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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孤魂独盼
  丰州南界,几近龙江沿岸之处,倚靠望舟山北,有座弹丸小镇,名叫舟阴。
  这里不过数百户人家,青石小路,灰砖矮房,并无其他任何新奇之处。镇上甚至连家客栈也没有,停驻于此的旅人,便只能借宿在热情好客的民家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朴实而寻常,一如房檐下遍布着水击凹坑的陈旧石板,全无引人注目之处。
  但舟阴镇,却是丰州最有名的地方之一,至少,对武林中人几可称得上是如雷贯耳。
  只因镇上最大的姓氏,是谢。
  谢清风、谢烟雨的谢。
  与如意楼并称二楼的清风烟雨楼,便在镇南的望舟山上。
  遥望那一片令人心醉的青葱碧翠,置身于媚润如丝的朦胧烟雨之中,无论是多么不解风情的蠢材,也会情不自禁的为这江南美景所惑。
  可惜,如果此时聂阳不是坐在疾驰快马上,而是举着一柄竹骨油伞,携着另一匹马上的俏丽少女悠然漫步,才真是如诗似画的风流情景。
  “聂大哥!等等。”
  云盼情娇声一唤,扬腕勒住了马缰,水眸一转,娇躯骤然拔起,凌空美妙一旋,稳稳地落在了一家古旧店面门口,兴冲冲的跑了进去。
  聂阳微微苦笑,也只好停下马蹄,耐心等待。
  转眼云盼情便已跑了出来,手上拎着油纸裹好的一包东西,显然,又是什么零嘴甜食。
  “好了,走吧。这些花的是你的银子,就算是你请的好了。”
  她仅仅买了这么一包东西,便喜笑颜开一副春花初绽的模样,让聂阳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将来若是有人与她为敌,只要往零食里下毒接着全摆在她面前就是。她恐怕宁愿毒死,也不会错过这种专哄娃儿用的玩意。
  也不知道聂阳和慕容极到底谈了些什么,明明祁英死后正是孔雀郡中如意楼势力压力最大的时期,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了要往清风烟雨楼一行。
  这次并非诱敌,而是真心实意要来。
  明里的说辞是要接差不多已经恢复七八成的聂月儿前来帮忙,可至少云盼情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骗过去的笨蛋。真要叫人回来,凭狼魂的传讯手段,不过是一封书信递到朗珲钱庄的事儿而已。
  幸好聂阳也无意瞒她,出了孔雀郡,便将缘由大致告诉了她。
  了解到聂阳与祁英一战最后骤然领悟的神妙变化竟然是脱胎自邢碎影之手,云盼情也不禁花容失色。由此,聂阳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很可能也是仇恨纠葛的重要部分,而聂清漪已撒手人寰,仇家的知情人也在那山谷中被杀的干干净净。
  而有可能得到些许蛛丝马迹的两个关键人物,此刻竟恰好都在清风烟雨楼。
  一个自然是与聂清漪共同生活较久,很可能从姑姑那里听到过什么只言片语的聂月儿。另一个,则是很早便以娃娃亲的形式被当作聂家儿媳寄养过很久的南宫家千金,南宫盼。
  只不过,提到后者的名讳时,云盼情面上却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柔声道:“聂大哥,你若是想问些什么的话,怕是要叫你失望了。她……已经没办法告诉你任何事了。”
  听到这话的聂阳却像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只是淡淡答道:“无妨。不论她是生是死,为了童年的旧情,我也该去看看她。毕竟,她也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快马奔驰了两天有余的二人,此刻已穿过了舟阴镇的青石板路,直奔向那峰浓翠山丘。
  远远望去,一片碧海雨雾之中,已能隐隐看到古朴的竹楼一角。
  但接近山脚,云盼情却改向西行,扬声道:“这边,这边!”
  聂阳微皱眉头,问道:“不是在望舟山上么?”
  云盼情摇了摇手,娇声喊道:“师父师伯是在那边没错。可咱们要先去这边。”
  聂阳满心不解的调转马头跟在她马后骑进一条窄小石道,就听她在前面笑嘻嘻的说道:“稍微耽搁一下,就一下。我这么久没回来,总要先和师兄师姐们打个招呼,不然……不然他们可不会放过我。”
  转眼间,就到了一处颇具规模的宅院。古朴木门左右并无石狮镇宅,反而插了两把无鞘古剑,半刃入土。门上匾额写着三个几欲破匾而出的大字,镇剑轩。
  云盼情颇为怀念的看向那院落,微笑道:“这就是我们学剑的地方。”
  聂阳还没接腔,耳中就听闻一阵细微衣袂带风之声,一个鹅黄衫子嫩绿绸裙的丰美少妇轻飘飘飞纵出来,水汪汪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紧接着飞身落在云盼情身前,笑盈盈的一把握住她双手,脆生生的喊道:“呀,盼情,你回来了!”
  云盼情笑眯眯的扑进那美妇怀中,撒娇般道:“还是二师嫂疼我,第一个早早迎出来。”
  那美妇啐了一口,在她额上一戳,笑道:“少来这套,我不过是听到马蹄声出来看看。前阵子可有不少人鬼鬼祟祟来捣乱,烦的你二师兄出去清理了整整一天。”
  她说着,斜飞眼角向着聂阳瞥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让谁都能听到,道,“盼情,这是谁啊?我知道你一心学你那燕师姐,可也不用学到这份上吧?出江湖头一遭回来,就都带着男人?师父可是要伤心的。”
  云盼情连连摇手,道:“可别对师伯乱讲,这……这不是师姐夫那种啦。”
  那美妇笑吟吟的看着云盼情双颊红晕,悠然道:“怎么,那你想说,这不是那个你打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聂阳?”
  她说罢转身正对聂阳,微微颔首,浅笑道,“聂公子,久仰。”
  聂阳心中一惊,忙道:“不敢。敢问您是?”
  那美妇还没开口,云盼情已经抢着道:“这是我二师嫂,杜枫,人又漂亮,剑法也好。厉害得很。”
  杜枫一拍她肩,笑道:“去,少来笑话我。明知我在你师兄手下走不出三招,连尾针都叫他拔了,没得蜇人,厉害什么。”
  聂阳微微一怔,才想到这人可能是五六年前小有名气的杀手“毒蜂”可那传闻中为杀目标不择手段的阴狠美人,实在和面前这带着暖人笑意的娇媚少妇扯不到一块,不过出言询问大为失礼,他也就不再多言。
  云盼情似乎怕一个两个都如杜枫这样盯着聂阳看个不休,一进院门,便道:“聂大哥你在院子里随便逛逛,我去跟师兄师姐报个平安,过会儿就来找你。咱们再一起上山找月儿姐姐。”
  杜枫一扬秀眉,笑道:“怎么,不怕跟着撞见你的志邈师兄么?他这些日子跑前顾后,守着那新风狼形影不离,都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改投那边也混个什么狼做做了。”
  聂阳略一思索,道:“舍妹不大懂得人情世故,若有举止言谈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杜枫掩口娇笑,道:“这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没有你家妹子在这儿养伤,我那师弟可是一刻也不在楼里多待。就冲这个,她就是将整座山烧了,师父也绝不舍得说她半个字。”
  听起来,聂月儿在这里倒算得上安然无恙,聂阳这才真正安下心来,微笑道:“盼情,你去吧。我到门口等你。”
  一高一矮两抹倩影相依而去,以他耳力,远远还能听到杜枫真正压低了的调笑言语:“啧啧,盼情盼情,叫的好亲热。你这么带他回来,不怕师父揍他一顿么?”
  揍……揍我一顿?谢清风?聂阳顿时觉得后背一紧,心想等云盼情出来,可要好好商量妥当才行。这要被这当世第一剑客误会了什么,那可是大大不妙。
  这宅院门面虽然看似不大,内里却重重门户,处处别有洞天。他踱出门外回首望去,竟有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他绕到庄院向山一侧,本打算看看这里究竟有多大,却不料望到了一间草庐倚墙而建,正对一片池塘,几棵垂柳,周遭鲜花碧草延绵成片,也不知是何人所居。
  他走近几步,仔细望去。池塘引自山溪活水,池边铺着几块长条青石,一块石上,盘腿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静静的拿着一杆钓竿,望着水面微波上的小小浮标。
  看年纪,这老人着实不轻,恐怕是谢家的什么前辈高人,聂阳不敢冒失,便打算悄声退开。
  “远来是客,小兄弟,不来给老头子个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那老人微微侧头,微笑说道。
  聂阳微一犹豫,笑道:“是怕惊扰了前辈雅兴。”
  “不妨。”
  老人挥袖在身边青石上拂了一拂,道,“过来坐。胆小的鱼儿,老头子不屑一钓。”
  好像这世上还有胆大的鱼儿一般。
  聂阳心知云盼情还要一时半刻才能出来,既然是清风烟雨楼的前辈高人,总不至于心怀叵测,便大步走去坐到了老者身畔,“小子聂阳,打扰了。”
  老人白眉微扬,侧目望了他一眼,略带几分喜悦道:“云丫头回来了啊……人老了不中用,竟没听到。这丫头,又是先去巴结师兄师姐,也不记得先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少了她来揪上几揪,老头子的白胡子,都多的心烦了。”
  他嘴里说着话,手腕突的一抖,水面下鱼线猛然一颤,哗啦一声,一条半臂长的鱼儿直挺挺飞了出来,噗通落进老人身边竹篓内。
  看那肥鱼出水后一动不动,竟好似被从水下打飞出来便已毙命一般。
  聂阳不便置评,只好道:“盼……云姑娘一定没忘,想来一会儿就来见您了吧。”
  老人斜过目光,上下将他打量几遍,道:“丫头大概想亲自带你来见我的吧。你先晃了过来,倒也是机缘。”
  老人目光中略带一丝怀念,缓缓道,“你可知老头子是谁?”
  聂阳垂头避开他的目光,恭敬道:“晚辈不敢贸然揣测。还请前辈明示。”
  他心里有了几个猜测,最可能的便是两位楼主的父亲谢君安,可江湖传闻谢君安自幼弃武从文,断然不可能有这老人方才内力雄浑的一手“钓技”另外几个名字则毫无根据可言,他自然不肯说出口来。
  不料老人却说出了一个他绝没想到的姓氏。
  “我是南宫盛,”
  老人的唇角漾起了一丝笑意,很满意聂阳压抑不出的惊讶,“丫头应该跟你提起过,我那苦命的孙女吧?”
  “南宫前辈。”
  聂阳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叫的这么客套生分,是否失当。
  毕竟,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意外,安定下来后的聂清远接回南宫盼生活至今,他肯定也要叫这老人一声爷爷。
  “我和聂家,还真是差了那么点缘分呐。”
  南宫盛叹息般说了一句,手腕一沉,又是一条大鱼飞出水面。
  难怪云盼情非要先来这边一趟,原来是存了让自己先见见南宫家人的心思。
  如果南宫盼已不在人世,对两家之事,恐怕不会有人比这位老者更加清楚了。
  只是……要如何问出口呢?在心中斟酌措辞,聂阳一时也想不出怎么才能不嫌突兀。
  南宫盛好似看出了聂阳心中犹豫,兀自开口道:“当年我初见你时,你才刚刚学会走路,时光荏苒,你已是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了。”
  聂阳忙道:“前辈缪赞,愧不敢当。”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前辈,晚辈冒昧问一句,当年两家定下亲事,究竟是什么情形?小子年幼,很多事情实在是记不得了。”
  南宫盛悠悠一叹,手腕一扬,将钓钩收了回来,聂阳这才看清那鱼线上拴的竟是一枚满是绿锈的铜钱而非鱼钩。
  “我这孙女一生都与她母亲一样,正应了红颜薄命四字。”
  南宫盛缓缓将鱼竿收好,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站起身子舒了个懒腰,缓缓道,“我知道的,都对云丫头讲过,我不知道的,盼儿也必定私下对云丫头说过。你有事情想问,问她更合适。”
  他转身向那间茅草屋走去,道:“老头子中午烧鱼,你和云丫头记得过来尝尝鲜。”
  我已是个老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已不想再提。这句话南宫盛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那苍老的双眼中流露的哀伤,已足以打消聂阳追问的念头。
  也许,云盼情带他过来,也只是为了让这老人看看,看看他没能把握到的一段未来。
  直到此刻,聂阳才真正对南宫家的事情有了一丝真切的感觉。那个在回忆中仅剩下残破片段的女孩,由她的祖父宣告了真实。
  作为世家旁系,聂家近五辈中就有三代与南宫家结亲,聂阳祖母聂老夫人,便是南宫家的庶出。由此看来,同样出身不好的南宫盼,多半便是老夫人做主决定的婚事了。
  原本以为这些事已经无迹可寻,不曾想,知道一切的那个人,竟一直就在身边。
  盼情,你究竟还瞒着多少事?聂阳怅然盯着池塘泛着微波的水面,一时心中有了几分失落。
  “哎?你怎么自己先跑到这儿来了?老爷子呢?”
  云盼情远远过来,笑盈盈的左右看了看,道,“你没碰上老爷子么?”
  “南宫前辈的话,我已经见过了。”
  “哦……”
  看出聂阳神情有异,云盼情吐了吐舌尖,忙道,“那你在等我会儿,我去跟老爷子见个面。”
  说罢,一溜烟奔进了茅屋之中。
  “臭丫头,出去野了这么久,总算舍得回来了?”
  聂阳在外听着老人话中压抑不住地激动,隐约明白,这寂寞的老人,分明已经把云盼情当作了孙女一般看待。两人丝毫不似武林中人,拉拉杂杂的,净是在说些闲事。
  到了最后,云盼情嘟囔着抱怨道:“老爷子,您怎么能拆丫头的台啊。人家又不是有心瞒着聂大哥,你这么一说,反倒成了我故意不告诉他一样。”
  “啧,跟老头子这儿你还装什么傻。你明明就是故意不告诉他。你不就是气他想不起盼儿了么?他那时候才多大,还记得才是怪事吧?”
  “别任性了,他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吧。你要是真不想让他知道,也不会特意去找他了不是。”
  云盼情似乎知道聂阳在外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略显委屈的说道:“老爷子,真不是丫头不想说,他想知道的事儿,丫头不清楚,丫头知道的事儿,他不关心。他现在,一门心思就剩下报仇雪恨了。”
  南宫盛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接着低沉的笑了起来,缓缓道:“丫头,这就是江湖。别被那些什么行侠仗义的传说骗了,江湖人的动力,本就离不开利益、名声、权力和所谓的爱恨情仇。江湖就是人心,而人心,本就如此。更何况,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么?”
  云盼情似乎叹了口气,接着故作精神的笑道:“是啊,要不丫头也不至于累死累活没得休息啊。一会儿去见小姐,丫头可要好好抱怨一番才成。”
  “呵呵,去吧去吧,你不在的时候,盼儿一定非常寂寞了。别在老头子这边耽搁了,早点跟你师父师伯请安去吧。记得,过午过来喝老头子的鱼汤。”
  “一定记得,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丫头还没顾上揪您的胡子呢。”
  出了茅屋,云盼情瞥了聂阳一眼,二人此刻对视,神情都有了几分变化。聂阳不知如何开口,反倒云盼情大大方方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聂大哥,明明耳朵那么好用听得清清楚楚,还站在这儿干嘛,咱们上山去见我师父师伯,中午回来喝鱼汤,怎么样?”
  聂阳自然只有点头。
  看来,云盼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她所知道的事情,可能真的与他报仇之事并无干系。
  但现下情形已有不同,任何可能涉及他身世的蛛丝马迹,他都不愿放过。等到合适的时机,也该好好的问问她了。
  而且,他也有些想要知道,自己当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两匹好马,就留在了镇剑轩中,此后山道陡峭难行,也没有骑马的可能。
  两人一路沿山拾阶而上,并不施展轻功,不时左右观望,更像是前来游山玩水的旅人。
  到了山腰,树茂林深,原本还能隐约看到的竹楼一角此刻反而隐没无踪,石阶遍布青苔,无比滑溜,看来若没有几分轻身功夫,上山给这二位请安也要冒着摔跟头的风险。
  云盼情倒是轻车熟路,在光滑石阶上不仅没放慢步子,反而一蹦三跳更加活泼,抬手折下一枝叫不出名的小花,在身前甩来甩去,与平时大有不同,到更加符合她那带着三分稚气的可爱面容。
  聂阳可不如她那般熟练,只有小心稳住下盘,快步跟上,几次脚下一滑,都是靠轻身功夫迅速定住身形,尽管落在后面,还是忍不住面上一红。
  到了一处岔路,云盼情突然停下步子,聂阳在后停的匆忙,险些一头撞上面前罩裙中丰盈初显的紧致臀尖。她回头道:“聂大哥,你说,咱们是先去见我师父师伯,找你妹妹呢,还是先去看我家小姐?”
  看来,这两者并不在同一条路上。
  如果是早些时候,他定然是毫不犹豫要先去见了挂心已久的妹妹,但此刻,心中那种冲动却无疑指向了那个有缘无份的女子。
  “咱们……先去看看她吧。”
  云盼情听到这句话,脸上又绽放出了柔和的微笑,“好,这边。可小心些脚下。”
  这次,她伸出了手,拉住了他。
  她的手很小,很软,只有掌心隐约感觉到的硬茧残痕才能让他感觉到这是一只用剑的手。
  但他知道,这只手的主人,并没有一颗用剑的心。
  也许正因如此,爱惜弟子的谢清风才不惜将自己的佩剑交给她,靠兵器之利弥补这不足。
  绕过了几处没有石阶的山坡,趟开了一片灌木,二人骤然转入一处半山浅凹之中,一道小溪斜冲而下,将内凹的这片平坡割分为二,溪畔长满了野花野草,不似有人打理,一片纯然景象。
  而就在这似无人迹可寻的天然草坡尽头,背倚陡峭崖壁,静静坐落着一座简陋土坟。
  黄泥为丘,花草为环,一条青石竖立,两株桂树在旁。
  聂阳心头莫名狂跳起来,他松开云盼情的手,快步走向那清冷孤坟。
  那条青石墓碑,阳面则刻着清秀工整的七字“徒望聂门南宫氏”右下一行小字“孤魂一缕自立”“这……这字是她亲手写的?”
  明明是疑惑,聂阳却仿佛心底本就已有了答案。
  云盼情点了点头,“小姐一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早早写好了这些。她说,若不移坟迁土,这块墓碑,也就不必换了。”
  口中说着,她碎步走到坟前,将怀中的油纸包放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俯身跪下,叩了三个头,柔声道,“小姐,情儿回来看你了。”
  聂阳轻轻抚着碑顶冰凉的石面,心中知道,聂家以亲眷之情待她,她却不能擅自以亲眷自居,说的移坟迁土,自然是指若是有朝一日聂家有人顾念往昔之情,追一个名分,将她接到聂家墓园安息,总算也不再是孤单一人。如若不成,那便在这山明水秀之地,孤魂独守。
  胸中一阵酸涩,回忆中那张秀美温婉的面容却如何也无法再次变得清晰,他垂下头,缓缓道:“等一切事了,若我还有命在,一定过来接你。将你忘了,是我不对,九泉之下见了面,我一定向你好好赔个不是。”
  云盼情却并无太明显的伤心之情,反而微笑道:“聂大哥,小姐可希望你长命百岁来着,你说的这么不吉利,小姐听了可要难过。”
  聂阳缓缓转过身来,席地而坐,仰首望着云盼情,轻声道:“盼情,你不急着去见二位楼主吧?”
  云盼情摇了摇头,“不急,见了也是挨骂,何苦巴巴赶去。”
  “那……你现下可愿对我讲一讲,你和她的事情?”
  云盼情默然片刻,却道:“聂大哥,你打算给小姐换块什么墓碑呢?”
  聂阳一愣,回身伸手抚着石碑上的字刻,道:“至少,我要去了这徒望二字。既是我来接她,下面也要换成‘无福愚夫聂阳敬立’。不知她会不会答允。”
  云盼情微笑道:“想来小姐是不会反对的,我陪着她这么些年,都没听到她说过一个不字。”
  由此拉开了话头,她不紧不慢的,既像是在讲述,又像是在回忆一样的说着。
  “其实,我并不算是南宫家的丫头。当初把我买下的,是聂老夫人。那时聂家的噩耗刚刚传到,小姐一病不起,聂老夫人也大受打击,本想单买个手脚勤快方便使唤的下人,却可怜我父母双亡又年幼无依,若不管怕是要被卖入娼馆,才多付了十两银子将我赎下。我那时身子骨弱,年纪又小,与其说是买了个丫头,倒不如说是新添了个麻烦。”
  “我记事虽早,终究年纪太幼,每日做的,也只是陪着小姐,逗她说些话,有时还要她反过来照顾我。那阵子我就记得一件事,小姐每天说得最多的,便是期望你们聂家兄妹的平安无事。一直到确切的讯息传来,说你们兄妹二人被影狼夫妇救下,并未出事,她总算才安下心来,身子也一天天见好。”
  “聂老夫人过身后,我和小姐一道被接回了南宫家。小姐不仅是庶出,母亲还和南宫家的长辈闹得很不愉快,连带着,也害小姐受尽了白眼。那次回家,也依旧是住进了偏院的荒宅,只由我们两个自生自灭,相依为命。”
  “我和小姐原本是打算干脆搬回聂家,守着聂家留下的宅院,等着你们回来。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实行,就赶上了南宫家分崩离析的那场动乱。我一个小丫头,不知道到底家主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诺大的一个家族,赫赫有名的一个武林世家,就那么一夜之间,散了。”
  “老爷子为了小姐,破誓回了一趟南宫家,将我们接到了小姐母亲的娘家。算是安顿了下来。虽然顾忌老爷子武功高强,可那家人还是记恨夫人是因为小姐难产而死,尽管有吃有喝,我却知道,小姐不开心。没人的时候,便总是对我说,不如收拾东西,去杜先生家吧。”
  “我那时还小,觉得只要跟着小姐,去哪里都可以。可她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去。她说,她怕害了你。小姐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煞星,她生下来就害死了母亲,周岁回到南宫世家,父亲为她与人拼斗一场,内伤不治。流转到聂家寄住,还不足年,悉心照看她的一个姨娘便抛下了不足周岁的儿子,投缳自缢,死的极为蹊跷。连尸首,都没能葬进聂家墓园。后来与你结了童亲,不过几年,就发生了……那次惨案。”
  “本想在那家中勉强度日,怎知道天不遂人愿,家中一名父辈表亲忽染恶疾,四处投医无果,便把主意动到了冲喜头上。小姐那时才十岁过半,却被那年过二十的表哥选做了目标,要纳为第三房姬妾。于是,我俩只好偷偷逃了出来。”
  “那之后半年多,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了,我染了重病,又恰赶上龙江洪灾,每日里吃的喝的,反倒要小姐伺候。我知道,小姐带着我,一定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付出了多少代价,可我后来问她,她从不肯对我说。她只说,那是我若是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救我,其实就是救她自己。”
  “天可怜见。我们两个就快要熬不过那年夏天的时候,总算是遇到了救星。老爷子苦苦寻找我们,也拉下了脸面求了所有能求到的帮手。找到我们的,就是我现在的大师兄。那之后,我们就到了清风烟雨楼。”
  聂阳一直神情凝重,听着这二人遭遇,面色愈发紧绷,直到听到此处,才稍稍缓和。
  “我师父师伯择徒极严,却因为欠下的人情债,而不得不收过几个徒弟。我便是其中之一。其实,本应该是小姐。只不过小姐生性淡泊,在南宫家时也未学过一招半式,便认我做了姐妹,将这机会转给了我。”
  “练武苦的很,我那时受不住了,便去找小姐哭上一场,和她说会儿话,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可我……”
  云盼情说到这里,才第一次顿了一顿,喉间竟有些哽咽,“我竟没发觉,小姐她……已经……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只是瞒着我,一直都瞒着我,没叫我知道。她……她在龙江沿岸的时候,为了救我……身子染了病,再没治好的机会了。”
  “聂大哥,如果我一条命可以挽回这一切,我真宁愿最早我便已经死了。小姐她……小姐她嘴上虽然不说,可她心里难过,我都知道的。多少次她夜里做了噩梦,说的都是向聂家道歉的话,直说自己对不住你们,辱没了聂家门庭。”
  云盼情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继续道:“那时我见过华前辈一面。老爷子费尽了心思,不惜颜面扫地向侄子哀求,才请动了这个医术过人的侄媳。那时我在门外偷听,只听到了个大概。华前辈似乎是用金针飞穴的法子,强行封住了小姐身上的恶疾,叫那些溃烂不至于蔓延太快。这么一来,总算是给小姐延出了五六年阳寿。”
  “我想替小姐做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好,只求她能开心。她告诉我,她的命数已定,而我的人生才开始,她将她的命托给了我,从今以后,要我连她的份一并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的,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可我知道,她还有心愿未了。她还记挂着以前的那个玩伴,本该是她夫君的人。”
  “就是从那时起,我像疯了一样的练武,我想早些时日出师,赶去杜先生那里,早些请你过来,见上小姐一面,告诉她,你过的很好,这样,她也就可以安心了。”
  云盼情垂首看向自己的掌心,苦笑道:“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赶上。”
  “小姐去世前,我陪了她一天一夜。她一直在回忆从前的事情,回忆了很多。她说的事,都那么快乐,就像她只记得这些一样。而她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忍受的屈辱,都一个字也没有提。”
  “小姐临终前,认认真真地托付了我一件事。便是要我帮你报仇。她说,她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没人劝着,必定会让仇恨毁掉,搭上自己的一生。念在一场未尽的夫妻之缘,她希望我能替她照看着你,不要成了仇恨的牺牲品。”
  “后来,我听师兄说起你出江湖的消息,便开始托人打听。总算到了师伯准我出山的时候,就一路调查了过去。那时我才发现,你已经成了小姐所担心的样子。说实话,你和小董姐姐成亲的时候,我心里是有几分矛盾的。既为了被你忘却的小姐感到不忿,又为了你那更为人性的转变感到安心。所以我才决定,这些事,等到你到了小姐面前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她轻轻吸了口气,眨了眨有些发红的大眼,轻声道:“这便是我和小姐的事。并没什么好听的,也没什么你想听的,是不是?”
  聂阳并未答话,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墓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冰冷光滑的石面上抚摸着,也不知坟冢内的那一缕孤魂,此刻是否还一如曾经那般温柔关切的看着他。
  似乎是并不想让满溢的情绪泄露在云盼情眼前,聂阳突然站起身,转过去面对着墓碑,双手撑着石碑低下了头。只能隐隐看到双肩在微微颤抖。
  默然片刻,他才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恢复了如常的平静,他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
  云盼情微蹙秀眉,沉吟道:“她经常会说起你,可都是些没紧要的事。她说你自小就没有母亲关心,看了令人心疼。还说起过聂老夫人对你格外疼爱,原本那次搬家,要不是身体境况不佳,还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不叫你养父母带走。呃……还有都是些与你幼时共处时留下的残碎印象。说不说,也都无关紧要。”
  似乎是想起了南宫盼提过的聂阳幼年什么趣事,云盼情面上微微一红,低头微微一笑。
  “看来……关于我的亲生父母,始终还是要从长辈身上问起了。”
  同龄人那时侯都还是孩童,即便知道什么,也早在时光长河中洗沥殆尽,不可捕捉了。还不如午饭时旁敲侧击的问问南宫盛,兴许能知道些什么。
  “那,咱们走吧。也该去见我师父师伯了。”
  云盼情抬眼看了看天色,轻声催促道,“你还有什么想对小姐说么?”
  聂阳沉默片刻,一手抚摸着墓碑顶端,一手拉过云盼情的柔荑放在碑上,沉声道:“我……也许这么说会辜负你的美意,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盼情的使命,就到今天为止吧。父母血仇,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即使是我的妹妹,我也不打算让她插手。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至于盼情,就让她带着你未尽的命数,替你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吧。”
  云盼情有些吃惊的抬头望他,小声道:“聂大哥……你这是,嫌我碍你的事了么?”
  应该是又念及了心中血仇,聂阳的神情又变的不可捉摸,他微微摇头,道:“你已帮了我很多。但有些事,不狠下心,终究不会有一个结果。我不想看你为了承诺下的事情难过,不如,就此卸掉这个包袱。”
  他不等云盼情回答,便抢着道,“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今后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到时你若还愿意,就再对我讲些她的事情吧。”
  说罢,聂阳毅然转身,大步走向了来时的路。
  云盼情微启樱唇,想要唤他,却终于还是没发出声,默默的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两步,又回首望了那墓碑一眼,喃喃低语道:“小姐,你放心,情儿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此说着,她略带稚气的小脸上,渐渐浮现出坚毅的神情。
  她伸手握住腰间清风古剑,不再停顿,轻飘飘的追了过去。
  半山势缓之地,有一片茂密翠竹,石阶到此转为卵石小道,曲折蜿蜒引向竹林深处。行入百丈有余,地势骤然平坦,沿着一片峭壁铺开,好似天神掣斧下凡,在这山间凿出一片开阔。
  背倚几颗参天古松,两栋并肩座落于细竹围篱之中的清雅小楼蓦然落入眼帘,无牌无匾,篱笆之内还有几块农田,种着碧油油的青菜。
  聂阳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两栋朴素无华的竹楼,突兀问道:“盼情,你方才提到过聂家有位投缳自缢的姨娘,你小姐有没有对你说过她的事?”
  云盼情未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思忖道:“没有,她只是略略提过一句,那时她还不记事,这事也是聂老夫人不时向她说起,才记在了心间。她到是说过,聂老夫人每每提起那个姨娘,便黯然神伤默默垂泪,想必,应该也是个亲眷才对。”
  聂阳紧锁眉心,轻声道:“我在想,那个遗留下的一岁男童,是否就是我。”
  云盼情啊哟一声掩住小口,语音微颤道:“那……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如此,那便怪了。邢碎影口口声声说为我报了杀母之仇,若我母亲是投缳自缢,要如何报仇?”
  聂阳心思显然极乱,目光闪动愈发冰寒。
  云盼情忙道:“聂大哥,那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你若太过在意,又要着了他的道儿。你可千万别再被他牵住鼻子了。”
  聂阳默然片刻,点头道:“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那位姨娘已经无从追查,这猜测也就毫无意义。咱们走吧。”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说了会儿话好消解心中的紧张,再向那小楼走去时,聂阳的面色显然平淡了许多。
  楼外并非无人,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挽起裤腿蹲在菜地之中,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云盼情扯了扯聂阳衣袖,低声道:“那是谢家四哥,一辈子除了练剑,就是种花种菜,师伯常说,若是他肯把研究锄头的劲头全用在剑法上,年轻一辈的剑客中起码也能排进前三。”
  呃……原来谢家不是只有谢志渺一个怪人么?
  谢四少爷手指捻着一茎黄花,看的极为专注,直到二人站到编扎的竹门之外,他才愣了一下,缓缓回头,接着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之色,高声道:“哟!小师妹,你回来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清亮悠长,不要说两栋小楼,怕是连后山的飞禽走兽,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聂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看了看云盼情。
  云盼情自然十分了解自家师兄,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推开竹门道:“四哥,我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你可不许生气。”
  “你这丫头哪次记得带礼物回来了。为这生气,哪里还气的完。”
  一声娇笑,两抹纤细苗条的倩影并肩走了出来,均是花巾包头,端着竹编笸箩,袅袅婷婷走向谢四少爷。竟是一对儿一模一样的双胞丽人。
  云盼情嘿嘿一笑,道:“二位四嫂,你们忙着,我先进去请安了。”
  谢家人丁单薄的态势,看来自谢清风之下,算是彻底终结了。坐拥九凤的风流剑客,倒真是虎父无犬子。
  “丫头,还磨蹭什么,老四那么大的嗓门,你再不快点,你师伯可要不高兴了。”
  才进了左面小楼,便有个肌肤微黑高挑健美的妇人笑吟吟的提了句醒,匆匆一瞥便已能看出,年轻时必是个姿色非凡的美人,多半便是谢清风的妻妾之一。
  果不其然,云盼情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给七师娘请安,不知师伯人在何处?”
  七师娘细细打量了聂阳几眼,笑眯眯的说道:“他在顶楼打坐,不过听了刚才老四那一嗓子,多半已经收功等你了。”
  两人才走出两步,身后那妇人调笑道:“丫头,你学你燕师姐可真是学了个十足啊,头次出远门,就带回个俊俏小伙儿。”
  想来这师娘平时也不是那么严守尊卑,云盼情立刻便娇嗔回道:“你们真是,当年燕师姐回来都不敢开她玩笑,现下便一股脑欺负到我头上了。”
  “别斗嘴了,赶快上去吧。你师伯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
  清清淡淡的柔美语声,出自一个娇小妇人之口,虽已年近中年,仍是清丽脱俗的江南水乡风韵。
  云盼情不敢再耽搁,匆匆行礼道:“是,四师娘,盼情知道了。”
  楼梯上到半截,还能听到后面七师娘带着笑意的抱怨:“四姐,你就让我多逗逗那丫头嘛。”
  这看似清静的两栋小楼,看来竟容了不知多少人,聂阳也不禁有些吃惊。
  仿佛察觉了聂阳心思,云盼情一边上楼,一边道:“这里没那么多人,你见的也差不多齐了。九个师娘轮流在山上留宿,其余的在山下监督弟子习武。我师父好静,那栋楼里只有固定的两位师姐轮流值守。谢家儿女可都不在山上,四哥只是离不开他那从小看大的菜地,一家子可是一早便被师父赶下山去了。”
  她顿了一顿,低声道:“不过只有一个例外,谢志渺只要回来,这楼里就必定有他一间卧房。这是特例,其余人可羡慕不来。”
  这么看,聂月儿住进楼中,也算是托了谢志渺的福。这倒真值得大大感激一番,天下武林,怕是没有几处地方能比这楼中更加安全。
  虽然挂念妹妹,但已到了这里,聂阳也不得不的优先上楼拜会主人。在这里失了礼数,丢下的可是背负的影狼之名。
  到了顶层,仅有一扇木门,云盼情抬手叩了三下,扬声道:“师伯。盼情回来了。”
  屋内传来略带戏谑的宠溺话语,“你这丫头,来了也不头一个来看为师,亏我还把佩剑借你。”
  云盼情笑道:“人家都还没去看师父,先跑来看您,这都没落了好啊。”
  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聂阳微一犹豫,跟在了云盼情身后。
  抬眼一望,屋内除了一个蒲团,并无任何多余之物,四壁光秃,连字画也没有半副,窗户仅有小小一扇,与其说是打坐场所,倒更像是面壁思过之地。
  那唯一一个蒲团上并没人坐着,那必然是谢清风本人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站在唯一的窗前,正笑吟吟的打量着他们。
  从江湖传闻推断,谢清风怎么也该有四十五岁往上,可看他容貌完全还是三十多岁男子的模样。俊朗自不必言,能叫那么多红颜知己甘心分享,无论如何也要有副好皮囊。令聂阳略感诧异的,却是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丁点剑气。
  聂阳也算见过几个剑术名家,加上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顾不可和燕逐雪,都隐隐透着一股宝剑出鞘般的锐气,稍具敏锐,便能察觉对方功力极为高深。可面前的这位一代宗师,不管怎么仔细打量,都更像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风流公子,全然看不出身负武功。
  身为此地主人,自然没有刻意隐藏武功装模作样的必要,可见他平时便是如此。
  聂阳心念微动,略感讶然,心中猜测谢清风多半已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神华内敛,收放自如。
  “师伯,七师娘说你在打坐,可你怎么在窗边站着,偷懒么?”
  云盼情依旧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想来和师伯平素便是这么说话。
  谢清风摇了摇头,笑道:“天气太热,少了你这丫头扇风,为师坐不下去。”
  他淡淡扫了聂阳一眼,收起玩笑口吻,道,“这是聂清远的儿子?”
  聂阳立刻拱手道:“晚辈聂阳,拜见楼主。”
  云盼情也道:“嗯,就是他。”
  谢清风看了他两眼,道:“长的不算英俊,资质倒是不错,小杜这传人,找的倒也不错。”
  他视线上下扫了一遍,又道,“不过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怎么看不出半点阳劲。是酒色无度淘虚了,还是被谁伤了阳维?”
  聂阳不知如何答话,云盼情在谢清风身边答道:“师伯,他是自己断了阳脉。为了强练幽冥九转功不至走火入魔。”
  本以为要被这前辈就此鄙夷,不料谢清风先是眉头微皱,紧接着哈哈一笑,赞道:“不错,有胆气。想达到常人不能及的境界,本就要敢走常人不敢走的路。”
  他似乎对聂阳颇有几分兴趣,这次对着聂阳问道:“小杜也是用剑,聂家也是用剑,你的剑法呢?为何抛下转去学什么幽冥九转功。破冥老道的功夫,进境虽快,可后患无穷,他这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弟子都想得和他一般天赋过人聪明绝顶,留下的武功稍出差池,就要大伤元气。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聂阳只有答道:“晚辈没有余暇求稳,也顾不得有什么后患,只求进境神速,快些将功力提高。”
  谢清风抬手阻住想要开口的云盼情,淡淡道:“你若急着去杀一个武功比自己高的人,应该找你那狼魂同门南宫楼主,向他借七星门留下的暗杀之术才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既然已经不择手段,又何苦拘泥于武功进境。”
  谢清风目光凛然,继续道:“你甘心自绝阳脉,来为幽冥九转功铺路保安,难道一门心思,仍只是为了报仇雪恨么?”
  聂阳心神巨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谢清风语气此时却专为平缓,沉声道:“聂兄弟,我知道幽冥九转功一旦习得邪法,对男子可谓是天大的诱惑。你又有报仇为借口,就连身边人也不能说你什么。可既然我的徒儿铁了心要帮你到底,我总不能看她陪在一个心魔渐盛之人身边。”
  他顿了一顿,似是有些不太情愿,但看了一眼云盼情,还是道,“你若有心修正,看在丫头费心费力的份上,我可以出手帮你,虽不能续上你的阳脉,但废去你体内的九转邪功,还不成问题。你可愿意?”
  聂阳抬眼望去,云盼情并无吃惊之色,像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一说,甚至可能早就存了这心思,就算谢清风不提,她恐怕也会暗地求他帮忙。心中微起怒气,聂阳双手抱拳,道:“不劳前辈大驾。你说晚辈私心也好,借口也罢,我既然已选了这条报仇的捷径,便不在乎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有机会杀掉那人,七星门的暗杀手段也好,带来心魔的九转邪功也好,我都愿意一试。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云盼情面露失望之色,倒是谢清风早已料到一般,微微点头道:“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只盼你就算失魂发疯,也莫伤了我的徒儿。”
  云盼情立刻接道:“师伯,聂大哥不会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看着,他心里,还是好的。”
  谢清风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你将来总会明白,不是所有事,都是人心可以控制。”
  他不愿再谈这些一样,转而道,“你师父一直很挂念你,咱们该去看她了。你中午必定又是和那老头子一起用饭,趁着这会儿,多陪陪她吧。”
  云盼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撒娇般道:“我忙完之后,回来好好陪师父就是,师伯说的好像我这就一去不复返似的。”
  谢清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聂阳,又看了一眼她,微笑道:“女大不中留。这话你燕师姐出嫁后,我就叫你二师娘写成字画,裱在卧房墙上了。”
  云盼情双颊登时一红,扯着谢清风衣袖便是一顿摇晃,“你们都一样,不敢说燕师姐,就拿人家开玩笑。”
  聂阳跟在后面,看着这对实际上的师徒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曾几何时,师父在的时候,他俩也这么没大没小的说笑过,比起姑姑那里反复提起的怨恨,辛苦枯燥的练功,反而因为师父的存在而成了快乐的时光。
  究竟从何时起……这些记忆,都被他刻意匿藏了呢。
  他微微摇了摇头,问道:“谢前辈,另一边是女子居处,晚辈是否不便随行?”
  谢清风头也未回,摆了摆手,道:“哪来那许多麻烦规矩。你妹妹住在那边,连带着我那小子也整日守在姑姑楼中,你过去一并见了,省得麻烦。”
  聂阳只有应了一声,继续跟在后面。心中不觉有些忐忑,月儿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传闻谢烟雨因病卧床已久,喜好静养,若是待在一起,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吧?
  才走到另一栋楼中,还未到楼梯口处,便听到楼上一个清脆的声音银铃般问道:“谢姑姑,你不是说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啊?”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熟悉语声,聂阳顿时心中一宽。但一想到还有噩耗要转达给妹妹,眉心不禁又紧锁在一起。
  不论如何,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叹了口气,跟在云盼情身后,缓缓走了上去。

  乳硬助性 第六十七章
  (一)但舟阴镇,却是丰州最有名的地方之一,至少,对武林中人几可称得上是如雷贯耳。
  只因镇上最大的姓氏,是谢。
  谢特的谢。
  每次和西域门派对骂的时候,都会反复提到。
  极为有名。
  (二)与如意楼并称二楼的清风烟雨楼,便在镇南的望舟山上。
  可作为构成的两方,却都对这个称号颇有微词。
  二楼……感觉楼里人都很二一样。
  (三)杜枫一扬秀眉,笑道:“怎么,不怕跟着撞见你的志邈师兄么?他这些日子跑前顾后,守着那新风狼形影不离,都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改投那边也混个什么狼做做了。”
  “那他有新起个什么外号么?”
  “有,叫什么哈士奇。”
  (四)他嘴里说着话,手腕突的一抖,水面下鱼线猛然一颤,哗啦一声,一条半吨重的鲨鱼直挺挺飞了出来,噗通落进老人身边竹篓内。……
  “告诉特效组,我叫他们表现这老头子武功高,不是要把这老头子弄成氪星人。”
  (五)他心里有了几个猜测,最可能的便是两位楼主的父亲谢君安,可江湖传闻谢君安自幼弃武从文,断然不可能有这老人方才内力雄浑的一手“钓技”另外几个名字则毫无根据可言,他自然不肯说出口来。
  不料老人却说出了一个他绝没想到的姓氏。
  “我姓操。”
  “好吧……我确实想不到。”
  (六)聂阳一愣,回身伸手抚着石碑上的字刻,道:“至少,我要去了这徒望二字。既是我来接她,下面也要换成‘M 78星云聂阳敬立’。不知她会不会答允。”
  “想来不会反对,那些特摄片,她也一直很爱看的。”
  (七)本以为要被这前辈就此鄙夷,不料谢清风先是眉头微皱,紧接着哈哈一笑,赞道:“不错,有胆气。想达到常人不能及的境界,本就要敢走常人不敢走的路。”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扬声道:“我这里有双美特斯(哔——威,不走寻常路,你可一穿。”
  “喂,植入广告要挨骂的。”
  “不怕,我反正就出来跑一下龙套。等我主演,还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不说本子已经在构思了吗?”
  “那有什么用,九个女主角,把候选的挨个潜规则完就后年去了吧。”
  “有道理。”
  “……”
  “……喂喂,你们在做综艺节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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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涤尘烟雨
  “哥。谢志渺说你肯定会来接我,我还道他为了哄我好好养伤扯得谎,没想到你真来了。”
  聂阳才随着谢清风走上楼,转角后便乳燕投林般扑出一个苗条娇美的身影,直直冲进他怀中,双手一搂,便将一张芙蓉俏脸紧紧贴上他胸前,喜悦的低叫道。
  越过怀中妹妹头顶云鬓,聂阳正看到谢志渺略显黯然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安,双手扶着聂月儿肩头将她推开数寸,微笑道:“看来,伤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这一下力道十足,是想把哥哥撞下楼梯去么。”
  谢清风并没停步,径直走进谢烟雨房中,云盼情驻足侧望,柔声道:“聂大哥,我先去看看师父。”
  聂阳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暗道险些失了礼数,道:“盼情,我也去,舍妹添了这许多麻烦,我总要向前辈真心致谢才行。”
  聂月儿娇笑顿首,道:“是呐,你可要好好向谢姑姑行个大礼。这些日子全托了人家的福,你妹妹我才神情气爽,不知道有多轻松快活。要不是还有一大堆烦心事等着去办,真想赖在谢姑姑这边不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谢志渺双眼顿时便是一亮,但一转念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成了黯然一片。
  这有名的风流少爷能有如此神情,想必是多少动了几分真情。
  “今日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谢清风才进屋中,便柔声问道。
  须臾沉默后,一个女声略带笑意答道:“这阵子都挺好,托志渺的福,难得看他变成呆头鹅,得了现世报,可叫我开心了不少。”
  谢志渺领在最前,此时已站在门口,不禁笑道:“罢了,反正也已经成了你们的话柄,随你们怎么笑吧。”
  那女声自然属于谢烟雨,与聂月儿全然不同,她的声音是充满江南风情的官话偏音,比云盼情的软嫩嗓音更加甜柔清美,只听其声,错认为是二八年华的江南少女也实属寻常。
  “别都在门口挤着,我这屋子虽不宽敞,总也容得下十个八个活人。”
  她话中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直透神髓,叫人情不自禁由心底升起一股暖暖的愉悦,但仔细回味,却又能体味出一股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聂阳从没想过,盛名在外剑法精绝的谢烟雨,会是这样的声音。可叫他此刻再去想谢烟雨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又偏偏觉得本就该是如此。
  谢清风站在远远的窗边,侧身看向供桌另一侧宽大的躺椅。躺椅上铺着一条精工竹席,一个身量娇小玲珑的女子斜倚其上,靠着一边扶手,身上披了一条薄毯,仅着中衣,歪着头看向门内站定的众人。
  聂阳不过是望了一眼过去,竟不觉连气息都为之一滞。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需学剑,便足以杀死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她一个眼波,一抹微笑,便远胜于她名动天下的佩剑烟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三笑散人魄,天女门的绝世武学飞花三笑若是由面前的美人使出,才称得上是名副其实。
  看着她抹红冰玉般的素净娇颜,聂阳实在不愿相信这便是谢烟雨,一个近乎达到女子剑术顶峰的武林高手。
  她实在更像是一个已对红尘感到无比厌倦的待归仙子。
  聂阳无法想象,当年嬉笑花丛的冷师叔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形下,才会将这样一个女子拒之千里。
  云盼情大步走上前去,一反方才没大没小的架势,恭恭敬敬的伏身拜下,在谢烟雨身前叩了三个头,肃容道:“师父,不肖弟子云盼情,给您请安。”
  谢烟雨粉唇轻启,嗤的笑了一声,道:“你这丫头,次次都要来这一套。快起来,叫师父看看瘦了没有。”
  “是。”
  云盼情这句答完,便又笑了起来,过去靠在了扶手旁边,道,“师伯教的,平时再怎么都成,但不能坏了规矩。”
  谢烟雨妙目流转,斜斜瞪了谢清风一眼,揽过云盼情搂在膝上,笑道:“我不早就告诉过你,当年谢家的规矩,就你师伯坏的最多。现在不也一样是人人称赞的一代宗师。”
  她略带调侃的续道,“所以现在顾什么规矩,只管把功夫练好便是。将来名满天下之时,什么男扮女装,什么偷鸡摸狗,什么风流浪荡,便都不会有人再提了。”
  云盼情咯咯笑道:“师父,您不能一有生人来了,便拐着弯说这些给他们听。太毁师伯的形象了。”
  谢清风哈哈笑道:“无妨,若叫他们以为我谢清风二十年间一直是个整日抱着剑不苟言笑的老头子,那才是天大的惨事。”
  谢烟雨微抬水眸,眼波径直锁住了谢志渺身后的聂阳,问道:“丫头,那便是聂阳?”
  云盼情点头道:“是。”
  紧忙又补了一句,“师父,你可不许也开人家玩笑。”
  聂阳只好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聂阳,给谢前辈问安。舍妹承蒙前辈关照,感激不尽。”
  “没什么,月儿在这儿陪我,我也高兴的很。”
  谢烟雨轻描淡写说道,“你用的也是剑?聂家剑法?还是影狼的迅影逐风?”
  显然她对剑法更有兴趣,不过三句,便问到了聂阳的武功路数。
  聂阳谨慎道:“晚辈都有修习,不过师父的剑法精妙艰深,晚辈修习不深,最多也不过六成火候。”
  谢烟雨拍了拍云盼情的肩膀,向着聂阳道:“来,你走近些。”
  云盼情面露喜色,立刻往旁边让开。
  聂阳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谢烟雨面前。离得近了,才看的出躺椅上确实是一位病痛缠身之人,衣衫下的娇躯极为消瘦,莹白如玉的手背肌肤近乎透明,青色脉络明晰可见。
  “现下不比当初,我连练功也懒得起身,你也不要怪我托大。我便就这么坐着了。”
  谢烟雨嫣然一笑,抬起右腕并指为剑,缓缓刺向聂阳胸前。
  聂阳只道是试探武功,便依样并拢二指,斜斜一划,算是凌空格挡。
  谢烟雨微微蹙眉,似乎不甚满意,素手悬空,沉腕比出上扬之势。
  聂阳一愣,旋即心中一惊,不用仔细推演,便知道方才自己这全无用心的一招格挡,已被对方剑抵喉头,连忙收摄心神,撤肘缩肩,使出聂家剑法的守招,谨慎应对。
  谢烟雨这才微微点头,第二招出手,依然是缓缓指向聂阳最为明显的破绽空门。
  聂阳不假思索,变招抢攻,顺势转为迅影逐风剑的招式,只不过两人动作极慢,让这以快见长的剑法变得颇有几分可笑。
  谢烟雨面色如常,一只右手变化莫测,开始一招招破去聂阳的攻势,每次不过是毫厘之间的简单变化,却让聂阳背后一阵发凉。此刻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剑法中的破绽竟有如此致命。若是和谢烟雨真正交手,十招之内,他的人头便要搬家九次。
  这还是在速度相当的情形下,事实上谢烟雨成名多年,出手一击凌厉迅捷决不在谢清风之下,若不是刻意放缓,恐怕他都无从看清对方的出手。
  转眼迅影逐风所学前招已尽,之后招式聂阳并不熟悉其中变化,也一直没能参透关键,此刻只有硬着头皮施展出来。毕竟聂家剑法除了最后杀招之外不值一提,那杀招也受特质所限无法放缓,自然不敢在这剑术宗师面前使出。
  谢烟雨轻描淡写的化去聂阳威力大减的生疏新招后,微微一笑,道:“方才那招,你再试一遍。”
  聂阳怔了一下,依言照办。
  这次谢烟雨换了一招,舍近求远,指向另一处破绽所在。聂阳正要自然而然的变化为连接招式,才惊觉这一招竟如钉蛇七寸,封死了他之后所有的变化。若要保住右臂,竟只有撒手后跃。
  他仔细思索,沉吟良久,却依旧不得其解,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连招式也僵在半空。
  谢烟雨青葱玉指缓缓逼近,到了最后,却做了一个反守自身的抵御动作。
  顺着她所防备的那个来势,聂阳心神急转,骤然醍醐灌顶,失声道:“原来是这样么?”
  说着立刻收回右手,将刚才的招式重新递出。
  谢烟雨微笑颔首,仍是一模一样的指向他那处破绽。这次聂阳了然于胸,影返招式融于剑路,斜身直指,连消带打将谢烟雨攻势化去。
  苦苦思索数年的一处谜团,竟被她如此轻易地点破重重阻碍,聂阳喜不自胜,心知这恐怕是此生再难一遇的天赐良机,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将迅影逐风和影返之中尚未钻研通透的部分尽数使了出来。
  谢烟雨也不用开口,只不过靠着一只素净玉手,凌空缓缓指点。一些本就有了八九分火候的招式,一次便能点破,而遇到聂阳只不过得了一个架势的招数,她也能在三五次内点透其中要害。
  余下的三十余招尽数这般使完,聂阳已是满头大汗,但所得助益之巨,就算让他立刻跪下叩头,也不为过。见谢烟雨收手之后微微摇头,他紧接着便深深躬下身去,激动道:“多谢前辈指点。我……晚辈……”
  谢烟雨微笑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大呼小叫。我与你师父也算有些交情,他不嫌我逾矩就好。你若有心报偿,那这里地方还算宽广,不知道你聂家剑法的那式绝招,能不能教我看看。”
  聂阳犹豫一下,握住剑柄道:“那晚辈献丑了。”
  这招浮生若尘在聂家剑法中的确是极为出类拔萃的绝招,不过前无引导,后无接续,在谢家兄妹眼中,恐怕不值一哂。就算加上此前不久悟出精妙后招,也仍及不上现下被指点彻悟后的迅影逐风剑,更不要说名满天下的清风十三式了。
  退到中心广阔之处,聂阳也不愿多费冗招,呛的一声拔剑在手,运力于腕,剑芒骤起,转眼化为一蓬银星,变幻莫测的扩散开来。
  这一招浮生若尘极为耗费,聂阳方才过招已经大耗心神,此刻使出并非巅峰状态,不过既然是使给人看,也就不必计较太多。
  最后那一招变化他不愿施展,便还如以前一样将这招终结于最后凝力一剑。
  谢烟雨微侧螓首,饶有兴致的说道:“聂阳,可以再使一遍么?有几处关键,我还未看明白。”
  聂阳微微皱眉,转眼看到谢清风竟也仔细看着这边,眼底隐隐也带着疑惑,只好道:“好。”
  这次使完,谢清风抬手托住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谢烟雨沉吟片刻,竟又道:“不成,你得再使一遍。”
  聂阳不解的看向云盼情,云盼情也不明所以,只有略显尴尬的向他笑笑。
  不过单就之前的一番指点,就已值得让他将这一招演练上百遍千遍,他点了点头,抖擞精神重新来过。
  而足足将这一招浮生若尘使了七遍,谢烟雨才微带歉意的说道:“辛苦你了,这样便可以了。”
  聂阳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收剑之后擦了把汗,问道:“前辈,敢问晚辈这一招剑法,是否有哪里不对?”
  谢烟雨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聂家先祖,是否都如你一般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
  聂阳一愣,谨慎道,“我聂家先人武功平平,并没什么天资过人的高手。”
  谢烟雨轻声道:“创下这一招的人武功不错,却实在谈不上聪明。”
  她看了谢清风一眼,缓缓道,“他创出这招式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除非和他一般腕骨异于常人,否则怎么可能使得出来。他这么设计,出招变化倒是讨了巧,走了捷径,五分功力的剑客,也能打出七分的威风。可换了与他不相似的人来练,五分功力最多也只能使出二分有余。”
  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真正高深的武功从无捷径可言,凡是捷径,必为岔路歧途。也许走的会比旁人快些,但到了终点,是否还是你原本该去的地方呢?”
  聂阳平顺气息,皱眉道:“谢前辈,你是说我能顺利练成这一招,全是仰仗天赋异禀腕骨异于常人么?”
  谢烟雨微微颔首,道:“我若是没自信断定,也犯不上叫你使上这么多遍。至少,你妹妹月儿,就决使不好这招。”
  聂阳心中愈感惶恐,勉强克制住不教语声颤抖,问道:“那是不是往往只有一家亲眷,才可能有相同天赋?”
  谢清风插言道:“那倒未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赋根骨之事,虽也受血脉亲缘影响,但终归是仰赖天生良材与后天勤奋,否则那些个武林奇人,岂不是要世袭罔替,无穷无尽。”
  聂阳这才心下稍安。
  可谢烟雨又道:“天赋根骨虽是如此,你这种异样骨骼,却又有少许不同。聂家剑法既然有此一招,你又练得十分顺畅,想来你养子的身份,多半有其余内情。聂家能创下这招剑法的人,应该与你有莫大干系才对。”
  聂阳垂下双目,心中转过千百念头。比起传闻中练成过这招的聂家先辈,他反倒更切实的知道另一个练成的人——邢碎影。
  他闭上眼,勉强将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在心底撕碎,抹去,不留痕迹,只剩下仇恨的标记。这才睁开双目,缓缓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铭记在心,感恩不尽。”
  谢烟雨托着莹白玉颊,微笑道:“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这招剑法如果真是只为自己考虑的小家子气剑客创下,那应该还有威力更大的后招变化才对,毕竟常人力有不逮之处,你却能靠那近乎脱臼的灵巧强运过去。只是这种变化太过匪夷所思,我不知如何指点于你。如果你想仔细参详,我建议你去寻个善使短棍或是分水峨嵋刺之类短兵刃的高手,那类功夫对腕部要求远在剑法之上,恐怕能另辟蹊径,叫你恍然大悟。”
  聂阳想起邢碎影教给赵玉笛短棍功法,和他亲自以折扇施展的诡异武功,唯有在心底一阵苦笑,口中道:“晚辈记住了。”
  “那便再好不过。盼情,你满意了么?”
  谢烟雨向着徒儿微微一笑,又将她揽回自己身边,就好似宠溺孩儿的母亲一般,露出慈柔的神情。
  云盼情眨了眨眼,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被搞糊涂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和我想的不一样呢……”
  谢烟雨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傻丫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今后行走江湖,可要牢牢记住才行。”
  “记得记得,师父说过这么多遍,徒儿一定记得。”
  云盼情撒娇一样说道,转而看向聂阳,“聂大哥,我陪陪师父,你不是有话对月儿姐姐说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聂阳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聂月儿愣了一愣,拽着哥哥袖子问道:“什么事啊?不好当着人说么?”
  看谢志渺有意跟来,聂阳只有道:“谢兄弟,我有些家事要和月儿私下谈谈,失陪了。”
  谢志渺这才悻悻停下步子。
  云盼情伏在师父怀中,略感担心的望了一眼聂月儿和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谢志渺,吐了吐粉嫩舌尖,在心底骂了一句活该。
  叫你平日在江湖风流快活,遇上现世报了吧。
  下到一楼,月儿拉着聂阳走进一间卧房,微笑道:“我这阵子就住在这儿,真说要走,可还有些舍不得呐。”
  聂阳此刻也无心看她住的怎样,心中乱麻虽能暂且搁下,但总有一天要拿起勇气面对。而当下,如何告诉月儿聂清漪的死讯,才是更加头痛之事。
  “哥,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上回见你,你还不是这样子啊。出什么事了么?”
  聂月儿见到聂阳的喜悦之情渐渐冷静下来后,终于注意到哥哥眉宇间的凝重,登时觉得不安起来。
  怕她情绪激动后无法问出有用的讯息,聂阳整理了一下心绪,拉着她坐到桌边,问道:“月儿,有些话我要问你,你一定尽心去想,无论是想到什么,哪怕不过是些不明所以的词句,也要告诉我。懂么?”
  月儿微蹙柳眉,虽然很想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耐下了性子,嗯了一声。
  聂阳觉得口中一阵发苦,干涩道:“月儿,你和姑姑在一起待得多些,她对你讲从前的事,也讲的多些。那她,可曾提过有什么对不住咱们母亲之事?”
  想来,最初的疑惑,本就是听到赢二石头后聂清漪的异样反应,那慌张失言,叫聂阳断定她必然对她嫂嫂有什么亏心之处。
  聂月儿歪着头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怎么可能有啊,我的好哥哥,你可比我记事的早,姑姑和娘有多亲,你难道不知道么?姑姑还未出嫁之时,就和娘好的情同姐妹了。”
  “有没有可能,是姑姑瞒的较好,不曾叫咱们知道?”
  聂阳仍不死心,追问道。
  “没有啦,哥你真是奇怪,怎么问些这个。姑姑就连说梦话,都是想着咱们娘亲的好,你这是被谁蛊惑了心思啊?”
  聂月儿有些生气的扁了扁嘴,多半是认定聂阳被谁吹了枕边风,才会怀疑一手把他们二人带大的聂清漪有什么问题。
  不愿向妹妹吐露太多,聂阳只是随口带过,道:“没什么,我一时心血来潮。那……你可听姑姑谈起过姓嬴的人?”
  “赢?输赢的赢?”
  聂月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聂阳点了点头,犹豫道,“我只见过一眼,也不好说是不是,那字笔画那么多,我一眼看岔了,也不是没可能。”
  “你看到了什么?”
  聂阳屏住呼吸,探身问道。
  “哥,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是很严重的事情么?”
  聂月儿皱了皱眉,道,“我只看清了那是个小小的灵位,姑姑偶尔会拿出来供奉一下,不过从不让人见到,连我也是好奇偷瞧见的。上面的字难认的要死,我哪儿知道是写的什么。你说起赢,我才觉得那灵位上的首字好象就是个赢。”
  姑姑……偷偷供奉着赢家的灵位?聂阳心中愈发沉重,内息奔走鼓荡,耳中一片微微轰鸣之声,心神险些脱缚。
  “你到底是怎么了?哥,这些事情有什么紧要么?”
  聂月儿疑惑之心愈浓,蹙眉道,“这些事情,若是和报仇有关,你直接去问姑姑不就好了?”
  “若是还能问她,我又岂会这么急匆匆赶来找你。”
  聂阳额角抽痛,心中烦乱异常,不小心脱口而出。
  聂月儿心思本就敏锐,听到这话登时脸色煞白,紧紧盯住聂阳,颤声问道:“姑姑……她出什么事了?”
  心知此事终究也不能永远瞒下去,聂阳微一咬牙,闭目道:“姑姑,独个儿去找邢碎影,已经……已经遇害了。”
  旧事重提,依旧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悲痛,此刻仅有妹妹在前,一直苦苦压住的热泪终究还是流出了眼角。
  一霎那,耳边聂月儿的气息消失了。他担忧的睁开眼,就看到妹妹死死的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一排血珠,连呼吸都仿佛已经停顿,直勾勾的盯着他,双手颤动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手指凌空用力的扭曲。
  “月儿……你……”
  他想要出言安慰,可他自己的声音也是哽咽而黯哑。
  “哥、哥哥,哥哥……”
  聂月儿面上紧绷的神情随着这凄楚的呼唤崩溃,她紧抿着嘴,眼中的雾气霎时凝成了珠泪,绵延坠落,她伸出手,向着聂阳的方向伸直了胳膊,口中不停地唤着,“哥哥,哥哥……你……你莫骗我……”
  聂阳起身走了过去,终于无法克制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猛地把头埋进聂阳的衣襟中,憋闷的嚎啕大哭起来,这苦闷而哀痛的号泣,恍惚间把他拉回到了那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日子。
  那一天的月儿,在他松开手后,也是这样不停地哭泣,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就像在这失去一切的绝望之中,唯有这胸膛,才是她唯一可以安定下来的庇护。
  这一刻,她不再是习武有成的坚强女子,而是崩塌了虚无的外壳,露出了只会在哥哥面前呈现的脆弱姿态。
  父亲、母亲、姑父……到如今,姑姑也……眼泪仿佛无止境一样的奔流,她把脸埋在哥哥胸前,紧抱着他的腰,紧抱着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聂月儿才转为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身前的衣服上,已被温热的泪水浸透,那温度灼烫着聂阳的血液,让他本就一片阴霾的神情,渐渐坚定下来。
  也许……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哥,我要和你一起报仇。”
  渐渐安定下来的聂月儿,缓缓抬起了头,杏目红肿,泪痕满颊,但她眼中的杀意,却已经连满溢的泪水都无法掩盖,“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自己动手。”
  聂阳捧着她的脸颊,替她擦了擦泪,嘶哑着声音道:“我本不愿将你牵涉进来。”
  他顿了一顿,眼中的迟疑渐渐消逝,“你知道么,邢碎影一只想要对你下手。所以,我宁愿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的好消息。”
  这些话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是坚定了妹妹涉险的决心。
  但他还是说了。
  果然,聂月儿立刻便道:“那再好不过,他想找我,我便给他找。我来做饵,就算我武功全废,四肢皆残,我也要一口一口咬死他!”
  父母双亡之时,她毕竟年幼,悲伤和仇恨被时间冲淡了不少。而聂清漪与她情同母女,新仇旧恨一并齐发,让她白皙娇美的容颜都显得有些狰狞,仿佛一尊五官清秀的怒目罗刹!
  既然事已至此,有些事总该让她知道,聂阳安抚了一下妹妹的情绪,便将应该叫她知晓的关键之处细细讲给她听。只不过关于赢家的事,他含糊带过,隐瞒了大半,虽明知这样隐瞒会造成不少纰漏,奈何心底就是隐隐觉得不安,让他不愿讲明。
  幸好聂月儿此刻心神剧荡,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报仇,对这些事情到也没有追问更多。知道孔雀郡的麻烦如不解决,哥哥不论是道义还是心念都无法专注于报仇,她立刻便道:“咱们今日便往回赶,将董家那捣乱的老鬼拖出来废了!你若是碍着嫂嫂情面不忍下手,就让我来!”
  毕竟牵涉到董家,聂阳不得不多了几分顾虑,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答话。
  聂月儿眉头一皱,突然道:“哥,按你方才所说,所有董浩然还活在世上的线索,都是董凡直接间接表明给你的,对不对?”
  聂阳此前并没有此一想,在心中稍加验证,才发现妹妹所说不假,果然是旁观者清。
  聂月儿直接道:“你就不怕,其实董浩然早已一命归西,这董凡不过是扯起虎皮,叫你们碍着情面不好出手么?”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了为何董凡会将幽冥邪功这种自损八百的功夫毫不犹豫的教给董剑鸣。可若说董凡背后没有那个大老板,一是心里也无法接受。
  难不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着了那厮催心术的道儿?
  想到此处,聂阳不禁背后一阵紧绷。
  “回去与慕容他们好好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吧。你既然要跟我一起,便一定记住不能任性妄为,”
  聂阳满怀担忧的叮嘱道,“邢碎影武功深不可测,心思又古怪难以捉摸,他一门心思要对付你,你便是最危险的那个。若不是无计可施,我实在不愿让你出来,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就没脸下去见咱们爹娘了。”
  聂月儿咬牙道:“哥,我听你的就是。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
  聂阳盯着她的双目,默然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他本还有话想说,打算再细细嘱咐一遍和邢碎影相关之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云盼情的柔声催促,“聂大哥,老爷子还在等咱们呢,你和月儿姐姐说好了么?”
  “老爷子?”
  聂月儿一来便被直带上山,倒并不知道南宫盛的存在。
  聂阳简略解释道:“那是我方才提到的南宫盼的祖父,也算是昔年赢北周之事最有可能的知情者。你也一同去吧。”
  聂月儿摇了摇头,从听说了南宫盼的事情开始,她就有些闷闷不乐,连带对南宫盛似乎也有些排斥,强挤了一个微笑,道:“你和盼情妹子去吧。我哭成这副模样,可不好见人。休息休息,我便去向谢姑姑和谢前辈道别。到时我叫谢志渺带我去找你们。”
  聂阳也不勉强,点头道:“也好。待到将来一切事了,你再来向两位前辈好好道谢吧。”
  尽管私心上还有八分不愿,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聂月儿若能嫁入谢家,绝对是极为优良的归宿,这话也算是委婉提醒妹妹,记得将来重返清风烟雨楼。
  聂月儿如何听不出来,她仍是那副不情不愿的微笑模样,揉了揉眼,道:“那时的事,那时再说吧。”
  他本想在为谢志渺说几句好话,可话到唇边,还是艰涩难以出口,索性放手不管,转身出门去了。
  云盼情满面挂怀,小声道:“聂大哥,你对月儿姐姐说了么?”
  聂阳点了点头,神情阴郁,低声道:“现下知道,总比将来在邢碎影面前方寸大乱的好。”
  云盼情陪着他往外走去,略感吃惊,道:“聂大哥,你想让月儿姐姐也参与到报仇中来?我记得……你不是不愿意的么?”
  聂阳面色未变,心中想着慕容极的警告,哑声道:“情非得已,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旦聂清漪的死讯由华夫人带回到银狼南宫熙家中……更不要说在这之前,还要先解决孔雀郡的麻烦,尽管对月儿再怎么爱护有加,此刻也到了不得不靠她帮忙的地步。
  毕竟,幽冥九歌已经完全失去作用,而唯一能让邢碎影冒险现身的,恐怕只剩下聂月儿而已。
  云盼情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劝他,她心中也隐隐察觉到,此事聂阳心意已定,正如另外几件让她有心无力的事情一样,没有转圜的空间。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自然加快了脚程,下山对常人来说比上山更加费力,对施展轻功的武林人士则不然。不必沿阶而下,看准了合适的落脚之处,一个起落,便能节约一段弯路曲折。云盼情如穿花蝴蝶一般领在前面,轻车熟路便将聂阳带下了望舟山。
  这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的经历,却让聂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仅仅是剑法精进,心中某些疑惑也在渐渐确定之后被他果断的封闭在了心底角落,不愿触及。
  二人没再进入镇剑轩,径直绕到了那间小屋之外。午后搭着土灶,灶上放着一口大锅,木盖之下,鱼香四溢。
  南宫盛满面黑烟,正在将吹火棍放回原处,看到二人来了,呵呵笑道:“丫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平时不都要迟个一时半刻的,你突然这么准时,老头子来不及收拾啊。”
  云盼情进屋拿了一条巾子,笑着走到南宫盛身边,给他擦着脸,笑道:“谁叫今天不止我一个,我还像以前那么拖拖拉拉,岂不是丢了自己的人。”
  南宫盛哈哈大笑,拍着她的头道:“好,丫头,有这个自觉,你才算是长大了。”
  从屋中搬出一张木板,架在池塘边的一块平整大石之上,权当饭桌,三人一人挑了一块石头坐下,就这鱼汤鱼肉,吃喝起来。
  饭菜谈不上美味,聂阳也无心放在吃上,尽管鱼汤鲜美,也只是浅浅喝了几口,便将那件事故作轻描淡写的问了出来:“老爷子,晚辈冒昧向你打听一下,约莫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个小有名气,被人叫做烟雨剑赢北周的剑客,你可有印象?”
  南宫盛白眉微挑,细细思索一阵,才道:“你说的这人,我还记得。怎么?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聂阳双眼顿时一亮,问道:“实不相瞒,此人是晚辈心中疑惑的关键所在,如果前辈能想起什么,还请不吝告知。”
  南宫盛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汤,咬了一口面饼,细细咀嚼咽下,才道:“按说这人,你本该有更适合问的长辈。毕竟当年烟雨剑上门挑战,应战的就是她的兄长,南宫麒。麒麟的那个麒。”
  聂阳不由得心中一惊,聂老夫人的闺名,便是南宫麟。南宫盛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若聂老夫人尚在人世,自然比他更清楚赢北周的事。
  “不过我那堂妹终究已经不在人世。我知道的倒也不多,能点拨到你多少,就算是运气。与你无用,也不要来怪老头子。”
  聂阳忙一拱手道:“岂敢,晚辈洗耳恭听。”
  “你要是没说那人绰号,我到没有什么印象。赢北周这名字,那人提的不多。倒是烟雨剑这名号,他叫的很响。此人天资过人,剑法着实有些门道。来南宫家挑战之前,已经击败了几个很有实力的剑客。他原本是冲着当时南宫家第一高手南宫熙而来,按他的说法,若是赢下后,便可以挑战他最终的目标,谢烟雨。”
  南宫盛夹了一块鱼肉,却悬在空中未送到嘴边,目光怔怔似是在回忆当年之事,“只不过那时南宫熙才斗败了大哥南宫悠,成了实际上南宫世家的主人,又有狼魂银狼之名如日中天,自然不屑于他这种名声泛泛之辈动手。最后出手的,便是身为长辈却反而十分仰慕南宫熙的南宫麒。”
  “南宫家家传武功驳杂繁复,家中各人往往选定一门苦心钻研,与慕容家倒有几分类似。南宫麒练得,正是剑法。”
  南宫盛终究上了年纪,回忆起来,说出的话许久也没转入正题,反倒在此将南宫家的朱雀七绝剑细细评述了一番,直到云盼情忍不住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才拍了一下额头道,“老头子话多,说岔了。”
  聂阳忙道:“无妨,晚辈也是习剑,能听老爷子评述剑法,也受益匪浅。”
  “说实话,老头子记住了烟雨剑这个名号,更多是因为觉得此人狂妄,以那种功夫,便想要挑战天下剑客。那场决斗本身,却没什么好说。南宫麒苦心浸淫剑法近二十年,功力比老头子全盛之时还要高出一截,那烟雨剑还不出十招,便被逼到弃剑认输。那场决斗只有他们兄妹加上烟雨剑三人在场,南宫麒仁心宅厚,结果由他所讲,想来是已经维护了对手面子,让我来猜,恐怕烟雨剑最多也就走出了三招开外。那人也算心高气傲,受的打击着实不小,当时我看他出门时的模样,仿佛随时会一头撞死一般。以他的心性天资,若是没有良人引导,钻了牛角尖,谁知道会创出什么惊天邪功来。”
  “不过那一场比斗公平合理,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擦了擦身上的血,连伤口也没包扎,就那么走了。”
  南宫盛将已经凉了的筷中鱼肉递进口里,问道,“这种人南宫家也不知道见过多少。聂家小子,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聂阳没得到什么有益讯息,沉吟道:“那之后呢?他没再来挑战过么?江湖上可还有他的消息?”
  南宫盛皱眉思索,连口中鱼肉也忘了咽下,片刻后,才道:“那之后也不是全无消息。我隐约记得,这人销声匿迹两三年后,突然又寄来了一封挑战信函。只是那时南宫家正值动荡纷乱将起,山雨欲来之际,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而且那场约定的挑战,到了最后,也并未见他出现。我与南宫麒虽是堂兄弟,关系却也不值一提,其中详情,我也不得而知。”
  聂阳默然半晌,从这些话中实在找不到什么可留意之处,一路听下来,和聂家可以说全无关系,根本就是南宫家的私事。唯一的联系,也就只有……他心中一动,问道:“老爷子,我祖母与她兄长相比,剑法如何?”
  南宫盛皱眉道:“南宫麟的武功,可让人难说得很。”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堂妹心思极快,单纯从习武所需的才智来讲,可称得上是极品天赋。奈何她身体孱弱,筋骨只适合学些强身健体之术,实际与人动手,恐怕连三流好手也算不上。嘿嘿。若非如此,也不会便宜了聂家小子。”
  这里的聂家小子,自然指的便是聂阳祖父。以南宫盛的辈分年纪,如此评价,也谈不上出言不逊。
  “现下回想起来,我那堂妹恐怕也是因为同病相怜,才对盼儿格外疼惜的吧……”
  回忆终究还是牵扯到了老人不愿念及的旧创,精光内敛的双目,登时浑浊了几分。
  聂阳忙道:“多谢老爷子,来来来,不说了,再说下去,鱼汤就喝不得了。”
  云盼情也跟着帮腔道:“你们一个说,一个听,都不吃不喝,叫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老爷子,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家的。快吃快吃,我都要饿瘪了。”
  南宫盛这才笑了笑,拍着云盼情的脑后道:“你这丫头,永远是这副饿死鬼缠身的德性。也不怕将来吃得太凶,吃一张夫家的休书,到时候老头子可不帮着你。”
  云盼情咯咯笑道:“呸呸呸,可不许这么咒我。七出里头,可没一条喜饭食。反倒是多口舌,才要倒霉。这正说明了,多吃饭,少说话,才不惹麻烦。”
  言谈渐渐被云盼情导向轻松闲聊,聂阳也不敢再提旧事,反正也想不出更多可问之处。
  从南宫盛口中,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赢北周那场决斗,唯一与聂家有关的当事人,便只有聂老夫人而已。聂老夫人当时已年近三十,一个武功平平的妇人,想必不会与赢北周有什么瓜葛才对。
  多半那场变故,应该发生在两三年后赢北周卷土重来之时。
  算年纪,那时父亲聂清远也才十余岁而已,怎么想,也不会和其时已经成名的烟雨剑有什么仇怨落下,更不要说还远在柳家庄整日习武的母亲。聂阳一边搭话,一边苦苦猜测当事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不愿去想的可能,便是赢北周不知何故先到了聂家,殒命于此,这两三年间苦心创出的剑招自然落入聂家之手,靠着南宫麟心智才华,将其勉强融入聂家剑法,当作家传。当时赢隋年纪尚小,南宫麟于心不忍,便将其托给仇家照看,当作养子。长大后的赢隋得知真相,报仇雪恨。
  可这种推测,也是疑点重重,先不说这其中并无半点和聂阳亲生父母有关之事,单说赢北周之死,以他的武功,当时聂家应该无人是他对手,要是中了暗算,赢隋又岂会不被杀人灭口?杀人夺功,可算是大大恶行,应该不会留下走漏可能。
  另外,也无法解释邢碎影为何会对柳悦茹恨意极深,甚至可以推测出远在聂清远之上。更解释不了,邢碎影的报复对象之中,为何会没有聂老夫人。
  其中必定还有什么关键,随着聂清漪的离世而无从得知。
  只不过,不论这秘密是什么,哪怕是把聂家变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把邢碎影变成了受害一方,也不可能让聂阳打消报仇的念头。
  只要闭上双目,黑暗中不断重复了无数次的,都是聂清漪败絮般从崖上坠落的残破身影。而那身影每坠下一次,就会让聂阳的心坚硬一分。
  到了这时,究竟是人逐影,还是影逐人,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只是,这两者之间,只可能留下一个。
  “聂大哥,发什么呆?被鱼刺卡到了么?”
  云盼情的低唤叫他回过神来,他微微晃了晃头,总算将视线转回到面前的盈盈笑脸上。
  饭后,二人往镇剑轩中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聂月儿才在谢志渺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四人走出门外,马却只牵来了三匹。谢志渺神情极不情愿,却还是肃容道:“姑姑身体抱恙,小弟还要在家中盘桓几日。聂兄,待家中事了,小弟自当再去效犬马之劳。”
  聂月儿微微一笑,飞身上马,一提马缰,俏生生笑道:“不必麻烦了。你还是好生陪着谢姑姑吧。我将来得了空闲,必定还来看她,她要是精神不如现下,我唯你是问。”
  谢志渺露出一丝苦笑,拱手道:“在下绝不叫月儿失望。”
  连日相处,月儿应该也是有些不舍,但她扫了一眼聂阳,目光立刻又变得冷静果断,双腿一夹,道:“谢志渺,后悔有期!”
  素手一扬,权作话别。
  云盼情看了谢志渺一眼,若有所思的对他摇了摇头,打马追去。
  聂阳思忖再三,终究还是无法说出鼓励之言,反倒是谢志渺收拢笑意,正色道:“聂兄,我与盼情的婚约,本就是应付父母的一时戏言,我家中长辈人尽皆知,还请聂兄不必放在心上。”
  聂阳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报以一笑,恰好远远云盼情喊道:“聂大哥,再不来,我们可就先走了。”
  他顺势抱拳道:“谢兄,后会有期。舍妹承蒙照顾,他日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就此别过。”
  谢志渺望着远去马蹄,苦涩一笑,喃喃道:“你若不是养子,而是她的亲生兄长,该有多好。”
  话音刚落,天边一声闷雷,卷动一片浓云滚滚而来。看来,这柔润细雨,也即将在莫测难解的风云变幻之中,化为暴雨倾盆……
  拜这一场大雨所赐,聂阳三人的返程足足延迟了一倍不止,几日住店,云盼情都和聂月儿同寝,轻易便亲密起来。月儿并不是好相处的性子,与镖队同行那些时日,董诗诗百般讨好,也没能消去彼此间的姑嫂隔阂。
  月儿对云盼情,也明显的流露出过嫉妒之意,没奈何云盼情天生便有股令人亲近的气质,这几天下来更是也不多理睬聂阳半句,终日只是和她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也就悄无声息的挤进了她心底一块柔软的所在。
  一如渐渐在聂阳心底划出一块专属区域一般。
  也托这两日雨中闲暇的福,聂阳总算兑现了承诺的请客。云盼情吃的开心非常,全没了形象可言,直看得聂月儿闷声大笑。
  雨过之后,也没见碧空晴日,仍是铅云遮天,阴沉沉气闷的很。
  到了孔雀郡周遭,本有些担心官府通缉仍在,想要直接绕去藏身之处与慕容极回合,可一想多日不曾在此,郡内情形还是亲眼查探一下为上。毕竟官府通缉虽发,却至今也没见什么大动作,更像是天道的那位官府中人敷衍了事向上交差,同时睁只眼闭只眼图个心安理得。
  而且,聂月儿所说的可能也确实让聂阳有些在意,回程的几日间反复思索,竟愈发觉得疑窦满腹。董凡直接间接透露出的线索,竟在抽丝剥茧后尽数暗示着董浩然未死。
  现下回想起来,董诗诗所看到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认定那是自己未死的父亲而已,易容术高超可以用来解释,那么,董凡催心术影响了董诗诗的判断不也说的通么?
  为了不影响判断,聂阳坚持先去孔雀郡中走上一遭,免得带着疑惑前去,平白给慕容极甚至燕逐雪添些麻烦。
  其实他心底反而隐隐期盼着董浩然已死,这样的话,只要想办法隔开董剑鸣,便再不必顾虑董家的干系,将董凡这只老狐狸尽力扼杀。
  守城门的衙役果然并未仔细核对,聂阳不过是几日不曾修面,冒了些青惨惨的胡茬,与那通缉肖像可以说仍有八分相似,依旧顺利进到了郡中。那些懒洋洋眼皮也不愿高抬的模样若适鹰横天尚在人世不巧撞见,只怕当即便是一爪送这班人去床上休养个十天半月。
  既然目标是洗翎园,此刻天色擦黑,时辰倒是对了,但身边这二女无论如何也不适合跟去,两人模样俊俏,一个秀美一个可爱,怎么也没法简简单单的女扮男装。月儿还有耳洞,发髻只要一挽,当即便要露馅。
  反复劝说,云盼情和聂月儿也不肯先去慕容极那边,而是从聂阳那里讨了几钱银子,去北苑斜对面的茶楼等着。
  有龙十九这种书画全才,只怕董大老板手下高手,应该已经无人不知聂阳的模样,假装嫖客混入,也不可能打探得出什么。聂阳微一犹豫,仍选了地形较为熟悉的那栋前后门上名字都不一样的小楼。
  那里已被仔细探查过,又装模作样的摆出过要炸掉的架势,若真是老奸巨猾之辈,此刻那些密室,多半又已用上。
  在这里吃过暗亏,聂阳也不敢怠慢,做出酩酊大醉的样子闪入侧巷,一直等到近端被一座软轿恰好挡住,才提起跃起,小心的伏在墙头,匍匐向着摘星楼而去。
  夜幕已垂,角落之地灯火难及,聂阳轻轻落下,藏在一丛花草之后,靠着过人耳力,仔细听着园中动静。
  确定了四下无人,只有风声虫鸣而已,他才一步三顾的向着小楼挪去。
  不料,还没到近前,就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突然从小楼后门里闪了出来,身上裹着炫黑绸袍,兜帽遮颜,脚步匆匆向着后门跑去,不时回头打量,仿佛怕谁追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人?聂阳衡量一番,还是决定压下好奇,先将楼里探查仔细。反正看那女子脚步虚浮,不似伪装,应该确实身无缚鸡之力。
  可才摸近一些,就听一阵纷杂脚步,一男三女从楼里冲了出来,男的上身精赤,收腰阔背,倒提着一把单刀,连裤腰也没扎好。三女之中,一人钗歪发乱,两人睡眼朦胧,都不似十分清醒。
  较醒神的那个女子一跺脚,嗔道:“你这死鬼,看人不好好看,偏要来闹我,现在好了,你要怎么向大老板交代?”
  那男人摸了摸头,迁怒向另外二女道:“你们不要命了?老子让你们替这么一会儿,就敢迷迷糊糊睡过去,信不信我叫大老板把你们赏给了我,一个个慢慢弄死!”
  那睡眼朦胧的二女顿时一个激灵,连声道:“黄大爷饶命!我们这就去追!”
  那姓黄的汉子啐了一口道:“凭你们?追个屁!给老子回去,把事情好好瞒着,我费些功夫,今晚总要把她抓回来!”
  另一女扶了扶头上银钗,蹙眉道:“我也和你同去吧。”
  “不成,那小少爷最近古怪得很,万一他来问起,还要靠你哄过去。那贱人被焚情香熏了十几个时辰,跑不远。放心!我赶紧去追她!”
  三女转身匆匆回了楼中,那黄大爷搓了搓裤裆,骂了句鸟,飞身向后门追去。
  聂阳心中仔细盘算一番,飞身翻过墙外,快步追向后门。
  那黄姓男子武功不弱,行事却颇为粗心,只顾沿着纵横窄巷追踪,也不留意身后。到叫聂阳跟的舒舒服服。
  那女子果然不曾跑远,不过三个拐角,就在一堆杂乱竹筐后被那黄大爷抓个正着。
  他怒气冲冲拎起那弱女子,上手便给了几记耳光,骂道:“你想害老子丢了饭碗,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这耳光打的力道十足,将兜帽一下扇到了后面,露出一张虽然憔悴仍旧清丽不减的美貌容颜。
  聂阳借着巷口微光凝神细看,发现这张惊慌红颜竟十分熟悉。
  赫然便是那天舍命挡在董剑鸣身前的美艳花魁——阿璃!

  乳硬助性 第六十八章
  (一)“哥。谢志渺说你肯定会来接我,我还道他为了哄我好好养伤扯得谎,没想到你真来了。”
  聂阳才随着谢清风走上楼,转角后便乳燕投林般扑出一个苗条娇美的身影,直直冲进他怀中,双手一搂,便将一张芙蓉俏脸紧紧贴上他胸前,喜悦的低叫道。
  然后两人就一起滚下楼去了。
  (二)她实在更像是一个已对红尘感到无比厌倦的待归仙子。
  聂阳无法想象,当年嬉笑花丛的冷师叔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形下,才会将这样一个女子拒之千里。
  “大概……他是担心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吧。”
  (三)云盼情面露喜色,立刻往旁边让开。
  聂阳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谢烟雨面前。离得近了,才看的出躺椅上确实是一位病痛缠身之人,身边摆满了火罐针灸心电仪呼吸机……
  (四)聂阳不解的看向云盼情,云盼情也不明所以,只有略显尴尬的向他笑笑。
  不过单就之前的一番指点,就已值得让他将这一招演练上百遍千遍,他点了点头,抖擞精神重新来过。
  “再来一遍。”
  “再来。”
  “再……”
  聂阳,卒。
  (五)聂阳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聂月儿愣了一愣,拽着哥哥袖子问道:“什么事啊?不好当着人说么?”
  聂阳点了点头。
  聂月儿面上一红,小声道:“那……那你等会儿,我先去洗个澡。”
  (六)姑姑……偷偷供奉着赢家的灵位?聂阳心中愈发沉重,内息奔走鼓荡,耳中一片微微轰鸣之声,心神险些脱缚。
  “你到底是怎么了?哥,这些事情有什么紧要么?”
  聂月儿疑惑之心愈浓,蹙眉道,“第一个字若是赢,后面也就说得通了。四个字应该是赢钱回本。每次姑姑打完麻将,总要拜上一拜。”
  “……”
  (七)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自然加快了脚程,下山对常人来说比上山更加费力,对皮糙肉厚的武林人士则不然。不必沿阶而下,寻到一个较为平坦的斜坡,就地一滚,骨碌骨碌抱团而下,顷刻便到山脚。
  “……去给我把编剧叫来。”
  “哟,导演,神马事啊?”
  “你,去照着这法子,给我下次山示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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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絮定魂飘
  “黄大爷……你行行好,高抬贵手,饶了奴家吧。奴家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要报您的大恩大德。”
  阿璃婉转哀泣,娇躯瑟瑟发抖,也不知在洗翎园中受了什么惊吓。
  那汉子满腔火气尚未泄净,反手又是一掌掴在她红肿面颊上,将她打的腾空飞起,摔进无人可见的死巷之中。
  乌云稍散,昏黄月光照下。
  阿璃的外袍反卷起来,露出了一双润白修美的玉腿。她那绸袍之下,竟是完全赤裸的。
  她眼珠转了一转,双手抱着胸前,依旧哆嗦不停,却不去将袍脚放回,反而曲起左膝,叫那曼妙曲线,暴露的更加彻底。
  聂阳藏身于斜角飞檐之后,看得并不甚清楚,一时判断不出这是否又是陷阱,便紧盯着那汉子动作,反握剑柄伺机待发。
  阿璃毕竟是不论字辈的花魁,裸腿一亮,顿时便吸住了那男子目光。那娇美玉足虽沾了些泥沙,却依旧不减魅色。她一边斜眼瞄着那男子滚动喉头,一边将右手伸进袍中,也不知握住了什么。
  “臭婊子。勾引老子是吧?”
  黄姓汉子心头燥热,方才被打断的淫欢重上心头,他退后两步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进巷,吞了一口馋涎落肚,大步走了过去,“大老板只说不让你逃了,可没说不准动你。你识相的,乖乖听老子的话,今夜回去,我只当你没有跑过。否则……哼哼,别怪老子一刀一边,把你这双骚腿剁了留个纪念。”
  阿璃颤巍巍低下头去,泣道:“大爷饶命,奴家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那汉子淫笑着将单刀夹在腋下,双手一扯,便把裤腰褪下,露出茸茸黑毛内硕大一只伞菇,“让大爷好好尝尝你伺候那公子哥的本事,弄的大爷畅快了,给你在大老板前面说两句好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璃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哀婉道:“大爷,您可要为奴家求情啊,不然被您抓回去,定然是没有命在了。”
  “少废话,老子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你呢?别他娘的装黄花闺女了!”
  大概是觉得夜长梦多,那汉子有些焦急,弯腰扯着阿璃乌发,将她直接提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芙蓉娇颜,硬被他按在臭哄哄的胯下。
  阿璃右手依旧伸在怀中,左手抱在胸前,掩饰住内里动作,挪动双膝,将双足垫在臀下,就这么跪在男人面前,微微昂首相就,细嫩丁香自唇中吐出,轻轻触着那颗菇头。
  “少来花样,你要是敢咬一口下去,我就把你细细剁成臊子,包了包子喂狗。”
  看她缓缓拢唇将紫红龟头吞入口中,那汉子心中还有些忐忑,连忙出声威胁。
  阿璃浑身一颤,含着他的头儿摇了摇头,含含糊糊道:“奴家不敢。”
  自小训练来的手段,自然不是庸脂俗粉可比,嫩舌柔唇不过才在阳具上走了十几个来回,就已叫那汉子快活的通体酥麻,一根巨物顶着她上腭一跳一跳,涨的发痛,直恨不得捅进她喉管里去。
  阿璃自然了解男人心性,唇瓣前后吞吐几次,小舌微沉,勾含阳根下沿那根麻筋,顺势挺着颈子往前一伸螓首,湿软柔滑的小口,竟将整根巨棒一气吞下。
  换做常人,早已呕吐呛咳,可她仅是微蹙峨眉,细嫩的脖颈微微发胀,把一颗圆滚滚的硕大头儿,硬生生含进了咽食饭菜的狭小腔口之中。
  那一处软肉夹吮有力,真是无比销魂。这等状况之下,阿璃仍能勉强移动小舌,颊吸唇嘬,丝毫不落。
  这一手功夫教那汉子禁不住低哼起来,快活的背筋僵麻,连腋下的单刀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眼见便要一泻如注之际,那汉子突的警醒过来,一把推开阿璃的头,气喘吁吁道:“你这婊子好厉害的嘴巴,差点给老子嘬出来。要是被人知道有这么好的机会却只弄了嘴巴,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起来,给老子去墙边站着,把屁股撅好。”
  阿璃娇喘着抬起左手,擦去唇角狼籍口水,颤巍巍站起来,双膝一软又险些跪下,嘴里连声道:“对不住,奴家脚麻,这……这就去站着,给大爷撅屁股。”
  墙边昏暗的多,阿璃右手这才从怀中掏出,双手一提,将那袍子拉到了胸腹之间,在身前捧住,跟着弯腰靠在墙上,将脸抵着左臂,纤腰一沉,将粉白浑圆的屁股高高昂了起来,娇吟道:“大爷,奴家……奴家等着您呢。”
  那汉子抹了一把额上汗水,大步走了过去,双手捏住两瓣雪臀,便将沾满口水的巨物送到她胯间,一边往那尚无蜜露琼浆的干涩花唇之间上下磨蹭,一边淫笑道:“婊子就是婊子,头天还寻死觅活的非要见那傻少爷,这到了真要紧时候,还不是自个儿就把屁股翘起来了。”
  趁着口水未干,那汉子微微矮身,对准了细嫩腔口,猛地用力一挺,粗黑硬长的一条凶物,一股脑捅进阿璃娇软细嫩的身子里面。
  “啊!”
  一声痛哼,阿璃整个人被顶的向前一扑,脸颊压在墙上,股间胀痛欲裂,好不难过。
  男人这边却是痛快至极,双手掐着阿璃纤细柳腰,疯兽一样拱耸着结实臀部。
  他这等打手护院,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这般玩弄如此美人,身上快活,心底更是喜悦万分,硬如生铁的棒儿一通翻搅,直恨不得将那紧密花洞肏穿透底一般。
  阿璃初时咬紧牙关强行忍耐,渐渐有了稀薄淫露泌出,总算好受了些。她蕊芯被董剑鸣几次三番采吸,早已酥软如泥毫无防备,后面男人大起大落夯了几下下去,便撞的她胸闷背紧,滋的冒了一股残浆出来。
  无奈她正是油尽灯枯之际,这一股稀浆冒出,也仍是杯水车薪,男人抽送之间,依旧磨的她刺痛难忍,顷刻间,四下腔肉便红肿起来。
  肿胀嫩肉一经磨蹭,更是刺痛难忍,加上男人动作粗暴,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只顾着自己爽快,真叫她重领了一遭破瓜之苦。忍的她满头香汗,咬破樱唇,左手生生抠进了土墙之中,才没高声痛呼出来。
  “哦!哦噢!”
  那汉子死命挣了几挣,臀股用力一推,将黑黝黝的阳具尽根塞到那白嫩嫩的身子里,一抽一抽的射了。
  热精照着心儿一浇,阿璃连忙哆嗦了两下,强撑着从鼻后哼出一线腻人娇吟,讨好身后的禽兽。
  那汉子心下大悦,竟有些不忍就这么回去,揉着阿璃粉团一样的屁股,淫笑道:“你这婊子真他娘的够劲,就这么送回去,让人怪舍不得。”
  阿璃股心暗暗用力,膨酥穴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渐软肉龟,爽的那汉子呲牙咧嘴,抖了两下,几乎泄出尿来。
  虽然不舍,总还是要带回去交差,那汉子搂住阿璃结结实实的亲了两口,笑道:“行了,别怕,老子回去一定给你求情。就冲你下面那张嫩嘴儿,大老板也不舍得杀你。”
  “啊哟……奴家被大爷弄的腿都软了,大爷劳神,可扶着点奴家啊……”
  阿璃才转过身,双腿便是一软,娇哼着倒入那汉子怀中。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男人自然乐得抱个满怀,怎知道笑声还未出口,就觉心口一阵刺痛,浑身的热血,一瞬间便冷澈如冰。
  “你……你这贱人……竟敢……竟敢……”
  他踉跄退开几步,胸前多了一柄匕首,直插没柄。
  阿璃跌跌撞撞的闪到一边,抢先把落在地上的单刀抱在怀里,颤声道:“我……我不想的,你别过来,我……我不能回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那汉子垂死之际凶性大起,长号一声扑了过来。
  阿璃那里还有力气挥刀,吓的将单刀向那汉子一丢,转身便跑,无奈股间一阵刺痛,脚下绊了不知什么东西,啊呀一声惊叫摔在了地上。
  还没起身,就被那汉子一扑压在身下,一双大手紧紧卡住细嫩脖颈,死死向里收紧。
  阿璃涨红了脸,拼命踢打着双腿,屈膝顶着男人的背,却丝毫不见效果。
  她双目翻白,手足渐渐无力,眼看要被这般掐死之时,突觉颈上力道一松,那男人软软倒向了一边。死里逃生,她也顾不上看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不由得扭向一边,一边大口的喘息,一边呕吐起来。
  连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几口出来,她总算是渐渐清醒过来。
  接着,她便看到了聂阳。
  阿璃与聂阳本就只有一面之缘,此刻夜色深沉,他又背对昏光,面目难辨,她根本认不出是谁,也猜不出来人所图何事,只有强作镇定,柔声道:“多……多谢这位大侠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敢问……高姓大名,来日定当为您立上一尊长生牌位,日夜祈福。”
  “不必,我消受不起。”
  聂阳淡淡答道,俯身提起那黄姓汉子尸身,丢到那堆竹筐后藏好,才回身道,“你只要好好答我的话,就算是报答我了。”
  阿璃凝神细看,这才认出聂阳,连忙抬手掩住口中惊呼,心中一慌转身便想逃走,但跑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一样顿住脚步,缓缓回身道:“您……您是公子的姐夫?”
  知道她所说的公子必定是董剑鸣,聂阳点了点头,道:“我是有那么个想杀我的小舅子没错。”
  阿璃轻啃唇瓣,目光来回游弋,像是在苦苦犹豫该不该说,“聂……聂大爷,妾身……妾身……”
  聂阳皱眉道:“你若有话,就快些讲,这里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阿璃深深吸了几口气,却还是说不出口,反而双手抱头,痛苦的蹲了下去,呻吟道:“聂大爷……不是妾身不说……实在……实在是,大老板的手段……厉害……我的头,好痛……”
  看来,这些青楼孤女自小便被控摄了心神一说,并非谣言呐。聂阳微一权衡,心道洗翎园探查起来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活口,不妨先带回去再说,“你先停下,别再想令你头痛的事。把身上整好,我带你离开。”
  阿璃点了点头,将凌乱袍子整顺,又将兜帽戴在了头上。
  不愿在巷中七折八绕,免得又不知哪里蹦出几个洗翎园的好手,平添是非,聂阳直接将阿璃打横一把抱起,跃上旁边货仓屋顶,径直往云盼情和聂月儿等待的地方去了。
  “哥,你去了这么半天,就带回一个……一个……一个姑娘?”
  险些将婊子二字说出,聂月儿满心不快,指着阿璃便道。
  匆匆交代了一下始末,一行四人便匆忙向大家落脚的村子赶去,阿璃身子孱弱不堪,坐在聂阳马前几乎是搂在了聂阳胸口,自然惹了聂月儿痛处。
  云盼情接道:“聂大哥带出来的,想必是洗翎园的重要人物,自然有他的打算吧。”
  聂阳道:“是否重要,现下也说不准。能得到多少消息,要看芊芊的本事了。”
  聂月儿脸色变了几变,没再开口,云盼情则问道:“你说这花魁本是董剑鸣的妾室,那按说应该在洗翎园中地位颇高,怎么会沦落成如此模样?”
  阿璃上马之后便昏睡过去,只是溺水一般牢牢抓着聂阳衣襟,自然无从回答。
  聂阳思忖道:“按常理推测,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董剑鸣出了什么变故,她作为亲眷,遭了殃及;要么是她不知为何开罪了董剑鸣或大老板,失了地位。
  不论哪个,能叫被催心术迷惑了心神的人下定决心逃跑,必然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也听她说了,她若是回去,必定只有一死。”
  “什么人!”
  马匹才到村口,暗处便传来几声呼喝,闪出六名黑衣短打的彪悍青年。
  聂阳只有勒住马缰停下,同时握紧了腰间剑柄。
  其中一人似乎这才看清了聂阳面目,长出口气道:“原来是聂兄弟回来了。这几日兄弟们都有些紧张,若吓到各位,真是对不住了。”
  说罢呼哨一声,六人齐齐遁回暗处。
  看来,多半洗翎园已将天道激来,天道核心本就都是些身份不明的人物,如意楼处在明里,自然只有千万小心。
  聂阳向着护卫们隐身之处拱了拱手,继续前行。
  回到原本落脚之处,总算又见到了慕容极,他看起来略显疲惫,不过见到聂阳后,还是稍感振奋。
  只不过,田芊芊却不在。
  这些时日之中,慕容极与董诗诗和田芊芊二人商议之后,将人员重新进行了安置。聂阳的三名家眷连同绿儿一道,被送到了村中更为隐秘的一户人家藏身,与此地有地道相通,留了身量近似的女子改换妆容住进他们原本房间,以防万一。
  顶替在董诗诗房中的,正是赵雨净。花可衣已经不需要她再看守,她一个初出江湖的迷蒙少女,如何斗得过心机百出的花寡妇,刚过一天,便叫花可衣骗了个空档,逃之夭夭。
  不过花寡妇内伤极重,十天半月之内,是无力兴风作浪了,聂阳本也不愿再对她下手,索性由她去吧。
  最糟糕的消息,却是来自那帮了他们不知多少忙的赎魂玉手。华夫人为好友阴郁数日后,给柳婷留了几副安胎药方,便毫不犹豫的启程上路,北归而去。而且据慕容极所说,华夫人此次动了真怒,昔年狼魂中有几人私下欠过她的人情,她这次北归之前,特地走了一遭朗珲钱庄,送出了几条消息。
  华夫人身为狼魂认可的家眷,在朗珲钱庄中的地位自然极高,慕容极想要拦下消息,也是无计可施。
  也就是说,聂家的家事变成狼魂公仇所剩的时间,绝不超过四十天。四十天,已足够朗珲钱庄将消息送去远在西域的万凰宫中。
  “聂兄,依我看,此间纷争,还是全数交给燕堂主他们,咱们尽快动身离开,再想办法将邢碎影引出来吧。你得谢前辈指点,武功大进,又有聂姑娘云妹子两人从旁协助,胜算比之前已高出不少,不要耽搁在这里了。”
  慕容极显然已做好了决定,才如此说道。
  聂阳却一口回绝,道:“本就是我惹来的麻烦,岂能拍拍屁股就走。更何况,不与董家彻底做个了断,今后我也无法安下心来。与邢碎影真正斗上之时,我不想还有后顾之忧。”
  知道他自报仇起就存了舍生忘死的心思,自然不愿留下什么心事悬而未决,慕容极也不好勉强,只好道:“那也好,不过现在情势古怪,咱们也不便妄动。”
  他皱了皱眉,显然还有些许想不通的地方,“照此前来看,董浩然应该还顾及着董家姐妹,那按道理,他应该不会真心向咱们出手才对。所以我先前猜测,董凡激来天道,既有坐收渔利之心,也有帮你巩固与如意楼关系的可能。如果那样,他应该会暗地向天道出手。”
  “实际上呢?”
  聂阳听出了慕容极话中含义,问道。
  “实际上,他却趁着如意楼谨慎防备天道的空当,办了一件大事。”
  慕容极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他显然已谋划许久,此次一蹴而就,待我们发觉之时,已经晚了。”
  “慕容,到底是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邱明扬死前交给你的全副身家?”
  聂阳皱眉道:“记得,不过我对那些毫无兴趣,还不如转给你们。”
  慕容极苦笑道:“现在,那张纸已经毫无意义了。中原四大镖局的名号,今后再也不必分开了。四家镖局,已经正式统为一家,成了中原镖局。你能猜出,这中原镖局的大老板是谁么?”
  聂阳着实吃了一惊,道:“董凡?”
  慕容极摇了摇头,道:“是董剑鸣。”
  王盛威,邱明扬都已惨遭不测,亲信弟子也死伤殆尽,留在镖局之中的,多为寻常镖师和家眷妇孺,许鹏生死未卜,但显然已是凶多吉少,四家之中还留有实力的,也只剩下了浩然镖局。虽然少了邱明扬的那张关键字据,可凭龙十九的手段,再变出一个邱明扬来也并非难事,又怎会因此受阻。
  按慕容极所说,三家的子嗣也都齐齐暴毙,没了主心骨的一班弱女子,自然对此后的命运逆来顺受。据说三家还有几个稍有姿色正当妙龄的女儿,也已被董凡送入洗翎园,开苞接客了。
  这其中,龙十九想必居功至伟,她的易容术和五罗媚颜心经,对付那些寻常百姓,无疑是手到擒来。
  如此看来……董浩然费尽心机,莫非就是为了替自己的独子留下一份基业么?
  事实很自然的推出了这个结论,可聂阳却总觉得隐隐不妥,就像此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一般,简直就是在引着众人,去认定幕后死而复生的董浩然。
  “没想到,捡回的这个花魁,到恰好派上了用场。洗翎园的事情咱们所知甚少,就看这个叫阿璃的姑娘能说出多少了。”
  聂阳看了一眼旁边竹椅,阿璃面色惨白的靠在上面,人已醒转,正惊疑不定的望着屋中众人,唯有看到云盼情的柔和笑脸时,才略感安抚的平静了几分。
  “从这里到芊芊姐那边,还要走地洞么?”
  云盼情跟着慕容极走到柴房,看他搬开柴垛,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盖,不由得皱眉问道。
  聂阳微笑道:“你和月儿去房中休息吧,人多反而不便。来,把阿璃交给我。”
  云盼情侧目看了一眼聂月儿,立刻乖乖将阿璃交给聂阳背上,笑道:“那我就和月儿姐姐一道去睡了。你们两个就辛苦受累吧。”
  月儿张了张嘴,接着想到答应过了听哥哥的话,便又抿紧红唇,气鼓鼓的瞪着聂阳背上的苗条娇躯。
  云盼情扯了扯她衣角,柔声道:“月儿姐姐,过去要钻地洞不说,你见了那边的姐姐们,一口一个嫂子叫过来,不觉得累么?还是和我一道休息去吧,好不好?”
  月儿这才不甘不愿的说了句:“嗯,走,云妹子,咱们歇着去。”
  慕容极下到地道之中,点燃了火把照明,看二女离开,才笑道:“聂兄,你这妹妹,可比董二小姐还会吃醋啊。”
  聂阳苦笑道:“她毕竟是我妹妹,这等玩笑,还是少开为妙,被她听到,又要生些闷气。”
  慕容极领在前面,这地道并不宽敞,仅容得下人弯腰前行而已,说起话来,还带着憋闷回声,“聂兄,有些事,总归是躲不过去的。江湖上并不是没有非亲兄妹成婚的先例,聂姑娘的问题,不也是你的后顾之忧么?”
  聂阳默然片刻,轻叹道:“你说的不错。”
  背着阿璃在这种地道行走实在不便,聂阳只好转而将她横抱怀中,地道狭窄,为了不碰头脚,阿璃只好将身子紧紧蜷起,额角抵着聂阳胸侧。这种姿态自然是无比亲昵,聂阳呼吸之间,都尽是她身上的女子汗香,这等狼狈情形下依然有如此诱人的幽香魅惑,不得不暗赞洗翎园的手段过人。
  一时无话,少了分神凭靠,怀中那软香玉体登时便成了一桩麻烦。
  薄薄一件黑袍,丝滑清透,手掌搂在腿弯肋下两处,几乎与触到裸躯无异。
  阿璃肌肤极为滑嫩,娇躯好似润腻软玉,隔着那层布料摸在手中,令人极难克制心底渐生的遐思绮念。
  聂阳初时还不觉有异,随着欲念暗涨,竟突觉腹中一阵细微刺痛,还以为是阳脉断阻内息滞涩,连忙运气调息,不料内力才自气海行至丹田,就感到胸腹间一阵热血鼓荡,耳中阵阵轰鸣,一霎间欲潮汹涌勃发,恍惚之下,竟险些将怀中阿璃衣袍撕开。
  他连忙稳定心神,唤住慕容极道:“慕容!火把给我,你……先帮我接下阿璃。”
  听出他语调异样,慕容极连忙回身换手,火把交接之际,他凝神看了一眼,火光下聂阳双目赤红,满额冷汗,神情间隐隐透着狂态,“聂兄,你没事吧?”
  腹中刺痛一闪即逝,可随之而来的熊熊心火却让他毫无办法,只觉浑身血脉贲张,连慕容极的话音都显得愈发遥远,视线变幻游弋,始终离不开阿璃露在外面的那段白嫩小腿,他心中大感不妙,颤声道:“怕……怕是阴火反噬,慕容,我若是无法自控,你……你就将我制住。千万……莫要手下留情。”
  自断阳脉之后,九转邪功的负面影响一直未曾发作,本以为仅剩的反噬隐患大可以应付过去,却没想到是如此猛烈的心神冲击,那一个恍惚之间,对女子肉体和甘美阴元的渴盼几乎将他脑海填塞满溢,甚至比邪功蠢动之际对采吸内力的急切还要强烈数倍。
  难道……这就是要将九转邪功运转如意的代价么?聂阳紧咬牙关,拼命去想些闲杂旁事,单手扶着洞壁,无论如何不敢再去看一眼阿璃。
  饶是如此,他依然费了足足一刻功夫,才气喘如牛的压制下来,浑身大汗淋漓,简直如从水中捞起一般。
  “聂兄,好些了么?”
  继续前行,慕容极不敢再将阿璃交回给他,抱着她领在前面,也不回头,直接问道。
  聂阳暗暗调运探查,经脉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苦笑道:“确实不似以往,现今到不必担心走火入魔,可这滋味,也并不好受。”
  他想了想,自嘲道,“简直好似吞了一把春药下肚,还要纯靠着心智压抑下去。一分伤人,九分伤神。”
  “比起走火入魔的情形,总要好些吧。”
  慕容极微微一笑,宽慰道。
  聂阳微微摇头,叹道:“我没料到,自断阳脉后的阴火反噬,竟会强猛到如斯地步,真说不好,这一步到底走的是对是错。”
  慕容极笑道:“你既有家眷在侧,应付这种隐患,终归容易许多。再说,你如今也已不在乎对错,不是么。”
  聂阳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下来。
  有许多事,他确实已没有余裕在乎。
  算脚程,他们三人已经走出十余里远,看来董诗诗她们的藏身之处,已不在原来的村落之中。
  慕容极停下步子,仰头望了一眼,道:“到了。”
  他不敢让聂阳再碰阿璃,便让她扶墙站好,自己沿阶而上,小心的推开顶上一块方正铁板。
  阿璃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定,比起早先又虚弱了几分,但她有些后怕的看了聂阳一眼,并不敢向他求助。
  就像聂阳此前的模样,勾起了她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
  上到地上,才发现这出口并未在某处宅院之中,而是一处堆满麦秸的空地角落,四下满是泥污腐水、驴马便溺之味,但比起地道中的憋闷,还是舒畅了许多。
  慕容极让阿璃扶着麦秸垛堆站好,从聂阳那里要来了火把,平伸到面前,走到空地中央,左右晃了几晃。紧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汉子幽灵般闪了出来,向慕容极一拱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慕容极点了点头,这才回身将火把交给聂阳,把阿璃背在背后,一边带路,一边道:“这边没有太多好手,只埋伏着20张硬弩,夜里过来,千万要小心为上。”
  聂阳左右望了望,四下是一片荒村景象,破败土墙后,倒是能隐约察觉到淡淡的杀气,伏于四下。走到土路尽头,是间三面被密林环绕的砖房。进门之时四下无人,鬼气森森,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直到穿过后门,才发现别有洞天,居屋杂室紧密布置,藏在破屋之后,密林之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狡兔三窟,如意楼各地分舵,总少不了有三五个这样的藏身之处。”
  慕容极说着,已踏入院中,左右看了看,道:“田三小姐在西首第一间,聂兄先带着阿璃过去,此时夜深,恐怕田三小姐不便直接见客,我还是稍等一下的好。”
  聂阳却并没迈步,而是突兀问道:“柳婷在哪儿?”
  慕容极一怔,旋即露出一丝了然微笑,指向当中偏东一扇外挂布帘的房门,“如果没有擅自换房,柳姑娘应该在那。”
  几间屋中都还亮着灯烛,看来都还没有休息,聂阳对慕容极歉意一笑,道:“那就麻烦你等我一下了。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再怎么心意坚定之人,到了血缘天性之前,也难以毫无动摇,慕容极自然了解,点头道:“我带着她先去叫田小姐起身收拾一下,你只管过去。”
  柳婷的身子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儿。
  这念头正如一株小小的嫩芽,先是浅浅的埋入心田,不知不觉间,便根脉延伸,稳稳占下了一席之地。自小便知道身为养子的他,初次尝到了亲人在世的滋味,那种仿佛填补了某处裂隙的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无暇去想时,还不觉有多么重要,到了与柳婷近在咫尺之际,才发觉心中涌上的暖意竟这般浓烈。
  那株嫩芽,想必正如腹中的胎儿一样,在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拼命努力的成长吧。
  站在门前,平复了一下心中骤起的激动,聂阳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柳婷略带疲惫的讶异语声:“谁?”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婷儿,是我。”
  门内传来细微的一声惊呼,紧跟着像是碰倒了什么,旋即又是一声低低的痛哼,然后才是柳婷略显失措的应答:“表……表哥?”
  聂阳柔声又重复道:“婷儿,是我。”
  “你……你等等。”
  柳婷匆匆说完,屋内便传来略显慌乱的细碎脚步声。
  若不是心中十分笃定,倒真像是在房中藏了一个奸夫一般,聂阳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不免好奇这表妹在屋中忙着些什么。
  足音在屋中绕了几个来回,才径直挪到了门后,一声门闩轻响,木门缝隙之间,露出了柳婷貌似平静淡漠的熟悉容颜。
  想来是华夫人调理得当,不足十天的功夫,柳婷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终于恢复到玉颊染霞水眸清透的青春女郎。也不知是气色变好的缘故,还是腹中胎儿所影响,她比起以前仿佛又多了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令聂阳恍然有种异样的陌生感。
  “上次来看你,你还昏睡未醒,看起来气色极差,怎么样,此刻身体感觉好些了么?”
  聂阳进屋将房门关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柳婷回到床边,将椅子让给他坐下。
  “华前辈嘴上虽说自己不擅长寻常医道,但她留下的药方还是效果极好,这几日我精神好了不少,胸口也没那么发闷,多半是没事了。”
  柳婷缓缓说完,一直垂首望着自己交叉握紧的双手。
  “婷儿,表哥知道亏欠了你不少,将来如有机会,一定会好好补偿与你。我所剩时间不多,实在无法分身顾及你们,在一切结束之前,你暂且忍耐一下,就呆在这里,好么?”
  聂阳斟酌了一下,这样说道。但他说出口的仅仅是原因之一,没说出来的,却是心底隐隐对月儿感到的那股担忧,让他不愿让身边女眷多与妹妹相处。
  柳婷面上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沉声道:“婷儿,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怨,不比我少。从今日起,那些血海深仇,就尽数交给我吧。”
  不想柳婷微微摇头,竟淡淡一笑,道:“我……已经快要让自己忘记了。”
  她双手扶住小腹,目光的落处似乎变得茫远而飘忽,“对我而言,至少……对此刻的我而言,已经有远比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的生命,正存在着。”
  她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自己想象的未来,“所以,我已没有什么,可交给你。如果不是姑姑的恩情,我甚至想……让表哥你也学着忘却。”
  聂阳微皱眉心,略感诧异的看着她,那个胸中充满仇恨的小石头,竟真的消失殆尽了么?不……她说的不是宽恕,而是忘却。她只是被另一种情感充满了心湖,再容不下一样占据空间的仇恨而已。
  “你变了很多,这么短的时间里。”
  聂阳还是微笑了起来,弯腰握住了她的手,护在自己的掌中,“不过,你这样的改变,我很高兴。”
  说话间,他摸到了她的指尖,摸到了一些刺伤,他有些惊讶的把她的双手翻转过来,借着油灯摇晃的光芒看去。
  那是针刺的痕迹,斑斑点点,左手的食指,还有着新创,他握的紧了,血珠渐渐从葱白指尖膨胀起来。
  “这……这是……”
  聂阳疑惑的四下打量,看她目光闪动,不自觉地向枕边瞄了一眼,便出手撩开,不料,看到的却是一片红绸,紧紧绷在绣架之上,一个圆圆的婴儿脑袋,已绣到脖颈。
  绣工极为粗糙,线脚行处,也不知拆掉重来了多少遍,画的模子也极为简陋,说是婴儿,也是亏得聂阳心念所及,才能认出。
  柳婷顿时胀红了脸,扑过去便夺回枕头重新盖住,面带尴尬道:“我……我闲极无聊,向华姨学来打发时间罢了。你……你莫要多想。”
  聂阳苦笑道:“你学学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总要爱惜自己才行,这种事慢慢来,急不得的,别再这么折磨自己的手指了。”
  柳婷摸着自己新破食指,闷闷道:“我本来已好了很多,方才……方才是你吓我,才又刺到了。”
  觉得她对这类事情应该不是很有兴趣,聂阳好言劝道:“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咱们这种从小习武的,拿绣花针本就不在行。”
  柳婷默然片刻,缓缓道:“我一定要学,那些女儿家该会的事情,我一样也不要落下。我不仅要学会,还要做好。”
  觉得她语气有异,聂阳只好安慰道:“这只是些杂事,你不必看得如此重要。你学会与否,我并不在乎。”
  柳婷浑身一震,垂首望着自己握紧的双手,一字一句道:“你一时不在乎,又岂能一世也不在乎?”
  她仰头看着聂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表哥,有些话我从不愿提,现在说起,恐怕只会说这一次。”
  她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攥得更紧,相贴的虎口都泛起了一片青白,“你的养母,我虽然一直叫她姑姑,可真要算起来,她其实是我的表姨才对。我姓的柳,实际上是从了母姓。虽说没有姑姑相助,就没有今日的我,可我却连她的模样,也记不得。我费尽心思替姑姑报仇,只因为我娘孤苦而死之际,唯一反复提醒与我的,就是这唯一的恩人。”
  并不想将柳悦茹的事情再加以细说,柳婷转而道:“柳家庄第五代弟子之中,其实并没有我的名字。柳家的祠堂之中,连我娘的名字也没有,更不会有我。我们母女,在柳家庄中,仅仅是个不得不存在的错误。”
  聂阳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有靠她近些,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发。
  柳婷将脸颊靠在他腰侧,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并非武林中人,而是个游走各地的青年商贾。娘受朋友之托,帮一支镖队送了一次红货,与他朝夕相处了半月有余,就此倾心。那时……我娘除了一身武功,也是什么都不懂不会,而我爹家中,已有正妻在室。庄中长辈出面阻止,无奈我娘性子倔犟,抛下家中父母,与他私奔去了。那时,他也对我娘说过,这些杂事,他全都不在乎。”
  她没有再继续说后面的话,她也不必再说。正如她所说,有些事,即便可以保证一时不在乎,又岂能保证一世也不放在心上?
  不必她说,聂阳也猜得到之后的事情。
  嫁为人妇,进了寻常商贾人家,一身武功自然毫无用处,天长日久,女儿出生,终有些事情,会在厌倦之后变得无法接受。讥刺挑剔,恶语相向,不闻不问,都足以迅速摧毁一个倔强女子的心防。
  于是,她只有屈辱的回到自己的娘家,带着不舍得放下的女儿。
  “娘常说,她与姑姑走的是类似的路,也全靠姑姑的鼓励,她才敢走上这条路。可她终究不如姑姑,因为她不懂得改变。最终,只落得满心伤痕,一身疲惫。”
  柳婷缓缓说罢,轻声道,“表哥,我此刻已经连武功都没了,我腹中,也有着我此生都不会放手的骨肉,我想……我必须学着改变些什么。我……不想将来也有一天,会让我的孩子姓柳。”
  看来,那个倔强固执的小石头,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聂阳轻轻出了口气,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那个商人。不过,只要能让你觉得好过些,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不要再搞到伤着自己。慢慢来,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半刻。”
  柳婷露出一丝微笑,仰头望着他道:“这些话,你不能只是劝我。我唯一庆幸的,便是家里笨手笨脚的,总算不是只我一个。”
  “哦?”
  聂阳微微挑眉,问道,“你是指?”
  “董二小姐,”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忍不住的笑意一样,道,“她这些天终日围着灶台打转,险些一把火烧了厨房。田姑娘怕那些饭菜伤了胎儿,又不愿意惹她生气,只好偷偷给我做些东西吃。”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坚定,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微笑道:“好了,不说这些闲事了。你这么晚过来,必定是有事。我……”
  她犹豫一下,双颊飞起一抹嫣红,低声道,“华姨说我胎气不稳,绝不能留你在房。你若有事,就赶快去别处办吧。”
  她多半是误会了聂阳所来为何,他也懒得解释,她这番改变已足以让他暂且宽心,此刻还有个阿璃要辛苦田芊芊,他自然是不能留宿于此,便顺水推舟道:“那你好好休息。”
  柳婷嗯了一声,靠着床头,默默看着他,不再多言。
  这么一番耽搁,到了田芊芊房中之时,慕容极已经坐在桌边,悠然饮茶。田芊芊匆匆别了一支簪子挽起乌发,穿好了中衣外衫,正将阿璃搂在膝上,贴着耳根也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而阿璃软软靠在那里听着,目光一时迷茫,一时愤怒,一时悲伤,一时错愕,神情变幻,好似发了癔症一般。
  见聂阳进来,慕容极抬手比了一个噤声,指了指桌边一张矮凳。
  这屋中陈设也极为简单,除了这矮凳,也没别处可以安身,聂阳只好屈腿坐下,静静的看田芊芊不知道在施展什么手段。
  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田芊芊变了四五种法子,越到后面,面色便越是凝重,把着阿璃纤细手腕,柳眉紧缩,最后不得不从枕下翻出一个小盒,捏了一根细针出来,撩开阿璃耳后发丝,顺着耳根后侧斜斜刺了进去。
  她捏住针尾,小心翼翼的左右捻动。原本安安静静伏在她腿上的阿璃身子骤然一颤,双眼一翻,竟就此晕迷过去。
  田芊芊这才舒了一口气,用衣袖抹了抹额上香汗,笑盈盈的看向聂阳,道:“聂大哥,你要是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个这样麻烦的礼物,我可就不敢再盼着你了。”
  聂阳歉意一笑,道:“这次实属巧遇,顺手救了她回来,总好过冒险进到洗翎园中探查。芊芊,她的情况怎样?”
  田芊芊面露难色,却不像是无计可施,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慕容大哥开始对我说这是董凡手下的花魁,我还道她是自小便被迷了心神,哪知道她中了惑心之术,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而已。我猜下手的应该是董凡,她身上中了颇为厉害的迷药,能令人心智大减,身体也软弱无力,想来应该是洗翎园对付新进良家妇女的手段,用来辅佐他的催心术,倒也格外合适。”
  她留心着聂阳的神情,缓缓道:“她若是只受了这些心神伤害,倒也不至于无可救药。可我方才仔细确认了一番,她……应该是短时间内,被采补功夫反复掠夺蹂躏,元气大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医道不精,对此可以说毫无办法。而且,她阴关已破,你就是舍得损耗修为用阴阳盈虚术替他虚名,也不过是在向无底的桶里倒水罢了。”
  看聂阳并未有神色变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若是用寻常法子解她心底桎梏,只怕这等刺激之下,她本就不剩几天的性命立时便要交代在这里,我也未必能够成功。所以,不如……”
  她犹豫了一下,谨慎的看着聂阳双眼道,“我来封住她的心脉,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命气将竭回光返照,任何心锁邪术此事都必然失去效力,你来帮忙渡一股真气,续住她的性命,总能争取到个把时辰,纵然有天大的秘密,也来得及讲完。”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若是照她真心,用这法子以阿璃剩下的残余性命换来一个时辰清醒,肯定值得,只不过现在担忧聂阳嫌她狠毒,自然心中忐忑起来。
  慕容极果然露出不忍之色,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聂阳微一沉吟,问道:“若是不去管她,她还有多少时日可活?是否就真的无药可救。”
  田芊芊垂下目光,轻声道:“我医术不精,不敢妄断。”
  聂阳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华前辈和清清都不在,此刻,这里,你说的,我便相信。”
  田芊芊心思机敏,立刻便明白了聂阳的话中含义,不禁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的双眼。
  背对着灯火,聂阳的双眸黑不见底,宛如两汪深潭。
  “我……我想,她就算调理得当,也绝活不过十天。”
  聂阳没有回头看慕容极,也没有再看田芊芊,他静静地低头看着阿璃,这憔悴的少女还浑然不知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残烛枯灯,在昏睡中平稳的呼吸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轻轻说道:“芊芊,这是我拿的主意。你动手吧。”
  田芊芊略感不安的看了一眼慕容极,他正肃容凝望着聂阳的背影,摇曳的灯光投下的闪动阴影中,他的双目显得格外明亮。
  她不敢再看,果断的垂下了头,将阿璃的脖颈垫高,取出几根细长银针,也不管聂阳就在床边,径自撩开了阿璃的袍襟,露出了左边一峰白腻夺目的丰润玉乳,第一根针,便紧贴着乳根缓缓刺入,阿璃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平静。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面色苍白的田芊芊用手背擦了擦汗,小心的确认了一下入针的位置,抬头道:“聂大哥,剩下的看你了。既然是问话,你从天灵缓缓渡些进去即可。”
  聂阳点了点头,将一股阴力贯入左臂,左掌抵着阿璃头顶,一点一滴输送进去。
  阿璃的面颊随之泛起一阵潮红,渐渐眉心皱起几丝细纹,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缓缓转动起来。
  聂阳收功撤手,对田芊芊点了点头。田芊芊心领神会,抱住阿璃后脑,拇指对准人中用力便是一掐。
  阿璃嘤咛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双眼渐渐睁开,她转了转目光,略显迷茫的看向田芊芊。
  田芊芊对她温柔一笑,道:“姑娘,心里好些了么?还头痛么?”
  阿璃抬手揉了揉额角,也不知田芊芊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她浑然不觉自己胸口袍下还插着数根长针,她转头看向聂阳,秀美水眸骤然泛起一股泪花,“公子……求求你,救救董公子。看在他姐姐面上,求你救救他……”
  聂阳想过千百种可能,却真没想到她心头束缚解去后,第一句竟是求救。
  “董剑鸣?他怎么了?”
  阿璃心思初归清醒,心绪显然还有些混乱,她勉强撑起身子,唇上已不见一丝血色,可见田芊芊的法子,并不能让她硬撑太久,“红妹妹、宝坠儿、青丝姐,都……都去了……公子,公子他肯定不想的,他是真心喜欢我们的……是大老板,是大老板害他的!大老板……大老板他……他……哇啊——”
  阿璃说到这里,竟猛的呕出一口紫黑脓血,散出刺鼻苦味,转眼便目光涣散,气若游丝。
  田芊芊心中一惊,颤声道:“糟,我……我师父也对她下过手。这……这是缠心丝。一旦心脉受损……就立时发作。”
  她大感不解,皱眉道,“若是真有什么秘密不愿她泄露,一刀杀了,岂不一劳永逸?”
  聂阳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阿璃,微微摇头道:“他们不舍得。玄阴之体已是百里挑一的难得,何况她这种玄寒之质,即便她已经油尽灯枯,董剑鸣在她垂死前再行一次九转邪功,所获助益也远胜过寻常女子充沛阴元。”
  “救救……董公子……救救……他……”
  阿璃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想说的,绝对不仅仅是求救这样的事情,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她所记住的,便仅仅是这心头最为重要之事,不断地小声重复。
  聂阳俯下身,柔声问道:“阿璃,我要救董剑鸣的话,该做什么?”
  阿璃浑身登时一僵,接着浑身颤抖起来,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抬起身来,紧紧抓住了聂阳的手臂,死死盯着他的双眸,一字字道:“杀了……
  杀了……杀……了……大——老——板!杀了他!他……他是……恶……恶鬼!
  恶鬼啊——”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阿璃的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苦臭脓血,连流下的眼泪,也变成了紫色的血痕,耳鼻之中,也有血丝缓缓流下。
  她缓缓倒在田芊芊的膝上,抓着聂阳手臂的纤纤玉手,终于软软的垂落下来。
  但她的双眼,一直没有闭上,而是死死的望着上空,那应该是苍天的方向。
  慕容极缓缓走到聂阳身边,沉声道:“聂兄,你说,他口中的大老板,究竟是董凡,还是董浩然?”
  聂阳苦涩一笑,伸手闭上了阿璃双目,轻声道:“不论他是谁,恶鬼,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恶鬼该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里,叫做地狱。

  乳硬助性 第六十九章
  (一)那汉子满腔火气尚未泄净,反手又是一掌掴在她红肿面颊上,将她打的腾空飞起,两个高难空翻接单臂大回环,团身后空翻两周加三六零度转体稳稳地落地,双臂高高举起……
  “十五点九三三!”
  (二)“不必,我消受不起。”
  聂阳淡淡答道,俯身提起那黄姓汉子尸身,丢到那堆竹筐后藏好,才回身道,“你只要好好答我的话,就算是报答我了。”
  “那……那好。”
  “下面请听题!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是纪念的哪位作家,并答出该作家的十部代表作品!”
  “……”
  (三)“什么人!”
  马匹才到村口,暗处便传来几声呼喝,闪出六名黑衣短打的彪悍青年。
  聂阳只有勒住马缰停下,同时握紧了腰间剑柄。
  后来,交了六两银子的过路费。
  (四)“实际上,他却趁着如意楼谨慎防备天道的空当,办了一件大事。”
  慕容极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他显然已谋划许久,此次一蹴而就,待我们发觉之时,已经晚了。”
  “慕容,到底是什么事?”
  “他去申办了一届奥运会。说开妓院的来办也比这次的强。”
  (五)聂阳微微摇头,叹道:“我没料到,自断阳脉后的阴火反噬,竟会强猛到如斯地步,真说不好,这一步到底走的是对是错。”
  慕容极笑道:“你既有家眷在侧,应付这种隐患,终归容易许多。再说,你身边还有我在,不是么。”
  “……”
  (六)聂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婷儿,是我。”
  门内传来细微的一声惊呼,紧跟着像是碰倒了什么,旋即又是一声低低的痛哼,接着是哗啦啦打破了什么东西,然后咣当一声,最后一阵轰鸣,除了聂阳面前的木门依旧立着,四面墙壁尽数倒塌。
  “婷儿,你偷偷养了只恐龙么?”
  (七)“表哥,咱们的孩儿,将来要叫什么?”
  “我早已想好几个备选,男孩的话,可叫聂风,聂卫平,聂寨,聂磐,聂嶂,聂矗,伊聂斯塔。女孩的话,就用聂媛,聂紫,聂儿,聂容珍,聂小倩。”
  “表哥,咱们还是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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