牌卧底之助,成功铲除国相没藏阿庞,废没藏氏王后,改立梁氏为
后。从此梁氏家族一飞冲天,梁太后之弟梁乙埋取代没藏阿庞成为西夏第一权臣。

  到了秉常继位,梁氏家族在西夏已经是羽翼丰满一手遮天,梁家一门两后,
梁乙埋又任国相,宗族党羽遍布朝廷内外要津,把持兵权,秉常虽为夏主,每欲
施政,梁氏阳奉阴违,颇多干预,实则与傀儡无异,这就引起了包括李清在内的
一批忠于夏主的大臣的不满。

  而梁氏自知外戚柄国,国内各方势力必然多有不服,为了转移矛盾,频频发
动对宋战争,导致两国生灵涂炭,同时又在国内绝汉制用胡俗,赏罚自专,这就
更引起了李清的敌视。

  李清虽然降夏,但是并未忘记自己乃是汉人。他身为夏主近臣,一直鼓吹宋
夏和睦,罢兵休战,主张西夏全面汉化,绝胡俗用汉礼,全面亲宋,梁氏政策等
于和他完全相反,如此政敌已是不共戴天,更别说梁氏专权,凌迫夏主,毫无人
伦纲常,李清以国士自居,誓要报效夏主,于公于私,都已经将梁氏家族视为国
之大贼,准备设法诛除。

  然而在西夏已经待了多年的李清也知道西夏的权力斗争可不像宋朝那麽文明,
他是亲眼看着没藏阿庞集团这个庞然大物是如何垮台并被毫不留情的血洗一空的。
西夏的权力斗争简单而残酷,就是看谁兵强马壮,失败的一方将被斩草除根,就
这麽简单。

  而夏主秉常虽然名义上是最高统治者,但是却无兵权。因为梁氏家族连年发
动战争,名正言顺的掌握着兵权。李清虽然暗中联合如禹藏花麻、仁多氏等实力
派军阀,但是对梁氏的力量对比依然不占优势。而李清知道一旦真的到了图穷匕
见的时刻,彼此双方都只有一次机会,输家将会身死族灭。

  李清虽然对夏主尽忠,但是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赤身入夏,夏主妻以卫慕氏
贵女,早已已经有了家室子女,但是这些人都在梁氏掌握之中,自己一旦失败,
家族必被诛杀一空。而就目前情势看,他的赢面实在不高。

  自己背宋降夏,已是不忠。如今断了李家香火,更是不孝。虽然士为知己者
死,他自己无怨无悔为夏主尽忠,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血脉就此断绝。所以他才
暗中布置,托自己好友绿林马贼唐十三的帮助,瞒过了梁乙埋的耳目,偷偷找了
几个资质出色的汉人女子使她们怀孕之后,暗中将她们远远送走,由唐十三暗中
在西夏境内某个荒僻村庄内安置照料。

  后来些女人生下来的孩子里除了夭折和其他意外流产的,只有两个存活下来,
便是李云和李月。李清深知自己身上干系重大,为了保密,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们
一眼,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些孩子的存在。只是托唐十三给他们带去玉佩,取名
汉臣、汉卿,自是要他们不忘记自己汉家祖宗的意思。

  李清之意,李云和李月只是他以备万一的后路。一旦自己成功,自家家室保
全,自然也就没有承认这两个孩子身份的必要,到时候暗中照顾,给他们个前程
即可。一旦自己失败,那就更不能泄密,否则自家真个是绝后。

  之后,便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元丰四年。

  在那一年,宋夏辽三国,都发生了影响历史走向的大变动。西夏梁氏家族与
夏主秉常的权力斗争终于彻底激化。李清向夏主献计欲借宋朝之力诛梁氏,梁乙
埋父子抢先动手设计诱杀李清,尽诛其满门老幼,发动兵变幽禁夏主,西夏爆发
内乱。宋朝趁西夏内乱,举大军数十万西征。而辽国头号权臣魏王耶律乙逊在相
继害死皇后、太子、太子妃之后,又图谋害皇太孙,终于被辽主耶律洪基所恶,
将其罢官编管,耶律乙逊集团轰然垮台。

  三国的政治变动影响着无数人的命运,这其中就包括李清仅存的两个儿子李
云李月。唐十三乃是西北绿林著名魁首,消息灵通,在得知李清噩耗之后,便知
梁氏必定要大索天下以根除李清的所有势力,匆忙带着李云和李月两个孩子逃离
西夏,试图入宋。

  而辽国方面,耶律乙逊倒台后,他的党羽也是树倒猢狲散,四处亡命。原本
从宋朝流亡至辽国,依附于耶律乙逊门下的弥勒教韩氏一族再次走上流亡之路,
试图自西京道入夏。

  也许是老天爷有意安排,两只逃亡的队伍在辽夏边境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不期
而遇,双方都是心怀鬼胎高度紧张,都以为要麽遇到了追兵,要麽便是遇到了对
方打草谷的队伍,于是一阵混战之下,李云李月两兄弟就此分离。

  之后李云随唐十三隐居宋朝,隐名埋姓改称唐云,一直潜心经营矢志为父报
仇,之后投军,又作为奸细入夏卧底,取得梁太后信任,都是别有用心。而李月
则被韩肃掳回辽境,韩氏后来又托庇于耶律燕哥门下,总算在西京道金肃军安下
了脚,李月便被韩肃抚养成人,韩肃爱他人材出众,便收了他当义子,从此李月
改名叫韩月,后来也是投军作了辽国的拦子马军官。

  两兄弟你言我语,各自诉说着自己的身世,当真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到后
来,韩月说道自己逃入宋朝,化身道士在汴京,唐云问道:「兄弟的那幅画上女
子,究竟何人?莫非是皇宫内的妃子不成?」

  「此事不怕说于哥哥知道,那女子乃是当今宋主的宠妃刘氏,艳色冠后宫。
那妇人看似端庄高贵,实则淫荡不堪,与小弟私通数月,尽极淫乱纵情之能事,
比之勾栏之中的娼妓亦要下贱三分。小弟将画完成,哄她在上面题字加玺,便功
成身退。」

  至此唐云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自己这位刚见面的弟弟,便是那个神秘的画
家。竟然也是牵涉宋朝内部斗争的一个关键人物。

  他此时已经理顺了事情的原委,当年他在环州和孙二娘相好,结果受其牵连,
正好顺势叛逃西夏。而孙二娘、苏延福等又中了章桀算计,潜逃河东又被何灌所
擒,正好当时韩月前来打草谷,抢了孙二娘回去。

  而后来韩家被奸人所害,韩月在孙二娘的帮助下奔宋,并在宋朝汴京站稳脚
跟。而孙二娘则接收了苏延福的余党,成为了新的红莲会首领。而韩月则当了道
士,成为刘妃的情夫,并旧病复发画了一幅表现两人奸情的画。

  后来孙二娘被西夏梁乙逋收买,成为其走狗,而梁乙逋和梁太后争权,于是
勾结宋朝旧党中人,试图借宋之力。他的筹码就是这幅能置刘妃于死地的画,而
章敦乃是刘妃有力支持者,刘妃若获罪,必牵连到章敦。旧党的交易筹码则是一
批威力巨大的军器,虽然不知梁乙逋具体何用,但是必于谋反有关。

  但是因为有唐云这个卧底的破坏,梁乙逋败亡。但是梁太后不知出于什麽原
因继承了梁乙逋的计划,继续和宋朝内部新党的政敌们勾结,仍希望得到那批军
器。这点唐云实在想不通。目前宋朝当政的新党面临内部外部的敌人那是显而易
见,西夏和旧党都希望看到新党的灭亡,那幅画的作用如果是从内部对新党发动
攻势,那麽那批军器显然是西夏从外部对新党发动攻势的工具。

  但是那批军器乃是死物,需人使用才能发挥作用。而且唯一的作用就是打仗,
其他又有何用?用来对付宋军?宋军是绝对不会害怕的。唐云是百思不得其解,
韩月此时却问:「哥哥,你是如何得知我来平夏城的?」

  「这却不是我得知,我在大名府正好遇见了你,你当时不知,我便一路跟来。」

  「哥哥如何到的大名府?小弟走得匆忙,不曾在丰州等候,哥哥如何得知我
到了大名府。」

  「这倒不是,我……嗯?」唐云一愣,突然想起那神秘的飞刀示警,和韩月
说了之后,韩月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那究竟是何人所为。两人同时意识到,似乎
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由得
心生忌惮。

  「那三人,乃是汴京派来抓我的?」

  「一个太监,一个宫娥,一个大臣的家将,皆是身怀奇功绝技之辈,却不知
他们如何也到了平夏城。若不是那天混在官军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他们当
场便会将咱们俩灭口。」

  「是啊……」韩月也是一阵沉默。唐云见状问道:「弟弟是如何到了大名府?」

  「我却是为了这幅画,我想毁去此画免留后患。便去大名府寻方腊,这厮好
不狂妄,居然想据着大名府作乱,也不想想如今辽国聚兵数万于燕云之地,次兵
于境上,试图压服宋军罢兵西夏。当时河北之地宋军亦是大举整顿战备,聚集重
兵十万相持,如此大军云集之下他若作乱岂不是白白送死吗?官兵反掌便可灭了
他,方腊被我一顿臭骂,幡然醒悟……」

  「等等,你说辽国聚兵南京道?」唐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那时他也
在大名府,确实也知道此事,难道……难道……只有如此啊……莫非真的……

  「你说河北红娘子其实是折家的女儿?折家其实一直通过民间秘密往辽国走
私军器兵甲?暗助阻卜叛军?」

  「正是,至今恐怕仍然不绝。朝廷派了那宦官梁从政到河东,未必不是查探
折家不法事。」

  唐云沉吟了半天,没再提起这茬,问道:「那幅画,你还有临摹吗?」

  「没了,只此一幅。可惜已经不在我手。」

  唐云心中亦是矛盾,若是新党真的垮台,那无数宋军将士流血牺牲换来的成
果将付诸东流,那可是数以十万计汉家优秀儿女的血肉生命铸就的成果。身为汉
人,他绝不想看到此事发生。但是若是新党不垮,此时的新党以咄咄逼人的态势
持续对西夏保持压力,西夏一旦撑不过去就可能就此亡国也说不定,这也不是自
己的父亲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

  但是自己此刻却在大牢之中,什麽都做不了。过了这几日,也不知外面情势
到底如何,西夏出兵的计划是否改变。

  不知何时能出此牢笼……

  正想着,隐约听得外面的似乎有种山呼海啸的声音,韩月也在侧耳倾听,两
人都是当过兵的,那种熟悉的金鼓呐喊之声,竟然如此庞大浩荡,直传到这层层
深牢之内。两人血液中那种战士的本能似乎瞬间觉醒,对望了一眼,感觉到了同
样的东西。

  战场!

  这是战场的感觉!

  却见门外进来一名武官带着几个节级,进来打开牢门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给
带了出来,大声说道:「尔等听着,统统给我出来,太尉有令,从此时起尔等一
律入军中效力,若立得功时,前罪赦免,还尔等自由之身!」

  唐云吓了一跳,心道难道自己的祈祷被老天爷听见了?却听见韩月问道:
「这位观察,不知是城内出了何等紧要之事?」

  「尔等不知麽,西贼倾国大军已出前后没烟峡,连营百里,昨日大军前锋已
经兵临城下,太尉已经下令全城不分老幼一律编入甲伍,共御强敌。尔等既是宋
人,便给你们个报效朝廷保卫家乡的机会,须知西贼一旦破城,城内所有宋人绝
无生理!」

  韩月和唐云只觉得手脚冰凉,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宋夏战争史上最壮绝激烈的大对决,就此拉开帷幕……


[ 此貼被davyqiang在2015-02-25 11: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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