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雷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8343
威望:674 點
金錢:2031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15-05-15
|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宛若神姬
云母石制的香盘中,一枝深栗色线香缓缓燃烧,丝般纤细的烟雾缭绕着袅袅 升起。
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烟雾弥散。堂上风雷大作,程宗扬精赤上身,双刀呼啸 飞出,随着肌肉牵动,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胸膛不断飞溅开来。
在他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持盾,将他的攻势一一封死;右手单刀 不时攻出,迫使程宗扬回刀防护。
程宗扬体内真气游走,双刀犹如虎狼不停撕咬对手的防线。一滴汗水从他鼻 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刹那,对面的盾牌忽然一侧,藏在盾后的单刀抓住他一 丝疏忽,从他双刀之间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锋斜斜切开,单刀如风避开他的双刀,疾掠咽喉。程宗扬腰身 一扭,向侧方跳关,本来散乱的双刀猛然一收,左刀准确劳在单刀刀尖上,右刀 劳在单刀刀锷寸许的位置。
双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劈中单刀,强劲力道使单刀刀身为之变形。对面 的汉子手臂剧震,眼看单刀要被程宗扬的双刀夺走,忽然左肘一翻,缚在臂上的 盾牌像一面铁砧撞开程宗扬右手的钢刀,撤回军刀。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暴喝一声,左手钢刀趁势下滑,劈在那汉子翻肘时 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扬往后跳出一步,双臂一展,将双刀交叉插到腰后。肌肉隆起的胸口缓 缓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军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扬敬个礼,退到一边。若不是程宗扬劈出时用刀 背,自己的手臂便废了。
孟非卿点了点头。「有些长进。」
「老大!」程宗扬道:「天天当靶子给你们打,也不教我几门绝技,你也太 小气了吧!」
孟非卿讶然道:「绝技?」
程宗扬气哼哼道:「还装呢!别人遇见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宝,就是能混两门 绝技傍身,修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这么倒霉,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你想要什么?」
程宗扬精神一振。「我这人不挑剔,有什么玄功绝技之类的,随便给个一、 两门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这么久了,用的刀还是十几个银铢 一把成批买的,拿出去都没面子。」
「说到玄功绝技,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难道不是吗?」
程宗扬道:「除了力气大点、跳得远点,这两样感觉没什么用。有没有什么 能让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级修为,随便一招就能把对手灭掉那种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学会这种功夫,千万要拉兄弟们一把,要我给你磕头拜 师都行。」
程宗扬气道:「不想教,你就明说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现在有四级修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么时候进入四级的?」
程宗扬想了想。「有一、两个月了。」
「你知道我进入四级,练到你这种水准用了多久?」孟非卿道:「我四岁学 艺,二十二岁那年才进入第四级。到你这种修为足足用了一八年。」
孟非卿道:「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都是顶尖神功,老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你 欠缺的只是临敌经验和时间。时间我给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临敌经验。」
说着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扩胸运动。「还有两刻钟,正好上一堂急 救课。来吧!」
程宗扬正在思索,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孟老大!我已经打了一场,总该让 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孟非卿厉声道:「战场上的敌人不会给你水喝!」
「干!你这是报复!」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响,狞笑道:「你觉悟得太晚了!」
程宗扬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绷带缠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说到做到, 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堂战场急救课。
孟非卿和颜悦色地把一张大红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赴什么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说前日和你聊得投机,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游。」孟非卿道:「好寻花 问柳。」
程宗扬坐起来,「你以为我不败啊!」
他一把抢过帖子,看到上面写的「脂香粉浓,雪肤花貌……」不由的一阵心 动,小心问道:「孟老大,你们兄弟会不会逼我对小紫从一而终?」
孟非卿宽容地说:「大丈夫娶妻纳妾,理所当然。只要紫姑娘点头,随你纳 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脚法真精湛,难怪是蹴鞠高手。程宗扬扔下帖子,重新躺回 地上,赌气道:「不去了!」
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好说,我已经替你辞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约了人。」
「哪里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脑袋。「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知道你在筹备江州之战,这时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给 我一个不好的感觉。」
「龙宸?」
程宗扬点了点头。「月霜是岳帅遗女的事并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军中还 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泄漏出去,寻仇的只会越来越多。与其等仇家 上门,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扬道:「不是我抱怨啊,你们岳帅也太能结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 想找目标都不容易。不过黑魔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门来,说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经不 是秘密。说黑魔海不会来插一手,连他们自己也不信。从这方面看,程宗扬的担 忧不无道理。
程宗扬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说黑魔海当年被岳帅扫荡得干干 净净,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当年能够从岳帅手下逃生的不超过五人,这十余年保命还来不及, 哪里有本事再来挑衅我们星月湖?」
孟非卿道:「当日你从南荒带着紫姑娘回来,小狐狸赶去见你,说到三弟被 黑魔海暗算,我们兄弟大吃一惊。后来小狐狸和你两次潜进宫内,探出黑魔海踪 迹,我们兄弟便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至建康,最后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
孟非卿停顿一下,「结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战,星月湖八骏除了死在南荒的谢艺和湖上鏖战的萧遥逸以外,其余 六人全数出手,结果黑魔海吃了大亏,连幽长老也被砍掉脑袋,没有一人能赶到 玄武湖支援王处仲。
程宗扬道:「你觉得他们与以前比怎么样?」
「霄壤之别。」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风霸道强硬,连岳帅的面子也不 卖。虽然狂妄了些,颇有些实力。如今这些更像是乌合之众。」
「我在南荒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程宗扬道:「黑魔海可以调用的人手不多,却四处伸手,好像正急于扩张势 力。」
程宗扬已经下定决心,趁黑魔海还在等候东瀛来的飞鸟上忍,先下手为强。
当年岳帅剿灭黑魔海,黑魔海翻过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谢艺。双方仇深似海, 这场争斗只有一方全盘覆没才能结束。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将带来无穷后患。
「我主张对黑魔海出手,基于三个理由。」程宗扬道:「第一,黑魔海正在 扩张期,实力还不十分雄厚,现在下手比他们坐大之后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 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谢三哥,目标显而易见。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窝点也 是一个警告。谁想来找月姑娘麻烦,去称称自己的份量够不够黑魔海的水准,会 免掉不少麻烦。」
孟非卿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什么时候?」
程宗扬道:「申末酉初。」
「岛上情形如何?」
「还不清楚,不过我有个主意……」
孟非卿听他说完,摇了摇头:「不妥。假冒他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 入岛,风险太大。」
程宗扬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这事要你帮忙……」
孟非卿听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还得一个人——把你的新罗女 奴借给我用用,怎么样?」
程宗扬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扬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还用打你的主意?嘿,你还真小气,一个捡来 的奴婢还攥那么紧。晴州那些钜富豪门拿来待客的奴婢都是绝色处子。」
程宗扬笑咪咪道:「孟老大,你这话要让月霜听见,立刻就是腥风血雨。」
孟非卿用赞赏的口气道:「说到月姑娘,真是聪明天生,行军打仗一点都不 外行!这回我们捡到宝了!」忽然他皱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见月小 姐衣服都缝着,是不是有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时间不早,咱们赶紧商量行事的细节!」
鱼无夷穿过长长甬道,踏进有些简陋的房间。
房间很空。除了一张巨大桌案再没有其他陈设。
那女子站在书案前,背对房门微微垂着头,光洁的玉颈像天鹅柔美而优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她静静站在那里,优美的身体散发温暖香气。不只一个人表示过,无论在外 面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每次看到这个背影都会感觉宁静而安详,即使失败者也 会重新充满信心。
然而鱼无夷却感到一种无形压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 体变得更低,一直低到尘埃中去。
鱼无夷眼中露出复杂神情。六岁时便展露出过人天赋,十五岁被指定为泊陵 鱼氏未来的家主,鱼无夷无疑是一个极端骄傲的人。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这世间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远胜于他、能够 让他钦服甚至害怕,鱼无夷只会嗤之以鼻,顺便用一剂能令人痛上十二个时辰的 焚血散让说话的人清醒一下。
连鱼无夷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地承认自己比不上一个 女人。
听到鱼无夷进来,那女子没有回头。她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堆着近百份卷 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迹,有的长达几十页,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书案一角燃着一 枝刻香,空气中飘扬淡淡檀香。
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知道,剑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 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叙说完毕。没有特殊理由而逾时的,很难再踏进这个房 间。
剑玉姬一手翻开卷宗、一手握着朱笔,几乎打开卷宗阅读的同时,朱笔已在 卷后书写。她身后站着六七个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左右分列两排。
左边一个男子皮肤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正低声说着什么;他的声音 很轻,鱼无夷只断断续续听到「长安城……六扇门……郑九鹰的遗骸……」。
剑玉姬似乎没有在听,她批阅卷宗的同时还在对右侧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 是关于昭南火烧城的几件事。
她声音很静,有种不带人间烟火气息的从容。即便左侧男子还在叙说也听得 清清楚楚。
从房门到书案附近,鱼无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读完卷宗的同时也写完 最后一个字,然后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着打开另外一份。
做这些事的同时,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边来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笔将 她说的记在袖上,然后退到一边。另一女子上前,开始说来自临安的几则消息。
那女子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临安城的消息,一边对左侧刚汇报完毕的男子 说:「长安御姬奴泉玉姬从广阳直下晴州,一路没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经引起六 扇门的疑心。你通知长安,立即替她弥补漏洞。」
「第一,否认郑九鹰本人与我们有关,同时暗示郑九鹰的出身不那么清白, 让六扇门疑神疑鬼;第二,把线索指向皇图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为出身新罗, 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满,最好能迫使唐国军方表明对新罗的态度;第三,送两名说 书艺人到长安光宅坊。」
肤色苍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将她的指令一一记下,问:「说哪一段?」
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新罗女大破白头鹰。」
男子记在袖上,放下墨笔,不言声地离开。
「鱼公子。」那女子仍看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说:「请讲。」
鱼无夷暗暗吸了口气,道:「光明观堂的人已经到了晴州,在画桥湖落脚。 同行一共有六人,分别是鹤羽剑姬潘金莲、乐明珠、邓晶、穆嫣琪,还有两名仆 妇……」
那女子一边在卷宗上写着,一边对那名来自临安的女子说:「这件事你办得 很好。葛岭方面暂时不要插手。贾师宪那里戒备森严,容易失手,你们盯紧廖群 玉,看他什么时候去宝泉巷,见面的是与褚氏还是陶氏。」
鱼无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虽然已经见识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这一幕,鱼 无夷仍本能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听。
「光明观堂到晴州办慈幼院并不重要。」
鱼无夷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对自己说话。只听剑玉姬道:「要紧的是明静雪 为什么派出鹤羽剑姬?」
剑玉姬随手从成叠卷宗间抽出一份,看也不着便交给临安来的女子;那女子 微微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开。
鱼无夷稳住心神。「也许是因为西门?」
剑玉姬微微颔首:「他在五原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们在晴州不能再错了。鱼 公子确定在云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殇侯的人吗?」
「我以性命担保。」
「不用。我相信鱼公子的眼力。」剑玉姬拿起一张素纸,一边道:「事实上 我已经接到殇侯手下的书信,邀我到夜影关见面。」
鱼无夷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要见面,晴州尽可以见面,何必选在 夜影关?」
「殇侯对我们巫宗心有疑忌,理所当然。」剑玉姬将刚写好的素纸递给他, 「真不巧,飞鸟上忍也要到岛上拜访。我要去夜影关,身边又抽不人来,还请鱼 公子代为接待。」
鱼无夷接过素纸,上面的文字是写给巫媪的,说明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由鱼氏 的无夷公子招待。
鱼无夷知道挑选自己还有一个理由——自己同样出身海岛,熟悉倭人语言。 他收起素纸。「那位飞鸟供奉呢?」
剑玉姬又打开一份卷宗:「临安下令封锁云水,飞鸟供奉担心上忍的船只被 攻击,三日前便去了夜影关。」
她停顿一下,「至于光明观堂,接到飞鸟上忍之后再来处置。」
鱼无夷不再废话,退开一步,「是。」
在两人交谈同时,另一名女子也说完自己的事;鱼无夷因为与剑玉姬交谈, 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剑玉姬却接口对那女子说:「金蜜论告病已经是一个月前的 事。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会重新出山,继续当他的车骑将军。」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教尊赐了药……」
剑玉姬少见地一手支住额头,微微叹口气。鱼无夷本该退出,但第一次见到 这个神仙般的女子为难,不由放慢脚步。
剑玉姬随即振作起来。「就按教尊命令用药。教尊远见卓识,赐下仙药,只 要金蜜谪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处置。」
「是。」那女子领命退下,接着又有人上来。
剑玉姬道:「有没有建康的消息?」
周围人彼此看了一眼:「没有。」
剑玉姬点头,继续拿起笔,一边听手下人汇报,一边口述指令。
鱼无夷悄悄离开房间,握着素纸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纸上清一色的蝇头小楷,比悦生堂精印的书卷还要整齐清晰,从头到尾一字 不乱。
自己曾经抄写过毒物经籍,想一字不错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写得这样流畅。
如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写下这些字迹的人还同时做几件不相关 的事,不仅件件条理分明、绝无错漏,而且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忘记。
与剑玉姬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把她比为神仙中人;但他们接触的只是她优 雅的谈吐、绝美的容颜,温和而亲切的态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处。即便那些年轻人都堪称英才, 也不得不承认剑玉姬像是拥有五个不同灵魂,能同时处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惊人的记忆力、非凡的洞察力,还有无比机敏的反应力、严密的逻辑思 维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这个像神一样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迹般卷土重来的根本。
银亮铜镜映出一张凶恶面孔,额头两侧的头发髡去,露出光溜溜的头皮;鼻 下贴着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个倭贼。
程宗扬满意地放下铜镜,从泉玉姬手里拿过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 三柄长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间。
泉玉姬伏在他脚边,美须面孔带着苍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丝无法掩藏的 惧意。
小紫褪下臂上绯紫色的珊瑚臂钏,取出两颗小小的宝石。两颗宝石只有指尖 大小,一红一黄色泽莹润。她拿起黄泉玉放在臂钏黄金缠绕的凹处,轻轻一握, 黄泉玉泛起一抹金黄光芒,悄无声息地嵌入臂钿内,与绯紫色珊瑚融为一体。
旁边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的红光。小紫拿起血如 意,以同样手法嵌在紧邻黄泉玉的位置,神情专注而认真。
程宗扬转过身:「死丫头,你看我这打扮怎么样?」
小紫撇了撇嘴。「丑死了。」
程宗扬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气势汹汹地大喝一声,「八格!」眼睛努力挤 成斗鸡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头皮那么白,一看就是刚剃的。过来,我帮你抹 抹。」
程宗扬低下头,小紫调些颜色在掌心里揉开,抹在他光溜溜的头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软又滑,袖中飘来淡淡香 气。程宗扬抽了抽鼻子:「死丫头,你身上用了什么?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头上推了一把。「别动。」
程宗扬的鼻尖离小紫的胸乳不过半个手掌距离,看着她胸前圆隆的曲线,不 禁一阵心动。上次抱着她睡觉,还没摸到就被打断,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对小白兔 是不是又发育了……
「好啦。」
小紫刚松手,程宗扬忽然张臂将那具香软玉体紧紧搂在怀中,狞笑道:「死 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丰隆美乳高高耸起,衣衫下柔润乳峰传来迷人弹性。程宗扬禁不住露出 大灰狼的嘴脸,张开大嘴朝她乳上亲去。
正得意间,耳边忽然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小紫笑道:「泉奴,老爷要吃你 的奶呢。」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怀中;她罗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腻的 乳沟,脸上带着僵硬笑容。
程宗扬悻悻道:「死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头儿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程宗扬把泉玉姬推到一边,转身离开房间。
小紫用脚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脸色愈发苍白。自从发现程宗扬并不是真正的东瀛忍者,泉玉姬一直 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一想到那个可能性,这个杀起人连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 御姬奴便丧失所有勇气,宁愿一遍遍欺骗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层,也不敢面对 呼之欲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敌人,献出魂丹的自己无论如何选择,未来的结局都将 惨不堪言。
一墙之隔,秦桧从容不迫的整理长须,拿起巾帕,仔细抹着修长的手指。
「会之!」
程宗扬在外面喊了一声,推门进来,「咦?怎披了这么宽的袍子?」
秦桧也是一愣,指着程宗扬的发型大笑。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没见过吧? 土狗!喂,穿那么宽的袍子干么?」
秦桧分开外袍。只见那家伙外袍夹层插着十几枝手臂粗细的竹筒,腰间同样 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线,像一个人肉炸弹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程宗扬大叫一声,跳开一步,「奶奶的!你疯了!这么多大号花 炮,不怕炸死你!」
秦桧道:「一点烟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不大,这么多花炮同时爆炸也够死奸臣喝一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带两枝备用,你带这么多搞烟花晚会啊——离 我远点!」
秦桧洒然拉上外抱,一边道:「依公子吩咐,已经通知雪隼佣兵团的敖兄弟 和冯兄弟。」
程宗扬抱着手臂,双手拢在宽大袖丈里,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 穴,殇侯那老家伙应该乐得合不拢嘴吧?」
秦桧微笑道:「只恨侯爷未能躬逢盛会。」
院子另一侧,臧修盘膝坐在堂上,手持长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 他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各自整理武器装备,为即将来到的恶战做准备。
铜狮巷,雪隼佣兵团。敖润和冯源背着武器,打马奔出街巷,两人脸都绷得 紧紧的,没有片刻耽误。
西马长街,鹏翼总社。孟非卿封好最后一笔金铢交给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对 霸气十足的天龙霸戟,双肩一张收到身后,接着披上披风,一手推开大门。
阶下来自星月湖数十名军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犹如标枪。
混元观外,一只瓢虫从田中飞起,晃晃悠悠飞向远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 望着远飞的瓢虫,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阳剑,大袖飘飘地走入夕阳。
十月十三,晴州内海。
正在打坐的鱼无夷忽然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拉开门,望着天边绚烂如火的 晚霞,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鱼氏与黑魔海合作是因为双方都面临光明观堂的威胁。擅长治毒疗伤的光明 观堂无疑是鱼氏天敌,而鱼氏要进入六朝,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明州!光明观堂所 在的明州。为此鱼氏暗中与光明观堂较量几次,都以失败收场。
于是接到黑鸦使者送来的书信之后,鱼氏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先后派出数名 鱼氏子弟与黑魔海合作。鱼无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鱼无夷接过他的前期工作, 才知道黑魔海为什么急于与鱼氏携手。
鱼无夷与剑玉姬约定双方联手灭掉光明观堂之后,明静雪、燕姣然等人都交 由黑魔海处置,鱼氏只要求把鹤羽剑姬带回泊陵就够了。
这一切只等接到东瀛来的飞鸟上忍便可以着手进行。
第二章 巧取贼窠
绚烂的晚霞下,一艘双桅帆船驶过平静的海面。远远能看到船头挂着一面墨 黑旗帜,上面绘着八瓣菊花的图案。
看到约定的旗号,几个人随即从岛屿的房舍出来,前往码头迎接东瀛来的飞 鸟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铁塔般的汉子昂然踏上码头,他穿着纯黑色吴服, 腰间插着三柄刀;虽然额角髡过发,露出发青的头皮,仍然显得一派气宇轩昂。
前来迎接的是几个年轻人,当先一个脸容瘦削,穿着灰扑扑的长衣,眼睛狭 长,脱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来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缕寒芒,微微躬腰 用倭语说:「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留在舱内的程宗扬心头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鱼无夷,知道他与黑 魔海沆瀣一气也罢,但这小子居然会倭语!
化妆成东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缓缓鞠了一躬,大模大样 地直起腰。
鱼无夷稀疏的眉毛动了一下。来人的打扮与来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 易把他当成东瀛浪人,但落在他这个与倭人打过多年交道的行家眼里,处处都是 破锭。
程宗扬不知鱼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从东瀛运来银砂, 交换铁器、生丝以及铜铢,鱼无夷对倭人和倭语早已熟稔至极。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还没见过哪个倭人像他一样高大雄壮,以至于身上的吴 服似乎小了一号,连宽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绷紧。
鱼无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挟住棘牙刃,面无表情地用倭语道:「你是哪里来的 野狗!敢冒充东瀛忍者?」
听到他一串倭语,程宗扬暗叫糟糕。临行时他给臧修恶补过几句,但他自己 懂的不多,能教的仅限于「很好、谢谢、请多关照」,这么一大篇下来,臧修要 能听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拖长声音道:「哟!西……」
鱼无夷瘦削脸上露出笑容,客气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过,知道有些外族 见面以握手为礼,于是也伸出手。
程宗扬大叫不好,随即发出一声尖啸;臧修手刚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闪 电般缩回,反手擎出腰间太刀斩在鱼无夷指上。
鱼无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长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紧接着舱 中传来一声暴喝:「扔掉!换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掷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双手齐握,兜头朝鱼无夷 头上劈去。
抛落的太刀还未落地,银亮刀身便化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 毒的!」说着他避开鱼无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鱼无夷用棘牙刃挡住刀尖,接着弹出一缕粉末;身形一闪,退出丈许。这几 下兔起鹘落,鱼无夷身边的黑魔海教众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星月湖毕竟有备而来,随着程宗扬那声暴喝,十余名精壮汉子从舱中掠出, 风一般抢上码头。
这些军士个个龙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极。他们一上岸便分为三人一组, 一名使用矛斧之类长兵的军士在前、两名使用短兵和护具的军士在后,结成品字 形纤细小型战阵。现身之后,他们不急于破敌,而是枪先占据码头的有利地势。 接着又有几名军士在船上出现,亮出强弓劲弩,居高临下将方圆百余步范围都控 制在射程之下。与此同时,又有几人跃到旁边的船只上,钻入船舱。
只听得「砰砰梆梆」的凿船声响起,片刻间,两艘原本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便 被凿穿,船身开始下沉。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势已经大变;来自星月 湖的军士牢牢控制局面,开始往岛上突击。
鱼无夷身边带着四名黑魔海属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断,其中三人立刻放弃码 头、登岸戒备,另外一人则拔刀攻向臧修,阻击他的追击。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矛破空而至。那枝长矛仅锋刃就有尺许,弯曲如 蛇。
此时以长攻短、以强对弱,顿时将那名随从的弯刀荡开。
接着一枝箭矢从船上射来,抓住他弯刀荡开时露出的破绽,一箭正中额头。
那名黑魔海属下头颅仿佛被重槌击中,猛地向后仰去跌下码头,鲜血随即染 红水面。
鱼无夷衣袖一挥,一抹宛如云霞的暗红薄烟从袖中散逸出来,在身前形成一 道屏障。臧修太刀劳出,被劲风卷起的毒烟不住变幻形状却聚而不散,反而是刀 身蒙上一层灰色。
鱼无夷隔着毒烟挑臧修的太刀,刚要飞身后退,一柄重斧从背后横扫过来。
鱼无夷依仗毒烟屏障,旋过身,棘牙刃接连击在斧枪、斧轮和斧柄上,挡住 这狂猛一击,随即陷入苦战。
伏在舷窗处的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孟非卿正靠着舱壁闭目养神。
「孟老大,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怎么还不动手?」
孟非卿闭着眼道:「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出马,我们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还真笃定。」程宗扬道:「咱们运气真好,碰到的第一个就是鱼家的 无夷公子。那小子浑身是毒,你这么放心?」
孟非卿若无其事地说道:「让你瞧瞧我们星月湖是怎么打仗的——仲玉!」
旁边一名军士上前挺起胸,双腿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一个军礼,闪身掠出船 舱。
他从船上跃下,还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虚空中一捺。
一缕火光从他指尖流星般飞出,射入毒烟的刹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团庞 大火球,瞬间将飘散在空气中的毒烟烧得干干净净。
鱼无夷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数下,避开火焰余波;他一把捞起旁边那具被箭矢 射穿额头的尸体,五指如够穿入他的胸膛,生生将心脏挖出来。接着指上一紧, 还未凝固的鲜血雨点般迸射出来,朝那名军士淋去,每滴血迹都乌黑如墨,散发 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军士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开,念出声法咒。
一道柔和光线从他手中射出,飞溅的乌血与光线一触像被清水洗过一样变得 鲜红,连地上那把被臧修抛弃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颜色,重新散发金属光辉。
程宗扬看看旁边的冯源,这位平山宗大法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支船锚,眼睛 直勾勾盯着外面,已经看傻了。
冯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扬这个外行更明白其中门道。那名军士手段至少 高自己两级,如果放在晴州,保证各个佣兵团抢着来要。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对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来你手下什么人都有 啊。他这些年不会也在你们鹏翼社牵马赶车吧?」
「他在明州给人算命测字。」孟非卿道:「因为算得不准,被人砸过好几次 摊子。」
程宗扬失笑道:「还有这种事?」
孟非卿道:「他是钧阳宗出来的,哪懂算命?头几年不懂规矩,巴掌可没少 挨,后来躲到龙川生意才好了些。」
冯源才合上嘴,叫道:「龙川的铁口神算匡仙长?我说看起来怎么眼熟呢! 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扬讶道:「你认识他?」
「可不是嘛!匡仙长一天只给人算三卦,卦术简直神了!去年我在龙川还见 过他!有四个书生考秀才,找仙长算命。那时他留长须,一百多岁还又黑又亮, 那仙风道骨,啧啧……他怎么把胡子刺了,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
冯源忽然紧张起来,道:「匡仙长不会是炼成仙丹,返老还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看走眼了吧?」
「怎么会呢!我亲眼见的!」冯源道:「四个书生说完,匡仙长一言不发只 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个中的!大伙都说他是活神仙,实足年龄怕有一、二 百岁。」
秋少君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会儿笑起来。「我明白了,匡先生卖的是口 术。他比一根手指,一个上榜的就是一个能考中;两个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 三个上榜的就是有一个考不中;四个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个 都考不中……」
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起来。孟非卿莞尔道:「老匡挨了好几年打才学会这 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冯源还要辩解,敖润一把拉起他:「别咕叨了!老程够意思,给咱们兄弟一 个替老张报仇的机会,还磨什么牙呢!」
冯源「咬」了一声,拿几道符收到袖里,一边嘀咕:「真是匡仙长啊?这回 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鹏翼社的袭击使岛上陷入短暂混乱,星月湖军士势如破竹地占据码头、攻上 岛屿,直到接近房舍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鱼无夷摆脱斧手追击,飞速朝几间木制房舍掠去。臧修双手各持一柄狭长太 刀,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刚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随从已有两名倒在他刀下。眼看 鱼无夷要逃入房舍,臧修扬手掷刀朝他背心笔直飞去。
房舍中一只手掌凭空伸来抓住刀锋,接着随手一拧,将那柄精铁打造的太刀 生生折断。
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出现在房舍前,他年纪很轻,嘴巴周围只有一圈淡淡茸 毛,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那双手却布满厚厚硬茧,就像在掌上下过数十年苦 功。
他抛下断刀,握住刀锋的手掌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臧修抛下太刀,从背后拔出他的宽脊战刀,沉声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 试试!」说着一招霸王挑鼎,刀锋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着刀锋,突然双手一合,像两块铁砧牢牢夹住刀身,发出金属撞 击般的声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纯钢打造的战刀不堪重负的微微变 形。忽然他暴喝一声,刀势再展,从少年掌中硬生生递出半尺。
那少年现身后一言不发,此时忽然化掌为拳,双拳铁锤般砸在刀上。臧修雄 躯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横刀扫来,施出绝技雷霆战刀,短短尺许距离间立时风雷 大作。
鱼无夷眉角微动。他方才急于脱身,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与这汉子力拼; 此时见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处多少有些侥幸。
「这厮假冒东瀛忍者!」鱼无夷叫道:「青躯!杀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双臂一举,用双肘挡住刀锋。臧修长刀疾落,雷霆战刀发 出霹雳般一声震响;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体。
他的身躯呈现金属般的苍青色泽,皮肤与骨路之间几乎看不到肌肉,只有无 数外露的筋结,宛如一条条巨蟒盘绕在青铜色皮肤下,像一道道铁锁在肩、臂、 胸、肋上交错纵横。
程宗扬失声道,「这是什么怪物!」
听到臧修使出雷霆战刀,孟非卿已经除开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 顿时变得锋利,「龙筋鹤骨!」
龙筋鹤骨是顶级外家硬功,练成之后周身筋骨如同铁石、不惧刀斧,身体任 何一个部位都能成为杀人利器。
龙筋鹤骨修炼远比金钟罩、铁布衫艰难,而且禁忌极多,因此修习者极少。
能练成龙筋鹤骨之人无不是心志坚毅,能够承受极大的肉体痛苦,同时欲望 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声道:「龙筋鹤骨修到这种水准至少要二十年功夫。这厮从娘胎里 开始练也未必够二十年!」
程宗扬道:「你们以前和黑魔海交过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能让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门也不是没有,但那些法门多半会折损寿命,不到 生死关头,不会有人施展。」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来应付场面的都是年轻人并不奇怪,毕竟他们被岳帅清剿过,撑场 面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古冥隐那样揽来的供奉。
但这些年轻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来越高就很古怪。难道他们找到什么能 够提升功力的秘宝?
程宗扬压下疑问。「老大,碰到硬手了,你还不出手?」
「无妨。」孟非卿道:「臧修应付得了。」
臧修一连数刀都被青驱举手投足间轻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战刀虽如同惊雷 狂殛,却无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杀得兴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 吴服,露出铁塔般的身躯;一边抛下战刀,赤手空拳与那少年的龙筋鹤骨硬撼。
两人以强对强、以坚攻坚。虽然都是徒手,声势却如同两个重逾千斤的铁甲 铜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房舍中冲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阶与星月湖群雄交锋。他们身手不弱,随 便拉出哪个也能打上几百招,但星月湖军士根本不与他们缠斗,一人强攻、两人 侧应;一组遇阻,随即又上来一组。虽然人数不及黑魔海两倍,但严密的配合和 高效协作,使他们形成三人围攻一人,甚至五人围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击、最简单的招术解决对手。在程宗扬看来,这 帮汉子简直像一台无坚不摧的压路机,把一切对手直接碾平。
当然,这一切以实力为基础。仔细看去,能看出星月湖军士严谨分明的组织 结构:他们以一组三人为最基本单位,每三组有一人单列出来做基层指挥者。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是一个班的标准配置。在这一个班中,长短兵器一应 俱全,能随时根据对手兵刃的不同调整攻击手段。三个班组成一个排,随着攻击 不断变换阵形,由各班轮流担任主攻;在不停歇的进攻中,以最大可能节省每个 人的体力。
可惜鹏翼社的人手大都陆续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运载同袍,未能参战, 再加上还要安排人手去夜影关监视剑玉姬,孟非卿能动用的只有一个排,无法看 到他们大规模作战的雄姿。
幸运的是一连专职术者匡仲玉及时赶到,这个在龙川靠招摇撞骗为生的算命 先生露出了他凶悍一面。他两手齐出,钩阳宗的流星火、飞火轮、乾阳诀、明光 术……
诸般术法层出不穷。这些来自一连的军士自然如虎添翼,鱼无夷也是投鼠忌 器,无法随意使用毒物。
敖润他们有样学样,敖老大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在前主攻;冯源和秋少君一 左一右跟他身后。这三人武功、招术、性格大相迳庭,出手时也不是一般热闹。 往往敖润先顶住一名对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冯源在后面一边鬼叫,一 边手忙脚乱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气气地在旁边打招呼:「放队长,这一剑我 来可以呢?」
「干!」
敖润大骂了一声,举刀猛砍,对面那名黑魔海对手的弯刀却莫名其妙脱手落 地。
原来是秋少君老老实实一剑干过去,刺中对手脉门。
敖润一刀劈个空,险些砍到冯源。他急忙斜时撞在那人腋下,将他一排肋骨 撞碎,一边大叫:「我就日了!你怎么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拢在嘴边,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啊,我立过誓, 不杀生的。」
敖润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帮众劈 死,「我靠!」
冯源使劲甩着黏在手上的符篆,一边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 士?」
秋少君诧异地问:「你们没见过吃素的道士吗?」
敖润和冯源异口同声道:「没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军士已经攻到阶下,在他们身后倒着七、八具尸体,而他们付出的 代价仅是五人受伤,只有一人被对手濒死一击、刺穿大腿,伤重退出战斗。
鱼无夷早已无影无踪。他只是受邀来的客卿,犯不着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 唯一强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躯的少年,他独自守住房舍大门,一身龙筋鹤骨的横练 功夫筋结外露。
他对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让。臧修精赤的上身纠结,起初皮肤淡如黄铜,随着 真气运转,色泽越来越鲜明,最后仿佛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与 青躯的龙筋鹤骨酣战不已。
两人拳脚相撞金声大振,程宗扬几乎怀疑他们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 下几块金渣也有可能。
「这是什么功夫?金钟罩吗?」
「不错。」孟非卿抱着肩道:「臧修的金钟罩难得遇上龙筋鹤骨,让他们好 好斗一场。」
「该我出面了吧?」程宗扬道:「一会儿人都被你们杀光,想演戏也找不到 观众。」
「不用急。」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会只这点实力。」
程宗扬耸了耸肩。「你们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让小紫跟来,免得冒险。但死丫头眼泪汪汪地 低下头,孟非卿立刻改变主意。
不过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月霜。那丫头恐怕会冲在最前面,想 拦都拦不住。
小紫悠闲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泉玉姬像个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轻柔地替她捶 腿。
还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扬拢起双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轻闲。」
小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佣懒地说道:「黑魔海这么快就输了,一点都不好 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会之呢?」
泉玉姬道:「秦爷已经上岛了。」
自己一直盯着岸上都没看到秦桧的踪迹,真不知道死奸臣怎么上岸。那家伙 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多半在哪儿藏着,准备给巫宗来个狠的。
程宗扬这会儿有些后悔不该支走剑玉姬,凭自己手头实力,把她一并干掉也 不是梦想。
泉玉姬微微侧过身,露出臀腿优美的曲线。程宗扬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显 露的实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个臧修就能与黑魔海精心培养的新生代高手斗得 难解难分。
星月湖像他这样的上尉连长至少有二十四个,况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 甚至军士也藏龙卧虎。这种实力难怪能横扫当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还来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这十余年间已经脱胎换骨,与以 往专注于巫法修炼的教派大相迳庭。
星月湖这些虎贲之士纵然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并不意味他们是最后的胜利 者。自己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当成无用的垃圾处理掉,泉玉姬只能尽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自己 唯一有用并且对主人不具备威胁的,就是她的肉体。
大战当前,这点色诱当然是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扬犹豫,究竟是不是冒险带 她上岛?
还是安全起见,将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岛上黑魔海教众,再来了结这个可 能的后患?
暮色四合,岛上已经伏尸处处,只是距离太远,生死根无法感应岛上弥漫的 死亡气息。然而可以想像,一旦自己踏足岛上立刻会被浓郁的死亡气息包园。
黑魔海教众只剩下两、三人苦苦支撑,他们已经退到房舍前,背后便是黑沉 沉的大门。重斧再度劈出,震飞一名黑魔海教众的弯刀,接着斧手旁一名拿着马 刀的军士游身向前,将他逼得退入门中。
忽然一抹黑光从门中涌出,将两名黑魔海教众拦腰劈断,接着斩在那名军士 持刀的肘上。
马刀带着一截断臂飞开。那名军士牙关咬紧,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一手握 住断臂。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替他止血裹伤,同时填补他留下来的空缺。
一名穿着粗黄葛衣的仆妇出现在了门口,她四十多岁年纪,粗壮身材又高又 大;相貌丑陋,脸颊上一道长长刀疤几乎将鼻子砍成两半,眼睛像蛇一样细小而 黄浊,更显得凶狞丑怪。
她头发蓬松,手中却拿着一柄长近五尺的长刀;刀锋平直,刀头钻了一个圆 孔,却是一柄农家用的鲗刀。
「哪里来的鼠辈!敢闯我黑魔海!」仆妇喉咙似乎受过伤,嘶哑声像锯条锯 过碎玻璃,让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认出她便是那日和鱼无夷同行的仆妇,看她的身手绝不是平常奴仆。
孟非卿眼睛缓缓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动一下手指,指骨发出一串脆响。
正在缠斗的两条身影蓦然分开。臧修脸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 上却全无异样。他盯着那名仆妇,抬起金光灿灿的右臂横放胸前,沉声道:「日 出东方,唯我不败!」
仆妇细小瞳孔微微一缩,像蛇一样收紧,神情愈发狰狞。
臧修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喝道:「岳帅麾下星月湖大营!黑魔海妖人气数 已尽,还不受死!」
「原来是岳贼的余孽!有本事便来吧!」仆妇向门中退去,一边嘶哑着喉咙 厉喝:「青躯!」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舍大门处,听到仆妇的召唤,他骨骼上纠缠的筋结 突然活动起来,像无数巨蟒在皮肤下游动。
臧修立刻变了脸色。「天龙解体——退!」
周围军士飞身后退,首当其冲的臧修却不退反进。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躯、 双掌合什,高声念诵:「大悲天罗,三世诸佛!与一切众生乐,拔一切众生苦!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少年躯体上的筋结膨胀起来,他昂首发出一声怪啸,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彻天 地。砖瓦、碎石、木屑……雨点般四散激射,连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飙中拔地 飞起,青石砌成的台阶寸寸碎裂。
巨大冲击力覆盖方圆十几丈范围,连靠近房舍的尸首都在一瞬间化为罗粉。
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被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风卷住,肢体连同手中兵刃都受 到重击,鲜血从口鼻间溅出,随即又被狂风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灵符,张 开一个直径丈许的半圆形白色光球,将附近几名同伴笼罩其中。但这道光幕在狂 飙中只支撑片刻,旋即光芒一闪消失无痕。
秋少君张开大袖把敖润和冯源罩在身后。劲气割体欲裂,三人连说话カ气都 没有,只能拼尽カ气死死支撑。
狂风中,一团金黄光芒分外夺目。臧修的金钟罩像一道屏障,将天龙解体狂 猛冲击力硬生生阻挡。正是他这一挡才使众人受到的冲击减至最低,让匡仲玉等 人捡了条性命。
狂飙仿佛没有穷尽般的不断攀升,臧修身上金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忽然两 道劲气蛟龙般破开狂飙,「叮」的钉在风眼正中。几乎震破耳膜的狂飙声一瞬间 停止,天地间宁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着砂砾,一面心有余悸地说:「好厉害!」
孟非卿缓步走来,威猛无俦的天龙霸戟钉在青躯最后站立的位置;那个古怪 少年已经骸骨尽灭,找不到一丝痕迹。
眼前的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舍荡然无存,连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以青躯 刚才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片方圆十几丈的白地。只见地上露出一道狭长裂 缝,深不见底。
孟非卿手一张,两枝天龙霸戟跳回掌中,接着他腾身跃入洞中。
程宗扬拉了拉衣服。「该我出场了!泉贱人,来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