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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闭月

  与诸人又喝了几杯,程宗扬离席出来透透风。秦桧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吴
三桂正在门外,这时上前道:「已经和石家的护卫说了,让他们先不要动手。在
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张名刺。」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杀人来敬酒,这些人也真做得出来。无论是石家还是王
处仲,都一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谢万石等人空自把德性说得嘴响,也没
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才出面解围。

  王处仲的事程宗扬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是领过兵的,对武器
兵刃总是留心的多,一试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刚才让秦桧在席间献锥,已经先
一步让吴三桂去阻拦石超的护卫。这会儿自己帮了石超一个大忙,让他饶了那两
个敬酒的侍女,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程宗扬左右张望了一下,秦桧在旁立即道:「那边围着锦幛的就是溷厕。」

  程宗扬笑道:「会之,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明白。」

  秦桧垂手道:「这点察颜观色的本事,我们做手下的总要有几分。」

  海蜃楼外靠近院墙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锦幛重重叠叠围着,便是供宾客使用
的厕所。云家人细心,把入口设在远离海蜃楼的另一侧,免得冲撞了客人。

  程宗扬绕过锦幛,正在找厕所入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家、桓家、袁家,还有张侯爷和小侯爷。」

  接着一个带着金玉般清音的女声冷冷道:「一群酒囊饭袋!」

  刚才说话的婢妇道:「大小姐,五爷说,你只要去打个照面就成。再过一会
儿,那些人喝醉,就不好来了。」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都变成冷汗流了出来。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带着秦吴二人,
偏偏上个厕所就撞上这位云家大小姐。虽然自己也是客人,但这位大小姐似乎对
这边的客人没什么好感。说不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狭路相逢,顺手给自
己来个手起刀落,那就冤枉了。

  逃进厕所也许是个好主意,可这云家的厕所也太华丽了,只看到锦幛重重,
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扬急中生智,那锦幛是软的,不好借力,干脆攀住院墙,
一个虎跃跳了过去。

  「谁!」

  不等程宗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云丹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程宗扬低
着头,施出踏雪无痕的轻功,贴着院墙一溜疾跑,钻进一个月洞门里,再腾身跃
出丈许,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同时挥袖拂去足印。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如果让殇侯看到,肯定赞他修为大有精进。但程宗
扬还嫌离得不够远,瞧着旁边一个院子大门紧锁,立即纵身越过院墙,一溜烟钻
到院中一幢小楼里,藏好身形。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心里怦怦直跳。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小紫知
道还不得笑死。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程宗扬才松了口气。这里离海蜃楼已经隔了
两个院子,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云丹琉这会儿是去楼中会客,程宗扬打定主意就
在这里躲半个时辰,等她走了再回去。

  刚才被吓了一跳,此时心神一松,尿意更显急迫。程宗扬进来时留心看过,
这个院子虽然干净,但大门紧锁,像是没人住。楼前种着一池花草,几杆修竹,
幽静雅致。程宗扬不敢离开小楼,索性就在楼门口拉开裤子,对着楼前的花池痛
痛快快地方便起来。

  大概是那些酒都吓了出来,这泡尿分外长,程宗扬一边尿一边左右打量这座
小楼。

  院中像是时常有人打扫,青砖铺成的地上片尘不染。门内两侧各摆着一只一
人多高的大花瓶,白瓷的瓶身上绘着踏雪寻梅。画中一个少女穿着大红的氅衣,
纤手攀着一枝红梅正在轻嗅。在她旁边,一张雪白的面孔掩在毛茸茸的狐裘中,
春水般的美眸怯生生看着自己。

  程宗扬一手提着裤子,正「哗哗」地尿得痛快。忽然间浑身打了个激零,猛
地回过头。

     ***    ***    ***    ***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卓云君打了个冷战,咳嗽着醒来。

  那妇人站在她面前,虽然脸上涂着厚粉,仍能看出她脸色不善,阴沉得仿佛
要下起暴雨。

  这几日卓云君在她手下吃了无数苦头,看到她的神情心下先自怯了,禁不住
身子微微发抖。

  那妇人沙哑着喉咙道:「想死?」说着她抬脚踩住卓云君的手指,又问了一
遍:「是不是想死?」

  那妇人穿着一双木屐,屐齿踩在卓云君修长的玉指上,用力一拧。

  十指连心,卓云君身体一颤,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接着发出一声凄叫。

  叫声透过门窗,被外面厚厚的被褥吸收,在外面听来,就和小猫的哀鸣差不
多。

  手指的骨骼仿佛寸寸碎裂,与血肉碎成一团,痛得卓云君浑身都渗出冷汗。

  凄叫声中,妇人骂道:「不要脸的臭娼妇!这么便宜就想死?」

  卓云君只觉手指在她屐齿下格格作响,正一根根在她脚下断裂。她本身是用
剑的高手,对手指分外关心,剧痛和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卓云君不由失声道:
「求你不要踩了!不要踩了!」

  「哟,道姑奶奶在讨饶呢。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那妇人嘲讽着,脚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用力一拧。卓云君手指仿佛尽数碎
裂,破碎的指骨刺进血肉。卓云君呼吸一窒,瞳孔放大,正痛得要昏迷过去,那
妇人木屐忽然一松,接着又再次用力。

  卓云君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尖叫,身子像触电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妇人似乎摸准了她的感受,每次她接近昏厥的时候都略微放松,等她喘过
气,再加倍用力,使她始终处于远处忍受的剧痛之中。

  卓云君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她用了不知多长时
间,才终于挣开腕上的麻绳。卓云君本来想趁机逃走,可她脚上的麻绳打了两个
死结,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解开。

  心灰意冷下,卓云君在麻绳系在桌子下面,打了个结,采取自缢的方式来脱
离这种绝望的境地。可她伏在地上,身体并没有悬空,自缢的过程分外漫长,刚
昏迷过去就被人救起。

  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卓云君心防已破,剧痛下更是风度尽失。她双手被木屐踩
住,痛得凄声惨叫,一边哀求讨饶。

  「浪蹄子!你不是想死吗?」

  那妇人恶狠狠说着,拿起麻绳,绕在卓云君昂起的颈上,用力一绞。

  卓云君正尖声惨叫,被麻绳一勒,顿时呼吸断绝,惨叫声噎在喉中。粗糙的
麻绳在颈中磨擦着绞紧,仿佛将生命一点一点挤出体外。

  卓云君双手仍被木屐踩住,玉颈昂起,强烈的窒息感使她眼睛充血,被勒得
突起,肺部像要爆炸一样剧痛,身体每一丝肌肉都在痉挛。她神智变得恍惚,瞳
孔因为死亡的逼近,一点点扩大。

  卓云君曾经尝试过自尽,但当死亡真来临的一刻,她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恐
惧。她拚命伸长颈子,竭尽全力呼吸着,此刻只要能吸进一丝空气,她愿意用自
己的一切来换。只要能够活下去,摆脱死亡的痛楚。

  忽然,麻绳一松,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中。卓云君颤抖着,已经模糊的视野
渐渐变得清晰。

  「死娼妇!还想不想死!」

  那妇人一声厉喝,使卓云君打了个哆嗦。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曾经的高
傲和英气荡然无存,就像一个陷入绝境的平常女人一样崩溃下来。

  那妇人骂道:「老娘好心好意养着你,竟然想死?」她一手挽着麻绳,一手
抓住卓云君的头发,把她面孔按在沾满饭粒的地上,吵哑着声音威胁道:「舔干
净!」

  卓云君颤抖片刻,然后张开嘴,用苍白的唇舌含住那些已经泼出来一整天的
饭粒。

  如果可能,她宁肯自绝心脉,也不愿在这地狱般的黑暗多活一刻。可自己甚
至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绞颈的痛楚摧毁了她的意志,既然连死亡都是无法企及
的奢望,骄傲如卓云君,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卓云君屈辱地含住饭粒,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那妇人木屐一紧,卓云君惨叫声中,脖颈又被麻绳勒住。刚才可怕的经历使
卓云君刻骨难忘,不等麻绳勒紧,她就拚命摇头,然后俯身一口一口把饭粒舔干
净。

  「贱货!老娘好言好语你当成耳边风,非要挨打才听话!」

  那妇人抄起门闩,朝卓云君一通痛打,最后把麻绳往她脸上一丢,「你想死
就接着死!吊死了,就拖出去喂狗!」

  卓云君脸色灰白,双手一阵一阵痉挛,身体不住哆嗦。她散乱的目光掠过地
上的麻绳,就像看到一条毒蛇一样,露出无比的惧意。

     ***    ***    ***    ***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花瓶旁一个裹着狐裘的小美人儿。现在正值八月,天
气刚刚开始转凉,她却穿着厚厚的狐裘,一张精致的小脸白得仿佛透明,眉毛弯
弯的,纤秀如画。难怪自己刚才把她当成瓶上画的美女。

  程宗扬脱口道:「你是谁?」

  那少女粉颊微红,细声道:「你……是谁?」

  程宗扬原以为这里没人,又怕撞上云丹琉,才大模大样站在楼门口方便。谁
知道会被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人儿碰个正着。这会儿自己刚尿了一半,想收也收
不住,索性厚起脸皮,哗哗尿完再说。

  少女晕生双颊,鼓足勇气道:「那是我的兰花……」

  程宗扬厚着脸皮移了移位置,避开那些兰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样小声道:「那是我的竹子……」

  「施了肥才长得更旺啊。」

  程宗扬开始有点佩服自己了,脸皮竟然这么厚,在别人家门口随地小便,正
被女主人撞上,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咦?谁挖的小沟?还放着几个小泥人?」

  「那是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

  竹林诸贤是魏晋风流的开山人物,曲水流觞刚才程宗扬在席间听了一耳朵,
晋国文人聚会时,常在溪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羽觞放在水中,顺流而下。羽
觞在谁面前打转或者停下,谁就举觞畅饮,即兴赋诗,是一等一的风流雅事。

  那几杆翠竹间,被人细心地挖出一条小溪,溪旁坐着竹林诸贤的小泥人,溪
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带耳羽觞。这会儿羽觞也浮了起来,但怎么浮起来的,就不必
再说了。

  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尿战,一身畅快地提上裤子,这才转过身,脸不红气不喘
地说道:「在下姓萧,萧遥逸。萧某去也!」

  程宗扬回身就跑,便听到云丹琉的声音,「门怎么锁了?还不打开!」

  程宗扬立刻蹿了回来,他也不敢开口,双手合什,朝那少女拜了几拜,就一
头扎进楼里。

  「大小姐,瑶小姐这些日子正发寒。老爷吩咐过,不让人来打扰。连汤饭都
是递进去的。」

  「我两年才回来一趟,就不能见见姑姑吗?」

  仆妇道:「只需过了这几日,瑶小姐每日就能见半个时辰的客。院门的钥匙
在老爷手里,大小姐就是要进,我们也打不开。再说,瑶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
道,每月发寒的几日,我们这些下人都提着心,只怕吹口气就化了的。」

  程宗扬躲进楼内,才发现这座小楼窗户都是封死的,云丹琉不进来便罢,一
旦闯进来,那就是瓮中捉鳖,一逮一个准。

  裹着狐裘的瑶小姐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外面的交谈。不知为何,程宗扬看着
她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凄清的落寞感。

  云丹琉终于还是没有硬闯,她在外面说道:「姑姑,丹琉给你带了些东西,
让她们给你递进去。过几日姑姑身体大好,丹琉再来看你。」

  程宗扬松了口气,云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见客,不知道怎么又绕到这里。被那
个丫头片子吓了两次,腿都有点不好使。程宗扬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来,然后小
心翼翼绕开那位瑶小姐,赔笑道:「打扰了。萧某……」

  瑶小姐慢慢抬起脸,「我才没有那么弱……刚才我就没有昏倒……」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间,眉眼间寂寞的神情让程宗扬心头一空,
升起一丝怜意。

  瑶小姐低声道:「你帮我拿来,好不好?」

  「唔?」

  程宗扬扭过头,才发现院门一角有个活动的门板,一只细心打理过的包裹放
在门边。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一泡尿毁了人家的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让萧遥逸背黑锅事小,就这
么拍拍屁股走人,实在说不过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包裹取过来,帮那个瑶小
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看不出云丹琉还颇为细心,每件东西都用小木盒装着,淡黄的木盒是用上好
的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里面装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贝壳、海星、小
珊瑚之类的物品。

  「这是鹦鹉螺。」程宗扬道:「装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这个呢?是琥珀吗?」

  程宗扬拿起那个透明的物体,有点不确定地说:「是海底的琥珀吧。」

  「我看书上说,琥珀是虎睛沉到地下变成的。海里也有老虎吗?」

  程宗扬笑道:「琥珀是滴下来的树脂变成的,有些里面还有小虫子。用力磨
擦,能闻到松脂的香气。」

  那少女悠悠叹了口气,「那些小虫子好可怜……」

  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院里,也像极了囚在琥珀中的虫子。程宗扬打开一只狭长
的木盒,里面是一根白色的物体,看起来和他的龙牙锥有点像,不过更长一些,
质地轻而柔软。

  「这是什么?」

  程宗扬试着弯了弯,那根物体极富弹性,弯成圆形也能轻易弹直,手感有点
塑料的感觉。自然界里像这样天然的弹性物体并不多见,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忽
然道:「鲸须!嘿,这条鲸须快有三尺了吧,她们居然猎了这么大一条鲸!」

  「是海里大鱼的胡子吗?」

  程宗扬费了半天工夫,给她讲了鲸的样子和习性。那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轻
叹道:「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那样大的鲸。」

  程宗扬越来越感受到她的寂寞,自己那会儿的举止不只是唐突,就那么把人
家精心布置的曲水流觞毁了,简直粗鲁到令人发指。可这个瑶小姐却没有生气,
也许很久都没有外人来过与她说话了,此时对着一个陌生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程宗扬说完鲸须,又打开另外一只木盒。那木盒四四方方,里面装着一块琥
珀色的不规则物体,体积约拳头大小,像一块脏兮兮的泥土,貌不惊人。

  程宗扬把它拿起来掂了掂,大概有一斤多重,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看着瑶小
姐殷切的眼神,程宗扬遗憾地想:祁远这会儿要在,肯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放下那块东西,随手摸了摸鼻子,忽然闻到手指上一股异香。程宗扬心里
一动,从衣下的背包中拿出火褶,用力摇亮。

  那东西燃点极低,火苗刚递过去,便腾起一层细微的蓝色火焰,一股浓郁的
异香随即飘散开来,将整个小楼都染得香气扑鼻。

  「龙涎香!」程宗扬终于敢断定,这就是来自海洋深处的龙涎香。

  云丹琉对这个瑶小姐还真好,这么大一块龙涎香,大概要价值几倍重量的黄
金才能换到。

  「真的好香……」

  瑶小姐轻轻说了一句,然后软绵绵倒了下去。

  程宗扬连忙扔下龙涎香,一把扶住她。瑶小姐脸色雪白,口鼻间只有一缕游
丝般微弱的气息。

  程宗扬试了试她的额头,手掌仿佛摸在雪上一样,一片冰凉。


              第七章  调教

  程宗扬回到住处,把马鞭丢给秦桧,风风火火闯进后院。

  这会儿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小紫没有在房间待着。程宗扬找了半天,才在
假山后面找到她。

  那丫头正在午睡,她倒会找地方,假山后的树荫下有一块青石,她便躺在上
面。一双木屐放在石旁,小紫身上盖着一片芭蕉叶,一条雪嫩的手臂伸出来,指
上戴着紫色的水晶戒指。翠绿的蕉叶和白玉般的肌肤交相辉映,让人怦然心动。

  对谁心动都好说,对小紫心动那是找死。程宗扬粗着嗓子叫道:「死丫头!
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小紫闭着眼睛,口齿间带着浓浓睡意,软腻地说:「程头儿,你好烦哦。」

  小紫翻了个身,一条雪白的小腿从蕉叶下露出,微微蜷起。程宗扬抓住她的
光洁小腿,用力摸了两把——先占点便宜再说。

  「死丫头,快起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人家要睡觉……」

  「睡个屁啊。我还不知道你是属夜猫子的,一天睡一个时辰就够了。你知道
我去见……」

  「不就是孟非卿吗?我才不愿意见他呢。」

  「咦,你还真明白。他可是你老爸最铁杆的手下,一会儿见面,说不定会封
个大大红包给你。你难道不想要?」

  小紫像是没有听见,她细声呻吟道:「程头儿,你摸得人家好舒服……人家
屁股也想让你摸摸呢……」

  程宗扬收回手,冷笑道:「以为我傻啊!上次你让我摸,结果扎了我一手的
刺,这会儿又来玩这一手!」

  「胆小鬼!」小紫掀开蕉叶,露出雪嫩的圆臀朝他摇了摇,然后飞快地跳到
一旁,披好衣服。

  程宗扬一阵眼晕,还没看清,那死丫头已经穿戴整齐,让他只剩扼腕的份。

  小紫吐了吐舌头,笑道:「程头儿,我去玩那个道姑,你要不要看?」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吗?」程宗扬板着脸道:「最后问你一遍,孟非卿你
去不去见!」

  「不去!」

     ***    ***    ***    ***

  木屐声格格传来,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心头,带来火烙般的恐惧。

  灯光一闪,映出地上那条未曾动过的麻绳。那妇人冷笑道:「怎么不死了?
这娼窠里出个烈女那该多光彩!」

  卓云君努力想维持自己的尊严,但触到那妇人的目光,身体顿时一阵战栗。

  那妇人把油灯放在一旁,拿起麻绳,「贱娼!你不死,老娘帮你死。」

  卓云君仅剩的傲骨都化为惧意,连忙摇了摇头。

  那妇人拎起麻绳,放在卓云君面前,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老娘这里不
养闲人,你要不愿意做活,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卓云君苍白地嘴唇紧紧抿着,良久才颤声道:「我可以卖艺。四个银铢,我
唱曲能挣……」

  不等她说完,那妇人就把麻绳勒到她颈中。这次那妇人下手极狠,麻绳绞住
脖颈竭力收紧,分明是想生生勒死她。

  卓云君伏在地上,脖颈被勒得伸长,她双手紧紧抓住麻绳,拚命挣扎,那妇
人力气不过寻常,可自己却怎么也挣不开。

  卓云君张开嘴,舌头吐出,却怎么吸不进一丝空气。她虽然睁着眼睛,却看
不到任何物体,眼前一片片冒出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嘴唇发紫。

  挣扎中,卓云君破碎的道袍松开,一只肥白的乳房裸露出来,她虽然吸不进
一丝空气,胸口却拚命起伏,那只丰挺的雪乳在胸前一抖一抖,颤个不停。

  忽然,卓云君身体一松,一股液体从身下涌出,淌得满腿都是。

  那妇人松开麻绳,嘲笑道:「死娼妇!还硬挺吗?」

  卓云君已经彻底崩溃,她伏在地上,拚命摇着头,散乱的长发下,毫无血色
的面孔一片灰白,身体抖得仿佛风中的树叶。

  这死丫头扮得可真像,那模样作派,活脱脱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老鸨。

  程宗扬在帘后看着,心里嘀咕道:这才三天时间,卓云君就像换了个人,不
知道的,会以为是娼窠里可挨过打的妓女,哪里还有半分英姿勃发,绝世高人的
风采?不过,那只奶子真够诱人的……

  卓云君此时风度全无,刚才被那妇人勒得失禁,甚至也顾不上羞愧,就像一
个脆弱的女子一样,伏在地上不住啼哭。

  她一只美乳滑落出来,雪团般在地上微微颤抖。那妇人伸出脚,用屐齿踩住
她殷红的乳尖。卓云君如受电击,失声惨叫。

  那妇人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得抬起头,然后拿起一只水瓢,对着她华美的
面孔倾倒下去。

  冰冷的井水溅在卓云君脸上,顺着她修长的玉颈流淌,溅得满身都是。那妇
人嘲讽道:「瞧你这身破烂衣服,身上又是土又是尿的,还不快洗洗!」

  那妇人木屐松开,卓云君吃痛地抚住乳尖,接着臀上挨了一脚,只好撑起身
体,朝桌旁的水桶爬去。

  那妇人傲慢地用门闩敲了敲木制的水桶。每次反抗都伴随的痛殴使卓云君意
志尽失,她跪在桶旁,颤抖着解开破烂不堪的道服,露出光洁的玉体。

  小紫的手段自己在鬼王峒就曾经见过。只用了一根细针,就把苏荔制得服服
贴贴,这时在卓云君身上故技重施,将这位太乙真宗的教御摆布得如同婴儿。卓
云君自己并不知道,但小紫动手时,程宗扬在旁边看得清楚。她这次用了两根细
针,加起来还没有当初钉在苏荔身上的一半大,分别刺在卓云君的颈后和脊中,
连针尾也一并按进肌肤,从外面看不到丝毫痕迹。

  卓云君年纪已经不轻,但修道者最重养生,看上去如同三十许人。她肩宽腿
长,腰身细圆,肌肤白腻丰腴,光滑胜雪,别有一番熟艳的风情。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道姑,这身子腰是腰,腿是腿,就跟画儿似
的。」说着她用门闩顶了顶卓云君的乳房,「奶过孩子没有?」

  被门闩一触,卓云君就禁不住身子发颤。她忍气吞声地说道:「没有。」

  小紫还要戏弄,程宗扬在外面低咳一声。她哼了一声,放下门闩,哑着嗓子
骂道:「臭娼妇!还不快把身子洗净!」

  卓云君垂下头,撩起清水,在桶旁一点一点洗去身上的污渍。

  小紫笑道:「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头。道姑,你既然不
想死,便好生做个娼妇。」

  卓云君脸色苍白地抬起头,颤声道:「不,我不……」

  那妇人沉下脸,拿起门闩重重打在卓云君腰间。卓云君惨叫一声,合身扑倒
在地。黑暗中,那具白腻的肉体痛楚地抽动着。

  那妇人一连打了十几下,卓云君吃痛不住,连声哀叫道:「不要打!不要打
了!好痛……」

     ***    ***    ***    ***

  「死丫头,你还真有点手段。」程宗扬一脸兴奋地说道:「还不赶快把她叫
出来,大爷干完好去办事!」

  「程头儿,你好急色哦。」小紫带上房门,把卓云君的哭泣声关在房内。

  「她不是已经答应了吗?」程宗扬道:「算你赢了。嘿嘿,这贱货上了床,
一看是我,不知道会不会羞死。」

  小紫皱了皱鼻子,「她这会儿都吓破胆了,就是上了床也和死鱼一样,有什
么好玩的?我原来以为她能撑到第五天呢,谁知道她这么不顶用。」

  今天程宗扬过得很郁闷。那个瑶小姐说着说着突然昏迷过去,让自己手忙脚
乱,好不容易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把她放在卧室的榻上,自己溜回去赴宴,连
和自己新得的那小侍女调情的心思都没有,匆匆散了席,就和萧遥逸一道离开。

  说起来之所以瑶小姐会昏迷,是因为自己跟她说的时间太久;之所以说的时
间太久,是因为自己毁了人家的曲水流觞;之所以毁了人家的流水曲觞,是因为
自己憋了泡尿;之所以憋了泡尿,是因为在躲避云丹琉;之所以躲避云丹琉,是
因为自己在江口被云丹琉劈过一刀,都跳到水里还没能躲开;之所以没能躲开,
是因为自己受过伤;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卓云君拍了自己一掌,差点儿连命都让
她拍没了;之所以被她拍一掌,是因为她觊觎自己的九阳神功口诀——自己堂堂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丫头片子逼得狼狈不堪,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贱人!

  幸好老天有眼,让她落在自己……和小紫手上。如果不狠狠干她一回,把自
己吃的苦头加倍补偿回来,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太对不起老天了。

  可那死丫头明明已经把卓贱人收拾得服服贴贴,还不肯让自己上,说还没有
调教好,玩起来不尽兴。

  尽兴?只要能干到这个贱人,自己已经够尽兴了,难道还能干出感情来?

  程宗扬恼道:「不让我干,你废什么话啊!难道就让我旁边干看着?」

  小紫笑吟吟道:「好不好看?」

  程宗扬明白过来,「死丫头,又来耍我!」他咬牙道:「小心我看得火起,
把你的小屁股干成两半!」

  小紫羞答答道:「程头儿,你好粗鲁……」说着她依过来,娇声道:「人家
最喜欢这样粗鲁的男人了。来啊,谁不干谁是雪雪。」

  雪雪是萧遥逸送来的狮子狗,这几天小紫有了卓云君这样一个好玩具,没顾
上逗雪雪玩。

  程宗扬板着脸呵斥道:「知不知道我很忙啊?谁和你一样,天天白吃饭!连
个臭女人都摆布不好!」

  小紫呵气如兰地说:「一说到跟人家上床,你就跑,一点都不男人。」

  我都男人一百多次了,结果连你这死丫头的屁股都没摸到。这事儿不能提,
一提就让人肝肠寸断。程宗扬重重哼了一声,端着架子转身离开。临走时又想起
来,回头板着脸道:「家里新来了几个侍女,这会儿会之正给她们安排住处。你
没事可别去欺负她们。」

     ***    ***    ***    ***

  一辆马车停在宅前,赶车的是个陌生汉子,没有看到萧府的人。

  程宗扬上了车,萧遥逸埋怨道:「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趁这会
儿工夫,把那个新收的侍女给用了吧?」

  真上了那就好了,自己这一肚子火气也不至于没地方泄了。石胖子人虽然不
怎么样,出手却大方,除了雁儿,把那两个奉酒的侍女也一并送来。左右是要杀
的,不如做个人情。这些姑娘落到他手里算是糟蹋了,程宗扬也没客气,一并留
了下来。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儿有闲工夫啊,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

  萧遥逸肃容道:「如此也好,等程兄回来,就可以一箭三雕了。」说着那小
子挤挤眼,「金谷园的侍女都是精心调教过的,保你明天腿都是软的。」

  「少来。」程宗扬道:「我正头痛呢。我让会之把那几个侍女都安排到中庭
附近,外面是跟我在一起的几名兄弟,大家进去出来相熟了,说不定还能凑成几
对。可惜……」程宗扬长叹一声,「狼多肉少啊。」

  萧遥逸纳罕地摇着扇子,「程兄这念头够诡异的。平常人家对这种事都只怕
防得不严密,内宅和外院绝不来往,你倒好,还特意让他们毗邻而居,生怕他们
不勾搭成奸?」

  程宗扬也觉得纳闷,「你这想法才奇怪,按你的意思,我应该把这那些侍女
都收了,自己左拥右抱,外面放着十几个精壮的光棍?不怕他们啐你啊?」

  萧遥逸看了他半晌,然后拿扇子指着他叹道:「我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你把
那些下人都当成兄弟。也就是我萧遥逸在星月湖混过,才知道程兄这份心意,换
成张饭桶石饭桶他们,还不把后槽牙笑掉。」

  这些贵族世家主仆之间泾渭分明,不过站在程宗扬的角度,别说吴战威和小
魏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秦桧和吴三桂,自己也没把他们当成仆人看待。

  萧遥逸啧啧叹道:「程兄果然够义气。不过你既然存了这份心,还有什么头
痛的?把这几个侍女一分不就完了。」

  「开玩笑。」程宗扬道:「你也得问问女方愿不愿意吧?」

  萧遥逸愣了半晌,最后颓然道:「你赢了。你说我萧遥逸怎么就瞎了我这双
狗眼,没看出来程兄你是圣人呢?」

  程宗扬苦笑起来。晋国世家大族奴仆成群,谁会去理会一个婢女的心思。但
对自己来说,男女平等,自由恋爱,这些不是那么容易就扔掉的。

  萧遥逸揶揄道:「程圣人,往后小弟可不敢再叫你去喝花酒了,免得坏了你
的道行。」

  「少啰嗦。这个还堵不住你的嘴?」

  萧遥逸立刻闭嘴,双手接过程宗扬递来的龙牙锥。

  「奶奶的,真家伙啊!」萧遥逸叫道:「我还以为你蒙人呢!」

  那支龙牙锥比王处仲的还长了少许,萧遥逸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兴奋地恨
不得往自己身上捅一下试试才过瘾。

  「孟老大呢?」

  萧遥逸恋恋不舍地收起龙牙锥,在车板上敲了敲。车夫扬起手腕,鞭子在空
中一抖,「啪」的一声脆响,两匹马立刻同时起步。

  「鹏翼商号的车马行在建康有两家分号。」萧遥逸道:「但孟大哥来建康,
一直住在玄武湖。」

  玄武湖在城北,湖水与宫城相邻,面积远比后世广阔,因在燕雀湖以北,又
称北湖。湖水来自钟山北麓,由于玄武湖是晋国训练水兵的地方,专门开凿青溪
与秦淮河相连,即使战船也可以从江上直接驶入湖中。

  那车夫一言不发,娴熟地驾着马车赶到湖边,然后两人丝毫没有停留,随即
换乘小舟,朝湖中一处浅洲划去。

  玄武湖有十几处泥沙淤积的沙洲,此时芦苇生得正盛,小舟悄无声息地划入
湖中,随即被茂密的芦苇遮蔽。

  操舟的汉子与车夫相仿,一头寸许长的短发,筋骨结实如铁。六朝人认为身
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男女都蓄发。这舟子却把头发剪得短短的,仿佛受过髡刑
的犯人。

  萧遥逸看似荒唐,心思却七巧玲珑,他一眼瞧出程宗扬疑惑,说道:「岳帅
军中都是短发,以长不盈指为准。这些兄弟都习惯了,蓄发反而觉得麻烦。」

  程宗扬顿起知音之感,他对蓄发也是一肚子的不乐意,但连祁远、吴战威这
些粗汉都蓄发,怕自己显得太过另类,才不得不留起来。在南荒热的那几天,程
宗扬不时后悔,恨不得自己是天生的秃头才好。

  「你们那位岳帅也是短发?」

  「怎么会?」萧遥逸道:「岳帅平时的享乐之一,就是躺在榻上,让姬妾们
给他洗头,剪短了怎么过瘾。」

  「啧啧,你们岳帅还真会享受。」

  日色偏西,正照在眼睛上,程宗扬随手从背包中拿出那副烟茶水晶的墨镜,
戴在脸上。

  萧遥逸看着他,嘻笑的目光变得深邃。良久他说道:「岳帅临行前,把这副
墨镜留给艺哥。」

  程宗扬摘下墨镜递过去,「你要吗?」

  萧遥逸摇摇头,「你戴上挺合适。」

  「那就好。」程宗扬道:「我只是客气一下。这么好的墨镜,我才不舍得送
人呢。」

  萧遥逸愤然道:「刚说你够义气,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反正你脸皮够厚。」程宗扬摇着墨镜,压低声音,「我可警告你,以后少
在小紫面前说我坏话。小心我翻脸。」

  萧遥逸叫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紫姑娘那么娇怯稚嫩个女孩子,我就怕
她吃了你的亏还不敢说。」

  程宗扬抬起头,鼻孔抬得高高的,恨不得从后脑勺哼出一声,来表示自己的
轻蔑。娇怯稚嫩,你这傻瓜说谁呢?

  萧遥逸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行了,程圣人,真以为我信不过你?我就是
想和紫姑娘多说几句话。我这当哥哥的,总不能对她说——那家伙是个好人,你
就从了他吧。当然要骂几句,才能显出我的关心不是?」

  「彼此彼此。」程宗扬低笑道:「我没事儿也在她面前骂你。对了,云家有
位小姐,你知不知道?」

  「云丹琉嘛。怎么不知道。那丫头是庶出的,早些年在家里不太受宠,才远
远打发出海。没想到那丫头在海上却干得有声有色。昨天她来席间的时候,你正
好不在。」

  程宗扬叹道:「这可太遗憾了。」

  萧遥逸笑道:「错过一次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什么!」程宗扬脱口而出,又怕萧遥逸起疑,连忙换了种口气,十二分真
诚地说道:「是吗?」

  萧遥逸点了点头,「听说她这次回来,可能要入宫。」

  「就她?」程宗扬叫了起来,「云家疯了?把她送到宫里当妃子?是不是觉
得晋帝好欺负啊?」

  「谁说是当妃子?」萧遥逸道:「那丫头在海上搞得风生水起,不知道宫里
怎么听说她的名头,指名要她入宫,掌管宫里的御前殿直。你没看过,昨天云老
五乐的,眼都快睁不开了。云家再有钱也是寒门,别说把女儿嫁到宫里,就是二
三等的士族也未必愿意和他们结亲。」

  程宗扬在建康待这几天,已经对晋国的门阀深有感触。所谓高品无寒门,下
品无士族。像王谢这样长期把侍朝政的世家,是一等一的大族,再往后是庾氏和
桓氏,其余还有袁氏、柳氏、羊氏……这些贵族世家出身的子弟多半一生下来就
带着官职爵位,像谢万石,一介文士,却是朝中正经的镇东将军,而且还不是虚
衔,实打实的正三品高级将领,手下管着几万劲卒。至于谢大将军能不能开弓,
会不会骑马,知不知道军营的大门朝哪边开,那就是末事了。而寒门出身的文士
武将,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升到五品以上的职位。

  公平吗?

  不公平。但这也许是晋国最好的选择。

  究其原因,晋国的教育远不及唐宋两国普及,贵族世家不但垄断了权力,占
据了大量财富和土地,同时也垄断了数量不多的教育资源。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
贵族,受过教育的平民数量微乎其微。晋国只有尽可能从贵族中选拔人才,来治
理国家。

  事实上这种模式在晋国相当成功。晋国推行权臣政治,丞相权力极大,即便
这些贵族世家出一百个废物,有一两个英才执政,也能保证权力的正常运行。以
至于世家大族名望之盛,连皇族司马氏也瞠乎其后。

  也正是因此,云家才不遗余力地支持临川王,同时对云家的女儿能够入宫极
为重视,不惜暂时放下利润高昂的远洋生意,召回云丹琉。

  但程宗扬想的是另外一个人,「我说的是云家另外一位小姐,嗯,名字好像
叫瑶的。」

  萧遥逸想了一会儿,「没听说过云家还有一位叫瑶的小姐啊。」

  程宗扬也在奇怪,云丹琉叫她姑姑,难道是云苍峰的妹妹?可瑶小姐看起来
比云丹琉还小,和云苍峰差出去四十岁都不止。如果真是云三爷的妹妹,云家这
位老娘可太能生了。

  轻舟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湖面上川行,水上浮光耀金,光影流动,优美得仿佛
一首诗。半个时辰后,小舟驶入一片芦苇荡。

  「到了。」萧遥逸提醒道。

  小舟微微一顿,停在芦苇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青石码头前。

  玄武湖有不少沙洲,由于春夏多雨,湖面水势往往暴涨,略小的沙洲都会被
水淹没,无法住人,大多都荒弃掉了,洲上荒草丛生,与芦苇连成一片。不过这
处沙洲却有人移来树木,在芦苇中显得一片葱笼。

  树丛中有一处奇怪的建筑。说它奇怪,是因为这座建筑与程宗扬在六朝见到
的楼堂庭院都不相同。所有的房间都连在一起,形成一整幢结构紧密的建筑,屋
顶也没有飞檐斗拱,而是辟出一半,做成一个精致的花园。

  这也是程宗扬第一次在六朝看到石材建筑。六朝人认为用岩石为材料的房屋
不利于人生存,因此房屋大多是木构建筑,石材只用来铺地。也因此发展出一整
套木构建筑的规范,例如六朝建筑用来承重的都是梁柱而非墙壁。像罗马和希腊
那样完全用岩石砌成的建筑,在六朝只有佛窟和坟墓才可以见到。

  眼前这座建筑是用整齐的花岗岩建造而成,上下分为两层,门前有圆形的台
阶。如果自己没有眼花,这应该是一座现代别墅的仿作——毕竟那位岳鹏举不是
建筑师,最多只能画个图,让工匠照着样子去建造。

  自从来到沙洲,自己还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也没有感觉到窥视的目光,但
程宗扬知道,肯定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请。」萧遥逸潇洒地抬起手。

  程宗扬也不客气,当先踏上石阶。厚木制成的大门将近三米高,天色刚刚暗
下来,室内已经灯火通明。

  程宗扬抬起头,看着屋顶悬下的巨大吊灯,不禁张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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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八骥

  别墅内是一间两层打通的客厅,厅侧一道环形台阶螺旋状延伸到楼上,房顶
用金色的缆绳悬着一座由于百余支蜡烛组成的巨型吊灯。烛台都是用水晶雕成,
一个个晶莹剔透,映得人眼花缭乱。

  厅内摆着一套环形沙发,中间是一张圆桌。染成红色的皮革色泽鲜亮,上面
放着白色的长绒靠垫,一共九只,最中间的一只是明快的亮绿色。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怪异的眼神,一边轻摇折扇,一边笑道:「程兄莫非认得
这东西?」

  程宗扬想也不想就说道:「沙发。」

  萧遥逸怔了半晌,突然叫道:「孟老大!你还不快出来!」说着他如临大敌
一样盯着程宗扬,「你怎么知道?」

  程宗扬耸耸肩,「沙发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萧遥逸差点儿把扇子拍碎,叫道:「岳帅起的这个鬼
名字简直没道理!你怎么可能猜到!」

  谁说我是猜的?

  「是谢艺告诉你的?」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一个魁伟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方,那人身材高大,脸部线条像刀刻一样轮廓
分明,一双浓黑的眉毛犹如卧蚕,虬屈的胡须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耳下,眼神像一
头威武的雄狮,犀利之极。他胸膛又宽又厚,肩膀肌肉隆起,虽然穿着一身普普
通通的布衣,却仿佛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程宗扬第一眼看见,就认出他是当年武穆王手下大将,星月湖八骏之首,铁
骊孟非卿。这种气势,是绝对模仿不来的。

  他稳住心神,「谢艺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孟非卿点头道:「老三嘴没那么碎。」说着他虎目生威,沉声道:「那你是
如何知道的?」

  段强以前对自己说过,穿越者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掩藏自己穿越的秘
密。程宗扬不明白为什么要掩藏,对王哲,对谢艺,对殇侯,他都没有刻意去掩
藏。不过他也不会逢人就说自己是穿越来的——那会被人当成神经病,从此另眼
相看。

  程宗扬道:「在下以前在西方游历过。」

  孟非卿思索片刻,然后微微颔首,「岳帅曾说过,这里的陈设都是仿照泰西
风俗。你既然在西方游历过,能认出来也不稀奇。」

  孟非卿大步走下台阶,抬手道:「坐。」

  程宗扬一坐下,不禁舒服地呼了口气。这些天,自己一大半日子都是席地而
坐,离开南荒之后,才有正经的坐具。不过建康的坐具大都是竹榻,讲究屈膝跪
坐,连椅子都不多,上面虽然铺着茵席,但程宗扬总觉得太硬,感觉颇不习惯。

  这沙发没有弹簧,里面是货真价实的海绵,柔中带硬,紧密而富有弹性。程
宗扬坐上去就不想起来,恨不得把这套沙发都搬回去自己用。

  孟非卿在他对面坐下,萧遥逸在这里毫无架子,亲自挽起衣袖,跑去拿来茶
盏,给两人斟茶。

  孟非卿也不废话,迳直问道:「谢艺怎么死的?」

  程宗扬把事情细述一遍,然后道:「那支龙牙锥本来就是谢兄该得的。送给
萧兄,也算物归原主。」

  孟非卿听得极为专注,不时询问其中的细节,尤其是谢艺为何会孤身一人独
闯南荒的缘由。最后他起身向程宗扬深深施了一礼,「程兄千里迢迢把我兄弟的
骨灰背回建康,这份情义,我们兄弟绝不敢忘。」

  程宗扬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谢兄,我们早就死几趟了,怎么
能活着从南荒出来?」

  孟非卿沉默片刻,「小狐狸。」

  「在。」萧遥逸这会儿把尾巴都夹起来,老老实实听老大说话。

  「通知老四、老五,让他们去查那间生药铺。」

  「是!」萧遥逸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然后道:「如果真是黑魔海的人怎么
处置?」

  「杀。」孟非卿森然道:「敢把手伸到我们头上,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告诉
老四、老五,这次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幕后的主谋!
谁敢动我兄弟,我杀他全家!」

  「是!」

  孟非卿虎目忽然迸出泪花。他拿起微凉的茶水,一口喝完,神情随即平静下
来,声音低沉地说道:「告诉兄弟们,咱们的龙骥死了。让他们摸着良心问问,
还记不记得谢老三骂咱们的话。问问老二和老四,他们闹到这步田地够不够!」

  这事儿萧遥逸也有份,见老大发怒,他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孟非卿道:「岳帅即便不在了。咱们八兄弟在一
起又怕过谁来!偏生你们几个分成两帮,一见面就吵个不休。逼得老三在中间左
右为难,只好一走了之。若不是他落了单,被仇家盯上,只需老二、老四,甚至
你这不成器的小子去一个,谢老三又怎么会死?」

  萧遥逸颓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给四哥磕头赔不是去。」

  「你赔不是有什么用?」孟非卿放缓语调,「老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除了军令,他还理睬过什么?」

  说着孟非卿抬起眼,「承蒙程兄援手——我听说与程兄一同回来的,还有岳
帅的遗孤?」

  孟非卿在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程宗扬不好插口,这时问到小紫,才说道:
「紫姑娘现在鄙处居住。萧兄知道,那丫头有点怕生,这次没有一同来。」

  「程兄。」孟非卿道:「黑魔海既然盯上我们兄弟,紫姑娘在你那里,只怕
会引来麻烦。程兄虽然不怕,但事情因我们兄弟而起,心里未免难安。」

  程宗扬很想把小紫这个包袱丢给星月湖,能让自己喘口气。但那死丫头说什
么都不肯见他们,又不好对他们说明:那死丫头根本就不认岳帅这个父亲,只好
道:「紫姑娘一直在南荒居住,对生人多少有些害怕,不如先在我这里住一段,
等熟悉了再说。」

  程宗扬一边说,心里一边哀叹,什么麻烦能大得过那死丫头?可怜自己替她
圆谎,出了力还不落好。

  孟非卿道:「不瞒程兄说,我们这些人都在军中生活惯了,真要照料岳帅的
千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既然如此,就有劳程兄了。」

  「孟大哥太客气了。」程宗扬笑容比他还苦,这个烫手的小香芋到底还扔在
自己手里了。

  孟非卿微一示意,萧遥逸连忙点头,「都准备好了。」

  孟非卿行事雷厉风行,当即起身道:「程兄,我要去临安先安葬了谢兄弟,
不能在此久留。就由遥逸替我招待程兄。」

  说着他对萧遥逸道:「你就不用去了。在你三哥骨灰前磕了头,便留在建康
吧。」

  萧遥逸小声道:「大哥,我也想去……」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你三哥就是为了紫姑娘才送的命,你若念着三哥的好
处,就在这里守护好紫姑娘。」

  萧遥逸双脚一并,一手横在胸前,挺胸应道:「是!」

  孟非卿朝程宗扬一抱拳,「告辞!」

     ***    ***    ***    ***

  程宗扬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拍了拍坐垫,「坐下吧。瞧你吓得,汗都快出来
了。」

  「你不知道。」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我这辈子没挨过别人的打,连我
老爸都没打过我,就我这大哥,下手那是真狠。不打也就算了,一动手打肯定打
得我鬼哭狼嚎。我都快作下病了,他眼一瞪,我就屁股痛。」

  程宗扬大笑起来。那个孟非卿言语不多,交谈时间也不是很长,但能看出他
与谢艺等人之间的兄弟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过他情绪控制一流,无论何时都
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才,不受情绪左右,对局势判断准确快速。可以
想像,他在岳帅麾下时,必定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而谢艺更像是擅长冲锋陷阵的
猛将。

  程宗扬笑道:「我刚才听他叫你小狐狸?」

  萧遥逸道:「兄弟们都这么叫,谁让我姓萧呢?八骏里铁骊、天驷、龙骥、
幻驹、云骖、青骓、朱骅,其实我是玄骐。」

  「怎么听着像小母马?」

  「什么小母马!」萧遥逸叫道:「玄是黑色,又有玄奇玄秘的意思,骐是青
黑色的千里马,玄骐就是神骏无比的青黑色的天神之马!」

  「原来萧兄是一匹小黑马。」程宗扬说笑几句,然后道:「孟老大准备把谢
艺葬在临安?」

  「是啊。」萧遥逸懊恼地说:「这是我们兄弟六年来头一次聚会,到时大家
都会在亭外会合,偏偏我去不了。」

  「什么亭外?」

  「风波亭。」

  程宗扬明白过来,他们要把谢艺葬在风波亭外,与岳帅作伴。对谢艺来说,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萧遥逸把一只薄薄的木匣放在桌上,推到程宗扬面前。

  程宗扬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文契,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显得十分正规。

  「这是什么?」

  「地契。这别墅连同沙洲都是岳帅的遗产,程兄收好。」

  「这份礼可太大了吧?」

  程宗扬知道星月湖肯定有礼物,但没想到会是一座沙洲。这处别墅自己还没
有仔细看过,但看规模就小不了,住上几百人也不嫌挤。

  「你可别会错意了,这是给紫姑娘的。至于给程兄的报酬。」萧遥逸挤了挤
眼,「走,咱们先去找芝娘!程兄只要在建康,所有花酒都是我的,包你夜夜笙
歌!乐不思蜀!」

  「不行!」程宗扬叫道:「这可太便宜你了!」

  「这只是利息。」萧遥逸扯着程宗扬,边走边道:「程兄帮我们兄弟送回三
哥的骨灰,带回紫姑娘,又送了支龙牙锥。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我想来想
去,只能以身相报了。咦?程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胃里难受,想吐吗?」

  孟非卿一走,萧遥逸就像开锁的活猴,几个起落,跳到舟上,意气风发地说
道:「去青溪!」

  程宗扬眼尖,看出舟子已经换了萧遥逸手下的随从。这小子看似荒唐,其实
心细如发,难怪建康人都把他当成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对他与星月湖的关系浑
然不觉。

  月出东山,玄武湖一望无际的水面波光潋滟。清凉夜风拂过湖水,浅浅的沙
洲畔,青色的芦苇随风摇曳,苇尖洒满水银般的月色。

  萧遥逸扔下玉带,解开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色,岂能无歌!」

  他从舟中取出一张古琴,就那样坐在船头,把琴横在膝上,「淙淙」拨了几
下,接着一串流水般的琴声从他指下淌出。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交在门,饥不及餐!」萧遥逸扬声唱道:「欢日
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

  萧遥逸的放浪形骸感染了程宗扬,他也解开外衣,一边挤开萧遥逸,「让我
来给你唱一个!」

  萧遥逸怪叫道:「我这琴可是价值千金,你会弹吗?」

  「一张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麦霸啊!」

  「什么麦霸?」

  「这你就别管了。」

  萧遥逸也不在意,随手把那张价值不菲的古琴扔过来。程宗扬麦霸的水准仅
限于把歌词嚎出来,古琴这种高科技对他属于传说。他把琴往旁边一丢,坐在船
头想了片刻,然后拍着船板唱道:「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

  萧遥逸「哈」的大笑一声,「这是什么曲子?」

  程宗扬也不理他,扯开嗓子迎风放声高歌,当他唱道:「爱江山更爱美人,
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萧遥逸的嘻笑变成惊笑,等程宗扬接着嚎道:「好儿
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萧遥逸也扯开嗓子,跟着嚎道:「人生
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这小子聪明绝顶,对音律更是别有灵犀,虽然是头一次听到这首歌,但程宗
扬每句开个头,他就能跟着把曲调哼出来。等程宗扬唱第二遍,萧遥逸无论曲调
还是歌词都已经滚瓜烂熟,唱起来音准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师。

  一群野鸭被这两个打狼一样的歌声惊扰,嘎嘎叫着从芦苇丛中飞起,在月色
下渐渐变成黑色的小点。

  歌声渐止,萧遥逸意犹未尽地哼着曲调,叹道:「下里巴人未必不能动听,
这曲子虽然俚俗,但别有风致。爱江山更爱美人,哈哈!程兄好胸怀!」

  这么狂嚎可是桩费神费力的大活,以前自己嚎完,总要喘几口气,喝点水润
润嗓子,但这会儿程宗扬只觉胸口气满满的,再嚎上两小时也不会累。他笑道:
「你的『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也不错。就是没有美人儿。」

  「美人儿有的是!」萧遥逸长声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

  轻舟像贴在镜面上一样,滑过玄武湖宽广的水面。远处,晋宫台城的城墙隐
约在望,湖上连绵的芦苇一直延伸到城墙下。忽然,芦苇中荡出一条小舟。乌黑
的船篷前,一盏纱灯并未点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灯的式样。

  发现这边的小舟,那条乌篷船犹豫了一下,想退回芦苇荡中。萧遥逸一眼看
见,笑道:「美人儿来了。」说着他放开喉咙,喊道:「那边的花船!还躲个什
么?过来吧!」

  船后的舟子摇动舟楫,乌篷船慢慢靠近。两船并在一起,萧遥逸一足勾着船
栏,毫不客气地探过身体,一把掀开布帘。

  帘后露出一张姣美的面孔,那女子嫣然一笑,柔声道:「公子。」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程兄,竟然是你的老相好
来了!」


              第九章  双娇

  丽娘穿着一条薄薄的翠绿夏衫,一手扶着帘子,翠袖滑到肘下,露出雪藕般
的玉臂,一张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动。

  程宗扬对这个绝色美妓印象极深,看着她白玉般的耳垂,笑道:「你又忘了
带耳环了。」

  丽娘羞赧地低下头,「奴家粗心,让公子见笑了。」

  萧遥逸笑道:「却是巧,正要去寻芝娘,却在这里撞上!我这位兄弟与美人
儿你春风一度,可是相思成病,今日湖上偶遇,果然有缘!」

  丽娘朝舟后看了一眼,向程宗扬歉然道:「奴家要往河里去见客人,只怕今
晚服侍不了公子。」

  程宗扬被小紫几次捉弄,宅里放着几个漂亮侍女,却又无福消受。一看到丽
娘,顿时见猎心喜,笑道:「那边是客人,我也是客人。丽娘何必厚此薄彼呢?
咦,你后面是不是还有个姑娘?」

  舱内传来衣衫悉悉索索的轻响。舟内狭窄,那女子跪在丽娘身后,夜色中看
不清面容,只有一朵火红的凤仙花颤微微簪在鬓脚,她俯下身,低声道:「奴家
见过公子。」声音又细又柔。

  萧遥逸抚掌笑道:「正好!咱们一人一个!」

  丽娘还待开口,萧遥逸道:「左右不过是银钱,上次你服侍这位程公子,花
资是五个银铢,算上芝娘的抽头,到手也不剩几个。今晚你们两个我都包了!萧
五,拿五十个银铢过去!」

  五十个银铢不算小数,平常人一年也未必能赚下这个数额。两个美妇对视一
眼,然后俯身道:「多谢公子。」

  萧五拿着银铢跃过船去,萧遥逸拉着两女扶她们过来,一边对萧五道:「你
就滚那边去,滚得越远越好。让我看到,就打发你到山里砍一辈子柴!」

  萧五叉手应道:「是!奴才知道了,滚得越远越好!」说着他抬起眼,一脸
为难地小声道:「爷,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萧遥逸挥手道:「快滚快滚!」

  两女来到舟上,程宗扬才发现那新来的妇人似乎比丽娘年纪还大些,风韵更
显成熟,眼角微现皱纹,不过皮肤白润,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她脸容呈鹅蛋形,
姿容端丽,脸上涂着细腻的脂粉,肌肤白滑柔软,低垂着眼睛,似乎羞得不敢抬
头。这美妓与丽娘容貌相异,但气质颇为相似,只不过神情间显得有几分紧张,
好像还不惯于这样卖笑的生涯。

  萧遥逸把那妇人拥在怀中,随手从船舱中捞出一只酒瓮,拍开泥封,笑道:
「这是我从宋国得来方子,自己酿的酒,酒性极烈,遇火即燃。若非程兄量宏,
寻常酒水灌不倒你,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能点燃的应该是高度酒了。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喝到烈酒,程宗扬也
有些心动。在舟上,萧遥逸没用酒樽酒爵酒觞之类的东西,直接拿出几只一文钱
一个的黑陶碗。程宗扬拿过来,舀了一碗,灌进喉中,只觉一条火线沿着食道一
路烧下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点燃,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好酒!」程宗扬喝了声彩,长长呼了口气。

  再看萧遥逸,那家伙还是喝淡酒的习惯,直接举碗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丝
丝吸着气,从肺里把酒气用力呼出,应道:「好酒!」神采飞扬,快意非常。

  丽娘来时的乌篷船划入芦苇荡,远远避开。湖上只剩下他们这条小舟,在水
上随意漂流。萧遥逸豪兴大发,一把将那美妇抱在膝头,把碗递到她唇边,让她
也尝了一口。那美妇咽了少许,顿时捂着樱唇连声咳嗽,引得萧遥逸放声大笑。

  萧遥逸说的没错,那天与丽娘过了一夜,程宗扬就不时想起这个柔媚入骨的
美妇。今晚能在湖上偶遇,更是心动。他坐在船尾,一手把丽娘拥在怀里,笑吟
吟道:「那个姊姊叫什么名字?」

  丽娘替他剥开一只柑桔,笑道:「是芸娘。」

  「看起来年纪似乎不轻呢。」

  丽娘把柑桔送到程宗扬口中,柔声道:「比奴家略大了些。」说着她掩口轻
笑道:「不过在榻上最柔顺听话,客人们最喜欢她呢。」

  程宗扬带着一丝微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不是做这个的——对吗?」

  丽娘笑容一僵,有些慌乱地垂下头。

  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入手的滑腻感,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荡。他注视着丽
娘美艳的面孔,微笑道:「你的耳环是送到当铺了吧?那家伙从小生活在绮罗堆
里,没有留意。但我正好贩过丝绸,像你这件衫子,虽然旧了些,但一尺的布料
就要两个银铢。你接一个客,也未必能挣下一尺。」

  丽娘有些畏惧地避开眼睛,小声道:「奴家接客不久,哪里服侍不周,还请
公子见谅。」

  程宗扬见她姿色非凡,容貌举止都不是寻常舟妓可比,才动了好奇心,听她
这样说,不由更觉好奇,笑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来听听吧。」

  丽娘有些为难地咬住红唇,最后才慢慢道:「奴家家里本来薄有资财,可是
天时不好,奴家丈夫沉痾在身,每月吃药都要几吊钱,家里的资财这些年陆续都
用完了。奴家又没有子息,为了过活,才不得不……」

  坐吃山空就是这个意思了。本来是好端端的大户人家,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
掉,又没有子嗣可以依傍,只剩下几个女眷,家里资财一点点变卖完,收入断绝
对,只好趁夜里出来卖了。

  「那个芸娘是你什么人?」

  丽娘玉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是奴家的婆婆。」

  「哈,那小狐狸竟然找个能做他娘的。」

  萧遥逸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就喜欢这调调,怎么了?年纪大点,有大点的
好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程兄没听说过?瞧瞧芸娘这模样,还标致着呢。芸
娘,把小衣解开,把奶子露出来……真乖!」萧遥逸大声笑道:「程兄你瞧,芸
娘这奶子不比你的美人儿差吧。」

  芸娘侧身坐在萧遥逸膝上,萧遥逸一手搂着她的身子,一手抚弄着她裸露的
双乳。芸娘羞容满面,红着脸扭到一旁,两团雪白的乳肉圆圆耸起,软绵绵在他
手中滑动。

  程宗扬笑骂道:「人家两个是婆媳,本来就够不好意思了,你多少给她们留
点面子吧。何必这么不厚道呢?」

  萧遥逸嘻笑道:「婆媳有什么稀奇的?母女俩一起出来卖的我也见过呢。眼
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楼塌了,世态炎凉,原是常事。大户人家又如何?又未
必比别人多长个奶子,别人卖的,她们又为何卖不的?程圣人,她们既然出来做
这勾当,早就把体面放在一边,何必还装模作样?左右都是这些事罢了。」

  萧遥逸放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寻欢作乐还
来不及呢。」

  这番话说得丽娘眉宇间忧色尽去,她美艳的面孔露出笑容,神情变得骚媚起
来,娇声道:「公子说的是。当日我和婆婆还一同让客人嫖过呢。」

  萧遥逸挑起芸娘的下巴,嘻笑着逗道:「是吗?」

  芸娘也放开羞涩,浅浅笑着柔顺地点了点头。

  萧遥逸笑道:「这婆婆比儿媳还要害羞呢。」说着他搂住芸娘的粉颈亲了一
口,「芸娘这身子跟绵团似的,来,让本公子看看你的妙物。」

  说着萧遥逸抽去芸娘的衣带,解开她的小衣,芸娘半推半就,让他把自己的
亵裤褪到臀下。

  这边丽娘也解开罗裳,放在一旁,光洁的玉体只剩下一套薄纱仿制的情趣内
衣,像个玉人般坐在程宗扬怀中,笑吟吟任他遍体抚弄。

  程宗扬暗赞这美妇果然是天生媚骨,丽娘容貌端庄美艳,仪态出众,看得出
败落前家境非富即贵。可无论自己怎么狎玩媟戏,她眉眼间都看不出丝毫怨忧,
似乎对曾经的富贵毫不介怀,心甘情愿做一个佐酒卖笑的舟妓。

  丽娘粉臂搂着程宗扬的脖颈,光艳动人的玉体偎依在他怀中,在他耳边呵气
如兰地呢哝道:「当日服侍过公子,丽娘常念着公子的好,做梦都想让公子再嫖
一次呢……」

  被这么个艳妇在耳边软语求欢,程宗扬不禁心神摇曳。丽娘长可委地的秀发
盘在脑后,白玉般的颈子伏在自己肩头,一只雪腻的美乳从衣间滑出,像只玉球
般贴在自己胸口微微摇晃,鼻中尽是她胴体诱人的香气,令人心醉神迷。

  萧遥逸动作更快,三碗酒下肚,已经把芸娘剥得光溜溜的,露出她熟艳的肉
体。芸娘通体只剩下一双精致的木屐。鞋底是用白檀香木雕成,窄窄托在足下,
鞋尖弯翘,鞋面用红绫制成,上面嵌着一颗珍珠,足跟裸露,除此之外身上再无
寸缕,像只白羊蜷伏在萧遥逸膝上,任他上下厮摸。

  萧遥逸酒意上脸,伸手握住芸娘的脚踝,将她一条白美的玉腿抬起来,放在
自己颈后。芸娘一腿弯曲着抬起,另一条玉腿被他推开,下体的秘境立刻绽露出
来。月光下,犹如一朵娇嫩的鲜花吐露芬芳。

  「好一个标致的妙物!」萧遥逸忽然大笑起来。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芸娘玉腿大张,下体秘境敞露,她白软的阴阜上覆盖
着窄窄一片耻毛,阴户周围寸草不生,熟艳的性器光溜溜敞露在股间,像是整齐
地修剪过。

  程宗扬拥着丽娘道:「你婆婆下面怎么只剃了一半?」

  萧遥逸一手伸到芸娘股间,摸弄着道:「这哪里是剃的?滑腻如酥,连毛根
都没留,倒像是拔净的。」

  芸娘实际年龄虽然比他大得多,此时却玉体横陈,像个婴儿般软绵绵躺在他
腿上,被这个风流的荒唐侯爷玩弄得浑身酥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丽娘笑道:「公子看得真准。那是奴家婆婆自己拔的。每被客人嫖过一次,
便拔去一根耻毛,才稀疏了。」

  「怎么还有这规矩?」

  丽娘抿嘴笑道:「奴家婆婆常说前世受福太多,才落得今日,还说什么一饮
一啄,莫非前定。待拔净耻毛,便是定数尽了。」

  萧遥逸笑着问芸娘,「是么?」

  芸娘含羞点头。萧遥逸笑道:「那你接过客人可不少。」

  芸娘柔声道:「托公子的福……」

  萧遥逸哈哈大笑,「我可没这等福气。」

  失去操控的小舟在湖面上微微摇动,丽娘脱尽衣物,赤体坐在程宗扬腿上,
她两腿分开,跪在程宗扬腰间,两只白腻的美乳耸起,一手扶着程宗扬的阳具,
一手拨开下体,将微润的穴口展露出来。

  程宗扬靠在船尾,欣赏着这个美妓妖艳的媚态。丽娘那对水汪汪的美目含笑
望着自己,纤美的腰肢充满韵律地扭动着,娇艳的蜜穴慢慢下沉,将龟头一点一
点纳入体内。

  「公子……」

  丽娘柔情似水地呢哝道,眉梢眼角满满是浓浓春意。这女子堪称尤物中的尤
物,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练习过千百次一样,一举一动都充满撩人的风情,将女性
的魅力和妖淫展现得淋漓尽致。

  程宗扬不禁想起还囚在自己手中的卓云君,不知道那死丫头能不能把她也调
教成这种尤物。富贵人家的女眷可以当舟妓,英姿飒爽的卓教御也没有道理高人
一等。真不行就把卓云君送到画舫的芝娘那里,让她代为调教……

     ***    ***    ***    ***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脱下的道服已经破碎不堪,但雪白的衣襟仍然白得耀眼,显示出名贵不凡的
质地。上面两行小字墨迹如新,诉说着它曾经的主人卓然不群的身份。

  不过此时,这件高雅的道服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里。它的主人已经换上新
衣,顺从地跪在地上,曾经高傲的面孔勉强挤出笑容,望着面前的妇人。

  厚厚的脂粉掩住了小紫绝美的容貌,内力被制的卓云君视力大幅减弱,心里
又先入为主,把她当成娼窠的老鸨,几天相处都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昏暗的灯光下,那妇人坐在椅上,毫不端庄地翘起腿,脸上脂粉刷得发白,
像演戏一样堆起笑容,哑着嗓子道:「哎哟,道姑奶奶,你可算想明白了。早些
认了命,何必吃那么多苦头呢?」

  卓云君心头一片冰冷,笑容下的面孔像死人一样毫无血色。她披着一条蝉翼
般的轻纱,里面是一条又窄又紧,艳俗不堪的朱红内衣。衣物紧紧贴着她丰腴的
肉体,上面齐胸,露出一半乳房,下面勉强掩住臀部,勾勒出胴体优美的曲线。

  那妇人冷笑着伸出脚上的木屐,屐齿踩住卓云君的手指用力一拧,「怎么?
又哑巴了?」

  卓云君华美的面孔猛然抽动一下,发出一声惨叫。那妇人柳眉倒竖,破口骂
道:「浪婊子!老娘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新衣服穿!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卓云君痛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发白的嘴唇道:「多谢……」

  那妇人这才满意地松开木屐,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摆出和颜悦色的样子,
和声和气地说:「道姑啊,你在道观里修行久了,人间礼数都忘记了。难得遇上
我来指点你……」卓云君看到那妇人脸色一沉,连忙道:「多谢指点……」

  那妇人重又露出笑容,「真乖。」她笑咪咪道:「道姑啊,你入了我门里,
也就做不了道姑了。如今我养了你几日,不如认你当个干女儿吧。」

  卓云君已经是笼中困鼠,只能低头道:「多谢妈妈……」

  那妇人笑道:「旁人都叫我紫姨,你就叫我紫妈妈吧。」

  卓云君六岁学艺,二十余岁便在太乙真宗独挡一面,与掌教王哲同师兄妹相
称,教中辈份高过她的寥寥无几。此时却垂下眼睛,低声下气地朝这个粗鄙的妇
人道:「紫妈妈。」

  「哎,乖女儿。」小紫笑着靠在椅上,摆出老鸨的样子,拿着一只蒲扇在手
里摇着,狡黠地笑道:「女儿啊,你叫什么名字?」

  卓云君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云……君。」

  「娘就叫你小云好了。」小紫用脚尖挑起卓云君的下巴,逗弄道:「这模样
还怪招人疼的……」她体贴地用扇子给卓云君扇着风,问道:「是家里日子过不
下去了么?怎么想起做道姑了?」

  「是。」

  小紫拖长腔调,老气横秋地说:「怎么是个锯嘴的葫芦啊?」

  卓云君忍气吞声地说道:「女儿从小作了道姑。后来……后来被人骗了……
卖给了妈妈。」

  「乖女儿,多大年纪了?」

  「四……四十六。」

  「哟,比娘还大着几岁呢,这娇滴滴的样子真看不出来。」小紫拖长语调,
满口建康俚语说得活灵活现,「这身子说二十都有人信呢。」

  「妈妈夸奖。」

  小紫笑吟吟道:「什么时候破的身?」

  卓云君身子僵了一下,良久道:「十六……」

  「谁给你破的?」

  「一位师兄。」

  「做了几次?」

  「一次……」

  「哟,这么标致的身子,他怎么不多做几次?」

  卓云君唇角微微颤抖,「那次之后,他便死了……」

  「难怪呢。我说你也是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被一个青头后生给骗了?告诉妈
妈,他是不是还骗了你的身子?」

  卓云君咬了半天唇,「没有。」

  小紫拍着扇子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如狼似虎的年纪,也怨
不得让人勾动春心。女人做一次是做,做一万次也是做。你已经破了身子,何苦
还摆出三贞九烈的样子,白白挨了那些打?」

  「是。」卓云君凄然道:「女儿错了。」

  「知道错就好。」小紫冷笑道:「你这种女人,就是贱胚!不打不成器!告
诉妈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卓云君眼中的怒火只剩下灰烬,声音像从喉中呼出的微风,轻飘飘地软弱无
力,「是娼窠。」

  「既然知道是娼窠,总该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吧?」

  卓云君沉默不语。

  小紫冷冰冰道:「怎么?做过就忘记了么?」

  卓云君脸颊慢慢涨红,又渐渐变得苍白。

  那妇人见她犹豫,忽然抄起门闩,朝她身上一阵乱打。

  卓云君又惊又痛,双手掩住头,哀求道:「妈妈!饶了女儿吧……」

  小紫扮出恼怒的口气,恶狠狠道:「又不是未开苞的处女!做什么还要妈妈
教吗?」

  卓云君小腿挨了一记门闩,骨头都仿佛碎裂开来,她捂住小腿,痛不欲生地
说道:「女儿知道了!知道了……」

  「一个卖肉的烂娼妇,摆什么仙子的架子!」那妇人提着门闩喝骂道:「把
腿张开!」

  卓云君忍痛张开双腿,满眼惊恐地看着那根门闩。接着下体一紧,隔着衣物
被坚硬的门闩顶住。

  「你既然入了娼窠,往后肚子下面这三寸贱肉就是你吃饭的营生。只要客人
点了你,不管他是老的少的,聋的盲的,你都要把这点贱肉拿出来,让客人嫖得
快活。」小紫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明白了吗?」

  卓云君心如死灰,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瞧你要死不活的下贱模样!给老娘笑一个!」

  卓云君被打得倒在地上,那条蔽体的纱衣翻开,雪白的双腿大张着,亵衣包
裹着的下体敞露着,被一根用旧的门闩硬梆梆顶得凹陷下去。几乎从未被人碰触
过的下体传来异样的压迫感,强烈的恐惧和羞耻交织在一起,使她双颊火辣辣的
发烫。

  卓云君咬紧牙关,最后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小紫隔着衣物在她下体顶了几下,眼见这个骄傲的女子满面通红,身子却一
动也不敢动,不禁心里暗笑。即便是一只母老虎,被人拔光牙齿,打断脊骨,此
时也威风扫地了。

  她收起门闩,笑嘻嘻道:「起来吧。」

  卓云君见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忙起身。

  那妇人坐回椅中,笑吟吟道:「献茶。」

  卓云君知道是这是认干娘的规矩,她并膝跪在那妇人面前,双手捧起茶盏举
过头顶,低声道:「妈妈,请用茶。」

  「好女儿,真听话。」小紫接过茶盏,一边道:「拜了我做妈妈,就是正经
的娼妇了。过来拜过祖师吧。」

  卓云君这才认出案上供的画像,原来是青楼行的祖师管仲。四十年前,她曾
在龙池的元极殿拜过历代祖师,进入太乙真宗门内。四十年后,自己却在一间路
边的土娼窠里,向一幅粗纸绘制的管仲像跪拜,作了一名靠卖身度日的娼妇。

  卓云君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身上的痛楚是真实的。那剧痛
足以让精钢软化,坚冰融为春水。

  卓云君在油灯上点了三柱香,供在祖师的画像前,然后对着画像和旁边的妇
人三跪九叩。

  「乖女儿。」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卓云君像被毒蛇的汁液喷到一样浑身一
抖,听着那妇人说:「既然入了我门里,娘就要好好教你规矩……」

  那妇人说着拿起门闩,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笑容,朝惊恐的新妓走来。


              第十章  暗杀

  湖水像吹皱的丝绸一样,在月光下轻柔地起伏着,怀中艳妇白腻的肉体更是
温存如水。

  丽娘两手扶着程宗扬的肩膀,双乳顶在他胸前,白滑的肉体浓香馥郁。她耸
着身,雪白的圆臀不停起落,用蜜穴竭力套弄着他的阳具。

  「公子阳物好热……」丽娘娇喘着道:「奴家穴里都烫得暖融融的。」

  程宗扬用力一顶,干得丽娘花枝乱颤,然后搂着丽娘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船
板上。

  萧遥逸叫道:「程兄!咱们来大战三百回合!」

  程宗扬笑骂道:「谁跟你大战?」

  萧遥逸笑道:「我不就说个意思嘛。谁把自己身下的美人儿先干得泄了身,
谁就赢!咱们两个谁输谁就连干五碗!她们两个先泄身的,给咱们唱个曲子来助
兴!怎么样?」

  说着萧遥逸把芸娘抱过来,与丽娘头颈相偎。两女与他们交欢良久,此时脸
上都升起红晕,愈发娇艳。芸娘身子白腻如脂,只是眼角微微有了些细密的鱼尾
纹。她刚才被萧遥逸压在船头,挺臀承欢,白腻的乳肉被船板压出几道红色的细
纹。萧遥逸身体一挺,她低叫一声,两只滑软的乳房摇晃起来。

  程宗扬好胜心起,托着丽娘一条玉腿放在肩头,一手抓住她另一只膝弯推到
一边,将她双腿分开。丽娘下体早已露湿春心,此时蜜穴被阳具撑得鼓起,红腻
的花瓣微微翻开,阴唇上方的小肉珠清晰可辨,月光下娇艳欲滴。

  程宗扬挺身狠狠干进丽娘体内,一边压住她鼓涨的花蒂,用腹部用力一揉。
丽娘尖叫一声,白软的双足勾紧,玉体一阵颤抖。

  芸娘两腿都架在萧遥逸肩上,那双精致的白檀香木屐悬在足尖,一荡一荡。
娇艳的蜜穴向上挺起,随着阳具的进出,柔腻的蜜肉一鼓一鼓,淫汁四溢,被干
得媚叫连声。

  两女头颈挨在一起,鼻息相闻,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媚意横生。芸娘刚开始
还有几分羞赧,随着身体快感越来越强烈,也顾不上矜持,当着丽娘的面媚眼如
丝地娇呻起来。

  丽娘红唇微分,「呀呀」地低叫着,端丽的五官满是诱人的春意。程宗扬采
用三浅一深的节奏,只是速度越来越快,那具艳丽的肉体在身下婉转起伏,迎合
着阳具的进出,让自己更加省力,而丽娘姣美的面孔更让自己情欲勃发。

  女人的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春药,像凝羽、小香瓜,还有眼前的美妓,都让人
越干越起劲。卓云君那恶婆娘心肠虽然狠毒,容貌却也十分出色,干起来肯定过
瘾。至于小紫……这个得另外算。

  两个熟艳欲滴的美人玉颊相依,耳鬓厮磨,直如一对并蒂娇花。忽然丽娘红
唇一张,吻在芸娘唇上。芸娘本能地避开,然后顺从地张开嘴巴,与面前的美人
儿唇齿相接。两个美妇不时吐出舌尖,彼此吸吮,红艳的唇瓣纠缠在一处,香津
交流。

  萧遥逸赞道:「难怪客人会包下你们这对婆媳,果然是一对尤物。」

  程宗扬一边挺动阳具,一边笑道:「我猜这两个美人儿不但玩过两女一男,
还玩过两男一女之类的花样。」

  「这你都能看出来?」

  「不信你看芸娘,她的后庭是不是被人用过?」

  萧遥逸搂起身下的美妇,把她翻过来,分开她肥白的雪臀,然后「哈」的大
笑一声。

  程宗扬拍了拍身下丽娘的肉体,笑道:「至少这美人儿玩过。」

  丽娘媚声道:「公子看得真准。」

  萧遥逸从后面干进芸娘体内,一边道:「我听芝娘说,有些下等的妓女为了
多赚钱,同时接两三个客人。没想到你们这样的美人儿也肯做。」

  丽娘略带羞涩地说道:「奴家不能常在画舫,一个时辰能挣两三倍的银钱,
自然是肯了。」

  萧遥逸啧啧叹了几声,然后道:「程兄,你还没说是怎么看出来的?」

  程宗扬笑道:「说起来也简单,一般女人交合时候肯用嘴吸吮,多半就愿意
玩两男一女的花样。这两个美人儿动情时自己亲吻,肯定是习惯了一边交合,一
边给别的男人吹箫。甚至同时和三个男人一起也做过。」

  丽娘娇媚地轻笑道:「头一次和三个男人一起做,险些把奴家吓死。那时奴
家后庭刚开过苞,正陪客人取乐,那客人有两个朋友来找。那客人不舍得让奴家
下来,便一边与奴家交欢,一边让朋友进来。那次他们玩得高兴,隔了几日又唤
芸娘来。将奴家婆媳身子都玩了个遍……」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有趣,那个芸娘虽然柔顺,多少还有些羞涩,丽娘说起这
些却是全无羞态,倒像是芸娘的长辈。

  眼看萧遥逸大为心动,程宗扬急忙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可没心情跟
你穿一条裤子!」

  萧遥逸失望地咂了咂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
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

  程宗扬略去了姓氏,笑道:「老大他们那边,你总看得上吧。」

  萧遥逸打了个哆嗦,「别开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他琢磨了一会儿,
嘀咕道:「四哥那边也许能行。只不过我四哥整天阴森森的,我就怕他干过的女
人都变成冰窖了……」

  程宗扬笑道:「我管你找谁呢。不过今晚可是我赢了!」

  说着程宗扬拥着丽娘一轮疾攻,丽娘粉颊越来越红,媚叫声变得断断续续,
翘在程宗扬肩头的玉腿挺直,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上百下,将美妓湿腻的蜜穴干得一片火热。丽娘已经无力
迎合,只能敞着下体任他插送,眼神越来越迷离。

  程宗扬笑道:「萧兄,小弟先拔了头筹!」

  接着丽娘低叫一声,她玉体绷紧,下体淫液像泉水一样涌出,被阳具塞满的
蜜穴不停抽动。

  萧遥逸怪叫道:「你使诈!我刚才一时分神,这不能算!」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放屁!胜就是胜,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萧遥逸叫道:「你说了不算!丽娘,你不是演戏吧?可别和那小子合起来蒙
我啊!」

  「奴家……真的泄了身子……」

  丽娘娇喘细细地说着,一边挺起高潮迭起的下体,用白嫩的纤指分开湿腻的
蜜肉。美妓白美的股间,那只光洁的玉户纤毫毕露,如水的月光下,像一朵盛开
的牡丹微微抽动着,湿淋淋红腻无比。一股蛋清般的阴精从不住收缩的蜜穴间涌
出,水汪汪聚在翻开的阴中。

  萧遥逸无奈地拿起酒碗,一口气灌了两碗,一边拍着身下的雪臀说道:「芸
大姊,你可坑死我了。」

  那美妇呐呐地羞禁难言,忽然她眉峰皱紧,「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却是被
萧遥逸干进另一只肉洞。

  「好一朵后庭花。」萧遥逸摩挲着芸娘的香乳,一边笑道:「丽娘,该你唱
个曲子了。」

  丽娘眉目含春地程宗扬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捧起扔在舱中的古琴。那美妓略
一端详,不禁讶道:「好琴!」

  萧遥逸不服气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又想合起来蒙我啊?」

  丽娘骚媚地飞了他一眼,「公子看看便知道了。」

  那美妓用衣衫抹净手指,将古琴摆在船尾,然后双膝跪地,俯下身,轻轻拨
了几下琴弦,曼声清歌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她身无寸缕,两手按在弦上,曼妙的玉体曲线玲珑,在月光下雪肤花貌,分
外香艳动人,用清丽的歌喉唱道:「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优美的琴声在她纤纤玉指上连串滑出,比起萧遥逸又多了几分旖旎的风情。
小舟在水上随风摇荡,此时夜色已深,浩渺的湖面空无一人,只有天际一轮明月
清辉万里。丽娘白生生的玉体伏在船尾,浑圆的臀部高高翘起,刚刚高潮过的性
器淫液横流,月光映入白滑的臀沟,像水一样浸在柔嫩的菊肛上。

  她一边挑弄琴弦,一边媚声唱道:「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公子……」丽娘回过头,媚声道:「奴家的后庭花美么……」

  刚才丽娘在自己耳边,说的就是一会儿她一边抚琴唱曲,一边献出后庭花让
自己享用。看着这个媚态十足的艳妇,程宗扬也不客气,阳具顶住丽娘柔软的后
庭,用力干了进去。

  萧遥逸笑道:「这婆媳俩后庭娇花并蒂双开,也是妙事。丽娘,你刚才唱的
曲子是什么?」

  「玉树后庭花。是客人为奴家写的词。」丽娘耸着雪臀,媚眼如丝地说道:
「公子的玉树好大,奴家的后庭花都让公子干碎了。」

  「竟然是给你写的?还有吗?」

  「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丽娘娇喘着婉转唱道:「玉树后庭花,花开
不复久……」

  「好端端的,怎么又悲了起来?」萧遥逸笑道:「我再给你续两句吧:妖姬
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美妓玉体横陈夜,自献娇花谢风尘。」

  程宗扬笑道:「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青松倒在玫瑰上,压的玫瑰颤微
微……不如改成:玉树干进后庭花,插得美人儿颤微微。」

  说笑中,萧遥逸自罚五碗,然后两人一边听着丽娘的琴曲,一边干着两个美
妇的后庭,一边你一碗我一碗的畅饮。

  萧遥逸带来的毕竟是烈酒,虽然两人酒量都不小,半瓮下肚也有些醺然。又
抽送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几乎同时在美妓后庭里一泄如注。

  程宗扬浑身畅快,把丽娘抱在怀中,听她唱画舫花船间的淫词艳曲,忽然听
到一阵调笑声,却是萧遥逸让芸娘把鬓侧的凤仙花取下来,放在穴中戏弄。

  芸娘虽然害羞,对客人却百依百顺,她躺在萧遥逸膝上,一边将那株凤仙花
放在湿滑的蜜穴中,含笑张开双腿,任他狎弄。这边丽娘嘻笑着伸出玉足,纤美
的足尖伸出美妇股间,挑弄她的艳穴,修长的玉趾不时挤进柔腻的穴口。

  这会儿程宗扬再笨也看出来,丽娘虽然是媳妇,却比芸娘这个婆婆的地位要
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丽娘年轻貌美,更受客人欢迎,才会出现这种怪事。而芸
娘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用蜜穴迎合着丽娘,让她用玉趾将那朵凤仙花在自己
玉户间揉得粉碎,鲜红的花汁混着淫水将蜜穴染得殷红。

  萧遥逸唇角挑起,笑道:「好一对恩爱的婆媳……」说着他手臂一伸,从那
堆衣物下拔出龙牙锥,回手便刺。

  锋锐无比的龙牙锥犹如闪电在空中划过,从一名汉子颈中穿过,在他脖颈另
一侧露出尺许。龙牙锥没有沟槽,鲜血聚在伤口中,萧遥逸回手一拔,热血喷涌
而出,洒在两女赤裸的胴体上。

  这时程宗扬也心生警兆,一把抓起身旁的古琴,贯满力道,斜挥出去。

  另一名刺客刚从水中露出,就被琴身击中头颅,程宗扬手劲不小,萧遥逸一
脸肉痛地看着自己那张价值千金的古琴四分五裂,那刺客也随即一声不响地沉入
水底。

  这时程宗扬才看到被萧遥逸刺穿脖颈的汉子拿着一柄模样古怪的尖刀,穿着
黑色的水靠,头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

  船在湖中,视野毫无遮蔽,周围几里范围内都尽收眼底,自己也因此放松了
警惕,真不知这两名刺客怎么潜到这里。难道他们也能够在水下呼吸?

  丽娘和芸娘白美的肉体洒满血迹,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鲜血吓得呆住,片刻
后才同时惊叫起来。

  萧遥逸出手如风,将两女点倒,然后微微摆头示意。

  程宗扬仔细看去,只见湖面上多了一根细细的芦管。那刺客多半是借助是芦
管呼吸,才一直潜到舟侧。却不料萧遥逸如此精细,醉乐之余仍然看出破绽,一
举将刺客击杀。

  程宗扬心中一凛,朝舟侧看去,果然还有两根芦管在波光涟涟的水上露出寸
许长一截,正从肉眼无法察觉的角度朝小舟移近。

  萧遥逸朝他打了个手势,然后赤身翻入水中,没有发出丝毫声息。他身体仿
佛紧贴在湖面下,显出一个白色的影子,箭矢般朝其中一根芦管移去。

  程宗扬想起谢艺的泳技,两人泳姿如出一辙,几乎看不到任何动作,就像在
水中毫无滞碍的飞行。

  就在萧遥逸接近那名刺客的瞬间,那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水中跃起,他拿着
一个月牙状的弧形兵刃,手掌握住锋刃背面的横支,展臂朝着萧遥逸颈中抹去。

  萧遥逸游鱼般在水中翻了个身,龙牙锥破水而出,朝刺客腕中刺去。那刺客
手腕一退,兵刃重重劈在龙牙锥上。

  他那支兵刃是用精铁打制,寻常兵器被锋刃劈中,至少也要崩出缺口,可龙
牙锥若无其事地被锋刃击中,连声音都没发出多少,反而递长尺许,正从那刺客
肘间刺过,顿时费了他一条手臂。

  那刺客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萧遥逸也不出一声,倒像是两边都心虚,怕惊
动了湖上的其他人。刺客不出声,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可萧遥逸也把嘴巴闭这么
紧,倒出乎程宗扬的意料。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一个光屁股的男人,也是可以很潇洒的。萧遥逸那小
子水性奇佳,那支龙牙锥落在他手里,就像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显得霸气十足。
那刺客在水面略一供力,便腾出丈许,显然也是江湖中出色的好手。可在萧遥逸
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不多时,小腿又被龙牙锥刺穿,身体一斜,半身沉入水
中。

  程宗扬料想这趟出来不会运气那么好,会再遇见云丹琉,没有随身携带他的
双刀。这会儿看着另一支芦管突然漂起,接着水面微起涟漪,不禁暗叫不好。这
名刺客肯定是发现异常,吐掉芦管,加速朝小舟移近。

  这会儿自己手无寸铁,刚才的古琴已经砸在那名刺客头上,萧遥逸又在十几
丈外,等他赶回来,自己身上说不定已经被刺客扎了七八个大洞。

  情急中,程宗扬拿起船上的竹篙,对着涟漪来处一篙刺下。竹篙仿佛刺进一
团淤泥中,接着一股大力涌来,将竹篙从程宗扬手中夺走。

  竹篙向下一沉,立在水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沿着湿漉漉的竹篙直攀上来,
接着抖手打出一支袖箭。

  程宗扬大叫不好,连忙侧身闪避,但那袖箭射速极快,紧贴他脖颈飞过,带
出一道血痕,只差少许,就是脖颈洞穿的惨状。

  那刺客离小舟只有丈许,随手再补一箭,程宗扬肯定自己躲不开。但那刺客
猿猴般攀上竹篙,对手无寸铁的他理都不理,又抖手打出两支袖箭,朝远处的萧
遥逸射去。

  程宗扬心头一喜一惊,喜的是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惊的是萧遥逸怎么会
被人盯上,这些刺客非要除之而后快。

  萧遥逸半身浸在水中,先弹出一缕水箭射向身边那名刺客的眼睛,接着龙牙
锥毒蛇般翻出,毫不留情地刺进那人喉下,从刺客颈后透出。接着空出的左掌向
后一挥,将两支袖箭都收到掌中。

  那刺客一击不中,随即脚尖在竹篙上一点,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便打出十
余支暗器。只不过他跃的方位正与萧遥逸相反,显然是看出目标太过棘手,行刺
任务失败,准备加速逃离。

  萧遥逸离那刺客还有十几丈远,他把龙牙锥横咬在口中,双臂张开,蛟龙般
往水中一扑,避开暗器,同时疾潜过来。

  那刺客也水性不凡,黑色的水靠没入湖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遇到萧
遥逸,实在是他运气不好,那家伙死不要脸地光着屁股,比穿什么水靠都更快。
程宗扬眼看着萧遥逸身影在湖上划过一道直线,迅速向那名刺客靠近。

  就在接近芦苇荡的刹那,那名刺客忽然现出身形,匹练般的刀光一闪,朝萧
遥逸肋下划去。萧遥逸摘下龙牙锥,半身钻出水面,沾水的长发向后甩起,对刺
客劈来的刀光不理不睬,一锥刺穿他的胸口。

  那刺客身体被龙牙锥挑起,弯刀摆动一下,落入湖中。萧遥逸幽灵般从芦苇
丛中升起,四下张望片刻,然后潜回小舟。

  程宗扬还没有开口,萧遥逸便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有一个望风的。」萧遥逸目光像寒星一样微微闪亮,低声道:「看到我
出手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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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集

              第一章  布计

  深夜的玄武湖万籁俱寂,湖面薄雾渐起,远处气势森然的宫城墙堞仿佛掩藏
在轻纱后,一片朦胧。

  那名杀手始终没有现身,不知道是因为萧遥逸判断失误,还是那杀手耐性奇
佳,看着四名同伴被杀仍然能沉得住气。

  程宗扬道:「那家伙是不是逃了?」

  萧遥逸一手攀着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赌一把——那人还没走,这
会儿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懒散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风流纨绔的小侯爷,会突然变成煞星,
顷刻间接连击杀三名刺客,表情却比杀三只鸡还轻松。

  换作别人,一连目睹四起凶杀事件,自己还亲手干掉一个,很难保持冷静。
但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满两个万人坑,四个人并不算
多。

  「那个人在哪儿?」

  「这我就说不准了。」萧遥逸叹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杀,没有经验啊。」
说着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我是猜的。」萧遥逸伏在船舷上低声道:「刚才那家伙没有全力逃走,而
是故意把我往芦苇荡里面引,我猜芦苇荡里肯定还伏着个人,而且水性不怎么高
明。」

  「你刚才已经到了芦苇荡边上,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小子会怕黑?

  萧遥逸用央求的口气道:「程兄?」

  程宗扬道:「不行,芦苇荡太危险了,我可没那个胆量进去。」

  「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萧遥逸死拉硬扯,程宗扬只好道:「咱们可说好,我只陪你进去,动手的事
你自己办。」

  萧遥逸笑逐颜开,「那些粗事,怎敢劳程兄大驾?娘的,敢来杀我!最好那
刺客是个女的,让我给她来个先奸后杀!」

  「这事你都干?」

  「我就是说说,过把嘴瘾还不行啊?」

  两人用竹篙撑起小舟,朝芦苇荡划去。那些芦苇将近一人高,苇叶仿佛水墨
绘成,长长伸入月色,在月光中留下浓重的剪影。

  忽然舟侧一片芦花猛地飞起,芦苇无声地断裂开来,一只斧轮在月光下旋转
着飞来。斧刃在月下闪动寒光。

  萧遥逸握住龙牙锥,朝斧轮挑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芦苇中飞起,一掌
拍向萧遥逸胸口。

  萧遥逸右肩微沉,将斧轮挑开,接着低喝一声,左掌递出,与那名刺客对了
一掌。

  那刺客掌力极猛,颇有些武二的声势,程宗扬自问接不下他这一掌。萧遥逸
刚才显露的水准,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这一掌并不算难。不过那小子奸诈
得很,自己在旁边看得清楚,萧遥逸刚才从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这时故意翻
转戒面,比拚掌力的同时,其实是把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汉右掌一震,掌力刚吐出一半,就如受雷殛,无名指生生折断,
断指溅出鲜血。

  萧遥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将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接着龙牙锥从肘后翻
出,从那人腕骨中间穿过,向右侧一拧,废了他一条手臂。

  萧遥逸森然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额头涌出黄豆大的汗珠,然后猛地张开口。

  萧遥逸出手如电,一把摘下那人的下颌,防止他咬断舌头,接着抬指封住他
的气海穴,阻止他运功自绝心脉。

  程宗扬松了口气,转头朝舟中看去,只见那两个美妓正惊恐地睁大美目。她
们两个只是穴道被封,刚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一声听不出语调的低吼传来,却是萧遥逸用龙牙锥刺进那刺客肩膀,将
他骨骼划得格格作响。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要审讯刺客。谢艺的审讯手段自己见过一次,感想就是这
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萧遥逸和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让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见,那可太作孽了。

  程宗扬向萧遥逸略一示意,指了指两女,然后撑舟避开。

  萧遥逸急忙道:「大哥,可别走远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就在这片芦苇后边,保证你放个屁都能听到。」

  两个美妇玉体横陈,雪滑的身子上还沾着刺客血迹。程宗扬用湖水帮芸娘和
丽娘洗去血迹,一边微笑道:「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来了几个坏人,幸好被
我们打跑了。」

  两女身不能动,只能眨眼示意,脸上的惊惶却挥之不去。

  程宗扬心里也在嘀咕。萧遥逸说看过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摆明了是要掩藏
身份。可芸娘和丽娘也都见过,总不能把这两个无辜的女子也杀了吧?

  「那位公子因为钱上的事,跟他们起了些纠纷。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程
宗扬吩咐道:「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个字也不要向外说。」

  丽娘和芸娘急忙眨着眼睛,一副惶恐娇怯的美态。程宗扬也不客气,索性把
那两具玉体都搂在怀里,一边一个摩挲着笑道:「刚才是丽娘唱的曲子。下次我
把你们两个都包了,让芸娘唱一段来听听。」

  程宗扬一边摩玩着两女滑腻的胴体,一边调笑着淡化两女的惊惧,把她们安
抚下来。

  芦苇另一侧,不知萧遥逸用了什么手段,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传来多少惨叫。
过了小半个时辰,萧遥逸从芦苇丛伸出头来,看到程宗扬先松了口气,然后朝他
招了招手。

  程宗扬跳下船,朝萧遥逸走去。那些芦苇多半生在浅滩中,下面全是稀软的
淤泥。如果不是踩着苇草,程宗扬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刺客已经不见踪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毁尸灭迹了。那小子还光着屁股,不
过这家伙有够没羞没骚的,看起来比穿着衣服还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
也不轻松,而是带著作梦一样的表情,似乎对他问出来的东西很不可思议。

  「程兄知道他们是谁吗?」

  「谁?」

  「这些人有个名号,叫什么江东五虎。平常在江上讨生意。没想到凭空落下
一桩好事,掉到他们头上……」萧遥逸揉了揉鼻子,「我还以为他们是追着孟老
大来的,谁知道是有人出钱,让这帮小杂鱼来杀我。」

  「小杂鱼怎么会到你头上动土?可不要告诉我他们是正好路过,见财起意,
准备给你来个劫财劫色。」

  萧遥逸叹道:「我纳闷的就是这个——他们真是来杀我的。这几个杂鱼已经
在青溪守了几天,今天运气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扬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杀的是小侯爷,不是星月湖的玄骐。」

  目标虽然是同一个,这里面的区别却大了。如果他们知道行刺的目标是星月
湖的人,派出的杀手肯定要高出两个等级,不会一个照面就被萧遥逸干光。只有
行刺目标是小侯爷这种纨绔子弟,才会找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扬猜测道:「是不是你诱奸了谁的姬妾,让他恼羞成怒,找人杀你泄愤
吧?」

  「这事儿我虽然干过一点点,但和她们都没关系。」萧遥逸道:「你怎么也
猜不出,出钱让他们杀人的,竟然是个官。」

  「谁?」

  「白下城的内史刘长之。」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说过。」萧遥逸抓了抓脑袋,「不记得我干过哪个姓刘的老婆女
儿小妾媳妇什么的。」

  「既然有了名字,对着查就行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名字有八九分可能是假冒的。刚才那家伙说,那人找
到他们,给了一百银铢的定金,约定事成之后,再给四百。嘿嘿,五百个银铢就
想要我的命,还真便宜。那家伙说,姓刘的紫脸膛,留着大胡子,眼皮上还有个
疤……一个搞文书的内史怎么长这模样?」

  程宗扬连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可别找我。」

  「程兄,你也太绝情了吧。」萧遥逸委屈地说:「咱们俩可是有同舟共嫖之
谊,说到天边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干过多少荒唐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银
铢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要跟着你一个一个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要让
我说,出五百银铢要你命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话是这么说,可被人盯着总不是好事。」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往后
我想偷个香窃个玉,还得防着后面有没有尾巴,那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程宗扬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走吧,丽娘和芸娘还在舟上呢。」

  萧遥逸一把扯住程宗扬,神情微动。

  程宗扬压低声音,「你不会真想把她们两个灭口了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今晚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落
到有心人耳朵里,麻烦就大了。」

  「她们只是两个妓女,又只知道你是什么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爷身份。」
程宗扬低声道:「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查查她们底细,派个人去她们家里吩咐一
声,她们还敢乱说乱动?真要不行,你索性把她们买来,当姬妾养着,也比杀了
她们强吧?」

  萧遥逸琢磨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圣人兄既然吩咐了,小弟怎敢不从?就
依你好了。」

     ***    ***    ***    ***

  黎明时,程宗扬才返回玉鸡巷的住处。秦桧一直在门房守着,见他回来露出
一丝宽慰,「公子回来了。」

  程宗扬顺手拿起一串葡萄,一个一个吃着,一边道:「昨晚有什么事吗?」

  「有两个商号的小厮来门前打听消息。」秦桧轻飘飘道:「在下已经把他们
打发了。」

  昨天自己在云家赴宴,晚上就有人来打听消息,建康商家的反应有够快的,
不过有秦桧在,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只能说那两个小厮运气不好。

  「别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对蛤蚧尾、一些药酒和一段白檀香木过去。」

  程宗扬道:「她要那些东西干嘛?」

  秦桧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鬼?程宗扬打了个呵欠,嘟囔道:「我要去睡一会儿。
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秦桧跟在后面,低声道:「那三位侍女姑娘还在等着公子。」

  程宗扬一拍脑袋,想起自己从石超手里得了三个侍女,只不过……

  「她们等我做什么?」

  秦桧肃容道:「属下也去劝过,但三位姑娘说,她们来时原主人吩咐过,要
等公子验过货,满意了才留下。所以不敢睡,在等公子回来,好给公子侍寝。」

  程宗扬和丽娘一直缠绵到天色微亮,那两个美妓见过他们的手段,侍奉得更
是慇勤。到后来芸娘也偎依过来,摇着屁股给他品箫卖弄风情,玩得不亦乐乎,
这会儿哪儿还有半分精神。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你都开我玩笑。告诉她们,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安安
心心过日子,我也不拿她们当下人看待,什么时候想嫁人,就找个人嫁了。侍寝
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

  秦桧看了程宗扬半晌,然后笑着躬身应道:「是!」

  自己榻上的被褥都让小紫拿去遮掩门窗,程宗扬只好睡在光板床上,闭上眼
休养精神。

  今天吸收的五道死气,气息并不算很强。程宗扬现在对吸收这些死气已经轻
车熟路,早早将其中的杂气过滤一遍,趁着与丽娘交合的时候发泄出来。剩下不
多的气息被他收入丹田,慢慢转化成自身的真阳。

  程宗扬不是段强那样的穿越迷,虽然穿越之前对经脉、真气、法术、咒语、
修真……这些词汇也耳熟能详,但在自己看来,这些内容有趣是有趣,神秘也很
神秘,就是不怎么靠谱。人终究是人,不可能摆脱生物属性的局限,成为神一样
的存在。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正如那一晚王哲传授他
九阳神功时告诉他的一样:人体的血肉之躯,蕴藏着无数潜能。

  自己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是一个充斥着技术与信息时代。正如一个生活在十
八世纪的人,无法想像人类会从岩层中开采煤炭和石油,将它们转变为能量,用
来照明、驱动机械、实时传输图像……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不足两百年的时间内,
一个多世纪的技术积累,就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状态。

  换个角度思考:这些发明仅仅是物质条件的改变。人类对自身的认识,似乎
并不比五千年前的人类更高明。比如经络的存在与否,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
言,仍然是个无法证实的难题。

  这个充斥着真气和法术的世界,也许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着相似的历程。正
如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都来源于技术的发展,是人类对物质的运用。程宗扬可以
想像,在这个世界的变化,源于人类对自身认识的突破。

  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物质技术的局限,把可以载人的飞行器视为神话。相似
的,自己所在的世界囿于对人体自身的无知,将真气、法术视为神话。就像同一
颗种子,进化出两株截然不同的植物。

  正如电能一直存在人类生存的世界里,但仅仅在一百年前人类才知道如何使
用电能。同样,虽然每个人都蕴藏着无穷潜能,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发这
些潜能。

  程宗扬可以想像,这一切的不同,都与王哲在自己丹田内筑下的气轮息息相
关。正如蒸汽机的发明和电能的发现,使一切改变了人类生活的现代科技成为现
实,这只气轮的出现和相关人类潜能的发展,使凝炼真气、施展法术成为现实。

  一个拥有正常智力的人,接受指导后,用三到五年时间,就可以在丹田内凝
聚出气轮,作为聚炼真气的根基。所以大多修行者都把它视为平常。只有程宗扬
知道,第一个凝聚出气轮,并把它传下来的人有多了不起。这个意义,也许只有
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中生有地研制出核能才能比较。

  王哲给自己打开了一扇窗,而殇侯给自己打开了一道门。那个老家伙去除了
自己身体的隐患,并且根据推测,告诉了自己应该如何对通过生死根吸收来的死
气进行转化。

  在此之前,程宗扬只是本能地吸收死气,转化为生机就随便挥霍出来。直到
接受殇侯的指点,才开始将这些生机凝入丹田,转化为自身的真阳。

  可惜的是殇侯和王哲一样,对生死根的了解都不多——毕竟这种体质只存在
于传说中。殇侯的修为也许与王哲在伯仲之间,但对鬼王峒的认识,这个世界没
有人比殇侯更清楚。

  修行者将人体内运行却没有形质的物体划分为三类:真阳、真气与真元,大
致与九阳神功「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中的精、气、神相类,分别对
应人体的活力,可以施展的力量和最根本的元命。

  程宗扬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气直接转为真气施展出来,给殇侯极大的启发。殇
侯虽然没有找到方法,能够模拟鬼王峒的环境,让程宗扬把吸收的死气直接转化
为可以运用的真气,但他退而求其次,先让死气转化的生机经过经脉的运行,转
化真阳。

  殇侯的方法虽然不能直接把死气转化为真元,但这一步等于跳过养形炼精,
直接把死气转为真阳,在体内稳固下来。自己吸收的死气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随得
随丢,然后在此基础上由精化气,由气化神,等于平白得到大量真阳,修行起来
事半功倍。

  程宗扬舌尖微微顶住上颚,呼吸变得悠长。通过生死根吸收的死气转为勃勃
生机,再汇入丹田,随着气轮的旋转,带来暖融融的温热感,一点一点与本身的
气血融为一体。

  气息在经络中流动,按照与凝羽相反的顺序,分行六大阴经,最后在丹田凝
聚为一。真气在丹田气轮中旋转一圈,接着改变形态,分行六条阳经以及三处阳
脉,程宗扬呼吸越发悠长,真气先太一,后九阳,缕缕往来不绝,就像呼吸一样
自如。

     ***    ***    ***    ***

  「程小哥好睡。」

  云苍峰在程宅熟不拘礼,迳直入了内室,见程宗扬在光溜溜的榻上睡着,不
由一声长笑。

  程宗扬打着呵欠坐起来,「云老哥,这么早。」

  「都该吃午饭了,哪里还早?」云苍峰道:「听五弟说,你昨天在席间一支
龙牙锥惊艳四座,后来只剩下喝酒,张侯爷、石少主轮番相敬,连一向不怎么理
人的王驸马也向你敬了一杯,这可着实难得。」

  程宗扬用力揉了揉眼睛,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他跳起来,一边洗脸,一边
道:「云五爷不会是让老哥来兴师问罪吧?我昨天在席间喝得太多,不得不溜出
去逃酒,后来才听说云府的大小姐也在席间露面了。」

  云苍峰笑道:「可不是嘛。丹琉是我们云家长女,说来惭愧,我们六兄弟生
的儿子不少,女儿就这一个,从小当成男孩来养,结果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程宗扬取了青盐擦牙,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可惜我运气不好,无缘一睹大
小姐的风采。」

  云苍峰笑道:「无妨,今日我特意带了丹琉,前来拜访。」

  程宗扬直接把口里的青盐吞了下去,用变了腔调的声音道:「什么!」

  「我把那两支龙牙送给丹琉,她一见顿时大喜过望。又听说是程小哥亲手杀
了那条巨龙,非要跟我来见见你。」云苍峰笑道:「程小哥,不怪我唐突吧?」

  程宗扬喉中又咸又涩,狠狠吞了两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哈哈,这是哪里
话呢!哈哈!」

  云苍峰抚掌笑道:「今日我还带了商会的几名厨子,昨天程小哥在席间没有
吃好,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再摆一桌宴席,把昨日没去的战威和魏小哥都叫来,
咱们再聚一聚!」

  好吧,脸丢在自己家里,总比丢得满世界都知道好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
一刀,干脆豁出去吧。

  「又叫云老哥破费了。」程宗扬把云苍峰送到门口,堆起笑脸道:「昨晚和
小侯爷喝到半夜,一身都是酒味,既然是大小姐来了,总该换换衣服。云老哥,
你先到前面坐,我一会儿就来。」

  一边说,程宗扬一边对秦桧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叫小紫来。」


              第二章  巧装

  「死丫头!快给我想个办法!」程宗扬劈头就说道:「怎么给我装扮一下,
让大家看着还是我,生人看着不是我!」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是不是脑壳里进水了?」

  程宗扬咬牙道:「云丹琉来了!她要认出我就是在江上吹口哨那个,以后我
这张脸往哪儿搁!」

  「不会啊。」小紫一脸天真地说道:「程头儿,你脸皮那么厚,一定不会有
事的。」

  「我干!」程宗扬叫道:「死丫头!你要不给我想个办法,我立即把你扔给
萧遥逸!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活活是个小狐狸!正好跟你这死丫头配一对!」

  小紫眼眶立刻充满泪水,凄声道:「主人,不要赶小紫走……」

  「哼哼,怕了吧!」

  只见小紫一脸悲哀地扑过来,「呯」的一拳,打在自己眼窝上。

  程宗扬眼冒金星,身体晃了一晃才站住,咆哮道:「死丫头,想造反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充满眼眶的泪水奇迹般消失不见,笑盈盈道:「你不是要
让大家看着还是你,生人认不出来你吗?你瞧,眼窝都青了呢。」

  程宗扬揉了揉肿痛的眼睛,拿过镜子一照,左眼果然青了一大块。有这个青
眼窝作掩护,熟悉的人自然还认识,但云丹琉只是在江上匆匆见过一面,未必能
认出来。这易容术倒简单,只不过太痛了点。

  「程头儿。」小紫柔声道:「要不要人家再给你右眼补一拳?」

  程宗扬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再让这死丫头打一拳,说不定连自己眼珠都打出
来。

  「不用了,这就挺好!」

  小紫做了个鬼脸,轻笑道:「程头儿,我新收了个女儿,你来不来看?」

  程宗扬失笑道:「你?」

  这死丫头好像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自己才断奶几天,就收了个女儿?突然
间,程宗扬想了起一件事,精神顿时振奋起来,「那个八婆?我干!死丫头,你
真有一套!」

  小紫得意地翘起下巴,「那当然。」

  程宗扬一脸兴奋地搓着手,「那个死八婆想要我的命,这么快可就投降了?
嘿嘿,我一会儿要在床上一边干她,一边让她给我赔礼道歉!」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色狼。」

  「什么大色狼?你见过我这么倒霉的色狼吗?你瞧我喉咙被她刺的这一下,
差点儿就没命了。」

  卓云君逼问九阳神功下落时,险些把自己喉管切断,程宗扬这会儿想起来还
心有余悸加怒火中烧,「那个贱人!我救她一命,却让她反咬一口,差点把命赔
进去,一加一减,她等于欠我两条命。只干她几次,已经太便宜她了!」

  小紫用诱惑口气地挑逗道:「程头儿,想不想看卓美人儿的光屁股?」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看完有奖励吗?」

  「主人想要什么奖励?」

  「看完让她给我爽一下!」

  「程头儿,你好着急哦。」小紫娇声道:「果子要长熟了才好吃。她现在只
有七分熟,要再长几天,等熟透了才好玩。」

  看着卓云君那个骄傲的大美人儿被小紫调教,其实挺有趣。不过只能看不能
摸,就很让人无语了。现在宅中里里外外也有几个女人。但卓云君不让碰,小紫
不能碰,那三个侍女自己又不愿意以大欺小地把她们幸了。到时真要看得上火,
连个泄火的对像都没有,只能干挺着,那还不如不看。

  程宗扬板着脸道:「等你调教好再说。还剩三天时间。到时候你再给我推三
阻四,哼哼哼哼……」

     ***    ***    ***    ***

  今日是家宴,用不上一人一席那么讲究。按照程宗扬的意思,大伙儿直接在
院中的大槐树下摆了一张大桌。除了在前面看守走不开的几个,吴战威、小魏、
秦桧、吴三桂,还有从南荒跟来的殇侯手下,都围着桌子坐下。十几个人聚在一
起,显得热闹非凡。

  右侧的主位还空着,云苍峰坐了上首主宾的位子,旁边是一个红衫少女。程
宗扬快步走过去,先向云苍峰打了声招呼,然后笑道:「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程宗扬换了件刚洗过的外衣,腰间左右各挂了把刀,显得神采飞扬,只不过
左眼一个大大的青眼窝,平添了几分狼狈。

  云苍峰指着程宗扬的青眼窝道:「程小哥,你这是?」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不小心碰了一下,见笑见笑。」

  程宗扬留神看着云丹琉的举动,他挂了两把刀不是摆酷,完全是为了保命。
他已经计算好了,一旦她有拔刀的动作,自己立刻双刀出鞘,先用一招「虎战八
方」护住周身要害,等秦桧和吴三桂出手拦截,接着再一招「虎视鹰扬」,迅速
脱离险境,然后撒腿就跑,能逃多远逃多远,回头再找小紫算账。

  云丹琉微微露出一丝讶色,似乎看出些什么,但又不好确定。犹豫了一下,
她起身抱拳道:「听伯父说,公子在南荒大展神威,力斩巨龙。丹琉最仰慕英雄
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丫头片子身材果然是高,自己身高已经不算低了,可她比自己还要高出少
许,两条美腿又直又长,流露出勃勃英姿。今天云丹琉穿着一袭火红的衫子,眉
峰挑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英气逼人,衣内隐约能看到那件精致的银甲,胸部高高
耸起,胸甲间嵌着一块火红的宝石,里面仿佛有火焰隐隐流动。

  发现云丹琉没有认出自己,程宗扬暗自庆幸躲过一劫,随口寒暄几句,这边
侍女已经送上酒菜。

  程宗扬身边这些人,打打杀杀一个顶俩,要论做菜的手艺,全加起来也就是
童子军野炊的水准,裹腹还行,待客就太寒碜了。还是云苍峰考虑周全,这次的
厨师、菜蔬,包括用的炊具、木炭,都是他从云氏商会带来的,做出的菜肴一看
就是大家手笔。

  吴战威早已喜上眉梢,盯着云苍峰带来的美酒口水直流。等两边寒暄完,他
立刻拿起碗,先干了个见底,舒服得眯上眼,仿佛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都一同张
开,同时喊出一个「爽」字。

  从殇侯那里带来的几名护卫都不是外人,这些天下来,大家已经混熟,也不
讲那么多礼数,程宗扬举碗说了声,「干!」云苍峰领头,众人都举碗饮尽。

  小魏拿起吴战威的空碗,低声笑道:「走的时候祁四哥说过,让我盯着你,
一天最多半斤酒。吴哥,这一碗我给你满上,再有一碗可就够数了。」

  小魏去拿酒瓮,旁边却伸来一双纤纤玉手,捧着银制的酒壶替他斟满。小魏
愣了一下,只见那侍女晕生双颊,轻声道:「公子慢用。」然后退到一边。

  石胖子送来的三个侍女分别叫雁儿、莺儿和鹂儿,这些金谷园的侍女不但容
貌出众,席间传酒布菜更是训练有素。吴战威这样刀头舔血的粗汉,平常三块石
头支个锅就是一顿好饭,什么时候见过吐根鱼刺就有人收的细致手艺,被莺儿姑
娘在后面伺候,当时就没了脾气,拎着条鸡腿,使绣花的功夫慢慢啃着。

  程宗扬叫道:「再拿三张椅子来,你们几个也过来坐。吴大刀!一点眼力都
没有!往旁边挪点,让莺儿姑娘坐下!」

  几名护卫同时搬起椅子,往旁边挪去,「轰」的一声,二十四条椅子腿在地
上只发出一声响,动作像刀切一样整齐划一,一下空出半张桌子来。

  云丹琉目光闪闪看着程宗扬,晋国男女除了至亲,极少同席宴饮,像这样与
下人同坐一席,更是闻所未闻。

  看着云丹琉眼中的讶色,程宗扬干笑道:「这些都是粗人,粗人!」说着他
虎着脸呵斥道:「挪个椅子还砸那么响?一点礼貌都不懂!」

  几个人低着头闷声不响,只有秦桧悄悄朝程宗扬使了个眼色,程宗扬没有在
意,一边招呼旁边侍女,「你们三个,就挨着云大小姐坐吧。」

  三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不敢。」

  「这又不是金谷园,有什么敢不敢的?」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秦桧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琢磨了一下,然后拍了
下脑袋,恍然大悟地对云苍峰说道:「云老哥,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啊?」

  云苍峰一直含笑不语,这时才大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三位姑娘,一
起坐吧。」

  三女是奴婢的身份,让她们和客人同席,是大大的失礼,换了别人早已拂袖
而去。云丹琉微一错愕,等她意识到程宗扬并无恶意,不禁对这个多少有些狼狈
的年轻人多了一份讶异。

  秦桧微笑道:「云大小姐请别见怪,我们程少主一向率性而为,不为礼法所
拘。若有失礼的地方,请大小姐多海涵。」

  云丹琉爽朗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在海上的时候,也是大家一同吃饭。有
时困在海上,几个人分一碗水喝也是有的。三位妹妹,都过来坐吧。」

  三名侍女迟疑半晌,这才小心地坐下。

  云苍峰捋了捋胡须,笑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当日在南荒与龙神一战,
这些兄弟都有份。大伙生死交情不用多说,难得程小哥更是重义之人。」

  提到南荒的往事,在座的除了四名女子,众人都亲历过屠龙一役,话题一下
热络起来。

  说起吴三桂指挥护卫们参战,秦桧亲手施放大黄弩,击中龙神的眼眶。云丹
琉惊讶地说道:「大黄弩是汉军的绝密利器,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下曾观摩过羽林天军在甘泉宫的车弩演练,依样仿制了几具。」秦桧谦
虚地说道:「较之原器,威力是远远不及了。」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家伙真不愧是奸臣的胚子,撒起谎来,表情全无破绽。
秦桧这么说,无非是掩饰这些大黄弩的真实来历。可大黄弩将纯粹的机械力量发
挥到极限,制作技术是汉军绝密,你看几眼就能仿制出来?以为汉军的工匠都是
白痴啊。

  云丹琉更是惊疑,「竟然是你们仿制的?我们本来想在舰船上安装几具,以
增强远程攻击,但无论花多少钱都买不来。你们既然能够仿制,可否给我们制作
几具?」

  好嘛,有客户上门订货,这下牛皮可吹破了。程宗扬笑咪咪看着秦桧,看他
怎么收场。

  秦桧不动声色,轻轻一脚,把皮球踢给程宗扬,「大小姐若是有意,可以与
鄙少主商议。」

  程宗扬也不含糊,接口道:「不过是几架大黄弩嘛,这点小事,就交给会之
去办好了。保证大小姐满意。」

  云丹琉唇角弯起,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了。」

  秦桧捧了这么个烫手的热山芋,脸上却没露出半分为难,不动声色地转开话
题,从容笑道:「听说云三爷的几支龙牙,都给了大小姐?」

  「不错!」云丹琉高兴地说:「这几支龙牙可帮了我们大忙。」

  秦桧道:「难道是海上不太平吗?」

  云丹琉看了云苍峰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说道:「这一趟出海,我们损失
了三条船,对外面说是遇到风暴,其实是被海盗劫走。」

  「海盗?」秦桧更觉惊讶:「哪里的海盗敢来拦截贵商会的船队?」

  云丹琉道:「我们的海船虽然坚固,但船体太大,船速和灵活性都不及海盗
的轻帆,一旦落单,很难从海贼手中逃脱。」

  程宗扬见过云氏商会的泛海巨舰,十几条巨舰一字排开,一般小贼早就躲得
远远的,这些海盗竟然能从他们手里夺走三条船,称得上实力不凡。

  旁边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吴三桂道:「大小姐是在哪里遇上的海盗?」

  「海棠花环附近。」

  秦桧倒抽一口凉气,「赤鲨?」

  云丹琉有些意外地说道:「秦先生见闻如此广博?正是赤鲨。」

  程宗扬对海上没多少了解,听得莫名其妙。秦桧解释道:「海棠花环是船队
通往南海的必经之路,由于礁石露出海面,酷似海棠花编织的花环,被人称为海
棠花环。」

  「赤鲨呢?」

  「赤鲨是南海最大的一支海盗集团,用赤红的鲨鱼作为旗号。赤鲨用的船只
通常不超过三丈,速度极快,听说里面一些海盗还有鲛人血统,寻常商船打不过
也逃不掉,见到赤鲨旗,只能束手待毙。」

  秦桧转头对云丹琉道:「我在南荒听说,有一支船队在海上与赤鲨交手,领
头的女首领,临阵斩杀赤鲨悍将屈无伏,想来就是大小姐了?」

  云丹琉唇角好看地向上挑起,「侥幸而已。」

  秦桧肃容道:「屈无伏在海上凶名赫赫,大小姐能斩杀此凶,真可谓女中豪
杰。赤鲨海寇即便抢了三条船,也得不偿失。那些龙牙,想来大小姐是要用在船
上了?」

  云丹琉道:「海战与陆战不同,以冲射为主。远程以弓弩射击,近战则是船
首冲撞。那些龙牙锋利无比,装在舰首,便是近战时的无敌利器。」

  秦桧抚掌道:「大妙!那些龙牙原本冗赘难用,云大小姐装在船上,立时变
废为宝!即便赤鲨群寇也难撼其锋。」

  云丹琉说起海战,立刻眉飞色舞,吴三桂长于骑射,对水战不在行,倒是秦
桧,什么都懂一些,谈起海战也头头是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非凡。
另一边吴战威和那些护卫也聊得投机。却冷落了旁边几个少女。

  雁儿几个头一次和一群男人同席吃饭,一个个都羞窘得抬不起头。程宗扬却
恍如未见,只一味劝酒。

  虽然没有被云丹琉当场认出,可程宗扬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为此他连自己屠
龙的壮举都没有多说。

  云苍峰倾过身,低声道:「几位姑娘连筷子都没动,这顿饭可吃得委屈。」

  程宗扬微笑道:「我是故意的。一回生二回熟,刚开始不习惯,以后天天这
样就好了。唉,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让人伺候着挺舒服,再摆出主仆的架子,只
怕往后真会变成石胖子那种废物。」

  云苍峰点了点头,良久道:「你有这份心思,真是难得。」

  程宗扬笑道:「我可不是那种生下来就带着爵位的世家公子,自己有多少斤
两我自己心里有数,总不好刚过两天安稳日子,就把自己当人上人了。对了,云
老哥,那件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云苍峰摆了摆手,在座的虽然都是心腹,但此事牵涉宫中,知道的人越少越
好。

  云丹琉喝起酒也颇为豪爽,酒到杯干,不多时双颊微显酡红。席间说起众人
用南荒带回的龙筋制成弓弩,云丹琉美目顿时异彩连现,立刻拉着秦桧要去看看
那些弓。

  云丹琉一走,程宗扬如蒙大赦,交待二吴招呼好众人,便与云苍峰一同到书
房细谈。

  「宫里禁军有八千多人,查起来颇费时日,眼下还没有线索。」云苍峰道:
「倒是帐目又清查出一些,其中有一笔兑换金铢的,数额极大。」

  云苍峰手指敲著书案,「更奇怪的是那笔金铢直接被人运走,没有再运回内
府。如果鄙商会所查无误,现在内府已经没有多少钱财可以动用,帝室再有大额
支出,只怕要借贷了。」

  程宗扬失笑道:「皇帝还要借钱?晋国商税一年下来数额就不小。那些钱还
不够花吗?」

  云苍峰笑道:「程小哥有所不知。商税、农赋都是国家收支,由尚书省的度
支曹管理,只能用于公事开支。皇帝自己花钱,是靠内府收入。」

  程宗扬还真不知道这个,原来皇帝也要公私分明,不是想花钱就能花的。

  「那笔钱不会是飞了吧?」

  「若是靠钱庄兑换,自然有迹可寻。那笔金铢足有五万枚,是用两辆马车载
运,除非找到载运的人,否则很难查出下落。五弟现在正动用他的关系,看内府
当时是谁出面办理此事。过几日便会有线索。」

  六朝通行的钱币有铜铢、银铢和金铢三种。三者规格体积相等,但重量和价
值相差极大。程宗扬估算过,一枚铜铢的重量在五克左右,银铢是六克,而同样
体积的金铢重量达到十一克。三者的兑换比值为一枚金铢兑二十银铢,兑两千铜
铢。

  由于金铢价格高昂,日常交易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使用铜铢,并把一千枚串
为一贯。在建康这样的大城,银铢的使用量也相当可观,但使用金铢交易的仍是
少数。毕竟像张少煌、王处仲那样动辄上千金铢,相当于数百万钱的大手笔并不
多见。

  因此金铢一般作为存储货币,比如建康与临安之间的大额交易,一笔生意可
能要牵涉到上千万钱。全以铜铢交割,仅货币的重量就达五十吨。以金铢计价,
总数不过五千枚,重量不超过六十公斤,能起到定额支票的作用。

  萧遥逸的身份一直是秘密,程宗扬也不好告诉云苍峰,自己准备潜进宫里探
查。正琢磨间,云苍峰微笑道:「丹琉从小就好强争胜,以前经常和她几个哥哥
闹别扭,心性倒不坏。这些年在海上漂泊,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心性好坏自己不知道,脾气可是够火爆的。程宗扬试探道:「大小姐是不是
还有个姑姑?」

  云苍峰神情一凛,「绝无此事!」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觉纳闷。云苍峰一口否认,情况似乎并不那么
简单。可云苍峰对自己一向知无不言,连与临川王的事都没有瞒自己,何必在这
件事上撒谎呢?

  程宗扬笑着转开话题,「昨天筵席上看了大小姐带回的珍宝,却没有见到特
别出彩的,是不是老哥藏私了?」

  云苍峰也露出笑容,「果然瞒不过你。你既然要开珍宝行,老哥总不好和你
争。你们赴宴之前,已经有一船货物先送往临川王府。」

  程宗扬微笑道:「云老哥这一注下得有些大吧?」

  云氏和临川王走这么近,显然在他身上投了重注。一旦出了岔子,恐怕收手
也没那么容易。

  云苍峰低声道:「刚才我提到还查到一些内府购置的货物,程小哥可知道是
什么?」

  「什么东西?」

  「药材。」云苍峰冷冷道:「一大半都是春药的材料。看来我们这位陛下,
一年来在宫里是夜夜春风。」

  程宗扬恍然大悟,晋帝精神不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云氏查出宫里暗中购置
大量春药,推断出晋帝在宫内毫无节制的大肆纵欲,很可能命不久矣。此时抢先
下注,将来的得利必然丰厚异常。

  云苍峰毫不隐瞒地说道:「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一旦龙归大海,按道理该兄
终弟及,临川王大位有望。」

  虽然殇侯让自己专作晋国宫廷的生意,好接近宫中权贵,但程宗扬对晋国政
局既不了解,也无兴趣,笑道:「那就先祝云老哥心想事成了。」

  云苍峰苦笑道:「此事岂是易与?若让我自己选择,宁愿与丹琉一同出海,
游历天下。只是为了云氏家业,不得不如此。唉,丹琉也是……」他叹息一声,
摇了摇头。

  「我听说大小姐要到宫里任职?」

  云苍峰点头道:「这是陛下亲下的诏令,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丹琉力斩海贼的
事情,命她入宫担任侍卫。」

  「大小姐一旦入宫,要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云苍峰叹道:「眼下还不知道是否进入内宫。若是担任内宫侍卫,就不用我
们整日在外面猜测了。不过若非此事由五弟极力主张,否则我绝不会同意。」

  程宗扬心里明白,想必云苍峰看到宫里购置的药物,生出一丝警惕,看出此
事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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