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雷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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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第一章 夺物夜贼
晴州位于大陆最东端,从地图上看,与其说漫长的海岸线伸入东海,不如说 海水侵入陆地,形成一片辽阔海湾。海湾三面被陆的包围,称为「晴州内海」, 最宽处超过四百里。云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内海一半都是淡水,海湾月牙状的缺 口处,有一座丁字形岛屿与外海分开,将风浪隔绝于外。无论外海风浪再大,进 入内海就变得风平浪静。对晴州人来说,这个天然良港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船只停在一片红树林内,程宗扬拿起从楼船上带下来的望远镜,看向海中的 岛屿。
晴州内海散布大量岛屿,一些大岛还有市镇和码头。臧修私下透露有几座岛 屿是海盗们交易的场所,其余小岛大都被人购置,成为各家商会和富豪的产业。
眼前这座岛屿面积并不大,岸边生长着海滨常见的棘藜丛和野豌豆苗,岛内 高大的乔木间露出房舍一角。竹篱瓦舍的建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贱人 没有说谎,那里便是黑魔海隐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扬慢慢移动望远镜。岛侧有一个小小的码头,一条双桅帆船靠在岸边, 显然岛上有人,但始终没有看到有人走动,更没有见到一丝灯光。
程宗扬心里嘀咕:「黑魔海的人不会也和鬼王峒一样都是属蝙蝠的吧?泉贱 人说,剑玉姬吩咐过,一旦飞鸟上忍抵达晴州,只要在岸边发出讯号,岛上就有 人来接应。」
从广阳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与外界通讯处于隔绝状态。最后一次与剑玉姬 联络还是在广阳启程的时候,透过游婵告知黑魔海,东瀛来的忍者飞鸟熊藏与御 姬奴离开广阳、前往晴州。讯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马脚,剑玉姬就算有通天彻地 之能,也不可能从有限的消息中判断出自己是假货。
眼下自己已经到了晴州,想见到剑玉姬的真面目并不困难,麻烦的是见面之 后怎么办。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说法,剑玉姬能轻易击杀华妙宗的宗主,修为直比 王哲,就这么把她引出来不叫引蛇出洞,纯粹是放虎出笼;将自己的实力全拼上 也是白搭。
随行来的汉子坐在船尾,警觉地望着岸上。这些汉子都是臧修的手下,凭借 鹏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隐藏多年,忠诚绝无可疑。
与他们接触过,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为什么那么急切兵临湖上,与王茂弘讨 价还价。王哲曾说,岳鹏举的星月湖大营是他见过的第一强军,这些一身本事的 汉子怎么可能甘心做一辈子的贩夫走卒?现在萧遥逸重新在江州占据一片天地, 这些汉子虽然尽力克制,言谈间仍不免流露几分激动。毕竟他们在草莽中埋没多 年,终于有机会让岳帅的战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飘扬,怎么能不激动呢?
但也正是这个原因让程宗扬更加慎重。孟非卿马不停蹄地筹备江州之战,再 节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乱星月湖的计划,就算能干掉剑玉姬也得不偿失。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决定今天晚上就到这里。等见过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引 剑玉姬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突然从岛上出来,一前一后登上船只,接着那条双桅帆 船升起轻帆,驶离码头。
程宗扬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只。那两人前一个身材胖大,头发挽成抓髻,似乎 是个中年仆妇;后面那人却是自己见过的——泊陵鱼氏的无夷公子,鱼无夷!
晴州城北,铜狮巷。
两丈宽的台阶上竖着一座三层门楼,黑漆大门上绘着两只雪隼,籥下挂着一 排气死风灯,上面写着雪隼佣兵团的字样。门洞内放着两行长凳,十六名劲装大 汉整整齐齐坐在凳上,目不斜视,两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仔细看时,那 些汉子屁股离凳面还有寸许高度,一个个都身体悬空,稳稳扎着马步,脚下纹丝 不动。
虽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着灯火。刚从广阳赶回的佣兵汉子正聚在厅中,享 用他们返回晴州的第一顿晚餐。
敖润一回来就去见副团长石之隼,月霜和冯源都在厅中。月霜从小在军中长 大,对饮食没有什么挑剔,吃得也极快。冯源因为辟榖,只吃了点菜蔬就放下筷 子。
「副队长。」冯源道:「我去把老张的东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还有点钱,你给老张家里送去吧。」
「哪怎么成?」
「不用多说了。」月霜站起身,「他家里还有父母子女要养。跟我来。」
「哎。」冯源想起副队长虽然不富,但老程有些钱的样子,便答应下来。
佣兵团的女子并不多,月霜住在偏院一间厢房。她捡出钥匙正要开锁,忽然 又停住了。冯源在后面看到她颈后发丝像遇到危险的小猫一样突然竖起,不由一 愣。
他刚张开口,月霜一手朝背后伸来,打了个噤声手势,美目紧盯门锁;门上 铜锁已经两个月没有开过,上面有一层薄薄灰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落 在月霜眼中,立刻看出这个锁刚刚被人动过。
开锁的人肯定是个大行家,留下的痕迹极浅,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门待过,锁 上又积了灰尘,未必能看得出来。
月霜一手按住剑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门后。那个人并没有走,此刻正在房 中等自己回来。
「火。」
月霜悄悄在身后写了个字,让冯源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使出火法。
玛源有些紧张地点头,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急速念诵咒语,准备施法。
在月霜准备出手的刹那,一只野猫突然踱出来,「喵」地叫了一声。
「呀!」冯源大叫声中,双手挥出一道火光。
「喵呜!」那只野猫被火焰扫中,尾巴顿时着了起来,惨叫着扑到门上。
月霜气得大叫,「冯大法!你个笨蛋!」
冯源施过法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咽了口唾沫还没有开口,紧锁的房门 突然打开。一只玉手伸来挟住着火的野猫扔进室内,接着「叮」的一声,横臂挡 开月霜的利剑。
房中出来的是一名女子,她头发两鬓和脑后向下挽起,在额顶用粉色发带扎 住,髻上簪着一排扁宽的木笄。身上穿着黑色广袖短衣,腰带极宽,上面扎着金 色系绳,在腰侧垂下两条穗带。脚上穿着白色布袜,踏着一双木屐。
晴州港海客极多,冯源一眼认出这女人挽的是东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 东瀛式的吴服;她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发丝遮住双眉,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用 来挡住长剑的是一枝两尺长的竹杖,两端包着铜头。
月霜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默不做声,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剑锷前寸许的位置。月霜虎口 剧热,几乎丢开长剑。她咬紧牙关,长剑犹如飞凤,剑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蒙 面女子身形微闪,从门口闯出,露出背后一只包裹。
「原来是个贼!」
月霜娇叱道:「把东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飞舞,杖端铜头不断击在剑上,挡住月霜的攻势。冯源见识过 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线,可此时长剑被这女子用短棍一击立刻歪到 一边,显然功力逊了一筹。
冯源一边运着法诀,一边扯开喉咙叫道:「来人啊!有贼!」
月霜一连十余招都被那女子挡住,眼看她身形游鱼般从剑影间逸出,随时可 能从自己剑下溜走,不由银牙一咬,长剑陡然放出光华。
月霜这套真武剑是王哲亲传的破敌招术,属于太乙真宗绝技之一,只是施展 时极耗真元;限于体内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紧 的物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夺走。
月霜长剑斜挑,剑光撕开黑暗,闪电般将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乌黑眸子 在剑光下闪亮起来,她竹杖划了半个圆弧,击向月霜的剑锋。
月霜娇叱一声,一招斩妖,剑走中宫,剑上吞吐出无坚不摧的剑气,斩在竹 杖正中。「叮」的一声,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里面铜制的内胆。 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剑气再张,将铜杖一斩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物品,有绳索、抓钩、暗器……但这会儿还没来得 及使用就全部作废。
蒙面的东瀛女子被真武剑逼在下风,短短三招就数次遇险。月霜剑势越来越 凌厉,剑气纵横间,将她的退路尽数封死。眼看失去短杖的东瀛女子就要大败亏 输,月霜炽热的丹田突然升起一丝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剑上光华陡 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绽,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与月霜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月霜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她冒着寒毒发作的风险使出真武剑,却 没料到寒毒会发作得这么快。如果面对寻常的江湖好手,她还有机会慢慢调理气 血,但此时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吃了大亏。右手的真武剑只施了一半就无力支 撑,剑上耀眼光华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经脉,带来血脉逆行般的剧痛。月霜苍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态 嫣红,只要对手的真气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受到重创,能不能保不住性命还在两 可之间。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经侵入经脉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余力仍然将 月霜震飞;接着她身体一旋,穿着木屐的纤足踢在冯源胸口,借力飞上檐角。
冯源滚地葫芦似的滚到一边,但他那声叫喊已经惊动佣兵团,几名好手早已 攀上屋潘截击这个不开眼的蟊贼。
堂堂佣兵团竟然被贼偷了,说出去是让佣兵团丢人。
蒙面女子风一样从屋脊掠过,木屐在瓦上发出清脆的格格声。两名抢过来阻 拦的佣兵汉子刚一交手就被她竹杖击中要害,痛叫着从屋顶跌下。另外几人距离 尚远,来不及合围。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过高墙,一道银光流星般从佣兵团主 楼飞出射在东瀛女子肩后。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没有跨上墙头, 跌落在地。
眼看佣兵团的汉子将要截住这个女贼,忽然一根绳索破空而出、越过高墙; 蒙面的东瀛女子挽住绳索,借势跃到墙上,接着张开鸦黑双袖,背着包裹悄然没 入夜中。
冯源摔在阶下,饶是那东瀛倭女没想要他性命,这一脚也踢得他胸口剧痛难 当,险些闭过气去。他覼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间浓烟四起,那只野猫不知引着什么东西,整个房间都烧起来。佣 兵团的汉子们纷纷涌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个女贼,乱成一片。
月霜被蒙面女子一掌震退,这会儿靠在柱子上脸色雪白。她咬着失去血色的 唇瓣,身体微微战栗,良久才透出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敖润听到叫声就从主楼跳下,但还是晚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捞到。他跃上 墙头吼道:「狗日的!哪儿来的蟊贼,敢打我们雪隼团的主意!」
「老大。」冯源捂着胸口道:「你瞧瞧这个……真古怪。」
旁边一只手掌伸来,从冯源手中拿过那枚从竹杖中掉落的暗器。冯源打个哆 嗦,回过头才松口气,「石团长。」
雪隼佣兵团的副团长石之隼挟住暗器,反覆看着。他身形细瘦,穿着宽大衣 衫,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但晴州的佣兵行都知道,雪隼团的石二爷一手暗器功 夫出神入化,与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团的名头。
冯源道:「那女贼有点像倭人,会不会是那个什么浪人……」
旁边见过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点像。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们 雪隼团头上?」
石之隼仔细看了半晌,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东瀛忍者。」
他弹开暗器,搓了搓手指:「叫老敖回来吧,既然是东瀛来的忍者,他追上 也没用。」
晴州河网密布,水运极为发达,临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码头。程宗扬乘船 从晴州内海直接驶到居住的宅院后面,没等停稳就跳下船,快步走进院内。
「死丫头,你猜我遇见谁了?咦?你怎么浑身都是水?」
「人家刚才出门了嘛。」
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程头儿,你遇见谁了?」
「鱼无夷!」
程宗扬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摸着下巴道:「看来姓鱼的与黑魔海关 系不是普通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着发丝水珠,眼珠一转:「听鱼家的傻瓜说,武二那个大笨瓜 杀错人,死的倒霉鬼就是他弟弟。」
「没错,西门庆那个大贱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程宗扬道:「鱼家和黑魔 海早有勾结,所以姓鱼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他见面。」
鱼家与黑魔海的关系是合作,还是像太湖盟一样被强行收入黑魔海麾下并不 重要。问题是他们走到一起有什么图谋?程宗扬拧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一亮, 「说不定姓鱼的与西门大贱人见面是为了潘姐儿!」
想通其中关键,程宗扬思路清晰起来。武二郎本来是为了找西门庆的晦气, 替哥哥武大报仇才潜入五原城。西门庆是醉月楼座上客,与苏妖妇也不陌生,武 二郎在采石场的事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那么西门庆为什么没有趁机除掉武二, 消除这个隐患呢?
联想到鱼家在云水拦截光明观堂座船的举动,答案便呼之欲出。西门庆没有 趁机除掉武二是拿武二当诱饵,引潘金莲上勾!
不出西门庆所料,当小香瓜偷跑到南荒时,潘金莲因为武二郎来到五原城。 西门庆和鱼无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内,还公然在鸳鸯楼宴饮,显然是一个专为潘金 莲设计的陷耕。只是他们没料到武二这头猛虎会突然出笼,击杀鱼无疾、血溅鸳 鸯楼,让西门庆的苦心策划成为泡影。
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叫得好大声。」
「潘姐儿要倒霉了。」程宗扬道:「你也见过,鱼无夷修为虽然不弱,但比 起潘姐儿还差了老大一截。他怎么有胆量劫光明观堂的船?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 潘姐儿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结论只有一个:黑魔海肯定有对付光明观堂的手段,只不过必须与鱼家合 作。」程宗扬道:「所以开始是西门庆与鱼无疾联手,然后是鱼无夷和黑魔海那 个年轻人联手。我敢肯定他们用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极可能是鱼家毒药 和黑魔海的邪术合用。嘿嘿,潘姐儿运气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搅局,第二次又 撞上我们,黑魔海和鱼家两次都没有机会出手。」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哼哼,我的智慧平常舍不得用!现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头儿,我好崇拜你哦。」
小紫跳过来拥住程宗扬的脖子,笑整如花地说:「不要生气啦。」
程宗扬正在得意,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干!你又做什么了?」
程宗扬一把掀开帘子,只见泉玉姬背对房门屈膝坐在箱内。她头发梳成倭式 的半玉髻,用粉红发带扎住;半边衣服脱到腰间,雪白肩膀赢露着,里面嵌一枚 古怪暗器。
暗器有两寸长短,形状像一片羽毛,针状羽管深深刺进肌肤,正不断吸食鲜 血。
「怎么回事?」
小紫道:「人家让她去取一件东西,谁知道她那么笨,惊动佣兵团的人。要 不是我扔了只猫,她说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扬回过头,「死丫头,你们搞什么鬼?跑到佣兵团偷别人东西?还扮成 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烦不够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来看看。」
「那是佣兵团!不是菜店!你以为敖润他们都是笨蛋?让你们想来就来、想 去就去?」程宗扬停顿一下,「月霜怎么样?」
泉玉姬道:「奴婢与她对了一掌,并没有使力。」
程宗扬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银鹅毛吗?」
小紫道:「雪隼佣兵团副团长石之隼用的银隼箭。中间是空的,能够放血。 外面还有倒勾,一射中就拔不出来。」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手,「过来吧。」
「古吗朴思蜜达,谢谢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脚边,弯下腰。小紫割开她伤口皮肉,将那枚银隼箭从 她肩头取出来。泉玉姬咬紧牙一声不吭,鼻尖却渗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颈侧一切。泉玉姬昏迷过去,伤口鲜血猛然溅出。
程宗扬拿过那枚暗器,只见银制羽管上布满倒钩;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药,泉 玉姬的伤势就不只这么一点。小紫对泉玉姬溅血的伤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也与 她无关,最后还是自己看不过去点了泉贱人的穴道,帮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稳,程宗扬抹去指上血迹:「你们拿了什么东西?」
「呶。」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包裹并不大,似乎没有装多少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程宗扬猛得想起从王 哲军中离开时,参军文泽给自己和月霜各自准备马匹和食物,当时这个包裹就在 月霜的马上。
包裹内是几件平常衣物,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军服,衣角带着左 武第一军的标记。衣物下面放着一只婴儿用的金锁,但和一般婴儿金锁相比,式 样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宝石,对婴儿来说太贵重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些东西多半是月霜小时候用过的,如果是这样,那只金 锁很可能是岳帅留下的遗物。死丫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直惦记着,毕竟姓岳 的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程宗扬放软口气:「拿就拿吧,还伤了人。你让我怎么见老敖他们?」
「都是那个新罗贱人太笨了,连拿东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气啦。」说着她抱 住程宗扬的手臂,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心里那点气愤被她一亲立刻烟消云散,程宗扬佯怒道:「再亲一口!」
「小气鬼。」小紫甩开他的手臂,然后解开湿衣。
「又来刺激我!」程宗扬火大地瞪着死丫头。
小紫吐了吐舌头,脱掉外衣,露出雪白胸乳上龙角状的皮甲,还没等他看清 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扬叫道:「想脱给我看,你就穿慢点啊!」
小紫咯咯笑道:「下次请早。」
程宗扬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贱人会不会知道鱼家的事?」
「撒谎!」
程宗扬叫道:「我说什么撒谎了!」
小紫撇了撇殷红小嘴:「你明知道她不会晓得还这么说,不就是想找个理由 玩玩她吗?」
程宗扬被她揭穿心事,不由恼羞成怒:「胡说!她正受伤,我有那么禽兽吗 我?」
小紫大度地摆摆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程宗扬赌气道:「不玩了!我要抱着你睡觉!」
「程头儿好坏,又想睡人家。」
「喂,别忘了你是我的侍寝奴!跟我睡觉是天经地义!」
小紫很听话地扑到程宗扬怀里,「那好吧!」
「哇!这么乖!」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抱住小紫扑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着胸、腹、腰、腿 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过身把他身体摆平,然后躺在他胸口,像盖被子把他手臂拉起来绕在 自己腰间,一脸幸福地说道:「程头儿,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觉吗?哎呀,你顶到人家屁股了。」小紫手掌伸到臀 下,把他阳具推到一边,笑道:「程头儿,你真的好硬呢。」
说着她小手一松,那根阳具又直挺起来,小紫拨弄几下也没按下去,于是她 分开双腿,将火热阳具放在腿间。阳具隔着衣物摩擦着少女细嫩肌肤,程宗扬心 头一阵激荡,在她耳边小声道:「死丫头,什么时候给我吃?」
「其实很简单啊。」小紫舒服地闭着眼,悠然道:「就像刚才,如果是你点 住人家穴道,人家就乖乖给你吃了。」
程宗扬悻悻道:「我一辈子也没你那么奸诈。」
「程头儿,你好谦虚啊。」
小紫闭眼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想把他们收过来?」
程宗扬停顿一会儿,慢慢道:「也许你不明白。我们这一代都把享乐放在生 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实很少。在建康时我经常想,六朝生活这么太平,一 眨眼就过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吗?」
小紫没有说话,像睡着一样静静闭着眼。
程宗扬自言自语:「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曾经有很多像 我这样的人。开始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我想通了。 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我们并没有太多优势,甚至是劣势。」
「论能力,像我这样本来就不怎么出众的人,凭什么和王茂弘、谢安石那样 的人中龙凤相比?把我们这种人扔在这里,大多数只有被淘汰的命运。偶尔有几 个幸运儿像你爹爹那样,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突然间光彩夺目,可即 便是你爹爹,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小紫呢哝道:「人家才没有爹爹呢。」
「好吧,就说姓岳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说,但结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 那么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他的仇家都死光了,还有什么能留下来 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无闻地过完一生,最多过得比别人好一点。对 于我这种没什么野心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以前总提不起精神做事,反 正那些事不是被人做过,就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多享乐几天。」
程宗扬叹口气:「直到那天被苏妖妇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蜡 做的城堡,一点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要把城堡变成水泥 的。等我真想做事时才发现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会之他们是殇侯的人,小狐狸是 星月湖的人,云老哥是云家的人。我不是信不过他们,但我需要自己的班底,和 任何人发生利益冲突仍站在我这边的人。」
「敖润几个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热血汉子,值得一交。」程 宗扬笑了起来,「还有那个平山宗的大法师,他的火法倒让我想出一件东西,找 机会试一下……喂,死丫头,你不会真睡着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吃……」
「我说着玩的。」
程宗扬小声道:「你气血还没有恢复,再流血我可舍不得。」
小紫在他胸口动了一下,「你可以去采六扇门那个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精虫上脑的大淫虫吗?」
「不是吗?」
「闭嘴!」程宗扬气哼哼道:「反正今晚抱着你睡觉就够了。」
「不要后悔哦。」
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程宗扬睁开眼睛,一缕乌亮发丝垂到自己颈间,小紫 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晨曦从窗摆透入,她娇美面孔犹如海棠。程宗扬忍不住 亲了她一口,发现自己穴道已经被解开。
程宗扬露出坏笑,手掌毫不客气地伸进她衣内,抚摸她细嫩的肌肤。
刚摸了一把,房门突然响了两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团长刚回来, 请公子去总社见面。公子?起来了吗?」
一直闭眼装睡的小紫咯咯笑了起来。程宗扬气恼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 什么笑!有我摸你的时候!」一边转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也真 是……晚半个时辰回来不行啊?」
第二章 铁骊雄威
鹏翼总社在晴州港的西马长街上占了两座院子,门前的青石路面被车轮轧出 两道半尺深的车辙。络绎不绝的车马从院中驰出,铁制轮毂在车辙内发出闷雷般 的响动,载着客人和货物奔向四方。
程宗扬一到门前,孟老板亲自迎出来,满面春风地笑道:「建康一别,今日 又在晴州相见!程公子多多发财、多多发财!」
程宗扬知道孟非卿是做给外人看的,当下也拱手寒暄,一边客套,一边与孟 非卿一道进入院内。
孟非卿刚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扬见面,他脸上带着笑意,口气轻松地说道: 「这几天周围有不少人盯着。临安刑部的捕快,枢密院、太尉府的官差,还有其 他的方安插的眼线不下十几股,真够热闹的。」
鹏翼社往江州运送粮食武器的事没有瞒自己,程宗扬当然知道周围为什么有 这么多临安眼线,「宋国怀疑到这里了吗?」
「树大招风。有人从云水运东西,当然要从我们鹏翼社查起。」孟非卿道: 「可惜他们晚了半个月。如今我们鹏翼社无论船行还是车马行都干干净净,让他 们查不出半点毛病。」
鹏翼社院内车水马龙,客户往来不绝,载货的、远行的,到处人声鼎沸,热 闹非凡。进了后院,外面轻松热闹的气氛陡然一变。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狮般的 头颅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台阶上,下面一群打扮各异的汉子钉子般站得整整齐齐。有的 是小贩,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将军,有的是厨子,还有一个竟然穿着官服,身份 是某个县的主簿。此时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有同样气质:属于军人的气质。
「杜元胜!」
一名提着秤杆的汉子挺身出来,「到!」
「马一鸣!」
「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夫上前与同伴站在一处。
「曹之安!」
「到!」
「高二虎!」
男子翻过一页,「六营三连,苏饶!」
一个戴着平顶皮冠的将军跨出一步,「到!」
「路大冬!」
下面有人道:「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军团,半年前在塞外遇难!」
男子用朱笔勾了一下,继续念道:「沈传玉!」
「到!」
「苟立德……」
孟非卿边走边道:「这些都是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各行各业的都有。那 边的苏骁原来是六营的上尉连长,在秦军已经做到右庶长爵位,佩戴将印,带的 兵比我们星月湖大营都多。听说江州起兵,丢下将印便来了。」
程宗扬道:「我还看到有个小贩,好像是卖鱼的?」
孟非卿道:「他叫杜元胜,当年和苏饶并称六营双雄,文武双全。星月湖大 营取消后,苏骁北上咸阳,杜元胜去了临安,在钱塘门外做了一名鱼贩,隐姓埋 名十五年,为岳帅看守衣冠冢。谢老三的骨灰也是他亲手埋的。」
「哦……」程宗扬又朝他们看了一眼。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个人的经历 都是一部传奇。但在这里,他们都是星月湖大营的一分子。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们付出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呢?」
「小狐狸没有和你说过吗?」
「小狐狸说,他有一个梦想。孟老大,你也有梦想吗?」
「有。」孟非卿道:「我们兄弟可以抛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以忍辱负 重,可以十余年默默无闻,只因为我们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聚集到岳帅旗 下,说上一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孟非卿把手臂横到胸前,微微昂起头,「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
这一刻他虽还是商人打扮,威严神情却如同指挥千军万马摧城拔寨的统帅, 低沉声音让人想起隆隆战鼓。
程宗扬与孟非卿接触并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个极端冷静的人;这时看到他 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不禁为之震撼。
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孟老大的气魄真不是盖的。
良久,程宗扬道:「我很羡慕你们能有这种勇气。」
「你不相信我们能成功吗?」
程宗扬望着那些军士坚毅的目光。「我相信你们能成功,甚至开创出一个属 于你们的时代。我羡慕你们是因为我没有抛开一切的勇气。我想要的太多了,不 像他们一样纯粹。」
孟非卿忽然道:「你的梦想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想要很多很多钱,还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乐乐过日 子,这个算不算?」
「当然算。」孟非卿笑道:「要实现这个梦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们的梦想 做起来还难点儿。」
「可不是嘛。」程宗扬叹口气,「想过太平日子怎么这么难呢?」
「说起太平日子,听小狐狸说,你和王大将军见过面?」
「在草原见过一次。」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王大将军身材虽然不高,但是 我见过最高大的人。」
「王紫阳身为太乙真宗掌教,却抛开龙池的无上尊崇投身军伍,十余年间餐 风露宿、四处征战。」
孟非卿道:「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将军算是一个。」
「小狐狸说你们查到一些情况,说王大将军是因为背后有人捣鬼才在草原上 全军覆没,是不是真的?」
孟非卿表情严肃起来。「左武军追逐兽蛮人进入草原之后,来自后方的粮食 供应就越来越少。驻扎在塞上的第二军团多次催讨,粮草非但没有补充,反而彻 底断绝。决战之前,左武军已经断粮一月有余。」
程宗扬想起在王哲军中尝的马肉,追问:「为什么会这样?有人断掉左武军 的补给?」
「何只如此。」孟非卿冷冷道:「据我所知,大战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军的 行军机密泄漏出去。」
程宗扬心头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军第一军团力敌七个罗马军团,直到马其 顿军团在背后出现才宣告不支。当时自己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罗马军团能在 偌大草原上找到左武军的位置,进行大军迂回、前后合击,没有准确情报怎么能 做到?
王哲不计生死在外征战,却被人在背后暗算,程宗扬越想越怒:「是哪个王 八蛋干的!」
「正查。王大将军战功赫赫又统率强军,累年因他升官发财的不知有多少, 没想到却被小人暗算。」孟非卿森然道:「捉到此贼,孟某绝不饶他!」
「会不会是他的仇敌干的?王大将军有什么仇家?」
孟非卿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王大将军从无私怨。」
从无私怨……岳鸟人听到还不羞死。程宗扬忽然皱眉,「不对!既然没有私 怨,为什么还会有人针对他呢?」
孟非卿扭过头。
「王大将军在边塞领军,不在朝中争权夺利,他若打了胜仗,后方一班人都 有功劳可分;没有王大将军,这种好事去哪儿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大将 军,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王大将军出事对谁最有利?」程宗扬自问自答,「不会是朝廷里当官的, 而是和他打过仗的人。」
孟非卿神情微动,「接着说。」
程宗扬摊开手,「我只是从常理推断。既然王大将军没有私怨,那么就是公 敌。王大将军又不打算清君侧,他的公敌不会是朝中官员。」
孟非卿似想到某人,脸色忽然凝重,过了会儿道:「不会。绝不会是他!」
「谁?」
「金蜜谪,天子驾崩前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你说的不错,王大将军殒 命对朝中权力纷争没有什么影响,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蛮族,也只有他们最想让 王大将军死。而这位金蜜谪……」孟非卿缓缓道:「原本是匈奴人。」
别人穿越都能开金手指,轮到自己却天知道穿越到哪个位面的平行世界;自 己历史知识本就有限,这个世界的历史又被搅得似是而非。金蜜诵是哪个鸟人? 匈奴人……汉……辅政大臣……程宗扬脑中猛然一亮:难道是金日磾?那个三只 眼的马王爷?这个自己还有点印象。
程宗扬叫道:「不可能是他!」
汉武帝的辅政四大臣里,两个谋反被杀,另一个霍光权势滔天,一手废立皇 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终对汉王室忠心耿耿。
「公子怎么能这么肯定?」
程宗扬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历史上得出的结论,只好道:「不会这么明显, 说异族就出来个匈奴大臣吧?」
孟非卿追问道:「以公子之见呢?」
「如果我是泄密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一个异族出身的辅政 大臣无疑是最好的靶子。」程宗扬飞快地思索,「说不定我还会故意放出风声, 称匈奴将在入冬之后南侵。就算是为了避嫌,金蜜谪也会暂时交出权力,更方便 我来动手。」
说着说着程宗扬心里也有点没底。秦桧都变了副模样,谁能保证金蜜谪一定 忠诚?
也许是他死得早,没有被霍光扣上反贼的帽子。
程宗扬道:「洛阳掌权的是哪位?」
「大司马大将军霍子孟。」
这位八成就是霍光,霍去病的弟弟,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权臣,执掌汉朝权 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公子猜得没错。洛阳已经有匈奴入侵的传言。」
程宗扬叫道:「这也太巧了吧?设下这个计策的人心肠够歹毒,算准这件事 金蜜谪无法自辩,无论怎么说都只会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谪,唯一免祸的手段 只有避嫌引退。」
「所以绝不会是金蜜谪。」
孟非卿提声道:「郭盛!」
刚才点名的男子转过身,脚跟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个礼,「到!」
「通知洛阳,让他们查出金蜜谪告病后是谁接管左丞相的权力。」
「是!」
说着他递上花名册,朗声道:「六营第四批回营人员点名完毕,应到四十七 人,实到三十九人。请团长下命令!」
孟非卿走到阶前,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简短说道:「诸君。星月湖大 营的战旗在江州上空飘扬,岳帅未完成的心愿将由我们达成。」他抬起手臂放在 胸前,沉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阶下那群汉子都抬起手臂,齐声应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出发!」
已点过名的众人各自分成队伍,以不同身份汇入外面的人群。一个月之后, 他们将以星月湖将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现。
孟非卿目送众人离开,然后领着程宗扬进入内堂,「请坐。」
「我自己来吧。」程宗扬拿过茶壶给自己泡了杯茶,随手给孟非卿也倒了一 杯。
孟非卿接过茶杯,「你倒不客气,反客为主了。」
程宗扬笑道:「我昨天听了段书,把你们八兄弟都编进去了。」
孟非卿露出一丝无奈苦笑:「小狐狸在江州闹的声势太大,那帮说书的打听 出一鳞半爪,再加上一通编排,我们兄弟在他们嘴里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 是妖怪。」
程宗扬笑道:「孟老大这几天不会真的忙着斩蛟杀虎、取宝藏吧?」
孟非卿双手握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这一个多月,我只做了一件事:借 钱。」
程宗扬一愣,「社里资金周转不过来?」
「比那个多。」孟非卿道:「二十万金铢,每月四分息,一年还清。」
「二十万金铢?月息四分?」程宗扬怪叫:「老大!你借谁的高利贷啊!这 可是四百万银铢!一年利息将近本钱的一半!」
孟非卿道:「拿到手的只有十万多点。四成八的利息已经先扣掉了。」
「孟老大,你借这么多钱干么?」
「还不是为了江州。」孟非卿道:「五万石粮食、够五千人装备的兵甲,已 经用掉三万金铢。」
「还有七万呢?」
孟非卿道:「你真以为我们两千兄弟就能跟十万宋军死磕吧?五万金铢用来 雇佣一千名佣兵,剩下的还要招募五千名守城壮丁,两万金铢已经很吃紧了。」
程宗扬稳住情绪。「这么说,江州一战打下来,你们要花费二十万金铢?江 州和宁州加起来,一年收入有多少?」
「江、宁二州每年岁入六万金铢,与支出持平。如果风调雨顺没有灾荒,最 好的年景可节余三千金铢左右。」
「三千金铢,连半成利息都不够。」程宗扬道:「这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 我倒是奇怪,谁肯借出这么大一笔钱呢?」
「能拿出二十万金铢的当然是陶氏钱庄了。」
「他们不怕赔本吗?」
「当然怕,所以才谈了这么久。」孟非卿道:「钱庄方面一直在犹豫,现在 只给了一半。」
程宗扬摸着下巴。仗还没打就先背上近十万金铢的债务,孟老大是破釜沉舟 了。他抬起头,「孟老大这么笃定,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谈不上。」孟非卿道:「不过我们不好过,贾师宪也不比我们强 多少。宋国今年财政已经超支一成,如今再出动十万大军,每个月少说也得花费 一百万金铢。现在是十月,两个月后宋军才能投入战场。只要我们能把战事拖到 明年,就该轮到贾师宪头痛了。」
程宗扬道:「难怪宋国同时出动捧日军和龙卫军,贾师宪打的主意就是速战 速决吧。」
「他想速战速决,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孟非卿道:「我们能集中在江州 的兄弟在一千八百人左右,虽然未必能大破宋国的上四军,但在烈山拖他们半个 月,不在话下。」
孟非卿停顿一下,缓缓道:「尤其是你送到江州的水泥,老五传过话来,在 城上试用一些,效果奇佳。」
「是吗?」程宗扬笑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孟非卿捧着茶杯露出奇怪目光。
程宗扬莫名其妙:「喂,孟老大,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孟非卿慢慢道:「水泥这东西我听岳帅提起过。岳帅说,那东西细如灰尘, 遇水就会凝固,比岩石还要坚硬。可惜岳帅尝试多次也没有做成。」
岳鸟人还真是什么都想做。程宗扬正犹豫怎么措词,孟非卿却放开此事,一 声大笑,豪气干云地说:「天幸有程兄相助!此番江州之战,大事必成!」
程宗扬笑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以前和小狐狸合伙做过一笔生意, 赚了点钱。这样吧,我给你们凑一万金铢出来。」
孟非卿叫道:「这如何使得!」
「行了,咱们就别客气了,何况那一万金铢本来就是小狐狸的。」
孟非卿嘿嘿一笑,「我是说,你拿一万金铢出来就想跑?」
程宗扬坐直身体,「老大,什么意思?」
「星月湖所有产业都是岳帅的遗物,我们兄弟只是代理,包括星月湖大营也 有紫姑娘一份。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六个营分成三份。谢兄弟的一营和小狐狸 的六营交给紫姑娘,一营目前没有营长便由程兄弟代为掌管。」
「等等!你不会想让我上战场吧?打仗这事我一点都不在行!」
孟非卿好整以暇地说:「所以才叫你来。从今天起,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 给你讲军事课。这会儿时间正好,咱们先上第一课:军事的目的和意义……」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不会来真的吧?我来找你是有件大事……」
「天大的事也上完课再说!」孟非卿虎脸道:「小狐狸没跟你说过,他当年 怎么听课的吗?」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小狐狸说过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孟非卿,因为上课不用 心,孟老大打过他不只一次,都快打出心理障碍了。
「讲课还有逼人来听的吗?」
「有!」孟非卿说着,手一张朝程宗扬肩上抓来。
「孟老大,你玩真的?」程宗扬大叫着以掌为刀,斩向他的手腕。
孟非卿铁骊名头真不是白来的,筋骨犹如镔铁上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一记手 刀,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而将自己手掌震得隐隐发麻。
程宗扬出手时留了两分余力,见状连忙撤招,足尖一点向后跃去。
学兵法、上战场,太扯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程宗扬飞身掠出丈许,还没站稳,孟非卿的铁掌便如影随形地跟来,切在自 己肘上。
「我靠!」程宗扬大叫一声,眼泪险些下来。
孟非卿道:「你的武技也该补习了。实力还过得去,技巧太差。这样吧,每 天再抽出一个时辰加强军事技能的锻炼。」
程宗扬抱着手臂叫道:「姓孟的!你这是体罚!」
「可不是嘛。」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小狐狸也这么说。不过他说的时候一 边哭一边还满地打滚,你想不想试试?」
程宗扬忽然跃起身,抬腿朝孟非卿胸口踹去。孟非卿双臂微屈,胸膛肌肉隆 起,浑若无事地挨了程宗扬一记飞腿,然后伸手一捞,抓住程宗扬的脚踝,把他 甩在地上。
程宗扬背脊着地,摔得筋骨欲断,喘气叫道:「老大,没这个必要吧!你要 是缺军官,臧修还有那个苏骁都够资格当校官了!」
「往后他们就是你手下的兵,你总不想让他们在背后耻笑你这个长官什么都 不会吧?」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们兄弟介意!」孟非卿虬髯怒张,恶狠狠道:「除非你跟紫 姑娘一刀两断,我们再给她找个文武双全的夫婿!」
程宗扬爬起来:「孟老大,算你狠!来吧!」
「坐下听讲。」
「少废话!先上武技课!」程宗扬从挂满兵刃的墙上抢下一对双刀,「孟老 大,有多少斤两都拿出来吧!」
孟非卿背负双手,傲然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便让你输个心服口 服!」
程宗扬双刀一磕,发出一声响彻大厅的震响,接着挺身直纵,「看我的虎视 鹰扬!」
暴喝中,程宗扬双刀犹如猛虎脱柙,洒下一片凌厉刀光朝孟非卿攻去。
「来得好!」孟非卿双手伸到背后,接着肩膀一翻,手中挥出两道蛟龙般墨 黑乌光,将程宗扬密不透风的双刀硬生生砸开。
程宗扬双手一阵剧痛,死死握住刀柄;精钢打制的刀身已经被砸得弯曲,他 咬牙道:「我干!你那是什么!」
孟非卿掌中握着一对手戟,每一枝都长近三尺,沉甸甸份量十足。戟身纠屈 犹如飞龙,两枝戟牙如同弯月。双戟通体墨黑,材质非金非玉,散发出暗黑的光 泽,一看就不是凡物。
「天龙霸戟!」孟非卿手握双戟,双手一碰,双戟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响, 雄壮身躯犹如天神,威风凛凛。
程宗扬看看他那对霸气毕露的天龙霸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两把不成模样的 钢刀,抬起脸悲愤地说:「孟老大,你耍赖!上教学课还用你的天龙戟打我的破 刀!」
孟非卿轻描淡写地说道:「少废话!接我一招!」
「我干……啊……啊!啊!啊……」
直到傍晚,那辆摘去鹏翼社标记的马车才回到宅中。秦桧上前打开车门顿时 一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程宗扬眼眶青了一块,手臂缠着绷带,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黑着脸道: 「听孟老大讲课去了。干!我算知道小狐狸为什么就怕孟老大。下手真狠!你没 看到,跟他的天龙霸戟一比……哎哟,别动!」
秦桧试了试他的手臂:「还好还好,筋骨没事,都是皮外伤。」
程宗扬龈牙咧嘴地晃了晃手臂。「不行,我得弄一对好刀,要不跟他的家伙 一比,什么刀都成了烧火棍。」
秦桧正容道:「神兵利器虽然锋锐,却非武者之福。夫山川之固,在德不在 险,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真正的武者应该从……」
程宗扬打断他,「你是不是说用神兵利器的不是好汉,飞花摘叶即可伤人才 是真正的高手?歇歇吧!你个死奸臣!咱们两个都练到飞花摘叶,让你拿根狗尾 巴草,我拿把屠龙刀,看我不砍死你!」
「唔。」秦桧沉思道:「公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废话!打赢才是王道!」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当你的奸臣吧,别 没事就给我上课,有空多想怎样对付别人。」
秦桧道:「属下明白。」
程宗扬看了看院子,「死丫头呢?为了她的嫁妆,我可遭了大罪。」
秦桧道:「紫姑娘去了雪隼佣兵团。」
「怎么不早说!」程宗扬爬上车,「老臧!知道雪隼佣兵团在哪儿吗?」
「知道!在城北,离这儿有二十多里。」
「找个兄弟跟我去。」
臧修道:「是。」
秦桧跃上马车,「我陪公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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