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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雪渐止,从空中望去,三川口白皑皑的雪原仿佛绽放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梅 花,令人触目惊心。三道溪水中,两道已经被鲜血染红,宛如滴血的梅枝从雪原 蜿蜒淌过。
星月湖四营与铁甲营的碰撞惨烈无比,经历两刻钟的殊死搏杀,双方的伤亡 都超过一半,但无论是面对宋军的铁甲,还是星月湖的长枪重斧,都没有一方退 却。事后连崔茂也不得不承认,捧日军的铁甲营确实是强军,能以一营之力抵抗 四营全力攻击,不分胜负。
王信身上受创七处,几乎是浴血而战,趁敌寇攻势稍减,他返回中军,向刘 平道:「将军!儿郎们撑不住了。」
刘平眉毛微微挑起,连王信都这么说,看来真是难以支撑了。
王信道:「天时不对,打了这一上午,儿郎们一大半都冻伤了脚。」
刘平抚着腕上的皮甲,迟迟没有作声。
一名亲兵忽然道:「敌军!」
侧方的山丘后驰出一队人马,数量有百余人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骑兵。这 点数量在这些将领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和数百名敌寇交战至今,任谁也不敢轻 视这支突然出现的生力军。
战局的转折点却是出现在远离战场的第三道溪水。
刘宜孙先是被编入中军大阵,由于前阵被王韬的第五营迅速切割,他和张亢 被调去支持。
这伙敌寇与前方的列阵对战完全不同,相同的是他们惊人的杀伤力。他们全 部分成小股,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人。这种敌寇本来是最容易消灭的,宋军每阵都 有一个营,近五百名军士,完全是压倒性的多数。可那些敌寇就像利刃一样,从 不同的位置切进宋军阵列,将宋军完整的阵型切割开来。
刘宜孙手下的一个都仅剩下半数军士,他们追着一小股敌寇淌过溪水,却被 对手甩开。眼看手下的兄弟在雪地上跋涉,疲惫不堪,刘宜孙只好让众人歇息片 刻。
张亢道:「逃不逃?」
刘宜孙喘着气道:「不逃!他们这种流寇战术,是自取灭亡!」
「这么高明的流寇战术,普天下也没几支军队能做到。」张亢毫不客气地说 道:「那些敌寇总共二十股,攻击前阵的时候是从三个方面进击,看似杂乱,实 则先分后合,严密之极。前阵空有五百人,被他们切开时,一多半都守在原地, 真正交锋的不到三分之一。」
刘宜孙打了个寒噤,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张亢冷冷道:「看出来了?」
刘宜孙回想起前阵崩溃的一幕,一个整营对只有自己半数的敌寇,却在交锋 中被切得七零八落,空有两倍的数量,被切割的部分却是以少对多。看似散乱的 敌寇就像一只冰冷的狼,每一口只咬下一小块,连续几口,就将一个前阵完全撕 碎。可是这样的纵横分合,多达二十支的敌寇怎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军旗。」张亢道:「那面军旗的位置,就是他们攻击的方向。嘿嘿,武穆 王的亲卫营,果然不同凡响。」
张亢搓了搓手,「刘都头,此时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刘宜孙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多谢张兄。但我刘宜孙绝不会逃!」
张亢冷笑一声,「你不逃,自然有人要逃。」
战场后方,孤立在第三道溪水之后的殿后阵忽然放下旗帜,全军开拔。刘宜 孙浑身一震,叫道:「不好!」
种世衡的眉尖刀被巨斧劈断,刚抢过一杆长枪,重新上阵,便看到这一幕,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 *** *** ***
厮杀的双方都已经接近极限,殿后阵的变动,使双方不约而同地分别向后退 却。
战场上的铁甲营已经不足两个都,他们的瘊子甲沾满泥土、雪水、血迹,依 然明亮如镜。四营也好不了多少,他们撤出二十步的距离,重新整合队伍。
另一股贼寇也脱离战场,王韬一手提着战斧,一手挽着军旗,在距离宋军中 军大阵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昂然走过。他手中的军旗已经成为宋军避之唯恐不及的 煞星,军旗所向,宋军士卒都为之变色。在他身后,五营的军士血染战衣,如同 一柄柄浴血的战刀,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王韬和崔茂都没有理会远处殿后阵的变故,而是抓住时机合兵一处。他们两 个营减员达四成,余下的三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但高昂的士气和严密的阵型, 无不显露出百战之师的强悍和武勇。
*** *** *** ***
「都监大人!」刘宜孙一把拽住马缰。
黄德和厉声道:「你是何人!来人啊!」
张亢从后面一脚踏住刘宜孙膝弯,刘宜孙腿一弯,被他踩得跪下,这才醒悟 过来,自己在阵中阻拦主将的战马,当场格杀也算不得冤枉。
他顺势行半跪礼,一手仍拉住缰绳,「卑职第三军第二营步兵都头刘……」
「一个微末的都头就敢拦本监的坐骑!滚开!」
刘宜孙大声道:「都监大人!我军与敌交战正殷,胜负只在毫厘之间,都监 大人怎能弃军逃生!」
黄德和怒道:「厢都指挥使刘平刚愎自用,指挥无方,本监多次规劝,仍置 若罔闻。留在这里,难道等死么?」
「大人!敌寇不过数百,虽然破我数营,但已是强弩之末!大人若在,敌寇 必败!大人若走,我军危在旦夕!」
「荒唐!」黄德和喝道:「难道三军六千余众生死,都在黄某一人肩上?你 这等胡言乱语,是何居心!来人!把这厮叉出去!」
黄德和踢开刘宜孙,打马便行,一边道:「再敢啰嗦,便将他斩了!」
几名亲兵把刘宜孙推到一旁。望着黄德和的背影,刘宜孙急怒攻心,「哇」 的吐出一口鲜血。
张亢拉起他,一边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泥。
刘宜孙抬起头,「你说的出路,在哪里?」
*** *** *** ***
卢政驰回中军,向刘平道:「看到了吧?我就说那帮孙子靠不住!」
刘平露出一丝苦笑。殿后阵的主将由都监黄德和担任,这一营军士都来自卢 政的第七军,如果是他以前所在的边军,第七军的军都指挥使没有下令,任何人 都不敢私自撤退。但这是禁军。都指挥使以上的高级将领不过是临时委派,负责 指挥五个营的军事。黄德和身为都监,他要走,卢政也拦不住他。
刘平摘下头盔,露出花白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咱们的脸可是丢 大了。三个军,竟然败在几百名敌寇手下。」
卢政道:「不算冤。八骏来了两个,老卢的面子是够了。老刘,退吧,大不 了给夏夜眼磕个头,最多挨几记军棍。嘿,你有个进士身份在,我琢磨着夏夜眼 不大好意思让你扒掉裤子挨打。」
「以六千对五百,大败亏输,砍头都有份。」
「你是按着阵图打的,我们都能作证。没打胜,那是阵图……」
刘平拦住他,「阵图是御赐的。」
「呃,阵图不会错,咱们也尽力了。得,爱说什么说什么吧。这会儿咱们还 有三个半营。我来殿后,你先走。等退出烈山,整好军马,再来找他们拚命。」
刘平笑道:「我要活着回去,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你们读书人就是想的多。我跟你说,你就是想那个啥,也得把我们这些兄 弟送回去。我还没活够呢!」
刘平呼了口气,「哪里便败了呢?」他话语虽然平淡,口气中不甘却溢于言 表。
*** *** *** ***
王信两个都的策先锋阵已经损失殆尽,剩余的铁甲营撤过第二道溪水,与中 军大营汇合,接着卢政的策殿后阵也全军赶来,宋军全面收拢。
那队骑兵渡过溪水并没有投入进攻,而是临溪列队,背对着宋军主力。刘平 皱了皱眉头,忽然眉峰挑起,眼中透出一缕光芒。
一名亲兵叫道:「郭指挥使!」
一彪人马出现在远处山丘上,黄色的军旗在风雪中招展,看旗号,正是郭遵 的第六军。
刘平以下,卢政、王信、种世衡、万俟政都如释重负,郭遵的骑兵在最要紧 关头终于赶回,有这两千精骑对敌军数百疲军,己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心头的重石还没落地,山丘上突然一阵混乱,持旗的旗头跌下马来。接 着看不出多少敌寇四处冲出,那队骑兵勉强支持片刻,就彻底溃散,败兵从丘上 驰下,朝大营逃来,但还未接近第一道溪水,就被守在溪旁的敌寇射杀,没有一 人能活着回来。
众人心都沉了下去。这伙敌寇的狡诈,远出于己方的意料。这时刘平才隐约 明白,为何对付一伙流寇,贾太师却不惜调动上四军的两支禁军。
刘平目视良久,然后道:「撤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没能打胜,但自己的兵力仍超过敌寇五倍,攻敌固然 不足,自保仍然有余。
*** *** *** ***
程宗扬和冯源越过溪水,迎来一片欢呼。臧修口沫横飞地说道:「老敖!你 刚才是没看到!兄弟们被骁骑营的野狗咬住,甩不脱,走不掉,一个个都急红眼 了。全靠老程,一把火将他们都留在山下,姓郭的急的直跳脚,也只能吃我们的 马屁。」
敖润道:「真的假的?老程哪儿学的这手艺?副队长,你说……」
「假的!闭嘴!」
敖润闭上嘴,忽然又想起来,「哎,副队长,你还没吃东西吧?正好我带的 有。你尝尝!尝尝……」
程宗扬笑道:「老敖,你还敢给人拿东西吃啊?」
敖润讪讪收回手,月霜却一把将他手里的纸包夺过来,撕下一块牛肉,大口 大口吞了下去。
程宗扬小声对敖润道:「我就喜欢看月丫头生气的样子。」
「老程,你这可不对……」
「怎么,你觉得她生气的样子不漂亮?」
敖润偷偷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不过这事不能这么说……」
程宗扬暧昧地挤了挤眼,还没开口,半包牛肉就连纸带肉朝自己脸上飞来。
月霜拔出真武剑,要斩这个混蛋,臧修和敖润连忙拦住,一个说:「班长息 怒!」一个说:「别跟老程一般见识。」
程宗扬做了个鬼脸,把月霜气得半死,这才一溜烟跑掉。月丫头动不动就拿 鞭子抽人,害得自己尝了冯大法的老鼠油,不气气她,自己心里实在平衡不了。
*** *** *** ***
崔茂和王韬并肩立在一处,两人的披风吸满鲜血,沉甸甸拖在地上,肩头的 校官银星却分外明亮,在两人背后,那面绣着「岳」字的血红战旗在风雪中猎猎 飞舞。
程宗扬向两人敬了个礼,「崔中校!王中校!」然后笑道:「头次见面,多 多关照。」
崔茂道:「上次在建康,听说你嫖妓去了?」
程宗扬一阵尴尬,玄武湖一战之后,自己在宫中胡混,与八骏失之交臂,没 想到一见面就被他拿出来说。
崔茂淡淡道:「下次记得叫上我。」
程宗扬松了口气,笑道:「一言为定!」
星月湖大营解散后,八骏隐身草莽,崔茂的身份是画师,王韬则僻居荒村, 作了名教书先生。他拢手向程宗扬长揖一礼,「程兄千里迢迢送回三哥的遗骸。 王某深铭五内。」
程宗扬连忙还礼,「七哥太客气了。」
崔茂道:「你送回三哥的遗骸,我们兄弟本来该给你磕个头。但老崔的头你 未必稀罕,这样吧,往后嫖妓,我请你。」
程宗扬笑道:「多谢多谢。」
郭遵军随时都会投入战场,崔茂直入主题,「你的人马有多少?」
「五个班,二百名佣兵。」程宗扬补充道:「可惜没有法师。」
「这个当然。」
程宗扬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各营都有两三名法师,为何没见到呢?」
崔茂举手一划,然后道:「你以为这场雪是哪里来的?」
「什么!」
王韬道:「为了这场雪,侯二哥把整个大营的法师都调去了。要不哪儿有这 么巧?」
程宗扬有些头痛地抓起一团雪,握成雪球,在太阳穴上揉着。这里的死气太 浓了,太阳穴的伤疤一跳一跳,像要涨开一样。天驷侯玄在八骏中排名仅次于孟 老大,因为名头太响,想藏也藏不住,索性跑到秦国,作了一名客卿边将,一直 在边疆作战,没想到回来之后,一出手就是一场天马行空的雪攻。
这场雪对于己方的价值,无论怎么说都不为过。恐怕宋军到现在还以为运气 不好,哪里知道远在交战之前就受到了对手无孔不入的攻击。反观星月湖大营, 上阵之前就抛弃甲胄,早有准备地换成过膝的长军服,交战前就胜了一半。
程宗扬道:「看来宋军准备撤退了,要不要放郭遵与中军汇合,晚上再来袭 营?」
崔茂露出一个富有魅力的笑容,「我倒是想走,就怕刘指挥使不会轻易放过 咱们。」
王韬道:「他能忍这么久还不动用神射营,真是好耐性。」
程宗扬道:「你们说的是神射营,是不是神臂弓?」
「不错。」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刘平还有一个营的神臂弓?他们与宋军只隔了一道溪 水,不过二百步的距离。崔老六和王老七这么谈笑风生,竟然是坐在生死线上!
自己对神臂弓的威力印象极深,以神臂弓的射程,轻易就能覆盖这片战场, 难怪后面的星月湖军士即使休息,盾牌也绝不离身。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宋军既然有神臂弓,为什么不拿出来?」
「他在等二哥的直属营。」崔茂赞道:「刘平文武双全,有名将之称,果然 有几下子。」
王韬也道:「刘平到这会儿还没乱了阵脚,打着主意想用这点残兵把我们一 口吞掉,如此能战,算得上是悍将了。」
就在这时,一支穿着轻甲的宋军出现在视野中,他们隔溪列阵,接着三百张 神臂弓同时举起。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三川口浴血的雪野上。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一股暗黑色的铁流涌入大雪覆盖的三川口。镶着蹄铁的马蹄溅开积雪,捧日 第六军骑兵潮水般驰骋而来。冲在最前方的是骁骑营的军士,他们卸去甲胄,轻 骑突进,在距离溪水还有五十步的位置便张开角弓,箭矢雨点般朝敌寇射去。
沿溪守御的雇佣兵分成两列,敖润带着数十名雇佣兵守在溪后,他挥舞长刀 劈开几枝箭矢,然后反手摘下铁弓,展臂挽成满月,瞄也不瞄便将最前面一名骑 手射下马来。佣兵们发出一片欢呼,弓手纷纷张弓搭箭,还有几名擅长甩石的汉 子则用皮绳兜起石块,在头顶甩了几个圈子,接着奋力甩出。
矢石交错,双方各有损伤,但骁骑营射来的箭矢无论数量还是力道都远远超 过佣兵,这一轮较量无疑是雪隼团吃了亏。
很快骁骑营距离溪水只剩下十几步,佣兵的暗器开始出手,第一轮的飞蝗石 和袖箭不约而同打向骁骑营的坐骑,尤其是马匹的眼睛。最前面六七匹战马嘶鸣 着栽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手抛开。
第六军两千骑兵作为捧日军的精锐,奉命出击,却被对手引得大兜圈子,折 腾半日也没能好好打上一场,全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这会儿与中军大军只隔着 两道溪流,一个冲锋就能将敌寇灭掉,士气高涨。面对射来的飞石、暗器,骁骑 营毫无惧意,反而心生鄙夷,对手果然是一帮上不了台面的贼寇。
骁骑营的营旗越来越近,蜂拥而至的骑兵策马绕行,避开倒地的同伴。随着 队中指挥官的命令,一边调整坐骑的步伐,一边收起角弓,摘下鞍侧的短枪,同 时放低身体重心,开始冲锋,准备全速越过溪水,一举将敌寇的防线撕碎。
就在这时,对岸徒步的敌寇忽然朝两边跑开,露出后面一队骑兵。
两百名雇佣兵只有一半人有马,这时百余名骑手分成两个锥形的队伍,在溪 水后留出二十步的空当,严阵以待。当第一股宋军骁骑踏碎冰面,驰过溪流,对 面的骑手也开始行动。杜元胜和苏骁担任锥形阵列的箭头,身后分别是徐永和赵 誉的两个班,再往后才是雪隼团的雇佣兵。
他们利用那片二十步的空当不断加快速度,在交锋的刹那坐骑的冲速也达到 最快,只需挺起长矛,单靠马匹冲锋的势能,就足以刺穿对手的身体。而骁骑营 刚越过溪流,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当坐骑踏上对岸,速度也降到最低。面 对高速驰来的对手,骁骑营第一波攻击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众人分工明确,杜元胜、苏骁、徐永、赵誉带着星月湖旧部负责攻坚,专克 强敌,雇佣兵在后面席卷而来,转眼就将骁骑营的先头部队冲散。
战马和重伤的骑手不断跌入溪中,短短一盏茶时间,不宽的溪流便被堵塞。
溪水慢慢涨起,浸过倒毙的人马尸骸,被染成刺目的红色。后面的骑兵被激 起血性,毫不退缩,等于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过溪流,发起冲锋。
负责阻敌的星月湖军士和雇佣兵毕竟数量太少,压力迅速增大,眼看防线就 要被撕开,三匹战马突然从队伍中驰出,逆着骁骑营的铁流杀过溪水。徐永一马 当先,长矛运转如飞,不断挑开对手,另外两名上尉赵誉和杜元胜紧随其后,三 骑连手杀开一条血路,朝骁骑营的营旗直逼过去。苏骁坠在后面,阻杀渡溪的宋 军骑兵。
骁骑营指挥使郭逵策马抢出,他是第六军都指挥使郭遵的亲弟,麾下的骁骑 营是第六军最强悍的骑兵,但自从进入烈山,连日交锋,寸功未立,却折损了五 分之一的人马,刘宜孙、张亢这两名属下也去职被贬。如果这一仗再败北,不用 兄长开口,郭逵自己便抹了脖子。
郭逵喝开亲兵,亲自上阵,挥起凤嘴刀,朝为首的贼寇劈去。徐永挺矛架住 他的刀杆,双臂奋力抬起。郭逵的坐骑突然向前一纵,人借马势,硬生生将他的 长矛压落下来。
宋军的坐骑高度普遍在一米五左右,算不上神骏。骁骑营的马匹却是重金购 置的良马,腿长体壮,比寻常马匹高出一个头。徐永在坐骑上吃了亏,甫一交手 就被逼落下风,失去先机。就在这时,他身旁那个不起眼的汉子突然一挟马腹, 坐骑徒然加速,闪电从两人身畔掠过,抓住郭逵亲兵队列间一个细小的缝隙,穿 了进去。
迎面便是骁骑营的军旗。十余名骑手团团围住营旗,那人刚一接近,六七支 长枪同时刺来,将他的坐骑刺毙。
杜元胜弃马落地,身形一闪,游鱼般从两名宋军之间掠过,接着飞身而起, 收在肘后的佩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弧,斩在旗杆上,将手臂粗的营旗砍成 两截。
营旗被砍,不啻于在骁骑营脸上重重甩了个耳光。周围守旗的军士顿时都红 了眼,拚命朝那贼寇攻去。杜元胜左臂一展,身在半空抢住那面被斩落的半截营 旗,然后振臂横扫,将两名骑手打下马来,接着右手佩刀疾劈,将一名陷在马镫 中的骑兵小腿齐胫斩断,跃上空鞍。
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杜元胜接连换了三匹坐骑,与他交手的骁骑营军士或死 或伤,竟然无人是他一合之敌,眼看着杜元胜硬生生从敌阵中溃围而出,带着骁 骑营的营旗,驰归本阵。
众人拚死拦截,却被一名不起眼的敌寇于万军丛中斩旗而还,满腔热血的骁 骑营军士仿佛兜头被人泼了盆了雪水,士气大落。
徐永和赵誉轮流在前阻挡追骑,交替撤退,郭逵已经杀红了眼,紧咬着这两 名贼寇,将两人死死缠住。
赵誉使出浑身解数,佩刀挽成一团光球,守住身体要害,忽然手腕一翻,刀 柄猛然送出,砸开郭逵的凤嘴刀,将他逼退。赵誉正待借势后退,却见眼前黑影 一闪,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战马怒龙般破雪而来,马上的一名将领身形如 岳,手中一杆铁枪撕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赵誉两手握住刀柄,双肩一耸,佩刀劈出,正中敌将的枪锋。两人身体同时 一震,赵誉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砸中,真气凝滞,余下的招术一时间无法使出, 他长吸一口气,真气疾转,打通受创的气脉,但那名敌将比他更快,右手一伸, 从鞍侧抽出一支铁鞭,兜头砸来。
鲜血猛然飞起,雨点般溅了徐永一身,宋军大呼声中,徐永脸颊微微抽动了 一下,盯着来骑道:「郭铁鞭?」
郭遵一鞭击杀赵誉,眼睛落在徐永身上,低声道:「杀不尽的贼寇!」说着 左手持枪,右手持鞭,跃马杀来。
徐永长矛由下而上,划了个圆弧,攻向郭遵的胸腹。郭遵铁枪扫出,徐永白 腊杆制成的矛身弯成一个半圆,几乎折断。忽然徐永手掌一松,木制的矛身猛然 弹直,他借势飞起,在空中扭身避开一支箭矢,大鸟般飞过十余丈的距离,落在 对岸。
第六军都指挥使亲自上阵,格毙悍匪,宋军士气复振,狂呼着跃过溪流。苏 骁和杜元胜左冲右突,但在骁骑营的攻击下,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
杜元胜闯阵夺旗,郭遵铁鞭破敌,两边军士跃马奋战,双方攻守之势像海潮 般此起彼落。相比之下,星月湖主力所在的四营、五营一片寂静。这边全部是星 月湖旧部,虽然苦战多时,战斗力仍远远越过雇佣兵。但他们面对的局势更加险 恶,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神射营。
第七军都指挥使卢政拔出佩剑,指向远处的敌寇。神射营五百名弓手以五十 人为一列,紧邻着第二道溪水排成横阵。他们的神臂弓长不过一米,所用箭矢只 有六七寸长,箭尾装着木羽,丝麻混扎的弓弦绞紧,瞄向对手。
第一轮齐射,前面六列三百名弓手微微抬起神臂弓,同时扳动机括的铜牙, 弓弦振动空气,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弓臂两端的齿轮飞速旋转,弹回原位。
三百支利箭瞬间越过二百步的距离,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高速飞向敌寇。
程宗扬曾经见识过左武军的神臂弓如何将数百步外一整队长弓手消灭干净, 神臂弓特有「嗡嗡」声刚一响起,就立刻扑倒在地。崔茂和王韬几乎同时掠起, 贯满真气的披风鼓胀起来,接着一瞬间就被箭雨撕成碎片。
在他们背后,来自星月湖四营和五营的军士举起盾牌,强行抵卸宋军的神臂 弓。他们的盾牌都是两层硬木制成,中间夹着坚韧的铁网,足以抵挡骑兵全力冲 锋时的枪刺,然而面对神臂弓强劲之极的杀伤力,仍显得单薄,不时有军士中箭 溅血。
如果以这样的密集度来个十轮八轮,星月湖两个营铁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幸好神臂弓再强,也是靠人力拉的。第一轮齐射之后,后面三列射手退出战 斗,踏住弓背的铁镫,借助弓臂两端齿轮力量,拉开弓弦,开始安装箭矢。没有 参与射击的一百五十名士卒则将装好的神臂弓递给同伴,一边接过空弓,重新装 箭。
其余五十人则负责指挥射击,分发箭矢以及更换备用的弓弩。
宋军挑选射手,首先看中的是力气,能不能拉开硬弓,准头倒在其次。但神 射营最前面三列一百五十名弓手都是挑选过的神射手。即使经历过敌寇突袭,前 阵崩溃等一系列险恶的局面,刘平也没有派出神射营,一是因为风雪会影响神臂 弓手的视线和准确度,更重要的是留着这支队伍,以应付敌寇随时可能出现的援 军。这时风雪渐止,雪地上的目标分外清晰,郭遵的第六军又及时赶回,刘平不 再犹豫,立刻派出神射营,接应渡溪的骑兵。
一百五十名神射手每人身后都有两人负责安装箭支,他们托起神臂弓,专注 地盯着对手,轮流放箭,给敌寇造成连续不断的打击。
第一轮三百支箭的齐射之后,神射营稳定在每个呼吸五十支箭的速率。即使 早有准备,神射营第一轮齐射仍给星月湖军士造成巨大的伤害。星月湖军士缓缓 后撤,与神射营拉开距离。但神臂弓射程超过三百四十步,二百步以内杀伤力无 敌天下。他们除非退过第一道溪水,陷入背后第六军铁骑的重围,否则都将处在 神臂弓的威胁下。
程宗扬趴在地上,头顶箭矢破空的锐响接连划过,幸好他没有穿星月湖的军 服,更没有佩戴少校的军衔,不然五十名弓手一波齐射,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 过这时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指望那群视力超群的神射手看不到自己, 实在太不靠谱。
程宗扬深吸一口气,双掌按住地面,等弓弦响动的一刹那,足尖用力,猛然 向前纵去,身体紧贴着雪地掠出。侧眼看时,神射营中至少有六张神臂弓转移方 向,朝自己瞄来。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被这东西射中一箭,大概和挨颗子弹也 差不了太多。
「老程!」刚从溪畔撤退的敖润一声大吼,从背后摘下一面盾牌,「呼」的 猛掷过来。
程宗扬抬手接住,顾不得多想便横在身侧,挡住要害。弓弦「嗡」的一声响 起,几乎同时,盾牌像被铁锤砸到一样,发出「篷篷」几声闷响。
强劲的力道将程宗扬凌空撞开,他顺势一滚,卸去力道,然后心有余悸地抬 起盾牌。那面盾牌只有两尺大小,上宽下窄,表面呈现出角质青黑的颜色,盾内 用烧炙法钻出孔洞,然后装上把手,份量并不沉重。
神臂弓射来的箭矢在盾牌表面留下几个凹坑,距离如果再近几十步,也许盾 牌就被射穿了。程宗扬松了口气,这面盾牌是用龙神背部的鳞片制成,质地最为 坚固,当初秦桧动用足以摧城拔寨的大黄弩也无法穿透,只能选择龙神相对柔软 的腹甲攻击。自己在扬州的时候,给敖润和老张一人送了一面龙鳞盾,没想到却 救了自己一命。
王韬飞身抢来,挥斧将另几支箭矢劈飞,一边道:「好盾!」
程宗扬咧嘴一笑,扭头朝敖润竖起拇指,敖润也用力挑起拇指,然后返身朝 第六军的骑兵杀去。
崔茂面对铁甲营单骑踏阵,嚣张之态早已成为宋军的眼中钉。卢政亲自挑出 几名射手,数张神臂弓一直盯着他。接连避开数轮攻击之后,终于有一支箭矢咬 中崔茂负伤的左臂,将他手肘射了个对穿。
崔茂凶性大发,把混元锤往阵中一丢,俯身捡起几根长矛,用受伤的左臂挟 住,飞身抢出十余步,右手连掷,贯满真气的长矛激射而出,一边刺杀了数名射 手。
前面几列射手向后退去,避开飞矛的威胁,神射营的阵型微显散乱。忽然一 支羽箭破空飞来,射在长矛下方尺许的位置,将崔茂掷出的长矛射飞。接着数十 张神臂弓一齐朝崔茂射来。崔茂挥矛拨飞箭矢,接着振臂一挥,将这最后一支长 矛也掷了出去,才飞身后退。
卢政挽起铁弓,一枚羽箭扣在弦上,瞄着崔茂的背影一箭射出。这支铁骨丽 锥箭箭头狭小尖锐,不但势能破甲,而且破空时悄无声息。箭矢及体的刹那,崔 茂似乎生出感应,身形一侧,铁骨丽锥箭透肩而过,带出一片血雨。
崔茂掠回本阵,他这几矛令神射营为之胆寒,自己也大耗真元,军服更是被 鲜血浸透,不住从袖中滴下血来。程宗扬用龙鳞盾掩住他,望着他肩上的箭头, 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那只箭头三面见棱,形如刀片,造成的伤口也呈三角形,是处理时最棘手的 一种伤口。
崔茂三根挟住箭杆,微一用力,将箭头拗断,冷哼道:「卢政小儿,箭法还 过得去。」
王韬测了下距离,心有不甘地说道:「若是老四、老五联手,说不定能取了 刘平的首级。」
程宗扬道:「宋军的神臂弓太强了,硬拚不是办法。不如再往后退几步,让 宋军的骑兵围过来。」
崔茂道:「是不是怕了他们的神臂弓,宁肯和骑兵厮杀,也不想面对他们的 弓箭?」没等程宗扬回答,崔茂便道:「我也是。」
程宗扬苦笑道:「崔兄这么坦白。」
崔茂折断臂上的箭矢,将带着木羽的箭支拔出来,一边道:「宋军的神臂弓 犀利异常,说不怕那是假的。幸好只有一个营,如果再来一个营,我们肯定有多 远逃多远。」
王韬道:「刘平吃了几次亏,学得小心起来。这会儿神射营耗费的箭矢不到 两千支,射到天亮还有的剩。」
崔茂和王韬最忌惮的就是神臂弓,不过宋军急于进军,把辎重都扔在半路, 一旦箭矢耗尽,神射营就成了没牙的老虎。眼看算盘落空,宋军不会大规模消耗 箭矢与骑兵前后合击,崔茂和王韬只好改用守势,指挥属下逐步向后退却。因为 有溪水阻挡,神射营难以在酷寒的天气中越溪追杀,只能逐渐加大射程。不过两 道溪水间总共只有二三百步的距离,神射营即使寸步不进,也能将对手全部笼罩 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实在不想充当神臂弓的人形移动靶,随即与崔茂、王韬二人分开,靠 着龙鳞盾掩护,更是靠着孟非卿这些天强训的临阵经验,终于在神臂弓的威胁下 全身而退。
双方骑兵的对攻惨烈无比,溪流中坠满倒毙的人马尸骸和折断的刀、矛、战 旗。在军都指挥使郭遵的率领下,第六军的骑兵全面撕开对手的防线,将敌寇压 迫在只有几十步宽的一小片区域内。
臧修的坐骑已经被射成刺猬,这会儿徒步紧跟着月霜,他护体的金钟罩全力 施为,金光灿灿的躯体宛如金甲天神。手中雷霆战刀不住轰鸣,将侧方杀来的敌 骑一一劈下马来。
月霜娴熟的骑术在狭小的空间内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踩着马镫,身体微微抬 起,灵活地策动马匹,像舞蹈般越过地上的尸首,不止一次依靠纯熟的骑术将敌 骑甩开。
置身于战场中,浓郁的死亡气息像潮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涌来。厮杀声,叫喊 声,刀盾相交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身手再高明的强者,在这样的搏杀中,能感 受到的,也是自己的渺小。严格的纪律,整齐的阵型,才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在捧日军铁骑的攻击下,雇佣兵逐渐不支,一点一点败下阵来。敖润眼看形 势不妙,大呼道:「雪隼的兄弟们!别忘了咱们雪隼的荣誉!雪隼必胜!」
在敖润的鼓动下,佣兵们重新鼓起斗志,竭力挡住骁骑营的攻势。
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到处是奔驰的铁马,飞舞的兵刃,鲜血一朵朵在雪地 上绽放。太阳穴的伤痕霍霍跳动,一股久违的嗜血欲望被唤醒,像燃烧的烈酒一 样辛辣。
程宗扬把龙鳞盾系在背后,然后抽出双刀,一招饿虎吞羊,将一名宋军骑兵 劈下马背。后面一名骑手提枪冲来,程宗扬往旁边跃出半步,人马相交的刹那, 身体一旋,双刀砍在那人腰间。
正被围攻的一名雇佣兵缓过气来,喘着气道:「兄弟好身手,也是星月湖的 爷儿们吧?」
「你是跟着苏骁的?难怪没见过我。我是他的指挥官!」程宗扬喝道:「跟 我来!别被冲散了!」
程宗扬领着那名落单的雇佣兵朝左首冲去。十几步外,几名佣兵汉子被一小 队骑兵围住,不断有人溅血倒地。
「刺马腹!」程宗扬喝道。
那名雇佣兵持枪朝骑兵的战马刺去,骑手策骑闪避,早已蓄势待发的程宗扬 腾身而起,一刀劈中骑手的短枪,一刀劈断他的脖颈。
骑兵的包围圈被打开缺口,几名佣兵全涌了过来。程宗扬叫道:「两个使枪 的在后面!抵住他们的马!其他人跟我退,不要走散了!」
几人聚在一起且战且退,途中又救出两名佣兵。程宗扬这支小小的队伍就像 一块磁石,将零星散落在战场上的佣兵不断吸引过来。宋军也注意到这支不断膨 胀的队伍,纷纷策骑杀来。
孟老大在晴州那些日子的强训此时显出效果,程宗扬镇定地收拢队伍,采取 守势,一有机会就猛然出击,每次目标只锁定一名对手,尽可能速战速决。
等程宗扬与敖润会合,身边已经有二十余人,倒在众人刀枪下的宋军也差不 多有同样的数目。敖润身边还有七八个人,双方会合后,压力顿时轻了许多。这 时溪水旁已经逐渐形成几个小的战场,无论是宋军还是雇佣兵,只要落单都只是 一个死。
「老程,看不出你一个公子哥还有一手哇。」敖润喘着粗气道:「硬是拉出 来二十多名兄弟,老敖服了!」
程宗扬拍了拍背后的龙鳞盾,「你这盾可救了我两次呢。」
说话间,又一队骑兵冲来,程宗扬大声指挥手下的佣兵,按照星月湖大营的 方法结成战阵,然后当先掠出,将最前面一名骑兵劈下马来。
鲜血淋漓洒落,浓烈的死气笼罩在自己刀上、手上、衣服上,奇怪的是那种 刺目的殷红却让自己想起草原那个夜晚。
程宗扬抬眼朝月霜望去,那丫头被一股骑兵缠住,举剑左劈右刺,她手下一 个班的军士这会儿还剩下四人,臧修光着膀子,赤裸的躯干肌肉块块隆起,蛮横 地将敌骑刀枪尽数挡住。鲁子印和两名同伴紧跟在月霜马后,替她挡开后方的攻 击。
一股敌骑迎面杀来,为首一名大胡子敌将怒马如龙,威猛如虎,正是第六军 都指挥使郭遵。
郭遵双手持枪,从鞍上侧过身,与臧修的雷霆刀硬拚一记。臧修沉腰坐马, 双腿没入雪泥,雷霆战刀刀身的光泽微微一黯。
郭遵没有理会臧修,战马白色的四蹄风一般驰过沥血的雪原,迳直朝月霜驰 去。单看她身边的卫士,就知道这女子是敌寇的要紧人物,只要杀了她,便能重 挫这群悍匪的士气。
月霜丝毫不惧,长剑匹练般卷起,剑身透出耀目的光华,一招伏魔,已经用 上王哲亲传的真武剑。
郭遵满拟将她一枪刺死,见到她使出的剑法,又改变了主意。铁枪一沉,由 直刺变为下压。月霜长剑递到一半,就仿佛被千斤巨石牢牢压住,连接运了几次 力也未能挣脱。
错马而过时,郭遵右手张开,一把抓住月霜的胸甲。月霜惊怒之下,抬手挽 起腰侧的手弩,朝郭遵射去。
郭遵头颈微微一摆,闪过弩矢,接着将月霜从鞍上拽起。鲁子印暴喝声中, 双手各挺起一根长矛,朝郭遵刺来。郭遵铁枪挥出,不等他变招,便击在他矛杆 中间,将他双矛一并砸断。
月霜被他抓住胸甲,玉颊涨得通红,双手拧住郭遵的手腕,一记鞭腿踢向他 腋下。忽然胸口一麻,一股强劲的真气透体而入,先封住她胸口几处要穴,然后 透入气海、石门二穴,将她丹田牢牢制住。
郭遵提枪逼开鲁子印,随手将月霜放在鞍上,坐下的乌云盖雪如通人性,倒 退数步,然后朝横里一纵,跃出臧修等人的围攻。
月霜体内数道真气乱纷纷在经络间游走,勉强提起一些,遇到被封的穴道便 即溃散。她知道自己的的修为与郭遵差得太远,但仍旧不甘心,拚命摧动真气。
战场上除了程宗扬手下一支,还有几支以星月湖旧部为主的队伍,分散在战 场各个角落。看到月霜被擒,周围的星月湖旧部纷纷放开对手,赶来截杀郭遵。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捧日军一方倾斜。
月霜咬紧牙关,竭力冲开被封的丹田,眼前奔跃的战马,头上扎着额带的雇 佣兵,全副武装的铁骑,精赤上身狂呼猛斗的骁骑不断闪过。忽然刀光一闪,两 柄雪亮的钢刀对着自己的脖颈猛劈过来。月霜瞪大眼睛,别人都是舍命与郭遵厮 杀,那个无耻的胆小鬼出手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郭遵刚擒下月霜,当然不肯让她这么被杀,他横过铁枪,挑开双刀,却见那 年轻人双刀一展,刀光霍然绽开,使出一轮刚猛之极的招数,攻击的不仅有自己 刚擒下的俘虏,还有自己的要害和战马。
郭遵浓须飞扬,铁枪连刺,将他的攻势尽数挡下,接着右手拔出铁鞭,霹雳 般挥出,将那年轻人的钢刀一举磕飞。
程宗扬等的就是这一刻,趁郭遵双手都拿着兵刃,他握住袖中的匕首,举臂 挡住郭遵的铁鞭,然后一把抓住月霜,将她拖下马来。
郭遵铁鞭一震,砸在那年轻人臂上,却如中铁石,他眉峰微微一挑,左手的 铁枪随即划了半个圈子,朝那年轻人刺去。程宗扬把月霜抱在胸前,转身腰背一 弓,用背脊硬挨了郭遵铁枪一击,然后腾身跃出。
枪尖「篷」的一声钝响,却是刺中了那年轻人背后的盾牌。郭遵策马欲追, 一名佣兵汉子舍命扑来,吼道:「直娘贼!敢伤副队长!这是抠我老敖的眼珠子 哇!」
遇上这么个不要命的狂徒,郭遵也不得不收敛心神,挺枪与他战在一处,眼 看着那个年轻人几个起落,消失在千军万马中,他微微皱了皱眉。
程宗扬用背脊承受住郭铁鞭一击,一口血几乎喷出来,他咬牙切齿地抱住月 霜,一路狂奔,朝星月湖军士的阵列逃去。
月霜咬牙道:「放开!」
程宗扬用尽法宝才把她抢出来,看着她厌憎的眼神,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 叫道:「装什么装!我又不是没抱过!」
月霜瞪着他,通红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雪白,片刻后猛地吐了口鲜血。那口血 寒气四溢,里面还有细碎的冰晶,落在胸甲上立即凝结起来。
程宗扬瞪目结舌,过了会儿才叫道:「你傻啊!受了伤还胡乱冲穴,你不要 命了?」
月霜樱唇颤抖着,勉强吐出一个字,「滚……」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程宗扬一口气奔到阵后,勉强止步时,两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一跤坐倒,险 些把月霜扔出去。
一双手接住月霜,王韬道:「月姑娘受伤了么?」
「死不了!」程宗扬叫道:「受伤的不止她一个,我也受伤了啊。干!郭铁 鞭这一枪真够狠的……」
郭遵已经将敖润逼到下风,就这时,远处悬着豹尾的大纛向后一摆,发出撤 军的命令。郭遵冷哼一声,放开这个幸运的家伙,带着麾下的骑兵驰回中军,与 主将的大营合兵一处。
这一刻定格在下午三点十五分。从早上七点开始,双方几度攻守,整整鏖战 了四个时辰,死伤超过三千人。
宋军伤亡最为惨重,王信的第三军几乎不复存在,由于黄德和的临阵脱逃, 卢政的第七军只剩下两个半营,郭遵第六军的两千骑兵也折损三成。但更重要的 是,宋军有半数以上步卒都冻伤了脚,随着战事的拖延,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江州军一方,崔茂和王韬的两个营伤亡接近三分之一,尤其是神射营的几波 箭雨,使伤亡数字大幅增加,连崔茂也负了伤。至于程宗扬带来的人马,五个班 的星月湖劲卒还有半数能战,两百雇佣兵则在骁骑营的冲击下损失了四成,连远 远躲在阵后的冯源都被角弓射中一箭。
这时候便看出雇佣兵与真正百战之师的区别,雇佣兵投入战场最晚,作战范 围也仅限于第一道溪水附近,接战之初,雇佣兵还能凭着勇气与宋军对攻,随着 伤亡的增加,雇佣兵的士气迅速低落。好在有杜元胜、苏骁和敖润等人约束,总 算没有出现阵前逃散的局面。这时趁着敌军撤退的空歇,连忙整队。
王韬双掌按在月霜背上,虽然是寒冬天气,他头上却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月霜脸色苍白,唇角的血迹已经结冰,看得出这丫头体内发作的寒毒苦楚万 分,却死死咬住牙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王韬已经解开她被封穴道,却对她体内的寒毒束手无策。崔茂坐在一旁,半 边军服褪在腰下,一名军士正用雪团帮他清理肩、肘的伤口。
程宗扬用望远镜看着宋军,一边道:「刘平好像要退兵了。」
崔茂道:「想硬吃掉我们这点人马,只怕崩了他们捧日军的牙,等二团的直 属营出来,刘平想走也走不了。老七,怎么样?」
王韬松开手掌,「要压下寒毒也不难,但这股寒毒藏于丹田,与气血相连, 如果强行压制,下次发作为祸更烈。最好设法徐徐发散。」
「不对啊。」程宗扬忽然道:「他们好像放弃来时的大路,改走小路了。」
崔茂不以为意地说道:「宋军也有精明人啊。」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怎么回事?宋军怎么放着大路不走,走小路呢?」
「多半是有人发现大路雪厚盈尺,小路没有积雪吧。」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划了一个圈子,「你们不会就在三川口下了这 场雪吧?」
崔茂屈伸了一下手臂,说道:「方圆十里。再远就顾不上了。」
程宗扬叫道:「你们这也太偷懒了吧?」
「你知道下这样一场雪,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吗?」崔茂道:「这场大雪,至 少抵得上两个营!」
王韬送到一缕真气,让月霜沉沉入睡,一面道:「此地寒气太重,要赶快把 月姑娘送回去。」
说着他和崔茂都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道:「行了,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活。只不过这会儿正要紧的时候,我 们撤军没关系吗。」
「放心。」崔茂淡淡道:「刘平若不趁着这个机会逃命,就是个傻瓜。」
第二章
程宗扬带着残存的雇佣兵撤离战场。离开三川口不到半个时辰,路上的积雪 已经消失。有人道:「怪事,这边怎么一点雪都没下?」
冯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喂,程头儿,真有那么大 的龙睛玉吗?你别蒙我啊。」
「冯大法,你要是个女人,铁定是个死抠的八婆!」
与来时相比,程宗扬带的人马人数虽然少了四成,马匹却多了一倍。由于宋 军是主动撤退,来不及收拢马匹,大量无主的战马弃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后,程宗 扬临走时把能带走的马匹全部带走。
他本来想留些人手给崔茂和王韬帮忙,但那些雇佣兵经历了刚才一番血战, 锐气已丧,留下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程宗扬索性让他们带上重伤的军士,一同 撤回江州,只留下两个班的星月湖旧部。
一营和六营一共六名上尉连长,但六营的肖浑在大草原战死,一营的赵誉又 被郭遵格杀,现在还剩下杜元胜、苏骁、臧修、徐永四人,这时除了臧修,其他 几人都留在三川口,协助四营和五营作战。
这一仗虽然能称得上以少胜多,但惨烈的血战令众人都心有余悸,一路上气 氛沉闷。程宗扬干脆宣布,所有参战的雇佣兵,包括伤者在内,每人分一匹马。
晋宋都缺乏马匹,一匹马差不多能卖到二百个银铢,何况这些都是上好的战 马。听到这个消息,雇佣兵顿时欢声一片,受挫的士气又重新振作起来。
队伍中有十几辆大车,从战场撤回的一百多名伤者都在车上。最前面一辆车 内用布幕隔开,单独给月霜留出空间。臧修寸步不离地跟着大车。他在郭遵手下 吃了暗亏,两道受创的经脉还没有复原,对于月霜的受伤更是大为自责。
敖润右胯被郭遵的铁鞭扫到,如果不是宋军撤退,一条腿便废了。他受了伤 还闲不住,有事没事便过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么不妥。倒是冯源挨了一箭, 仍然兴高采烈,和佣兵们说起自己放的火墙,手比脚划,口沫横飞,恨不得把火 墙再加高加长十倍,声势再放大百倍。
当晚众人出了烈山,在山脚宿营。虽是冬季,原野上仍颇有绿意,回想起刚 才在三川口冒雪冲风一场血战,都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程宗扬在战场上收拢落单佣兵的举动,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不仅那几十个被 救的佣兵感激,更赢得众人的信任。等冯源再说起当日从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 情,几千银铢的上等货拿来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佣兵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更是 直线上升。
程宗扬与那些佣兵说笑一会儿,又去看了看伤员,巡视了营地,入夜才回到 自己的帐篷,盘膝而坐。
昼间吸收的死气经过生死根进入体内,在经络间鼓胀震动。如果自己还是那 个毫无修为的菜鸟,这些珍贵的真阳一路上早已散发殆尽。但现在,每一缕吸收 的死气,都将成为自己修为的一部分。
程宗扬调匀呼吸,然后舌尖顶住上颚,双目微闭,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转为 内呼吸。
通过内视,肉身仿佛一座奥妙无穷的宝库,在心神的注视下打开大门。十二 经脉、十五络脉与奇经八脉构织成复杂的网络,贯穿全身。程宗扬收敛心神,真 气送入手足的少阳、阳明、太阳六条阳脉,然后进入阳维、阳跷二脉。在八条阳 经各运行一周天之后,再气沉丹田。
腹部关元、阴交、气海、石门四穴在经络中凝成四个明显的白点,仿佛四座 雄关,守护着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这几个穴位,才真气受制。在四处 穴道中间,是一片虚空般的深渊。深渊中间是一片乳汁般的云海,一只气轮在其 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程宗扬催动气轮,将弥漫的真阳转化为真元。气轮每转动一次,那片云海便 淡上一分。这次吸收的死气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战后最多的一次,那片云海又浓又 厚。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蕴藏着浓郁生机,呈现出弥散状态的真阳都融入丹田气 轮,终于被气轮吸收殆尽。
程宗扬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注意力转移到气轮上。这时可以明显看出,气 轮不仅体积膨胀了一些,亮度也更高。
进入第四级入微的境界之后,程宗扬就发现气轮是由无数细小的莹光组成。
这会儿他凝神入定,将视野再次深入,构成气轮的无数细小光点变得清晰。 程宗扬惊讶的发现,那些莹白的光点同样在各自转动,而且每一颗的形态都有着 微妙的差异。它们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构成一个庞大的整体,又各自有各自的运 行轨迹。
程宗扬好奇心起,心神极力深入,但视野拉至某一个距离之后,就仿佛碰到 一个无形的屏障,无法更进一步。
这里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极限吧,程宗扬尝试一番之后,终于放弃。借助大 量死气,自己已经接近第四级的巅峰,一旦突破这个屏障,也许就进入到最高的 境界了。
*** *** *** ***
由于队伍中有伤员,众人行进速度并不快,到达江州已经是八日下午。刚入 城,萧遥逸便闻讯赶来,亲自护送月霜回客栈。
「为什么是客栈?」程宗扬道:「她不是在大营住吗?」
「军营到底简陋,还是客栈周全一些。况且还有紫姑娘……有些事,咱们大 老爷们儿总不好插手吧?」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早就说从宁州带几个小 婢过来伺候,月姑娘总不同意。哎,月姑娘这会儿怎么样?」
「好了些,但寒毒还没压下去。」程宗扬道:「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大碍,静 养几日就好了。」
「五哥送的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程宗扬想起那天给月霜喂药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连忙干咳 一声,移开话题,「烈山有消息吗?」
「有!」萧遥逸道:「捧日军不走了。听说刘平在山丘上设了木栅,结营自 守,今晚月黑雾浓,正适合夜战。」
「刘平脑子里面有虫吗?两天时间,爬都爬出烈山了,怎么想起来在山里结 营呢?」
萧遥逸笑嘻嘻道:「因为雾太大,他们迷路了。」
「开玩笑吧,怎么会起雾,还迷路……干!不会又是你们捣的鬼吧?」
萧遥逸得意地说道:「那当然!」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如果文泽还在就好 了。大营的法师凋零得厉害,会雷法的只剩两个。不然十几名法师联手放出五雷 诀,保证宋军的战马立刻炸营。」
伤员被送入城西的伤兵营,雇佣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当即 带着马匹到东市换成银铢,接着涌进兰姑的水香楼。剩下的马匹程宗扬毫不客气 全部占为己有,让臧修带去先组建两个骑兵连。
萧遥逸叫道:「我的马呢!」
「死了!」程宗扬道:「这些都是捡的,跟你没关系!想要你也去捡啊。」
「太过分了吧!」
「反正也是给你的六营用了。小气什么呢。对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 想跟他商量。」
萧遥逸被他岔开话题,说道:「老大去了宁州。这几日恐怕不会回来。」
「他们怎么都往宁州跑呢?在萧侯爷哪边?」
萧遥逸道:「是谢幼度。」
程宗扬勒住马匹,「北府兵?」
萧遥逸点了点头。
谢幼度的北府兵这时候来插一脚,目标是大兵压境的宋军,还是占据江宁二 州的星月湖大营?
程宗扬沉思良久,然后道:「我要去宁州一趟。」
「今天已经晚了。」萧遥逸道:「明天我来安排。」
*** *** *** ***
萧遥逸得到消息,就将客栈楼下一间厢房布置成静室,房间内铺着厚厚的地 毯,床榻上堆着锦衾,旁边四只半人高的黄铜薰炉烧得滚热,一进门,就让人忍 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沉睡,好在呼吸平稳,寒毒的发作也没有恶化,萧遥逸小心地 把月霜送进房内,安顿停当,然后道:「我回大营一趟,晚上一起吃饭。」
程宗扬一口答应。等萧遥逸离开,他上楼去找小紫,房间内却空无一人。程 宗扬叫来守卫,「紫姑娘呢?还有萧五呢?都跑哪儿了?」
「紫姑娘去东市买东西,萧副官随行陪同。」
「那个……紫姑娘是一个人去的吗?」
得到守卫肯定的答覆,程宗扬一阵心动。死丫头平常都把梦娘藏在房中,不 与外人接触,这会儿她出门在外,梦娘留在房内,倒是自己的好机会。
程宗扬溜进小紫房内,满心找到那个尤物,谁知房内空荡荡的,自己连抽屉 都打开找过,硬是没找到梦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头用了什么花招,竟然把一 个大活人藏得不见踪影。
程宗扬在战场吸收了大量死气,体内真阳满溢,一路上都打着主意,回来找 个机会拿梦娘泄泄火,没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却没了。
死丫头,真有你的!程宗扬叹了口气,还是等小狐狸晚上吃饭的时候,一起 去水香楼大大方方的偷鸡摸狗比较方便一点。
在房里转了两圈,程宗扬突然觉得百无聊赖起来。死丫头不在,萧五不在, 祁老四去了工地还没回来,连那位梁上君子也没来凑热闹,整个内院只剩下自己 一个人,寂寞得几乎都空虚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还有一个人。
几只黄铜薰炉都烧着炭,炉身在高温下微微发白。程宗扬走到榻旁,低头看 了看。那个小美人儿闭着眼睛,玉颊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唇瓣有种 异样的嫣红。
这会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程宗扬抬手在她光滑的脸颊捏了捏,小声说道: 「月丫头……」
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过的部位,泛起一抹红色。
程宗扬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还算正常,略微放心了些,一边道:「你 也是的,一个丫头片子,先天不足,还起个什么劲儿呢?自己把自己冻成冰棍, 这下高兴了吧?」
正说着,程宗扬胸口忽然一痛,膻中穴被人一掌封住。在他惊愕的目光下, 月霜美目圆睁,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在床上,然后翻过身,屈膝顶住他的 胸口,一把拔出枕侧的长剑,架在程宗扬颈中,咬牙道:「你要敢叫,我便杀了 你!」
程宗扬后悔得连寻死的心都有,小声道:「你可别乱来啊……英雄!」
月霜美目蒙着一层水雾,眼中布满血丝,她咬紧牙关,美貌的面孔充满羞怒 而愤恨的表情。忽然长剑一闪,用力刺下。程宗扬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只 见那柄长剑紧贴着自己的脸庞刺进榻内,秋水般的剑身映出自己因为惊吓而扭曲 的面孔。
「将军!冷静!冷静一点!」
腰间一松,月霜一手扯断他的衣带,把他裤子扒了下来。接着一只冰凉的手 掌握住阳具,粗鲁地拽了几下。程宗扬连惊带吓,阳具软趴趴的,哪里还有半点 雄风?
程宗扬心里惨叫,月丫头也太狠了吧!真要把自己子孙根割掉,自己也不用 活了!
月霜手掌又凉又滑,握住自己阳具的手指僵硬着,微微颤抖。程宗扬心头怦 怦直跳,那种感觉就像躺在手术台上,却发现大夫比自己更紧张。真被她一剑割 了,自己一头碰死也就完了。怕就怕万一她手艺太差,只割了一半……就是死了 也被人耻笑啊!
月霜咬牙瞪着他,然后握住剑柄,拔出长剑,架在程宗扬颈中,低声喝道: 「硬起来!」
大点的割着好玩吗?程宗扬实话实说:「硬不起来……」
剑锋划破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楚,「硬起来!」
程宗扬一股怒气上涌,豁出去道:「你拿着刀子来回比划,我还硬个屁啊! 想让它硬,你用嘴巴舔啊!喔!我干……」
月霜一拳打在自己胯下,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头漂亮的母犀牛顶了一下。如 果不是穴道被制,自己这会儿就该捂着裆满地打滚了。
预料中的那一剑并没有切下来,月霜发红的美目瞪着他,目光充满厌憎、鄙 夷、愤恨、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委屈。
月霜厉声道:「闭上眼!」
程宗扬尽量放缓语调,温言道:「月丫头,别忘了,我救过你啊!你这样对 得起师帅,对得起你妹妹吗?就算你不用,你妹妹以后还要用的啊!唔……」月 霜扯过枕头,重重砸在程宗扬脸上,把他的抗议堵了回去。
月霜一手握住自己的阳具,像挤牛奶那样粗暴地挤弄着。程宗扬发现,自己 的小弟果然是个很没出息的东西,即使面临着死亡威胁,仍然恬不知耻地硬了起 来。
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着,这疯丫头会怎么切?斩草除根,切个一干二净?还 是会留下睾丸,只割掉自己的小棒棒呢?最可怕……最残忍……最变态的……也 许是竖着切……干啊!她让自己硬起来,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
耳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正当程宗扬疑神疑鬼 的时候,枕头突然掀开,月霜把长剑架在自己颈中,粉面涨得通红,口气却寒冷 如冰,「你敢叫!我就杀了你!」
这种威胁一点创意都没有,一会儿工夫她就说了两遍。程宗扬小声道:「我 不叫……别冲动啊,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月霜胸口起伏片刻,然后含怒道:「怎么做?」
程宗扬脑中一晕,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月霜衣服下面露出两条雪白的 小腿,原来穿的长裤脱在一边。
程宗扬恍然大悟,「你……」
月霜厉声道:「你敢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程宗扬连忙闭上嘴,使劲点头。
月霜咬住嘴唇,忽然眼圈一红,美目中闪过一丝泪光,接着又忍下去,「你 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程宗扬急忙摇头。
这一幕实在够二的,说的不知所云,答的也牛头不对马嘴。幸好两人都知道 对方的意思,不至于搞错。
「别冲动,别冲动,我一定配合!」
「你爬上来……」
「像骑马那样……对……」
「然后坐下来……」
「嗷……」程宗扬一声惨叫,脸色铁青。月霜就那么一下子坐下来,险些把 自己的子孙根撞折。如果不是还有点弹性,这会儿就该变双截棍了。
月霜也一手按着小腹,面露痛楚。
程宗扬喘了几口气,看着脸旁的长剑,把到了嘴边的粗话又咽了回去,忍痛 说道:「你把下边……就是那个地方……拨开,对着它慢慢坐。」
「闭嘴!」月霜瞪着眼喝道,然后把长剑递到他颈下,命令道:「把眼睛闭 上!」
这丫头已经失去理智了,惹翻她绝不是个好主意,程宗扬识相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月霜一手扶住自己的阳具,接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撞在自己龟头 上。
程宗扬悄悄把眼皮睁开一线,只见月霜垂着头,一手放下腹下,一手扶着自 己的阳具,努力寻找进入的部位。
她柔嫩的阴唇在雪白的指缝间张开,露出里面红嫩的美肉,隐约能看到她下 体那只娇美的蜜穴。如果抛开自己面临的危险不谈,眼前这一幕还是很诱人的。
一个英姿飒爽的小美人儿主动骑上来跟自己搞,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待遇。
程宗扬生怕惹翻这个易怒的丫头,索性装成尸体,任她折腾。
月丫头真够锲而不舍的,她下体仍然干涩,却强忍着痛楚挪动身体。过了一 盏茶时间,好不容易身体一沉,将阳具套入紧窄的肉穴内。
说实话,刚开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月霜下体还没有充分湿润,龟头磨擦间 带来火辣辣的痛意。可以想像月丫头所受的痛楚还要强烈,但那丫头死死忍着, 一声不吭。本来挺香艳的事,让她做得三分像用刑,七分像打仗,就是一点不像 做爱。
至于程宗扬,免不了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无言的表示抗议,同时暗示她技 术太差。换来的结果是月霜把枕头重重扔在他脸上,又重重擂了一拳。
虽然作着最亲密的交媾,月霜仍对身体接触表示出极大的反感。除了必须接 触的部位以外,月霜不但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还极力避免碰触他的身体。
被她骑着的感觉不但像是强奸,而且像奸尸,自己就是那具倒霉的尸体。作 为男人,这种被动的感觉简直窝囊透顶。程宗扬视线被挡,只能感觉着她的小嫩 穴悬空套在自己的肉棒上,生疏而笨拙地来回起落,她体内寒意极重,虽然室内 热气蒸腾,身体仍然一片冰凉。
距离自己上次在她体内射精,已经快两个月时间,这次她全力出手,反被郭 遵强行压制,郭遵并不想伤她性命,出手颇有分寸,如果是别人,调息两日便恢 复如初,但月霜体内的寒毒全靠真气压制,一旦受制,寒毒立时发作。再加上她 不顾性命地冲击被封穴道,受创更重,丹田内像结了块寒冰般,久久不能化开。
如果慢慢休养,差不多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复原,然而宋军云集江州,接下来 一段时间必定大战连场。对于一心想上战场的月霜来说,让她后方慢慢养伤,看 着别人上阵破敌,比杀了她还难受。
被太乙真宗的迷香迷倒那晚,月霜并不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在瓠山时发 作的寒毒突然消失,体内又多了一些他人留下的异物,让她很快联想起草原那个 夜晚。
这个混帐!月霜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体内的寒毒千真万确弱了许多,而 且此后一段日子里,真气运行更加顺畅,原本用来克制寒毒的真气释放出来,许 多以前曾经无法施展的招术都运用自如。
即使月霜对那个混帐没有半点信任,也不能不想起师帅曾经暗示过她,那个 混帐所具有的充沛的真阳。也许这也是那个混帐男人唯一的用处。
月霜下体渐渐湿润起来,虽然体内依旧冰凉,但那种紧密的柔腻感,渐渐有 了交合的快感。程宗扬一路上早就亢奋无比,只想回到江州尽情发泄一番。尽管 月霜不是自己期待中的梦娘,却是一个更加鲜嫩的少女,即使寒毒发作,体冷如 冰,仍然充满青春的活力。
程宗扬很想提醒她速度可以再快一些,动作可以放得更开一些,屁股也可以 扭一扭,增加一点气氛……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轻则要挨通暴打,严重 点很可能就有血光之灾。这种感觉实在很不爽,自己就像被月丫头强暴一样,还 得忍气吞声,免得她给自己来个先奸后杀。
月丫头啊月丫头,你既然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等我翻过手来,肯定要 你好看!你不是喜欢上面吗?到时候就让你用女上式骑在哥哥腰上,搞到腿软。
这么想着,程宗扬不禁兴致勃发,阳具一柱擎天,硬梆梆顶在小美人儿嫩穴 里。
整个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就像被人硬撸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精关一 动,直挺挺在月霜体内喷射起来。
月霜秀发湿淋淋的贴在颊上,脸色苍白如纸。她体内寒毒肆虐,经脉受创, 全靠顽强的意志才坚持到现在。这会儿下体又胀又痛,像初夜破体一样,双腿几 乎无法合拢。
好不容易捱到那个混帐射精,月霜立刻撑起身体,用衣物掩住身体,然后提 剑架在程宗扬颈中,口气森冷地说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说出去,我便把你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听清楚了吗?」
「听到了。」
「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当工具的觉悟!」
月霜瞪着眼睛道:「今天饶你一命,滚!」
说完月霜提起程宗扬,把他丢到门外,「呯」的关上门。
就这么被人用完后扔出门,程宗扬心里悲愤而又苍凉,感觉直想挠墙。这口 窝囊气憋在肚里,简直要把肺气炸。眼前这一幕应该反过来,自己用武力威胁, 把月丫头强暴了,干完之后提上裤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几句「敢说出动,杀你全 家」之类的狠话。然后月丫头抱着衣服,哭哭涕涕说,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呜 呜……
结果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霸王硬上弓,还遭受人身 威胁被警告不许向外说。妈的,自己脸皮再厚,这种丢脸事也不会向外说吧?
程宗扬提着裤子,用力竖起中指。月丫头,算你狠!这事咱们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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