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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 第六章 始皇立威

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责文书纪录的李斯的席位设于他后侧处。次一层坐着太后朱姬。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坐。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齕三人。当讨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大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君臣之礼后,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后道﹕“此事本属臣下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于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自处理,故报上来望由储君、太后和吕相定夺。”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伙现在那里?”
  只看这么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小盘表示意见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转向朱姬道﹕“太后!王儿这么做对吗?”
  朱姬望着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着她打眼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爱儿。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杂危机的大将之风。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臣认为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于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生冲撞,致冒犯了项统领。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请储君明察。”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面,但现在当然不会就此了事。本要发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议时,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估计?故对此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须依军法处置,不可轻饶。”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着。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小盘微微一笑后,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稍有点泄气地道﹕“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吕不韦虽心中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着众人公然顶撞他,而事实上他亦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朱姬明知吕不韦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现在只好诈作视如不见了。
  蒙骜干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此事发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于两位均上任未久,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朱姬终于点头道﹕“蒙大将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不会轻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后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准!”除了项少龙三人外,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少龙欣然随着徐先去了后,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左相国回来后再说吧!”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着。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嫪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欲来麻醉自己,避开这冷酷的现实。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尤其是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嫪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业。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于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盘对他的敬爱。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的事件。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副了。诸萌命丧于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阵脚大乱。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首次认识到小盘手上操纵着的王权,始终是凌驾于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权相操纵。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大,比之王齕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上最大的筹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齕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人。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吕不韦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但忽然间,他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欢吕不韦这外人。且由于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骨肉,现在见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殿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后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项少龙到了王齕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到龙阶之下。徐项两人施礼后,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后,微臣可以绝对保证,此事非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吕不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街头,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得吕邦心中不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见过的人,现经证实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制造事端。至于吕雄硬闯都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吕不韦则恨不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后,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蠢事来。小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后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心上。”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定吕雄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场,可作见证。”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项少龙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斗一事说了出来。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违抗上级命令,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后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于我大秦劳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脸上,从宽处理此事。”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后才在众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于统领一位,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一时忘了。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计,定是出自李斯的脑袋。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众人忙跪倒地上。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般终于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着,故意与鹿公、徐先、王齕等一道离开。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趟的事,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只有项少龙心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后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才故意在众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
  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痕迹可寻。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请勿见怪。”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后,亲热地扯着项少龙一道离宫,气得守在门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看着吕不韦谈笑自若,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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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 第七章 绝处逢生

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后者欲拒无从下,惟有坐上他的豪华座驾。车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志满地指点着道:“田猎大典后,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由于天星转移,八年后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那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么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但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对邹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吕不韦伸了个懒腰,笑道:“有八年当头的鸿运,可给我完成很多事了!”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了。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着他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了,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惜就是这宝贝女儿了。”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后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会了。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对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他可说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都可以摆在一旁。
  换了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即对项少龙示好。如此类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在利害关系下,他亦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例子。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意动,拍了拍他肩头道:“少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抵达衙署正门。项少龙道谢后走下马车。心里明白,吕不韦将会于田猎时再问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话,就会照原定计划在田猎时对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对他肃然致敬,项少龙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骑军内立了威,以后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时,试问谁敢不服?滕翼和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吕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实比杀了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更难过。滕翼笑罢,正容道:“今次连带将管中邪都给害了,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覆。”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什么人?”荆俊立时闭口。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过亦顾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时,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了。项少龙与两女放骑驰出城门,沿着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处,际此仲春时节,漫野翠绿,又有这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嬴盈兴奋地来到他旁,指着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着名的‘歇马坡’,山上有株参天古柏,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了,以后见面,都要执下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么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了吗?”项少龙愕然道:“马儿跑得那么快,那来余暇对付别人呢?”
  嬴盈横了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了!”鹿丹儿同时驰出。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着疾风,箭般追去。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出家,比起王剪这种似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凭着疾风,应该不会输于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事上帮了个大忙,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好哄两位小姐开心。
  在美女面前认输,也可视为一种乐趣。有了这想法后,再无争雄斗胜之心,作个样子,远远吊着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松驰去。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后方退去。项少龙不由想起了众位妻妾,等大势底定,他定要好好陪伴她们,使她们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了一片疏林里。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了琴清身上。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便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就是这样。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味。假设能永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问题是若有某一刹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相信,但现在终于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么厉害。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人马闯进了疏林内。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少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之别国美女,多添了一份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扪着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不想招惹她们。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于搅新的男女关系,况且这两位美女皆为权贵世家,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他拈手,就是与小盘争风了,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这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后大可各散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分地位的贵女,弄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到时要抽身去塞外就非常困难,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了。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面网子似的东西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丛矮树后。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剑劈去。岂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起上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想都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这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去,跌了个四脚朝天。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后,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瞪着他。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惟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配剑被人夺走。
  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后传来。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借马儿之力,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蓝天白云。不旋踵,两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处,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洋洋。嬴盈雀跃道:“原来你是这般不中用,以后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了。”
  项少龙感受着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吗?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恨不得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鹿丹儿略作犹豫时,早给气苦了的嬴盈硬扯着去了。待蹄声远去后,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
  项少龙苦笑着坐了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嬴盈这么受不了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就在此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了两只耳朵。完全基于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机括声响。十多支弩箭劲射入树丛里。此时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了出来,横移到一颗大树后,顺手由腰内拔出两枚飞针。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他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属了。
  风声响起,一支弩箭由左侧树后电射而来。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插在身后树上,其险至极。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了过去。树后的蒙面敌人正要装上第二支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又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了四支弩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足音由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着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有一枚建功。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
  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将必死无疑。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驱走了疾风,只要再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时,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连裤子带走了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步声骤响。项少龙探头后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那人脸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了回来。
  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项少龙知道这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紧在腿伤处。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了这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一扫,竟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足音再次迫来。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亦知道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嘬唇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他再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是既费力又耗时的事,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了一箭后,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就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少了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了。
  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了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了。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了!快动手!”后方一阵混乱。这时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了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一夹疾风,像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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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 第八章 纠缠不清

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伤口,骇然道:“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来。”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那两位刁蛮小姐早安全归家了。”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消息,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么好的时机。”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人人都会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有难了。”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说是别人陷害他哩!”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连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过,只因她们走早了一步,才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绊马索,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能安坐在此。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淬毒,可见由于事起仓卒,旦楚等亦是准备不足,否则结果就完全两样了。”顿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那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后立即找田单,就知是谁与田单暗中勾结。一天找不出这人来,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吧!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手法,不愁被别人看破。”滕翼接入道:“只凭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人。若这立论正确,吕不韦和蒙骜均该与此事无关。”
  荆俊正想发表高见时,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来了!”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书掏了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信。众人看过,都叹为观止。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这封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趟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了。”步下马车时,项少龙才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时,伤口像裂了开来般痛入心脾。乌言着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着他,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门卫都讶然看着他。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才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
  俏婢儿来奉上香茗,瞪着好奇的大眼偷瞥着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项少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了出来,到了他几前坐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了一跤,就那么跌断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极了。”
  项少龙看着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这没用的手下败将吗?为何丹儿小姐又这么有兴致了?”鹿丹儿微一愕然,接着大发娇嗔道:“谁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门来吧!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好了,丹儿小姐请勿动气。”鹿丹儿气鼓鼓地瞪着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给滚入去!”吓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这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退两难,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后天就是田猎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备吗?”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抬举,累得盈姐哭了,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正是储妃人选之一。爱的反面就是恨。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说什么时,鹿公来了。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着瞧吧!”一阵风般溜了。鹿公在上首坐下时,摇头叹道:“这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没法儿。”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了吧?”项少龙低声把遇袭的事说了出来。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真是好胆,到了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这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着他。”由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交给鹿公过目。鹿公看后,点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这就最好了!”鹿公沉吟片晌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令孙小姐有什么问题呢?”鹿公道:“你不知道了,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鹿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商鞅变法后,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难阻止。”
  今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这可说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孙女婿,不但使鹿丹儿当不成储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根本无权过问。管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在这方面胜得过他。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这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书,这两天缠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这兴致。吕不韦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鹿公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剥了,但问题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找他,教我无计可施。”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过了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着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剪之上,嘿!好小子!”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可说各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威胁,而这种形势,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假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都给他弄了上手,那他将能融入秦人的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
  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就更加不得了。想深一层,如果自己拒绝了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君将会成为吕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要和他来一趟公平的决战,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这“解决”的方法。
  离开上将军府后,他强烈地思念着妻儿和爱婢,不过碍于那拐行的左脚,怕她们担心,才放弃了这冲动。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纵使没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后,项少龙向滕荆两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连父母都管她不着。”荆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都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呢?”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这些无聊话了,在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就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好对付那莫傲,同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猎场的环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这时刚好返来,加入了他们的密议。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的东端一处高地上,泾水由东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就设在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处,分早猎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了。”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私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单位派出人选,到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便是三个独立的单位,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单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场比拚骑射的考试。为了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伙的坏心术最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项少龙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着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药液沾点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了他的命。”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怕都难打救,问题就是怎样诓他到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这计划对付管中邪反容易一点。”陶方色变道:“这么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的了。”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走出来,便知非是易与,看来我可暂且拖着吕娘蓉的婚事,待杀了莫傲后,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后我们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这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图先着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与图先会面。”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心中一片茫然。由与吕不韦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是吕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他清楚地感觉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这个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这刻他只希望能搂着纪嫣然她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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