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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龙凤宝扇
 
  当卫天麟再睁开两眼的时候,他竟躺身在一个方圆不足一丈的洞里。洞内干燥,积尘很厚,洞口已被一块千斤巨石堵住了,一丝阳光由石缝间射了进来。卫天麟试行运气,真气畅通无阻,胸间已没有一丝痛苦。他翻身坐起,不觉呆了。

  自己身边尚放着一个白绫绸包,不知里面包些什么东西?蒙面怪人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卫天麟心中一惊,立刻扑到跟前,大声叫道:“老前辈……”可是蒙面怪人却永远也不能回答他了。卫天麟不能置信地伸手一探蒙面怪人的鼻息,不由痛哭出声。
  
  良久,卫天麟才恢复过来,他仰首看着洞顶,脑海里浮着昨夜的事情。他忽然伸手去摸他脸上的面皮,觉得凹凸不平,柔软如丝,用手一拉,应手而落。两手撑开一看,竟是一张精工细制的人皮面具。他全身一震,顿时想起蒙头怪人,他不知道蒙头怪人为什么不让他以真面目去杀那些恶人。
  
  走至洞口,看到那块千斤巨石,他有些发愁了,他不知道是否能推得动?于是,功贯双臂,两掌平贴石上,尽力一推。轰隆一声,巨石竟被推出一丈以外。卫天麟不禁一愣,他确不敢相信,他的功力较之昨夜又进步了不知多少。卫天麟微一定神,缓步走出洞外。丽日当空,正是午时。环顾四周,俱是花树,树上开满了艳丽红花,一望无垠,恰似一片花海。
  
  他手伸入怀中,突然心中一动,探手取出一张纸笺,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付天麟:当你发现这纸笺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到这个时候,也该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我就是昔年与你父亲「龙腾剑客」相交莫逆的「魔扇书生」孙浪萍,我与你父年青的时候,都是英俊潇洒,分流倜傥,因此得「武林四美」青睐。「武林四美」中,以飘风女侠最美,其次是玉箫仙子、珊珠女侠、银钗圣女。飘风女侠和珊珠女侠深爱你父亲「腾龙剑客」,银钗圣女和玉箫仙子,则痴情于我。”
  
  “但是造化弄人,昔年我与尔父以及「武林四美」同赴苗疆,在一次与番僧妖女们激战中,珊珠女侠误中妖女毒粉,被四个妖女掳走。你父亲与我、以及其他三位女侠,分头搜寻营救,偏偏被我在一间秘室中发现了珊珠女侠。珊珠女侠被捆在一张大椅中,身躯全裸,仅覆着一层薄纱,但我又不能不救人。所以后来我便与珊珠女侠成婚,而尔父「龙腾剑客」则与「飘风女侠」成亲。也因此珊珠女侠和银钗圣女,虽是一师学艺,情逾骨肉,但为了爱情牵缠,却闹得心存芥蒂,一直不和。”
  
  “但是此后不久,我和你父亲都突遭厄运,我想你母亲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父亲遇害的真相。你母亲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目前的功力还逊于仇人。而我则被那些刻在墙上的伪君子聚众偷袭,虽然得以不死,但却是身残容毁,而且身中奇毒,全仗内力逼住不致毒发身亡,苦苦支撑了十五年。今日为了救雪梅,你遭「银钗圣女」和我双重攻击,身负重伤,我拼尽全力,为你治好了伤,也为你打通了任督二脉,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看到这里,卫天麟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银钗圣女」你已经见过了,她以为我负心,所以变得十分偏激,连带将她的徒儿雪梅也变得偏激,日后你遇上她们,不可无礼,是我对不起她们。还有「玉箫仙子」,昔年我曾答应去见她,但以我这副人鬼不分的模样,我怎么能去见她?当然,你师母珊珠女侠,还有你的一个师妹,你一定要找到她们,并帮我好好照顾她们,我也能安心九泉了。包中的衣服和宝扇,是我昔年行走江湖之物,悉数赠你,你乃武学奇才,扇中蕴涵
一套诡异神奇的扇法,你要将之练成,杀尽天下恶人,了却为师的心愿。”
  
  卫天麟蹲身打开那个白绫绸包,里面果然有一套似丝非丝,似缎非缎的鹅黄公子衫,和一方粉蓝儒巾。公子衫上,绣了不少折扇,扇形有开有闭,有正有斜,看来非常高雅脱俗。粉蓝儒巾的前面,用银线缀着一块多角碧玉,隐隐闪着毫光。衣中夹着一柄描金折扇,分量沉重,形式与衫上所绣一般无二,左骨面刻有九龙,右骨面刻有九凤。

  卫天麟心中一动,立将真气贯注扇身,轻轻一抖,扇面陡然张开。顿时,彩毫缤纷,瑞光万道。卫天麟一收真气,扇面光华骤失,现出一幅风光绮丽的山水图,与平常一把折扇毫无两样。再看银丝扇坠上,那颗色呈碧绿,大如胡桃的宝珠,在毫光闪闪中,竟隐隐显着无数形如蝇头的小字。他细看了一番,仍是茫然不知所以。于是,迅即将衣扇包好,系在腰间。
  
  然后,他将「魔扇书生」孙浪萍抱起,向天柱峰驰去,经过考虑之后,他将「魔扇书生」孙浪萍安葬在洞旁不远处,他想到「魔扇书生」孙浪萍,相处一年,情如父子,想不到今日却成天人永隔,不由黯然神伤,暗暗发誓要杀尽石壁伤的恶人。
  
  正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响起一声厉喝:“倒下吧。”喝声中,砰然一响,轻微一声。哇,呕血的声音。继而,传来数声得意已极的狂笑。“哈哈……还不快快停下来受死。”卫天麟骤然一惊,前面又传来了数声狂笑。

  卫天麟心中一动,立将那幅凹凸不平的面具,戴在脸上。于是,上身微晃,立展旷古凌今的绝世轻功驭气凌云,直向狂笑之处掠去,身法之快,宛如青烟。卫天麟他看到身侧景物,一片模糊,脚下地面,闪电倒逝。他觉得这时身法之快,已超过自己的母亲,而自己的母亲「飘风女侠」则是以轻功闻名江湖的,由此可见,自己的功力不知又增加了多少。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魔扇书生」为救他而致毒发身亡,心中又是一痛。
  
  卫天麟立演凌云身法,双袖一抖,身形腾空而起。凌空一看,前面竟是一座深谷。谷内,苍松翠竹,怪石虬藤,流泉潺潺,野花遍地。谷底一座奇峰,插天矗立,凌空入云。一道巨大瀑布,经天泻落,隐约传来隆隆雷鸣。

  一声暴喝,夹着数声狂笑,由脚下传来。卫天麟低头一看,忍不住心头火起,在一片嶙峋乱石间,三道人影,疾追一个身形踉跄,似乎已负重伤的人。于是,一挺腰身,头下脚上,闪电向着三人身前泻去。距离地面尚有两丈,双袖一抖,飘然落在地上。

  在正飞驰中的三人,突觉眼睛一花,前面两丈以外,竟多了一个身穿宽大黑衫的疤面怪人。三人暴喝一声,骤然刹住身形,同时疾退一丈。卫天麟定睛细看面前三人,竟是一僧、一道、一老叟。和尚穿灰衣,身躯肥大,浓眉环眼。老道穿紫袍,身材瘦削,鼠须猴腮。老叟着麻布长衫,相貌狞恶,花白胡子,飘散胸前。三人六眼,寒光电射,看来俱是内功颇有根基的高手。僧、道、俗三人看了卫天麟的奇丑面孔,俱都吓了一跳。
  
  卫天麟冷冷望了三人一眼,回头看看身后,只见那人跑至七八丈处,已仆身倒在地上。细看之下,身材苗条,秀发蓬乱,竟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女人。突然,身后胖大和尚发出一声震耳狂笑。卫天麟回身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有什么好笑?三人打一个女子,还觉得自豪吗?”

  胖大和尚倏敛狂笑,极轻蔑地说:“你这丑鬼,阻拦佛爷行事,难道不怕死吗?”

  卫天麟哈哈一笑说:“怕死还来管这桩闲事。”

  麻衣老者双眼一瞪,怒声问:“难道你敢架这场梁子?”

  卫天麟也怒声道:“莫说一场梁子,十场百场,又有何不敢?”

  胖大和尚一声厉喝,说:“好狂妄的丑鬼,佛爷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喝声未毕,掠身而前,一举右掌,闪电劈出。一道强劲掌风,向着卫天麟,疾卷而至。

  卫天麟也厉喝一声说:“不信你就试试。”试字余音未落,右掌早已迎出。轰然一声,胖大和尚竟被震退三个大步。

  麻衣老叟一声暴喝:“丑鬼再接老夫一掌。”掌字尚未出口,双掌猛推而出。麻衣老叟似是三人中功力较高的人,双掌挟怒推出,声势凌厉,威猛骇人。一道排山倒海的奇猛掌力,向着卫天麟滚滚袭来。

  卫天麟哈哈一笑,说:“不叫你吃些苦头,你也不知厉害。”说着,右臂一圈,单掌闪电迎出。

  麻衣老叟见卫天麟如此狂妄,立将双掌功力加足十成。轰隆一声大响,麻衣老叟身形踉跄,一直向后退去。扑通一声,终于拿桩不稳,—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僧、道、俗,三人俱被卫天麟无俦的奇猛掌力惊呆了。卫天麟心里也是一楞,虽知自己功力能推动一座千斤巨石,但却没想到闪电劈出的一掌,竟能将对方老叟击跌地上。

  麻衣老叟面色苍白,浑身直抖,两眼望着僧道两人,似乎在说:江湖上何时出来这么一个丑鬼?黔道三恶名震川贵,今天竟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丑鬼手里,将来还有何颜面见黑道中的朋友?卫天麟见三人已被自己惊人的掌力震住,于是,冷眼望了三人一眼,转身向着数丈外地上的青衣女子走去。

  突然,身侧人影一闪,紫袍老道一声不响,越过卫天麟,直向数丈外的青衣女子扑去。卫天麟心下一惊,一声怒喝:“鼠辈你敢……”喝声中,身形已至老道身侧,呼地一掌,疾劈老道后脑。

  紫袍老道做梦也没想到对方身法如此神速,要想还招已是不及,吓得嗥叫一声,一式「懒驴打滚」,直向横里滚去。就在这时,胖大和尚暴吼一声,环臂一掌,劈出一股排山劲力,直劈卫天麟后背。卫天麟骤然一惊,滑步闪身,猛地一腿,疾踢和尚的左肋。

  人影闪处,紫袍老道麻衣老叟两人同时再向青衣女子扑去。卫天麟勃然大怒,厉喝一声,放了和尚,折身再扑两人。胖大和尚压力骤失,闪过三人,依旧向前扑去。卫天麟顿时被闹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只气得暴怒如狂,杀机陡起。于是,一声厉啸,疾演「幻影迷踪」步,一阵闪电游走。叭叭叭。一阵沉重的耳光声,黔道三恶顿时被打愣了。三人俱都以手抚颊,但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痛,两眼直冒金花。

  卫天麟冷哼一声,怒声说:“今天饶你们一条活命,还不快滚。”

  蓦地,黔道三恶暴喝一声,三人六掌,同时推出。三人羞怒交加,立意将天麟击毙掌下,俱都全力施为,威力之大,劲道之强,可想而知。卫天麟剑眉一竖,脸色骤变,暴喝一声,说:“至死不悟,可别怪我心狠。”喝声未毕,双臂运足十二成功力,两掌闪电迎出。

  轰隆一声闷雷似的大响,劲风激荡,砂石横飞。人影摇晃,闷哼连声,黔道三恶俱被震退五六个大步。再看卫天麟,嘴含冷笑,双目射电,神情冷漠,傲然而立,仅宽大的黑衫,被劲风吹得微微飘拂。这一来,黔道三恶才知道这脸上有疤的丑人,身负绝世武功,掌力高得令人难以置信。

  麻衣老叟嘿嘿一阵冷笑,说:“阁下掌力果然高得惊人,我兄弟三人,还要讨教阁下几招掌法。”

  卫天麟虽然出手狠辣,但他心地却极仁厚,在没证实对方是恶人前,极不愿仗剑杀人。这时,他一心关注数丈外的受伤的青衣女子,唯恐时间拖延过久,伤势恶化,不易疗治,因此,不愿再与黔道三恶动手。于是,冷冷一笑,沉声说:“在下与你们三人并无过节,只是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如果三位再不见机快滚,当心此处就是你们埋骨之所。”

  黔道三恶被卫天麟最后两句一骂,顿忘方才厉害,再度怒火倏起。于是,三人暴喝一声,身形闪动,有扑,有跃,各挥拳掌,径向天麟要害打来。卫天麟纵声一笑,厉声说:“三招之内,定要你们血溅当地。”说着,身影一闪,已至胖大和尚身后,呼地一掌拍向和尚的大秃头。

  胖大和尚一招「饿虎扑食」,看看击到疤面丑鬼,顿觉眼前一花,人影不见,不觉后脑,掌风已到。吓得怪叫一声,顺势向前疾纵。跃在空中的紫袍老道,即将击下的双掌,倏然一变,幻起漫天掌影,再罩卫天麟头顶。一式「双龙戏珠」的麻衣老叟,一折身,立变「横断巫山」,再攻卫天麟的肋胸。两人再次出手,其势如电,迅快绝伦。

  卫天麟哈哈一笑,恨声说:“在我未出第三招前,你们再不滚,便悔之不及了。”说话间,身形已至老叟身侧,左掌疾出如电,直击老叟肩井,右掌运足功力,遇空直劈紫衣老道。左腿飞起一脚,斜踢侧里再度扑来的胖大和尚。

  卫天麟家学渊源,武功颇深,又受到「魔扇书生」增长功力,艺业愈显惊人。这时,一招三式,虽是有先有后,由于身法绝快,出手如电,有如同时施出。麻衣老叟惊叫—声,滑步闪身,疾退五尺,再一纵身,飘身丈外。紫袍老道闷哼一声,一挺腰身,掠空横飞,飘落地上。胖大和尚,怪声嗥叫,身形一滚,肥大僧袍已被天麟踢中。

  卫天麟见三人惊惶暴退,立收身势,举目一看。麻衣老叟,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紫衣老道,面色苍白,呼呼直喘。胖大和尚,龇牙咧嘴,环眼圆瞪。黔道三恶三人三副表情,他们唯一相同的是,脸上冷汗直流。卫天麟电目一扫,厉喝一声说:“三招未至,你们还不快滚,再要迟疑,小心你们肩上的人头。”说着,右手衣内一按,顺势一抖右腕。嗡然一声龙吟,继而轻轻一挥,立起一阵慑人心神的剑啸。

  麻衣老叟果真识货,顿时全身一战,疾退半步,脱口而呼:“腾龙剑。”紫衣老道胖大和尚听了,俱都面色再变,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卫天麟身形傲动,已至黔道三恶面前。三人一看,暴叫一声,飞身一纵,再退一丈。

  卫天麟真气贯注剑身,轻轻一抖,光芒暴涨,耀人眼目,黔道三恶顿时不敢直视。卫天麟一挥手中薄剑,朗声问:“你们怎地认识在下手中这柄宝剑?”

  麻衣老叟一定神,冷然说:“十七年前,老夫曾亲见腾龙剑客在甘肃省三危山凌云岩,独战哈普图三佛,那时卫大侠手中用的就是这柄软金薄剑。自那时以后,再没见腾龙剑客现身江湖。”

  卫天麟听得心头一震,双目电射,厉声问:“腾龙剑客是否被哈普图三佛所害?”

  紫袍老道三角眼一转,答道:“是否被三佛所害,没人知道,不过自那时起,卫大侠就再没现身江湖。”

  卫天麟浑身微抖,剑眉竖立,疤脸上罩满了煞气。黔道三恶看得心头一凛,俱都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卫天麟倏然哈哈一阵狂笑,笑声凄厉,悲痛至极。黔道三恶听得一愣,俱都心神慌乱,气血浮动,赶紧运气行功。卫天麟倏敛狂笑,厉声间:“你们三人是谁,快些报出万儿来?”三人面色同时一变,不知对方疤面人这一问是何用意?

  麻衣老叟一定神,于咳一声说:“我兄弟三人,已多年不用真名,川贵各路英雄,俱称我兄弟三人为黔道三杰,不知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卫天麟冷冷地说:“好个响亮的万儿。”说着一顿,看了三人一眼,又说:“还烦你们三杰转告哈普图三佛,在下不出一年,必去三危山,定要三佛项上的脑袋,以泄心头之恨。”

  黔道三恶听得心神一震,齐声问:“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我等也好代转三佛知道。”

  卫天麟略一沉思,指着自己的疤脸说:“在下无名无姓,我的名字就在我的脸上。”说着,咔噔一声,光华骤失,软金薄剑,已系在腰里。卫天麟见三人兀立身前,仍无要走的意思,不觉心中怒火又起。只听他厉声大喝,说:“你们三人还不快走,难道在此等死吗?”

  麻衣老叟冷笑一声,说:“我兄弟三人,与阁下素无……”

  卫天麟见三人仍罗嗦不休,不禁勃然大怒,厉声说:“少说废话,快快滚吧,如你三人不服,可在三危山等我,那时我们一并结清今天这段过节。”

  黔道三恶,同声应「好」,六只凶眼,又狠狠地瞪了天麟一眼,转身疾驰而去,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前面林中。卫天麟见三人走后,转身一看,顿时呆了。人呢?倒在数丈外的青衣女子,竟然不见了。卫天麟心中一阵焦急,飞身纵上一座大石,四外一望,仍没有青衣女子的影子。

  怪,就在这几句话之间,就在这短短的数丈之内,青衣女子的行动,卫天麟竟会没有发觉。一个意念在天麟心头闪电掠过,她会不会让野兽拖走了?卫天麟摇摇头,心说:不可能,自己看不到,方才三人也会看到的,莫非她人已苏醒,乘机跑了?

  他飞身又纵上一株高树,仍然毫无发现,乃展开轻功,一阵穿梭般地飞掠,四野依旧一片宁寂,没有一丝衣袂带风,和踉跄奔跑的声音。卫天麟知道再找也是无益,飘身飞落地上,认定方向,直向紫盖峰驰去。半个时辰后,已登上紫盖峰顶。
  
   

  卫天麟一见巨大森林,心情立显激动,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觉得无比亲切。于是,身形骤然加快。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内更显黑暗。几个飘身,已至洞前。刚才他并未进入洞口,但是已经发现洞前青石上的小玉琴不见了,因为「魔扇书生」的遗言中并没有交待玉琴的下落,他也心中迷惑。
  
  蓦地,卫天麟的眼睛一亮,右袖—拂,身形如电,越过一片如林怪石,穿过那道松林,直向南峰射去。他来至草坪一看,竟然吓呆了。那圈整齐的竹篱和木屋,已变成了一堆残灰。草坪上的几具尸体,悉数不见了,那几滩黑紫色的血迹,仍赫然留在地上。「银钗圣女」和雪梅姑娘,却已不知去向。
  
  夜幕初垂,灿星数点,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卫天麟拖着一颗沉重的心,回到了巨木林中的洞里,他在洞中颓丧地徘徊着,两眼不时望着洞壁上的人像。他默默地向天宣誓,他要杀尽洞壁上的所有恶人,为「魔扇书生」报仇。

  他想到腰间的白绫绸包,于是,立即由衣内解了下来。打开绸包,全洞顿时大亮。卫天麟心里一惊,发现描金折扇的九龙九凤,栩栩如生,活跃扇骨上,扇坠上的那颗碧绿宝珠,这时竟然涨大如拳。拿起折扇,细看宝珠,瑞光柔和,毫不刺眼。细看之下,上面蝇头小字,已变得非常清晰,顶端四字,色呈金黄,「万象一元」。
  
  卫天麟顿时想起,「魔扇书生」遗言中曾说在这珠上刻着一套诡异神奇的扇法,看了这四个金字,可能就是叫做万象一元扇法。他将宝珠凑至眼前,一阵旋转,看了半晌,仍找不到第一招的起式。他只得先读其中较大的四个银字「经天长虹」。  细读心诀,一遍刚完,毫光渐渐刺目,宝珠逐渐缩小,片刻已经复原。

  卫天麟觉得很奇怪,宝珠为何大而复小?大时,字迹清晰,小时,毫光刺目,字小如蝇,笔划模糊。他将折扇挂在洞壁上,两眼一直望着那颗宝珠。但,一直到天明,宝珠依然如旧,再没涨大迹象,只得盘膝打坐,浑然入睡。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他再度走出洞外,细看洞前放琴的青石,平滑如镜,光可鉴人。俯首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脸,竟是满面大疤,奇丑如鬼。难怪看到他的人,俱都惊叫色变。他仰面望天,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这是「魔扇书生」容貌被毁后的面容?他心说,是的,是这样,我必须按着孙叔叔的心意去做。

  卫天麟坐在石床上,两眼望着折扇,苦思良久,毫无头绪,仍然不知如何着手去完成这桩心愿。突然,洞中光亮,渐渐弱了下来。心中一动,飘身掠至折扇之前,果然,那颗碧珠又有涨大的迹象。于是,伸手取下折扇,细看字迹,清晰可读。

  卫天麟已有了昨日的经验,立即旋转宝珠,去找那招「经天长虹」。他慢慢地找,「珠空星幻」、「翠屏朝阳」、「惨绝魂岳」、「经天长虹」找到了。卫天麟立即凝神去虑,摒除杂念,细读「经天长虹」的心诀。一遍、两遍、三遍,直到碧珠恢复了原状,才闭目又默读了一番。

  卫天麟按照心诀,在洞中演习了几次,俱都不能找到「经天长虹」的至佳境地。于是,掠身飞出洞外,真气贯注扇身,顿时光华大盛,周围十数丈内,照射如同白昼。倏然,一阵噗啦响声,破空传来。紧接着,无数黑影,挟着疾劲风声,向着卫天麟闪电扑至。

  卫天麟顿时大惊,腾空一跃,折扇顺势一挥,一道宽约近丈的刺眼光华,划空而起。顿时,血肉四射,羽毛纷飞,哀鸣之声,不绝于耳,扑来黑影,悉数被击落地上。呆了,卫天麟细看地下,竟是二三十只彩羽小鸟。

  卫天麟在心骇之间,本能地施展了那招「经天长虹」,他却没想到,威势竟然如此凌厉。看看那些被折扇光华惊醒扑来的小鸟,缺头断翅,血肉模糊,心中一阵歉然。卫天麟回至洞中,仍不断背诵着那招「经天长虹」的心诀。

  自此,卫天麟便孤独地住在这个大洞里,每天日以继夜,苦练腾龙七绝剑法利万象一元扇法。他也曾经回过家一趟,发现母亲「飘风女侠」已经回来过,并给他留了封信,告知他自己在什么地方。卫天麟目前正是练功的紧要时刻,他准备练成之后再去找母亲。

  半年过去了,卫天麟又长高了一头,在外形上看来,没人说他是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半年中,他学会了旷古凌今的万象一元扇法,他也参悟出其中最具威势的两招扇法,是「万象幻生」和「一元定中」。他觉得他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卫天麟穿上那套乳黄公子衫,头上束好那方粉蓝儒巾,将宽大黑衫和人皮面具包在白绫绸包内,悬挂肩上,极像一个书生离家的小行囊,显得异常轻便雅致。紧了一下腰间的腾龙薄剑,手持龙凤宝扇,掠身飞出洞外。几个飘身,已至林外。仰首看天,天色蔚蓝。俯视峰下,云雾弥漫。

  蓦地,掠空飘来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小玉,小玉。”这声音,似在空际,又似在耳边,不知究竟由何处飘来,但听来却有一些熟悉。

  卫天麟心头一震,知道这是一种内功已达化境千里传音的上乘功夫。正在这时,一点银光,由峰下云雾中,闪电升了上来。卫天麟转首一看,正是那只会说人话的雪白鹦鹉。那只白鹦鹉,飞上峰顶,闪了一闪,直向西南方飞去,速度之快,捷逾电掣。

  倏然,白鹦鹉一个急转,掠空而下,直向巨林前的卫天麟电射而来。卫天麟看得一惊,闪身向一株插天大树之后纵去。抬头再望,白光一闪,白鹦鹉已落在不远处一株矮树上,偏头跷尾,闪着金瞳,正对他望个不停。白鹦鹉兀自展翅一阵跳跃,并高声叫着:“卫天麟,卫天麟。”看来高兴已极,显得惊喜万分。

  蓦地,空际又飘来那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小玉,你在喊谁?再不回来,当心我拔掉你的尾巴。”白鹦鹉一声不响,振翅飞走了。

  卫天麟顿时大悟,「小玉」就是白鹦鹉的名字。这一刹那,卫天麟对白鹦鹉倍觉可爱,一年半未见,它仍能喊出自己的名字,在心理上也似乎亲近了不少。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卫天麟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那天卫天麟偷看她练剑的那个白衣少女,卫天麟于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她想干什么?
    
  卫天麟屏息紧跟,处处谨慎。穿过一座松林,飞越一道河溪,白衣少女一直向左绕去。卫天麟不觉有些怀疑了,心说:不要是环峰练习轻功吧?果是如此,陪她绕峰一周,那才真叫冤枉呢。这时,前面浓郁松竹间,隐约现出一片屋脊,并断续飘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一入天麟的耳中,他惊得几乎脱口呼出「神秘庄院」。

  而前面白衣少女的飞行速度,竟然丝毫未减,直向松竹间射去。卫天麟疑惑地忖道:难道她是这座神秘庄院里的人。心念间,再看白衣少女,已飞身越墙进入庄院。卫天麟双袖连拂,身形如电,纵至庄前,腾身飞上高大红墙。

  就在卫天麟双脚刚刚踏上墙头之际,一声震耳厉喝:“什么人?”喝声中,一道白光,挟着刺耳惊心的锐啸,闪电射来。

  卫天麟顿时大惊,闪身隐入暗影中,心中暗叫一声:“厉害。”当啷一声,瓦屑横飞,火花四射。那飞来的白色物体,已击在前面一道屋脊上。定睛细看,前面屋脊的暗影中,正伏着那个白衣少女。这时,卫天麟才知道白衣少女,竟是前来夜探这座武林尽知的神秘庄院的。只是不知她为何独身前来,窥探这座被武林人物视如龙潭虎穴,莫测高深的庄院?难道她自恃武功高绝,有把握胜过这座庄院的主人,和如云的高手?

  突然,全庄烛火骤熄,眼前立即一片黑暗。接着,前面小阁楼的暗影中,闪掠出一个人影,向着这边电掣扑来。只见白衣少女皓腕一扬,立时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弹指声音,就在那声轻微弹指声响的同时。一声闷哼,前面扑来的人影,身形一个踉跄,顿时不见了。扑通一声,那飞扑而来的人影,竟由屋面跌落地下。

  卫天麟心头一震,他万没想到,白衣少女竟身怀失传近百年的武林绝学——遥空弹指神功,身形本能地向暗影中又移了半步。这时,白衣少女轻转螓首,竟向他绽唇微微一笑,牙齿洁白,齐如碎玉,一双凤目中,闪着柔和的光辉。

  卫天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白衣少女早就知道他在身后。蓦地,白衣少女倏伸玉手,疾掩樱口,想是看了卫天麟的呆相,忍俊不住,几乎笑出声来。卫天麟一阵茫然,低头看看自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身上穿的公子衫,竟然隐隐闪着暗光。尤其,衫上绣的各形折扇,显得格外透明晶亮。

  卫天麟一阵暗暗叫苦,心说:真糟,穿着发光的衣服,在夜间行动,还要偷偷摸摸,闪闪躲躲,怎不叫人笑掉大牙?难怪白衣少女早就发现了自己。心念间,抬头又向白衣少女看去。蓦见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倏扬玉腕,向着自己身后远处,屈指一弹,一丝疾劲指风,掠顶而过。

  卫天麟心头一震,本能地将头一低。一声闷哼,由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屋面上,人影一闪而逝。紧接着,扑通一声。身后偷偷扑来的那人,又被白衣少女用遥空弹指的功夫,点了穴道,跌下房去。附近房屋之上,仍有不少人影,隐身在暗处,但这些人却再没人敢扑过来。
  
  卫天麟赶紧收敛心神,暗暗警告自己,在这杀机重重,步步惊心,偶一疏神,即会丧命的处境中,尚神不守舍,心不集中,岂不是自找死路?他深信,由于自身的长衫隐隐泛光,所有隐身暗处的人,目光必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因此,他格外提高警觉,谨慎小心。

  嗖的一声,一支短箭,由前方暗影中,迎面飞来。卫天麟轻挥折扇,幻起半轮光影,对准飞来的短箭,轻轻一敲。吱——的一声,短箭登时震了回去,飞行速度,较之来时,尤其快一倍。喳。那支短箭,竟射入一座高楼的楼窗上,入木极深。一声惊咦,掠空飘来,不知发自何处。

  寂静,无声,全庄立呈一片死寂。那悦耳的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天上乌云很低,滚滚飞腾,遥远的天际,闪着划破天幕的电光,传来隆隆沉闷的雷声。这正是暴风雨的前奏,因此这座神秘庄院,愈显得阴森、可怖。

  这时,远处黑暗中的人影,骤然不见了,到处响着嘘嘘如舞蛇的声音。这声音听来,令人胆战惊心,毛骨悚然。白衣少女和卫天麟,俱是初入江湖,阅历浅鲜,虽觉这种嘘嘘如舞蛇的声音,有些怪诞,但却不知这正是庄中遇到劲敌的讯号。

  这嘘嘘的声音,是庄中有始以来,第一次发出的警号,正告诉全庄武功低,根基浅的人,速退本位,免送性命。卫天麟乘机向庄内看去,但见房屋栉比,阁楼林立,俱是红砖琉瓦,画栋雕粱,端的美仑美奂,堂皇之极。庄中院落,大小参差,高楼小阁,位置不一,房屋形式,长短不齐。

  卫天麟看得心中不停地叫怪,这庄院似乎含有某种阵势。再往后看,则是他所熟悉的那座高楼,那里面正住着黄衣女孩和小翠。两个年头不见了,她们一定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卫天麟神情微微有些激动,他几次忍不住要向那座高楼扑去。

  这时,那嘘嘘的声音,仍在响着,卫天麟转首看看白衣少女,心中骤然一惊,见她伏在屋面上的娇躯不停地移动,并不时望着左右附近,神色显得异常惶急。卫天麟不觉一阵茫然,但他却知道,这定与那嘘嘘怪声有关。于是他连忙察看自己伏身的的瓦面,俱是光滑发亮,一尘不染的琉璃绿瓦。

  突然,白衣少女眼露惊急,连连向他招手。卫天麟丝毫未加考虑,伏在瓦面上的身形,原势不动,竟然飘身平飞了过去。白衣少女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穿着发亮长衫的少年,竟真的飞了过来,芳心又吓得噗噗跳个不停。

  卫天麟禀性仁厚,心地憨直,飘至白衣少女跟前,原势伏在她的身边。自衣少女见卫天麟靠得如此之近,一阵男孩子特有的气息,薰得她沉沉欲醉,粉面如火,皓腕也欲举无力了。卫天麟转首一看,身边的白衣少女,粉面上不知何时已罩上一层薄纱。

  薄纱挂在耳上,黛眉、凤目、白如凝脂的前额尽露纱外,琼鼻、樱口,美如桃花的粉颊,俱都覆在纱内。但由于距离过近,白衣少女清丽绝尘的粉面轮廓,仍隐约可见,显得更美,更富神秘感,较之半年前,尤觉惹人爱怜。

  卫天麟玉人在侧,近在咫尺,竟然看呆了。虽然,丝丝似兰的处女幽香,扑进他英挺的鼻中,但他这时已兀自不觉了。白衣少女意乱神迷,芳心狂跳,细看身边少年,竟是一个剑眉星目,薄唇挺鼻,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

  一身乳黄长衫,头束粉蓝儒巾,手拿描金折扇,如非自己亲眼看见,谁会相信他是一个身怀卓绝武功的人?细看眉宇间,英气过人,憨直仁厚中,却又带着凌威。白衣少女见对方一双朗眸,直望着自己的粉脸,顿觉眼帘沉重,一对凤目,再也睁不开了。

  憨直的卫天麟,见白衣少女神态有异,立时慌了,不禁急声问:“姊姊,你怎么了?”白衣少女听得一震,她确没想到这个看来年甫二十的俊美少年,竟喊自己一十刚刚十九岁的少女为「姊姊」。她虽然觉得好笑,但她的心里,却是甜甜的。当然,她不会知道,天麟实际的年龄比她还小了两岁。

  卫天麟见白衣少女不理,又亲切地急问一声,说:“姊姊,你叫我来有事吗?”

  白衣少女顿时想起那「嘘嘘」的声音,立即睁开凤目,有些紧张地问:“他们会不会放蛇出来咬我们?”

  卫天麟不觉暗暗好笑,继而一想,他真的笑了,因为,他想到了「十个女人,九个怕蛇」的谚语。白衣少女见卫天麟笑而不答,又问:“你不怕蛇?”

  卫天麟微微一笑说道:“武林儿女,身怀绝技,岂畏蛇蝎。”白衣少女粉脸一红,两眼一直望着卫天麟,看来,对卫天麟的不怕蛇,似乎显得钦佩至极。于是,樱唇一阵启动,似乎要说什么,似又不好开口。

  卫天麟一出口,自知说错了,心中非常后悔。此刻见白衣少女粉面羞红,两眼一直望着自己,樱唇微动,误认白衣少女已在生气。于是,轻轻向前靠近了一些,柔声不安地问:“姊姊,你生气了?”

  白衣少女眨着一双凤目,轻摇螓首,笑着说:“没有,我在想,你叫什么名字?”

  卫天麟一笑,说:“我叫卫天麟。”

  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急声问:“你就是卫天麟?”卫天麟心头一震,看来白衣少女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一双朗朗星目一直盯在白衣少女的粉脸上。白衣少女冰雪聪明,看了卫天麟的愕然神色,不由掩口娇笑,说:“你还是我们顽皮小玉的朋友吧?它是不是时常到北峰喊你的名字?”

  卫天麟顿时想起那只雪白可爱的鹦鹉,因而也想起白鹦鹉的主人——那个慈祥的老尼姑。于是,低声问:“姊姊,那位慈祥的老师太是谁?”

  “是我的师父。”

  “我知道,我是问她老人家的法号。”

  白衣少女一阵犹豫,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卫天麟略感失望,星目一转,又问:“你师父的名字不告诉我,你自己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吧?”

  白衣少女似乎极怕天麟不高兴似的,立即轻点螓首,笑着说:“我叫林丽蓉。”卫天麟听了微微一笑,立即亲切地喊了声「蓉姊姊」。

  正在这时,一阵哈哈狂笑,由前面林立的阁楼间响起,声震山野,入耳铮然,在低沉的夜空里,历久不散。天麟、丽蓉,循声望去,两条幽灵似的人影,由西北方一座侧院中,衣袂轻拂,缓缓飘来。两人心头同时一震,蓉姑娘不禁脱口喊了声麟弟弟,说:“麟弟弟,这两人内功深厚,轻功卓绝,动手时千万小心。”

  卫天麟急声问:“蓉姊姊,你认识他们?”

  林丽蓉摇摇头,说:“不认识,我是依据他们的笑声和轻功,断定他们是这庄院中的高手。”

  卫天麟不解地问:“蓉姊姊,你看发笑的这人,会不会是这庄院中的主人?”

  林丽蓉略一沉思,说:“恐怕是的。”

  卫天麟一听来人是庄主,也正是自己急欲一见的人,立即微哼一声,说:“哼,我正要见他。”说着,挺身而起,衣袖微拂,身形向前,电射扑去。

  林丽蓉见天麟未按阵势前进,吓得急声高呼:“弟弟快回来。”卫天麟心头一惊,顿时想起庄中院落楼舍的奇异形势。于是,双袖一抖,一提真气,一式腾龙七绝剑中的「飞龙回天」身势,硬将闪电疾扑的身形,腾空五丈。

  就在这时,万点银星,疾如电射,势如骤雨般,向着空中的卫天麟洒下。蓉姑娘尖叫一声,手足颤动,由于芳心过度关注天麟的安危,竟然吓呆了。前面飘来的两道人影,也一敛狂笑,立顿身形,停在院中大厅的厅脊上。

  身在空中的卫天麟,冷哼一声,折扇疾张,骤然一式「经天长虹」,一道耀眼光华,直向漫天洒下的银星,闪电挥去。顿时,万点银星幻起无数银丝,挟着尖锐刺耳的啸声,直向全庄屋面楼房上射去。一时之间,叮当连声,火星四射,银丸跳跃,瓦片横飞。

  继而,全庄瓦面,暴起一阵银丸滚动的「格拉拉」的声音,房下,叭叭之声,不绝于耳,银丸坠地之声,此起彼落。大厅上的两道人影,同时暴喝一声,飞舞双袖,疾挥飞射而来的银丸。卫天麟身在空中,一收折扇,双袖微拂,衣袂飘飘,已落在蓉姑娘的身边。

  林丽蓉被卫天麟这种美妙的身法,骇人的绝技惊呆了,这时一定神,想起方才漫天洒下的银丸,心中犹有余悸。于是,粉脸一沉,嗔声说:“你怎的一声不响,乱闯一气,害人家为你担心?”

  蓉姑娘话未说完,粉脸一阵绯红,立时停止不说了。想是发觉那句「害人家为你担心」,说得太露形了。卫天麟对蓉姑娘的呵责,毫不在意,只是一双星目,注定蓉姑娘的粉脸,傻笑不止。突然传来一阵沉声大笑,继而朗声说:“魔扇儒侠孙浪萍兄,老友西岳双星洪玄、贡元两人在此恭候大驾,你我兄弟久违已近二十年,就请孙兄过来一叙吧。”

  林丽蓉听得芳心一阵狂跳,不禁脱口急问:“你是魔扇儒侠孙老前辈?”说话之间,凤目闪闪,显示内心有着无比的惊异。

  卫天麟一阵憨笑,幽默地说:“我要是老前辈,还呼你姊姊吗?”

  蓉姑娘粉面一红,羞涩地垂首笑了,心说:我真傻,师父明明说,当年与腾龙剑客交往莫逆的魔扇儒侠,两人声威同震武林,不知为何骤然息隐侠踪,已近二十年未历江湖,算来,年龄至少已在四十以上。面前的少年,明明说是卫天麟,自己还偏偏去问人家是不是孙浪萍。心念未毕,大厅脊上,又传来了西岳双星的笑声,说:“孙兄不必多疑,全庄机关尽皆撤去,孙兄与那位女侠,尽可放心过来。”接着,右手一扬,一道耀眼火花,直上半空。

  顿时,全庄通明,光华大放,所有院落楼房,俱都相继燃上烛光。蓉姑娘琼鼻微哼—声,倏然立起,转首对天麟,说:“麟弟,跟着我走,他们在讥笑我俩不识阵势。”说着,香肩微动,疾向横里飘去。

  卫天麟已有方才的教训,不敢逞强,于是紧随在蓉姑娘身后。只见两人一阵腾跃,横飘前掠,几个纵身,已达大厅厅侧的一排高房之上。天麟举目一看大厅脊上,一俗一道,并肩而立,四目精光闪射,正全神盯着蓉姑娘与自己。左立者,是一个老道,青袍长髯,白袜云鞋,背插长剑,看来年龄至少五旬开外。右立者,是一老叟,秃发细眼,葛布短衣,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青袍老道一扫二人,朗声说:“两位小施主,夤夜入庄,定然有事,小施主虽不是魔扇儒侠,但身穿孙兄宝衫,手持龙凤魔扇,必是孙兄传人,就请进厅入座详谈来意吧。”说完,上身微晃,两人飞身飘下大厅,离地尚有七尺,双袖一旋,横飞两丈,直落大厅阶上。

  卫天麟知二人有意炫露轻功,于是,转首看了蓉姑娘一眼,似乎在问:下去吧。林姑娘轻点螓首,面含娇笑,神色泰然已极。天麟细看厅前,井院宽大,亮石铺地,两侧厢房,阶高九级。大厅之上,宫灯高悬,明如白昼,厅内陈设,金碧辉煌,令人看来,宛如皇宫王府。天麟迅速一瞥之后,立演凌云轻功,缓缓飘落地上。蓉姑娘,轻拂翠袖,衣袂飘拂,紧跟而下。
  
   

  西岳双星何等人物,两人面色同时微变,不禁互望一眼,似乎在说:这娃儿轻功,实不在当年孙浪萍之下,回头动手之时,务必要小心。卫天麟见西岳双星神态有异,眼色不正,不敢进厅,依然立在院中。青袍老道单掌胸前一立,说,“贫道洪玄与拜弟贡元,昔年与尊师魔扇儒侠曾有数面之识,小施主不必多疑,尽管入厅就是。”说着,侧身让路,作势肃客。

  倏然,一声暴叱,掠空传来:“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深夜跑来撒野。”喝声未毕,一道黑影闪电射下。卫天麟本能地退后半步,举目看去,竟是一个蓬头麻面,一身破衫,手持龙头铁杖的老太婆。

  蓉姑娘黛眉微蹙,凤目含威,轻轻瞟了老太婆一眼,一撇小嘴,说:“姑娘前来撒野,与你何干,要你这丑婆婆来管?”卫天麟一听,不禁笑了,这个突来的老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婆婆。

  麻面老太婆怪眼一瞪,凶光闪闪,厉喝一声说:“哪个敢说我疯婆婆丑?”话声未尽,掠身而前,一抡手中铁杖,呼的一声,一招「风扫落叶」,直击蓉姑娘的纤腰。

  蓉姑娘黛眉一挑,不屑地连声说:“我偏说你疯婆婆丑,难看,像个鬼。”说着,身形一闪,轻轻让过疯婆婆的凌厉一击。

  疯婆婆被骂得怒火高烧,加之一击未中,只气得哇哇怪叫,厉叱一声,说:“贱婢找死。”厉喝声中,挥舞手中铁杖,挟着风雷之势,宛如怪蟒出洞,恶狠狠地再向蓉姑娘扑来,声势凌厉,触目惊心。

  蓉姑娘一声冷叱,怒声说:“老鬼婆,你真是不知死活。”说着,身形电闪,罗袖双飞,一双洁白玉掌,倏伸如电,觑准杖端,疾拍而下。啪的一声,拐杖脱手而飞,直向大厅之内飞去,其势之快,捷逾离弦之箭。疯婆婆顿时一惊,嗥叫一声,闪身暴退。就在疯婆婆怪叫暴退之际,哗啦一阵大响,厅内桌翻椅倒,断木横飞。啷的一声,那根龙头铁拐杖,竟有一半射入厅壁中。

  蓉姑娘望着惊得发愣的疯婆婆,冷冷地说:“老乞婆,还不去找你的成名招牌,还立在这里发什么呆?”

  疯婆婆惊得一身冷汗,麻面铁青,这时一定神,突又怪叫一声,说:“贱婢,老娘与你拚了。”说着,疾伸双臂,十指如钩,直向蓉姑娘拼命扑来。

  蓉姑娘见疯婆婆不知进退,不由芳心大怒。于是,黛眉倏立,凤目圆睁,身形不闪,已至疯婆婆身后,一声娇叱:“去吧。”吧字出口,玉腕疾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旋转劲力,直击疯婆婆的后胸。

  一声暴喝:“丫头找死……”喝声中,人影一闪,秃头老叟贡元飞身扑来。蓉姑娘凤目一瞟扑来的秃头贡元,左掌推向疯婆婆的掌势依旧不变,右掌疾向飞扑而来的贡元闪电劈出。砰然一响,嗥叫闷哼,人影滚动,蹬蹬蹬连声。

  疯婆婆一声嗥叫,身形急转,终于拿桩不稳,仰身跌倒,直向两丈以外滚去。秃头贡元闷哼一声,身形踉跄,一连后退数个大步。呆了,老道、老叟、疯婆婆,俱都惊呆了。卫天麟手摇折扇,气定神闲,看看发呆发愣的西岳双星,又看看麻脸苍白,运气行功的疯婆婆,似是一个前来观战的人,今夜偷探入庄的事,似乎与他无关。

  蓉姑娘看了卫天麟的悠闲样子,芳心微微生气,不禁嗔声说:“喂,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该走啦。”说着,一双凤目望着卫天麟,等着他的回答。

  秃头贡元一声暴喝,说:“贱丫头,神君仙庄岂是你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地方,你们可知未得允许,擅入庄院者死,除非你衷心归服神君,加入本庄,否则,哼,休想活着走出庄院一步。”

  蓉姑娘一声冷笑,不屑地说:“莫说你拦阻不住姑娘,就是你们神君在此,姑娘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就在蓉姑娘的话声刚落,秃头贡元正待暴叫之际。

  一声震撼峰谷划破夜空的狂笑,骤然由后院传来。卫天麟心头一震,蓉姑娘粉面色变。西岳双星和疯婆婆俱都精神一振,发出一阵嘿嘿冷笑。秃头贡元望着蓉姑娘,阴恻恻地说:“不出片刻,就要你血溅当地。”卫天麟听了不由有气,正待怒声叱问。

  一阵风声,大厅之上烛火微动,一道如烟的人影由大厅内疾射而出。天麟、丽蓉,同时一惊,心说:这人必是庄主。果然,老道、老叟、疯婆婆,俱都恭身而立,面带肃容。卫天麟定睛一看,又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驼背独目,颚下蓄有短须的糟老头子。

  蓉姑娘一脸不屑地看了驼背老头一眼,又望了正在转首望着她的卫天麟一眼,两人竟忍不住笑了。的确,两人确没想到,这座震惊江湖的神秘庄院的主人,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驼背老头独目中冷电一闪而逝,看也不看院中立着的天麟和蓉姑娘,直对阶前肃立的三人,问:“今夜何人值巡?”

  西岳双星两人双双上前一步,同时躬身说:“启禀掌院,是卑职地院督巡洪玄、贡元两人。”

  天麟一听,顿时又是一惊,心说:原来这糟老头子并不是庄主,只是数个院落之中的一个掌院,看来这座庄院之中,尚不知藏有多少武功惊人的高手。心念未毕,只见那驼背老头,又对疯婆婆毫不客气地问:“疯婆婆,今夜并非轮你值巡,为何擅自离开本位?”

  这时的疯婆婆也不疯了,脸上狂态尽失,恭谨地说:“方才听这丫头言语狂妄,目中无人,竟敢来此撒野,辱骂神君,是以,忍气不住,贸然与那丫头动手。”

  驼背老头一声冷笑,独目冷电暴射,冷冷地问:“可曾将那丫头击毙?”

  疯婆婆麻脸一红,立时躬身说:“老婆子一时急怒,违犯院规,特向掌院请责。”

  驼背老头独眼一瞪,厉叱一声,说:“退下去。”疯婆婆立时喏喏连声,退至一侧。卫天麟与蓉姑娘俱都看得心头一震,心说:想不到一个分院掌院,竟有如此权威,那被武林人物一直瞩目的庄主,又该如何?

  两人心念未毕,驼背老头冷冷地望了两个人一眼,一手捻须,神色傲然地问:“你们两人快将师门姓名及为何深夜入庄,一并报出来,老夫驼背猿或许念你两人年幼无知,放你俩一条生路。”说着,老气横秋晃了晃脑袋,一只独眼,直在卫天麟手中的折扇和蓉姑娘背后的剑柄上,闪来闪去。

  卫天麟看看驼背猿那副倚老卖老的神气,心里就有点火往上冲,于是剑眉一立,星目电射,刷的一声,折扇倏然紧合。这时,蓉姑娘冷哼一声,不屑地先说了:“别在姑娘面前耍威风,有本事尽管使出来,何必罗嗦套交情。”

  驼背猿嘿嘿一笑,阴沉沉地说:“你俩不说师门属谁,也瞒不过老夫一双眼睛……”

  蓉姑娘噗嗤笑了。于是,立即一绷粉脸,顽皮地问:“你有一双眼晴?”

  驼背猿勃然大怒,一声厉喝,须发俱张,双臂一伸,格格作响,枯瘦的两手,顿时大了一倍。正在这时,一声哈哈大笑,由左侧房面上响起。这声大笑来得突然,所有在场之人,俱都不禁一愣。卫天麟立即循声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不知何时,左侧房面上,竟坐着两个任何人看了,都要发笑的人。左边一个,蹲腿而坐,蓬头垢面,一身鹑衣,两手抱着大酒葫芦。右边一个,盘膝而坐,光头油脸,破旧僧衣,手中拿着一只熟狗腿。这两个僧不僧,丐不丐的人,看来俱有八十多岁,两人喝酒吃肉,似乎是一对特地赶来看热闹的人。

  卫天麟心中止不住一阵好笑,心说:这座庄院中真怪,怎的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呢?再看院中几人,俱都面色大变,即是蓉姑娘,也显得有些紧张。卫天麟心中一动,暗说:莫非这就是庄主,叫什么神君的人?心念间,又向房面上看了一眼。

  左边蓬头老丐咚咚喝了两大口酒,举起破衣袖往嘴上一抹,伸手抓过破衣和尚手中的狗腿,啃了一口,说:“老二,你看驼子活了这大把年纪,还硬要与小娃儿们动手打架,真不要脸。”

  破衣和尚嘿嘿一阵傻笑,眯着一对小眼,一晃秃头连声说:“嘿嘿,真不要脸,真不要脸。”厅上的驼背猿,一声怪叫,暴跳如雷,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蓬丐、秃僧,你们不要自认武功高绝,便仗着那几手鬼画符前来欺人,须知我们神君一向礼待你们,是为了保全你们武林二怪杰数十年的声誉,并不是怕了你们。”卫天麟一听,心头骤然一惊,他确没想到,房上坐着的两人,竟是嫉恶如仇,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的两位武林怪杰。

  只见蓬头丐转首对秃头僧说:“老二,听到没有,你那套仙翁醉拳十八式,不是老哥哥瞧不起你吧,人家驼子也说你那是鬼画符呢。”

  驼背猿只气得老脸铁青,浑身直抖,老牙咬得格格作响,想是恨透了这两个武林出了名的「活宝贝」。于是,独眼一瞪,凶光暴射,大喝一声:“值巡何在,快将这丫头拿下,看谁敢管。”喝声未毕,青袍老道,飘身飞下厅阶,锵一声,寒光闪闪,长剑已然在手。

  蓉姑娘神凝秋水,面罩寒霜,皓腕一翻,嗡然声响,一片耀眼光华笼罩了整个庭院,周围宫灯立被逼得黯然失色。蓉姑娘长剑一出,驼背猿立即沉声警告说:“洪玄小心,这丫头手中是柄宝刃,极像传闻中的伏魔宝剑。”

  房上的蓬头丐又说话了:“老二,人人都说驼子独具慧眼,看来所传果然不虚。驼子这只独眼还真识货,宝刃一出鞘,便看出是妇孺皆知的伏魔剑。”说着,将酒葫芦交给秃头僧,不禁又极轻蔑地哈哈一笑。

  驼背猿看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只独眼,凶光闪烁,一直瞪着房上又喝酒又吃肉的两位怪杰,不禁咬牙恨声说:“臭要饭的,你除了一张贫嘴,还有什么能耐?”

  蓬头丐听了,毫不生气,仍嘻嘻哈哈地说:“独眼驼子,少废话,你的老道不出三招准现眼。”

  青袍老道洪玄,素极狂傲,手中一柄长剑颇具功力火候。驼背猿也自信洪玄凭手中剑,定能将白衣少女擒下。这时,蓬头丐嘻嘻哈哈一阵讥笑,顿把个手持宝剑缓缓逼进的老道洪玄,气得面色发青,双臂微抖。于是,一声怒叱,起剑欺身,一招「秋风送雨」,手中宝剑,恰似一道白练,宛如划空银虹。继而,右腕一抖,剑尖指向眉心,刺咽喉,削肩刺胸。

  老道洪玄一招四式,快如电闪,势如雷奔,幻起一片光雨,直向蓉姑娘罩到。蓉姑娘一声冷哼,力透剑身,顺势一挥,光芒暴涨。娇躯一闪,已至洪玄身侧,一声娇叱,剑势倏变,顿时,寒气砭骨,劲力万钧,剑光如雪片纷飞,直向洪玄肋背各大要穴点到。

  洪玄心神一凛,立取守势,抱元守一,企图拖延时间,以待驼背猿出手,无奈对方剑势凌厉,身法奇妙,顿觉头晕眼花,虚实莫辨。蓉姑娘一声娇叱,身形疾转,银芒如雨,剑气弥天,立将老道洪玄,罩在重重光幕之中。老道洪玄,顿感手足无措,心神紊乱,硬着头皮,掌剑齐挥,乱舞一阵。

  倏然,剑光一旋,哧的一声,白影闪处,蓉姑娘飞身飘落丈外。再看洪玄,手持长剑,满面羞红,呆立场中,兀自发愣,豆大冷汗,倏下如雨。众人细看,俱都心头一震,老道洪玄的青缎道袍,已被蓉姑娘一招「玉带围腰」齐腰削断,两片下摆,倏落脚前。

  一阵哈哈大笑,发自武林二怪杰之口,蓬头丐一敛大笑,说:“怪哉,怪哉,真怪哉,三招不到,剑削下摆。”说着,两手抱着酒葫芦,咕噜噜又喝了两大口酒。

  驼背猿一声怪叫,发须俱张,两臂又发出了格格响声。于是,独眼一瞪,绿光闪闪,圈着两臂,缓步向着阶下走来,面目狰狞,怕人已极。突然,蓬头丐的双唇一张,噗的一声,天上骤然洒下一阵疾雨,银丝闪处,落地有声,火花四射,石屑横飞,顿时之间,满庭俱是浓醇的酒香。

  再看驼背猿,面色骤变,倏退五步。因为,在他身前的石地上,被蓬头丐喷出的酒雨,已击了数以千记的小孔,深约一寸,整齐如锥,蓬头丐功力之厚,由此可见。驼背猿气得一阵哇哇乱叫,暴喝一声,说:“臭要饭的,你要怎么?”

  蓬头丐大脑袋一晃,怪眼一翻,嘿嘿一阵冷笑,说:“你要以大欺小,违背常规,我老花子可就坐不住了。”

  驼背猿面现狰狞,眼布红丝,厉声说:“什么叫以大欺小,我可不管这一套。”

  蓬头丐纵声一笑,说:“很好,很好,那你就不妨试试。”说着,抱起酒葫芦,「咚」又是一大口酒。

  驼背猿独眼望了一下地面上如麻的小孔,只气得浑身剧抖,怪叫一声,说:“臭要饭的,这丫头是你的什么人,要你来袒护她?”

  极少讲话的秃头僧说话了:“驼子,你妄自活了这一把年纪,你不认识这位姑娘,难道你还不知道伏魔剑的主人吗?”驼背猿听了,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脸上狞恶神色顿时全消。

  卫天麟一直手摇折扇,冷眼旁观,几乎忘了自己是处身强敌环伺之中。尤其,对房上一僧一丐,与这驼背老头,是友是敌,一直没搞清楚。是敌,双方却尽说不打。是友,双方又怒眼相对,声色俱厉,剑拔弩张。正在这时——「当」地一声巨钟大响,声震屋瓦,地颤灯摇,钟声嗡嗡,历久不绝。

  武林二怪杰面色一沉,立收嬉笑之态,但仍兀自默默喝酒吃肉。驼背老人飞身纵上厅阶,闪至一侧,恭谨而立。老道洪玄、秃头贡元和麻脸婆婆,俱都面色肃穆,垂手躬身。蓉姑娘轻翻玉腕,光华骤失,伏魔宝剑咔的一声,收入鞘内。只有卫天麟,手摇折扇,气定神闲,星目注视着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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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孔珊珠
 
  一阵轻步履声,大厅屏风之后,左右鱼贯走出数人。为首一人,黑袍虬髯,浓眉环眼,背插钢鞭,这人正是出名的独脚大盗塞上玄坛邬天保。第二人,绿袍黄面,塌鼻高颧,身系长剑,这人即是称霸长江下游的奇门一剑郝正年。
  
  第三人,是一葛布老叟,剑眉虎目,垂鼻方口,花白胡须,飘散胸前,手捏一柄铁拐,看来威武至极,此人正是震惊全蜀的铁拐震北川。第四人,是一中年道姑,柳叶眉,桃花眼,一身淡黄道装,轻持拂尘,狐媚撩人,正是武林尤物三妙仙姑纪翠莲。

  四人身后,陆续走出十数人,有僧有道,俱是身着劲装,手持兵器,面罩杀气的武林人物。先前四人,分立大厅两侧。后随几人,俱站大厅阶前。顿时,人人面带肃容,转身侍立,全场寂静无声,落叶可闻。又是一声震撼夜空的巨钟大响。紧接着,大厅正中的屏风,骤然大开。

  卫天麟看了这番威风气象,不禁呆了,手中的折扇也不摇了。他举目向里看去,屏风之后,是一道长廊,直通后庄。廊上,悬满了精致宫灯,照耀如同白昼。地上,铺满了地毡,直达后院二厅。蓦地,四个如花侍女,手持宫灯,丫髻分挽,衣裙飘飘,步履跚跚而来。

  一个意念,闪电掠过天麟的心头——庄主来了。他想,根据这些人的年龄,庄主必是一个武功高绝,年已近百的白胡子老头。心念未毕,一片彩衣之中,拥着一人,跟在四个持灯侍女之后,向着大厅走来。定晴细看,心头又是一震,中间一人,竟是一个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面如满月,长眉入鬓,一双星目,朗朗有神,身穿淡青儒服,头束浅黄儒巾,丰神如玉,儒雅至极。身后,紧跟两个年约二十八九的妇人。一着淡紫衣裙,雍容清丽。一着艳红劲装,并罩同色大披风,面目姣好,媚眼横生。

  再向后看,卫天麟顿时吓了一跳,身不由主向着身后阶前一排花树中隐去。因为,两个妇人之后,正是他一直怀念的黄衣女孩和小翠,以及另三个侍女。的确,黄衣女孩变了,两年不见,竟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尤其,那双晶莹大眼晴,宛如秋水,清澈明亮。

  这时,中年书生已端坐厅中唯一特大的椅子上,两个妇人,分坐两则,黄衣少女立在身着淡紫妇人的椅后。卫天麟想:这位雍容清丽的妇人,一定是黄衣少女的母亲。中年书生坐在大椅上,神情冷漠,双目电射,一扫全场之后,面上顿时罩上一层煞气。卫天麟心中—动,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中年书生似在什么地方见过,显得有些熟悉。卫天麟苦苦地想,他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中年书生。

  一阵凉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卫天麟本能地看了看天空,乌云更低了。他无心注意这些,他的视线依旧在厅上中年书生的英挺面孔上,闪来闪去。由于距离稍远,风吹灯动,他不能极快地断定这中年书生是谁。于是,他竭力在他脑海的记忆里去翻找,突然,卫天麟的全身一战,身形疾向花树下面隐去。他想起来了,他是洞壁上所绘的恶人。

  中年书生扫视全场之后,又冷冷地望了一眼左侧房面上正在兀自喝酒吃肉的蓬头丐、秃头僧一眼,然后,对驼背猿沉声说:“孟掌院,武林二杰久未莅庄,今夜前来,为何未请两位入厅就坐?”

  驼背猿强忍胸中怒气,躬身说:“启禀神君,二杰来时,卑职曾请两位入厅,但……”

  中年书生未待驼背猿说完,一摆手,说:“武林二杰一生游戏人间,一向不拘小节,只要你请过两位,他们自不会怪你。”说着一顿,又望了院中面罩薄纱的蓉姑娘一眼,又问:“这位姑娘,你可曾问出她的来历,和夜半入庄何事?”
  
  驼背猿知道庄主的话意,是指为何还没将白少女擒住。于是,心里一动,躬身说:“卑职出来,见地院督巡——西岳双星正与这位姑娘交手,卑职见这位姑娘手持伏魔宝剑,想是师太传人,因此……”中年书生一听「师太传人」四字,微一挥手,双目冷电一闪而逝。

  驼背猿一见,倏然住口,微一躬身,缓步走至三妙仙姑身边,垂手而立。中年书生面色一霁,对着院中的蓉姑娘,微一颔首,笑着说:“高某东海神君,迁入中原,隐居于此已近二十年。久闻师太武功盖世,超凡入圣,向往已久,奈高某无缘得睹师太法颜。”

  说着一顿,又望了蓉姑娘背后晶莹发亮的剑柄一眼,又说:“姑娘夤夜入庄,必有要事见告,现在即刻后厅设筵,为姑娘接风,并请武林二杰两位老英雄作陪。”说着,转身对背后黄衣少女,说:“娟儿,代为父请姑娘入厅。”黄衣少女粉颊微红,轻声应是,缓步向厅外走来。

  蓉姑娘心中一阵犹豫,她不知是否应该进去,硬走,已不可能,进去,又怕东海神君不怀好意。轻轻游目向左看去,芳心不禁吓了一跳,卫天麟呢?在场之人由于庄主的突然来厅,也俱都忽略了这个一直立在一侧的少年人。

  突然,左厢房上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二杰飘身而下。蓬头丐一敛笑声,大酒葫芦向背后一挂,急上一步说:“姑娘,进去吧,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今天要沾你的光,大吃神君一顿丰食美酒,也好喂喂肚里的馋虫。”说着,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不断暗示姑娘放心,大胆进去,一切有我。

  这时,黄衣少女已姗姗来至蓉姑娘身前,裣衽一礼,亲切地说:“姊姊,小妹高兰娟,谨代家父,请姊姊进厅入座。”

  蓉姑娘立即还礼,面含微笑,说:“谢谢妹妹,丽蓉理应入厅为神君请安。”

  秃头僧将未吃完的狗腿往怀里一放,嘿嘿一阵傻笑,说:“今天我狗肉和尚的口福果真不浅,昨夜吾佛如来便通知我了。”说着,跟在蓉姑娘和黄衣少女高兰娟身后,大摇大摆,直向大厅上走去。

  东海神君见武林二杰一同走进厅来,不得不由椅上立起,含笑抱拳迎客。蓉姑娘走上大厅,立即取下面罩薄纱,全厅数十只眼睛,顿时一亮。尤其东海神君的一双俊眼,死盯在蓉姑娘的粉脸上,似乎看呆了。即是东海神君两位娇艳如花的爱妻,和三妙仙姑,也不禁为蓉姑娘的天生丽姿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划破夜空电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声震山撼岳,入耳欲聋的霹雳,骤然响起。顿时之间,地动山摇,狂风倏起,厅上宫灯,半数立被吹熄,隆隆雷声,响彻夜空,连续不绝。大雨,骤然而临,势如渲瀑,倾盆而下。

  就在暴雷隆隆不绝之际,狂风大雨倾盆渲下的同时,倏然,一声刺耳惊心的凄厉怪啸,夹在哗哗雨响,隆隆雷声中,破空传来。这声如鬼哭,似狼嗥的凄厉啸声,一入厅上众人的耳鼓,俱都面色一变。即是武功高绝的蓬头丐、秃头僧和东海神君,也不禁神态愕然。

  这时,厅上众人,俱都面色凝重,屏息静听暴风雨中传来的怪啸。怪啸,对这座庄院里的人并不陌生,但以前是隐约可闻,如在云端,如今,却是啸声震耳,似在眼前。啸声,愈来愈近了,似乎是向庄内飞来。厅上众人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每人心中,俱有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厅内空气,也显得异常沉闷、不安。尤其蓉姑娘,更为卫天麟的去向,担心不止,这大的雨,他到哪里去了呢?

  蓦地,一阵噗噗沙沙的怪异声音,由远处风雨中响起。这怪异的声音,愈来愈听得真切了。蓬头丐瞪着一双怪眼,侧耳凝神,似在细听这种沙沙声音。突然,他大声说:“来了,这是衣袂冲破风雨的声音。”

  秃头僧也侧首细听,连点秃头,说:“唔。这身法好快。”就在这时,怪啸修然停止了。

  一道宽大黑影,突破狂风暴雨,挟着噗噗沙沙的声音,电掣飞来。宽大黑影在一片栉比的屋面上,如林的高楼间,几个闪电飘身,已到大厅对面的屋脊上。夜空中,骤然一个长长的闪电,大厅上顿时一阵骚动,传出一片惊啊尖呼声,想是看到了宽大黑影的奇丑面孔。接着,一个暴雷,把一切声音掩没了。

  宽大黑影,看了厅上众人的凝重面孔和震骇神色,不禁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沙哑悲壮,震慑人心,充满了愤怒。笑声未毕,宽大黑影一展双臂,飘身落在雨水盈尺的庭院中。就在宽大黑影落地的同时,厅上又响起几声惊呼。

  傲然立在雨中的疤面人,倏敛狂笑,一指双眉飞挑,目光电射,面罩杀机的中年书生,厉声问:“狠毒如蛇蝎的神君,你还认得我吗?十六年前的老帐,你我今夜也该算算了。”说着,紧闭双唇,两眼射出两道怨毒的冷电,竟缓缓向着厅上走去。又是一个长长闪电,疤面人的丑脸看得更真切,显得更怕人了,厅上又掀起一阵不安的骚动。

  东海神君双目如电,一声暴喝:“站住……”这声暴喝,声震厅瓦,宫灯摇动,实不亚于方才天空中的那声霹雳。这时,厅上所有高手,俱都功贯双掌,蓄势以待。两位中年妇人,也俱由椅上站了起来。疤面人嘿嘿一声冷笑,继续向前走去。

  东海神君,似乎也看出疤面人眉目间有些熟悉,于是,纵声一笑,厉声说:“想我东海神君,数十年来,杀人无数,哪个还记得与你之间的一笔烂帐,看你这幅丑脸,必是本神君的掌下游魂,把万儿报上来,让厅上的群豪听听。”

  疤面人前进中,又发出一声哈哈狂笑,说:“东海神君,我这张丑脸,十六年前,并不比你难看,你不要装痴作呆,我是谁,你心里明白,现在我的万儿,就在我的脸上……”

  又是一声暴雷,疤面人以下的话,被雷声掩没了。这时,疤面人距大厅阶前,已不足三丈了。厅上气氛,愈显紧张。东海神君电目一扫全厅,厉声道:“值巡何在,还不与我将这丑鬼拿下。”

  疤面人一声冷笑,说:“你死在眼前,还摆什么威风。”威风两字刚刚出口,厅上同时暴起两声厉喝。接着,由厅上飞身扑下两人。

  疤面人定睛一看,竟是号称西岳双星的老道洪玄、和秃头贡元。心说:这两个家伙也不是好人,就先拿他两人开刀吧。哗啦两声水响,西岳双星已身落厅前,立即揉身上步,疾挥四掌,幻起漫天掌影,直向疤面人罩至。

  疤面人哈哈一笑,怒声说:“怕死的东海神君,你要龟缩不前,可不要怨我心狠了。”说着,急上两步,暴喝一声,双臂一圈,两掌同时推出。立有两道疾劲掌力,分击扑来的洪玄和贡元。砰然一响,闷哼两声,雨水四溅中,两道横飞的人影,直向厅前飞去。数声暴叱,人影闪动,厅上一连纵下几人,飞身将洪玄、贡元接住。众人定晴一看,洪玄、贡元,四目紧闭,浑身微抖,呼吸已经停止了。
  
  一声嗥叫,一道矮小身影,电射扑来。疤面人见是驼背猿,不禁心头火起,一指东海神君,厉声说:“东海神君,怕死惜命,你算什么英雄,让我再杀了这驼子给你看。”驼背猿一声狂笑,须发俱张,两臂缓缓伸出,弄得格格直响。

  疤面人冷哼一声,又对着驼背猿不屑地说:“你就会这一套,还有什么惊人的功夫,不妨换一套新鲜的。”

  突然,厅上的蓬头丐一晃大脑袋,老气横秋地说:“哼,我看你这丑八怪也真有点不知死活。”疤面人心头一动,知道蓬头丐话中有意,于是立刻提高了警觉。

  驼背猿见蓬头丐暗示对方小心,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厉喝一声:“丑鬼纳命来……”喝声中,两臂俱举,十指箕张如钩,双掌未至,十道凌厉指风,已将疤面人罩住。

  疤面人大吃一惊,不禁杀机倏起。于是,身形一闪,已至驼背猿身后,一声大喝:“去吧……”喝声中,蓄满功力的右掌,已闪电劈出。

  就在这时,忽听秃头僧喟然一叹,说:“阿弥陀佛,驼子完了。”秃头僧的呼声未落,随之响起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驼背猿的矮小身躯,宛如断线风筝,直向对面九级高阶上撞去。数声暴喝,人影闪动,两道疾速的人影,向着驼背猿横飞的身形,闪电扑去。但已经迟了,只听叭的一声,脑浆四射,头盖横飞,驼背猿血肉模糊,滚落水中。顿时之间,院中盈尺的雨水,立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这时,抢救驼背猿的两人,顿时愣住,厅上众人俱都看得心头一凛。尤其秀丽的蓉姑娘,只看得樱唇紧闭,柳眉轻蹙。没有人能想到,疤面人出手两招,竟然连毙三人,也没有人能知道,疤面人与东海神君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

  雨停了,暴雷,仍一个接一个。疤面人,又是一阵哈哈狂笑,向着大厅,厉声说:“东海神君,还不快快下来,难道真的要我上厅去杀你吗?”

  东海神君面色苍白,浑身直抖,两手紧紧握着大椅扶手,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两眼不时望着禀性耿直,嫉恶如仇的两个怪杰——蓬头丐和秃头僧。不知这个一向心狠手辣的东海神君,是自恃身份不愿出手,抑或是对在场的武林二杰和蓉姑娘有些顾忌。

  这时,东海神君一声冷笑,剑眉竖立,倏然由椅上站了起来。黄衣少女高兰娟,面色一变,闪身而出,急声说:“爹,娟儿愿去杀了这个疤面人。”说着,柳眉一竖,面罩寒霜,玉腕一翻,锵一声清越龙吟,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庭院中的疤面人看得心头一震,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他的眼神一阵闪烁,显得内心焦急万分。但他曾向苍天发过誓,他必须履行他的诺言。于是,心里一横,嘿嘿一阵冷笑,大声说:“在下与东海神君有残体之仇,希望别人不要涉足其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如有不怕死的人,硬要出来送死,可不要怨在下心狠手辣,妄杀无辜了。”疤面人的话声未落,人影数闪,怒叱连声。

  “好狂徒,老夫铁拐震北川倒要试试你有如何惊人的本领?”

  “丑鬼,我塞上玄坛邬天保,今夜不杀你,誓不为人。”

  “让我奇门一剑领教你这妖物几招绝学。”

  怒叱声中,一连纵下三人。疤面人闪目一看,心头不禁一震,身穿葛布老叟,手持铁拐,黑袍虬髯老者,紧握钢鞭,黄面高颧老人,紧扣长剑,三人齐由厅上,同时扑来。这确是他没料到的事。他自信一个对一个,绰绰有余,一人打两人,尚不要紧。三人一齐上,实没有战胜的把握。尤其,这三人俱是庄中的顶尖高手,一个疏神,定要命丧厅前。

  心念问,蓦闻一声大喝:“站住……”这声大喝,有如空中暴雷,只震得全厅颤动,宫灯直摇。扑向疤面人的三个老人,俱被这突来的大喝惊呆了。疤面人循声望去,竟是武林怪杰蓬头丐。

  蓬头丐怪眼一翻,油脸一绷,沉声说:“你们轮流出手,已经违反常规,如今又要群殴,嘿嘿……”

  东海神君顿时大怒,未待蓬头丐说完,厉声问:“群殴你又怎样?”

  蓬头丐嘿嘿一笑,说:“那我就要活动活动我这把老骨头。”

  秃头僧一晃秃头,也接着说:“那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东海神君仰首一阵狂笑,笑声慑人,入耳惊心。秃头僧对阴险诡诈、手毒心狠的东海神君,早就有意除去,只是苦无机会。尤其,自东海神君建立这座神秘庄院之后,不知毁掉了武林中多少侠义之士,因此,更增加了他除去这个仪表非凡,心如蛇蝎的恶魔之心。但东海神君又何尝不是早就蓄意想杀了这一对嫉恶如仇的眼中钉?

  这时,秃头僧看了东海神君的狂妄神态,顿时动了杀心。于是,小眼一瞪,怒声问:“笑什么,你可是有些不服?”

  东海神君倏敛狂笑,双目电射,也怒声说,“我高某人自信对你们不薄,每次来庄,必备丰食美酒,我如此礼待,须知并不是我高某人怕了你们……”怕字刚落,秃头僧右掌倏然劈出。

  秃头僧数十年前,即已震惊武林,如今功力之猛,可想而知。但见一道绝伦无比的刚猛劲力,直击东海神君的前胸。蓬头丐大喝一声,出手如电,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待东海神君惊觉,已被一股万钧力道击中。

  一声惨叫,人影横飞。哇的一声,身在空中的东海神君,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数声娇叱,一阵尖呼。两个妇人和三妙仙姑,闪电疾追东海神君被震飞的身影。八个侍女,只吓得胆裂魂飞,纷纷暴退。一声厉叱,银虹暴涨,兰娟姑娘,振腕吐剑,直向发愣的秃头僧刺去。

  秃头僧一掌击出之后,确没想到东海神君竟然没有出手,以东海神君的武功,当不至迟钝到如此程度。是以,望着震飞的东海神君,不禁有些发愣,心说:这次我真算不了什么英雄。心念间,骤觉肋间袭来一阵冷风,心头一凛,一定神,剑尖已距右肋不足三寸。

  蓬头丐大喝一声:“丫头找死……”喝声中,大破袖子一挥,一股柔和潜力,硬将娟姑娘的前扑身形逼了回去。
  
  立在一侧的蓉姑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时,一定神,伸手将逼回来的娟姑娘拦住,立即关切地急声说:“妹妹,快运功调息。”

  娟姑娘见父亲被震吐血,一时急怒攻心,因此未假思索,振剑刺向秃头僧,看看得手,蓦闻一声暴喝,身躯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这时,一收慌乱的心神,赶紧运气,真气畅通无阻。于是,一摇螓首,急说:“谢谢姊姊,我没受伤。”说着,一声娇叱,一抖长剑,幻起漫天剑影,挟着丝丝剑风,再向秃头僧扑去。

  就在这时,数声暴喝,人影闪动,院中惊呆的铁拐震北川三人,各舞手中兵刃,直向大厅上扑来。蓬头丐一声狂笑,说:“我老花子今天又要大开杀戒了。”说着,身形微动,已至厅外,疾舞双袖,挥起一团劲风,直向铁拐震北川三人迎去。

  塞上玄坛邬天保,一招「霸王赶山」,手中钢鞭挟着万钧之势,直向蓬头丐当头砸下。铁拐震北川用一式「横扫千军」,带起一阵凉风,直击蓬头丐的后腰。奇门一剑,振腕吐剑,幻起一道银链,直刺蓬头丐的左肋。这三人俱是目下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出手之狠,声势之厉,可想而知。

  蓬头丐虽为老一辈人物,功力高绝,但面对三个有名高手,也不敢存有丝毫轻敌之心。于是,暴喝一声,蓬发竖立,一双怪眼中,寒电闪闪,破袖飞舞中,劲风袭面。蓬头丐身形如电,在三人中,一阵游走,指点掌劈,横发直击,竟将三个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秃头僧一人力敌四女,三妙仙姑拂尘飞舞,挟着哧哧劲风,直点秃头僧的要穴。红装艳妇玉掌翻飞,恨不得一掌将这狗肉和尚击毙。兰娟姑娘和小翠,各展手中长剑,点刺削劈,招招狠辣,式式紧逼。秃头僧破衣飘拂,疾走闪掠,不顾其余三人,尽找三妙仙姑下手。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功力虽然不高,可是毁在她手下的武林豪杰不知凡几,为她媚态所迷的人,也大有人在,东海神君即是其中之一。秃头僧对付这个女人,可说游刃有余,只是出家人不好向妇女下手,因此,虽有几次可将三妙仙姑击毙,但其余三人,却俱能及时抢救。是以,只急得这位武林怪杰,怪叫连声,直抓秃头。

  站在一侧的蓉姑娘,已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肪谁才好,忘了师父令她前来探庄的目的。转首看看紫装妇人,她一人孤独地立在东海神君的尸前,没有流泪,也没有哭泣,只是茫然望着东海神君的尸体,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许是回忆她过去的一段辛酸史吧?几个待女粉面苍白,浑身直抖,俱都瞪着一双大眼,偎在大厅的一角,似乎吓得已经魂不附体。

  大厅的阶上,虽然立着不少高手,蓄势以待,但俱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加之神君已死,谁还再出来卖命?蓦地,一声惨叫,由院中响起。蓉姑娘疾转螓首,循声望去,只见一柄长剑,幻起一道白光,一直飞上半空。一道人影,也随之直向两丈以外飞去。当的一声,长剑落在房上。叭的一响,奇门一剑的身躯,已重重地跌在地上。这次,竟无人出来抢救。

  蓬头丐一掌击飞了奇门一剑,大破袖子一挥,又向塞上玄坛卷去。又是一声惨叫,邬天保如半截黑塔似的身体,立向大厅阶台上撞去。一阵惊叫暴喝,厅阶上的人众,纷纷暴退。砰然一声,塞上玄坛的身体,着着实实地撞在厅阶上,一代独脚大盗,就此呜呼死了。

  铁拐震北川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出手,一抖手中铁拐,直向蓬头丐身上掷去。继而,一个腾身,就要上房。蓬头丐伸手抄住飞来的铁拐,一声厉笑,疾抡铁拐,向着铁拐震北川连肩带背,闪电砸下。一声凄厉惨叫,刺耳惊心,毛骨悚然。砰的一声,铁拐震北川被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器,击了个正着。顿时——脑浆四射,鲜血横飞。

  厅上的蓉姑娘,只看得玉手抚面,不忍卒睹。蓦地,蓉姑娘的娇躯一颤,抚在脸上的两只玉手,倏然分开了。闪着一双凤目,不断地穿院中寻视着。疤面人呢?怪,卫天麟和疤面人,为什么俱是一声不响地不见了?蓉姑娘一直问着自己,她实在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她始终认为这院中定有有什么机关、暗桩。她茫然地想着,视线本能地又望向院中,一看之下,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只见蓬头丐须发俱张,怪眼射电,脸上充满了杀机,手中持着那柄血淋淋的铁拐,正向着厅阶上走来。厅阶上所有立着的高手,俱都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冷汗直流。蓬头丐一声厉喝:“猴崽子们,还不快滚,在这里等死吗?”

  顿时,衣袂声响,人影闪动,眨眼之间,阶上众人,已走得无影无踪。蓬头丐将手中的铁拐随意向地上一丢,铮然有声,火星四射。于是,身形微动,纵身飞进大厅。大厅上,秃头僧仍与四女打得难解难分,只见他闪身游走,极像教徒弟练功夫。

  四女之中,以兰娟姑娘最凶最狠,面罩寒霜,紧咬嘴唇,一柄长剑,舞得如狂风暴雨,但总刺不到秃头僧身上。蓬头丐看了,怪眼一翻,极不高兴地说:“老二,你真有闲心和她们磨时间,三更都过了,还不快走?”就在蓬头丐话声刚落之际,一声幽怨悲戚的叹息,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蓉姑娘循声望去,只见紫装妇人,柳眉紧锁,神色哀伤,一双美目中,充满了晶莹泪水。紫装妇人又轻轻一叹,望着打斗正烈的娟姑娘,黯然戚声说:“娟儿,回来。”娟姑娘骤听妈妈呼唤,心头不禁一震,一紧手中长剑,闪身冲出圈外。 

  定睛一看,哭喊一声,飞身扑进紫装妇人的怀里。紫装妇人伸臂搂住娟姑娘,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下来。娟姑娘伏在妈妈的怀里,哭声说:“爹爹被秃和尚杀了,妈不去为爹爹报仇,也不让娟儿去。”

  紫装妇人轻轻一叹,说:“娟儿,你还小,有许多事是你不能理解的。”娟姑娘立即抬起头来,茫然望着紫装妇人,她弄不清妈妈话中的含意。

  站在厅门口的蓬头丐,忽然伤感地说:“珊珠女侠,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为你以往的悲惨遭遇而痛心,我奉劝你带着小娟,找一清幽之地,静度你以后的安适生活吧。”说着,又转首对仍被三女缠着的秃头僧,不耐烦地大声说:“老二,走啦。”

  蓬头丐话声未话,如烟的身形,已飞越两排高房,直向庄外飞去。秃头僧—声暴喝,双袖疾舞,劲风过处,厅上已没有了秃头僧的影子。接着,空际传来秃头僧的爽朗声音:“娟丫头,不要恨我秃和尚,也不要为死去的东海恶魔伤心,他并不是你的父亲,好好孝顺你苦命的妈妈吧。”

  娟姑娘一直茫然偎在珊珠女侠的怀里,如今听了秃头僧的话,更糊涂了。她很想问问正在流泪的妈妈,但她忍住了。这时的蓉姑娘,痴呆地立着,两眼望着满面泪痕的珊珠女侠,心中仍有些震骇不止。她一直认为雍容的紫装妇人,是一个略具武功的人,谁知,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珊珠女侠」闻紫芝。
  
   

  珊珠女侠,武功极高,一手九孔赤珊珠暗器,独步武林,一套飞凤剑法尤为惊人。方才四女围攻秃头僧,如果女侠伸手加入,也许秃头僧会弄个手忙脚乱,穷于应付。蓉姑娘又看了满面忧戚神色的女侠一眼,顿时想起前辈几位女侠中,很有几人,为情所困,遭遇着悲惨的命运。

  因此,她经常在心里警告自己,要谨慎,冷静地去选择自己的终身夫婿。以前,在她心扉里是空白的,但自今夜起,在她心灵的深处,已印上一个英挺俊秀的卫天麟。心念间,她竟不自觉地呐呐轻呼着:“卫天麟,卫天麟。”

  正在沉思中的娟姑娘,突被这个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熟悉名字惊醒了。即使是小翠,也不禁听得心头一震。娟姑娘立即离开女侠,转身急问:“蓉姊姊,你在喊谁?”说着,两跟一直望着蓉姑娘的粉脸。

  蓉姑娘被问得芳心狂跳,粉面通红。在这时,厅外亮影一闪,飞身飘进一人。蓉姑娘定睛一看,心头狂喜,来人正是她心里想着的卫天麟。卫天麟手持折扇,神采奕奕,一双星目,朗朗有神,一扫全厅之后,两跟一直望着正以惊异目光望着他的娟姑娘。

  这时,全厅所有目光,俱都集中在这个突然而来的英俊少年身上。小翠愈来愈惊,娟姑娘愈看愈喜,三妙仙姑,一双媚眼,尽在卫天麟的俊面上闪来闪去。其余几个侍女,也觉这个穿着隐隐发亮长衫的公子,越看越面熟。只有珊珠女侠,凤目闪着难以形容的光辉。是喜、是怨、是怒、是恨?

  蓉姑娘一见卫天麟,真情流露,芳心难抑,急步走至天麟身前,关切地问:“方才你跑到哪去了?”这声音,关切中含有娇嗔。

  卫天麟一定神,故意做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说:“我趁混乱之际,到后庄看了一番。”说着一顿,立时想起方才看到的大花园,于是又低声急急说:“姊姊,这庄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蓉姑娘的凤目一亮,顿时想起来此的目的,立时急声说:“麟弟,快随我再去一次花园。”说着,急步向厅外走去。

  卫天麟一直没机会问蓉姑娘为何来探这座庄院,当然,这时更不便问。于是,在愉快点头应好之际,又看了一直用惊异目光望着自己的娟姑娘一眼,转身也向厅外走去。就在天麟转身的同时,蓦地一声娇呼:“站住。”呼声未落,黄影一闪,娟姑娘已纵至天麟的身前。

  兰娟闪着一双晶莹大眼,望着天麟的俊面,颤声问:“你真是卫天麟?”卫天麟此时并不知道兰娟姑娘就是他的师妹,「魔扇儒侠」的女儿,因为他刚才不在,如果他知道那位紫衣妇人就是「珊珠女侠」的话,他也就知道兰娟姑娘就是他的师妹。星目在娟姑娘的粉脸上,闪了几闪,点点头。

  一声微哼,夹在极速的衣袂声中,由厅外传来。卫天麟心头一惊,举目一看,立在厅前的蓉姑娘不见了。于是心中一慌,闪过兰娟,纵至厅外,腾身飞上房面。娟姑娘一声凄惋的哭喊:“天麟……”

  接着,是紫装妇人凄厉惊心的怒喝:“娟儿回来……”

  卫天麒飞身纵上屋面,四下一看,只见蓉姑娘,尽展轻功,身形如烟,直向庄外电掣驰去。这时,厅内已飘来娟姑娘的伤心哭泣。卫天麟立在房面,心神紊乱,进退难决,想到那声厉喝,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于是,右袖一拂,疾向蓉姑娘的身影,闪电追去。

  就在这时,一声娇叱,由身后响起。卫天麟心头一凛,回头一看。一道黄影,在身后栉比的屋面上,疾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追来。卫天麟知道追来的黄影,即是娟姑娘,心情更形紊乱,不知应该停止,抑或继续前追。因此,一面飞驰,一面频频回头,既怕失掉前面蓉姑娘的影子,又怕身后娟姑娘赌气不追了。他这时的心情,是矛盾的。

  蓦地,一个踉跄,脚下一虚,身形突然向下坠去。卫天麟心头骤然大惊,知道踏到了房面上的机关翻板,于是暴喝一声,双袖疾外,身形倏然上升。哗啦一响,低头一看,房面翻板恰好翻过,心知发觉得早,否则,已坠入陷阱中。

  卫天麟身在空中,长袖微微一抖,直向横里飘去。就在这时,风声过处,黄影一闪,面前已挡住一人。卫天麟立住身形,定睛一看,竟是身穿淡黄道袍,狐媚撩人的三妙仙姑。三妙仙姑轻持拂尘,面含荡笑,一双醉人媚眼,一直盯在天麟的俊面上,闪着令人难以思议的光芒。

  卫天麟见追来的黄影竟是中年道姑,心情在失望中,夹着一丝忿怒,但他追人要紧,闪身掠过三妙仙姑,继续向前追去。但举目向前再看,哪里还有蓉姑娘的影子?一声荡笑,黄影电闪,三妙仙姑再度拦在天麟身前。卫天麟不见了蓉姑娘的影子,已经怒火高烧,再见三妙仙姑无端拦阻,不由勃然大怒。于是,剑眉一竖,眼射冷电,一声暴喝:“闪开。”喝声中,衣袖随着挥出一股刚猛无比的潜力,直向三妙仙姑卷去。

  三妙仙姑媚跟一瞟,荡声说:“哟,干嘛这么凶?”说着,身形一旋,横飘一丈,继而再一纵身,又挡在卫天麟的身前。

  卫天麟心神一凛,他确没想到这中年道姑,身形微微一旋,便脱出自己挥出的劲力范围。当然,卫天麟不会知道三妙仙姑三妙之中的第一妙,便是轻灵奇妙的身法,其次是一手百发百中的银梅花,和勾魂荡魄的媚人术。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阅人不计其数,这时见卫天麟神色一愣,误认已被她的媚态所迷。于是,荡然一笑,荡声说:“小兄弟,什么事如此急,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说着,轻摆柳腰,翠袖掩口,一双勾魂眸子,惺忪地望着天麟,缓缓逼来。

  卫天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女人,不禁怒火更炽,暴喝一声,左掌闪电劈出。一股汹涌如波涛的掌风,直向三妙仙姑击去。三妙仙姑似乎早有准备,咯咯一笑,身形仍是那么一旋。岂知,天麟身法之快,较她尤高一筹,一声冷哼,手中折扇一招「横截江河」,幻起一道瑞光,直击三妙仙姑前身。

  三妙仙姑骤然一惊,她确没想到,身形未至,对方折扇已到身前。于是,一声娇叱,立顿身形,手中拂尘,疾向天麟折扇挥去。喳,一柄金丝拂尘,齐尾削断。顿时,一声尖叫,身影疾旋,漫天金丝,纷纷坠落屋面。

  卫天麟微微一愣,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柄折扇,并未张开,仅暴射的光芒,轻轻一挥,竟然锋利如剑。于是,大喝一声,手中折扇再度劈向三妙仙姑的左肩。三妙仙姑羞怒交集,大叱一声,疾舞玉掌,直抓天麟的面门。天麟虽恨她无耻,但并无心杀她,只是想尽快脱开她的纠缠。于是,冷哼一声,手中折扇,闪电一绕。扇芒过处,哧的一声,三妙仙姑两只翠袖,应声飘上半空。

  就在这时,天麟大喝一声:“倒下……”喝声未毕,一道瑞光,已至三妙仙姑肩井穴,其势之快,宛如电掣。三妙仙姑魂飞胆裂,一声尖呼,身形自动倒向屋面,玉腕一扬。一蓬寒星,银光闪闪,夹着尖锐啸声,向着天麟迎面射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天麟大惊之下,暴喝一声,手中折扇,唰声张开,顺势一挥,飞来寒星,尽被击回。一声凄厉惨叫,叭叭连声中,银星四射,瓦屑横飞。天麟定晴一看,不禁呆了。只见三妙仙姑,身在屋面,一阵乱滚,血渍斑斑,头发蓬散,样子惨厉已极。三妙仙姑发出的银梅花,被天麟一挥击回,竟有数枚打在她自己身上。卫天麟一定神,收扇起身,看也不看,直向庄外驰去。

  三妙仙姑一声厉叫:“不留下命来想走吗?”说着,纵身跃起,飞起一腿,直踢屋脊上的龙头。哗啦一阵大响,寒光闪闪,嗖嗖连声,数百飞刀,挟着哧哧惊风,分由前面墙头漫天射来,声势骇人,触目惊心。

  卫天麟心头一震,立顿身形,一声暴喝,腾空而起。身至空中,疾挺腰身,一招「八方风雨」,扇影如山,瑞光如云。顿时,喳喳连声,寒电四射。火花闪烁,片瓦横飞。一时之间,飞刀漫空,疾射屋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天麟飘身落下,再看三妙仙姑,早已不见影子。于是,望着庄内,恨声说:“无耻道姑,这次饶你一死,下次遇到小爷,定要你的性命。”说毕,转身疾向庄外电掣飞去。
  
   
  
  卫天麟来至庄外,尽展轻功,疯狂疾追,他仍希望能追上蓉姑娘。刚刚穿越一座竹林,蓦地,前面现出两道娇小人影,身法轻灵,直向山区以外飞去。这时,雨过天晴,蓝蓝的夜空,闪烁着点点银星。夜风徐吹,凉爽如水。

  卫天麟细看前面两条人影,心头不禁一阵狂跳,一穿淡紫,一穿鹅黄,正是娟姑娘母女。他心中不禁一阵迷惑,她们母女,不在庄内料理东海神君的后事,这般时候往哪里去?去找秃头僧报仇?但为什么我回去时,厅上又不见了武林二杰?这时,他有些后悔当时离开得太快了。

  可是,如果不在娟姑娘扑向秃头僧,铁拐震北川三人扑向蓬头丐之际,以绝快的身法离开庄院,稍待一时,定难逃过两位怪杰的眼睛。他心中非常感激秃头僧一掌击毙了东海神君,否则,他誓必杀这恶魔以践诺言。如今虽非手刃东海神君,但却亲眼看到他死,也可安心了。

  倏然,一声惊呼,由前面响起:“妈,不要……”这声惊呼,充满了哀求、焦急、关切。卫天麟立由沉思中惊醒,定神一看,这时距前面娟姑娘母女已不足十丈了。只见紫装妇人,凤目中寒电闪闪,纤腕一扬。一道耀眼红光,挟着尖锐刺耳、慑人心神的啸声,闪电射来。

  卫天麟对这道红光,非常熟悉,前年持鞭大汉接珠时的一幕,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时,飞来的红光物体已至面前,于是,伸臂抄在手里。卫天麟心头不禁一震,觉得劲道奇足,低头一看,果是一颗赤红发亮的九孔赤珊珠。

  当初他并不敢确定紫装妇人即是珊珠女侠,因为当蓬头丐呼紫装女侠时,他正在庄外松林内脱掉那件大黑衣,和人皮面具。这时,他想到珊珠女侠就是他的师母,可是她怎地又嫁给了东海神君?卫天麟越想越不解,他正要向珊珠女侠说明身份,蓦地,前面怪石矮树中,暴起一阵哈哈狂笑。紧接着,闪身纵出六人,有胖有瘦,高矮不一,散乱地立在前面,挡住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的去路。

  卫天麟闪身隐在石后,定睛细看。为首一人,是个须发皆白,年过半百的干瘦老者,生得獐头鼠眼,立眉塌鼻,一望而知不是个善良人。老者手持一柄护手钩,神态傲然,立在当前,想是几人中的首领。其次,是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豹眉环眼,一脸煞气的带发头陀。恶头陀手横厚背大戒刀,寒光闪烁,一双环眼,直在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的粉脸上闪来闪去。

  两人身后,散乱站着四个如半截黑塔似的大汉,俱是宽额大嘴,络腮胡。四个黑装大汉手中兵器各不相同,一持鞭,一持锤,一持板斧,一持亮银棍。卫天麟觉得这几人俱都面熟,似在哪里见过。蓦见为首老者倏敛大笑,怒声说:“贱婢,贱妇,我等正要回庄找你,算算七年来,东海神君加在我们身上的这笔恶帐……”

  珊珠女侠未待那人说完,冷冷一笑,沉声问:“鬼钩钟枚良,你昔年率领狂蜂恶头陀,和你的凶徒四勇士,夜入庄内为了何事?”隐身石后的卫天麟这才想起,这几人在一个时辰前,还立在大厅的前廊上。

  鬼钩钟枚良老脸一红,桀桀一声怪笑,干咳一声,说:“老夫入庄目的,当然是为了要替武林同道,揭开这座神秘庄院之谜……”

  立在一侧的狂蜂恶头陀未待鬼钩话落,暴喝一声,说:“你这贱妇明知故问,佛爷就再告诉你一次,大哥进庄,要取一些不义之财,佛爷进庄,要找几个娘儿们乐上一乐。今夜如非厅上有那两个老不死的蓬头丐、秃头僧在场,你母女两人这时,哈哈……”狂蜂恶头陀说至得意处,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挟着疾劲风声,宛如一道灰线,直射恶头陀张着的大嘴。恶头陀顿时惊觉,倏然闭口。叭,那颗小石,恰巧击在恶头陀的四个大门牙上。狂蜂恶头陀,身形一个踉跄,噗的一声,张嘴吐出四颗血牙。用手一摸,嘴唇竟涨大了一倍,只气得暴跳如雷,直向小石飞来的方向搜索。

  珊珠女侠和娟姑娘也转身回首,茫然望着身后。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堆堆畸形怪石,和轻轻摇曳的松竹,哪里有半个人影?恶头陀一阵怪叫之后,一声暴喝:“贱妇纳命来。”喝声未毕,疾舞手中大戒刀,寒光闪闪,挟着一阵惊风,直奔珊珠女侠母女扑来。

  娟姑娘倏然转身,一声娇叱:“恶贼找死……”娇叱声中,翻腕掣剑,锵一声,光华大盛,一抖手中长剑,宛如一条白链,直点恶头陀的胸前。

  恶头陀一阵怪笑,刀势一变,舞起一片瑞雪寒光,直罩娟姑娘的全身,声势凌厉,勇猛至极。娟姑娘一声冷哼,收招旋身,剑化万点银星,漫空洒下。恶头陀,飞舞戒刀,勇猛如虎。娟姑娘,人比花娇,剑如惊虹。鬼钩钟枚良一阵桀桀怪笑,说:“贱妇,现在该我们俩捉对啦。”说着,掠身面前,一抖手中钢钩,舞起一片银花,直向女侠扑来。

  珊珠女侠冷冷一笑,恨声说:“钟枚良,你这无耻狂徒,当初如没有我在神君面前讲情,你今天哪里还有活命?”说话之间,身形飘动,一双玉掌,疾出如电,直扣钟枚良的右腕。

  鬼钩心头一凛,自知决非女侠敌手,但仍强自哈哈一笑说;“贱妇,死在眼前,还逞口舌之能。”说着,疾舞手中钢沟,尽展绝学,拚命施为。片刻过去了,恶头陀被娟姑娘杀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钟枚良被女侠逼得汗下如雨,胆战心惊。

  蓦闻钟枚良大声说:“呆什么,还不亮家伙上?”话声未落,他的四个恶徒立时一声暴喝,分两组扑来。

  持锤持鞭的,直扑珊珠女侠,持斧持棍者,径奔兰娟姑娘。四个彪形大汉加入战斗,情势立形改观,鬼钩和恶头陀身上压力骤减,各舞手中兵刃,尽挑要害下手。女侠和娟姑娘,各自一声娇叱,玉掌翻飞,青锋疾舞,奋勇力敌六人。

  顿时,剑气纵横,刀光如电。锤风鞭影,玉掌如云。八个人影,分做两组,飞腾纵跃,狂飙陡增。六个男人,怒喝暴叱,臭汗如雨。珊珠女侠、兰娟姑娘四手终于难敌六人,只打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蓦地,一声焦雷似的暴喝:“住手。”紧接着,刀光倏敛,剑影顿消。

  鬼钩等六个人,闪身暴退,俱以茫然的目光,望着发声的方向,并举手拭着脸上的汗水。珊珠女侠、兰娟姑娘两人同时横飘一丈,慢举纤手,轻理着香汗淋漓的鬓间。这时,在数丈外的一座大石后,缓缓走出一人,剑眉微挑,嘴哂冷笑,一脸的煞气。

  娟姑娘的眼睛倏然一亮,见缓缓而来的人,正是她空白少女心扉中,印着的破衣男孩卫天麟。她凤目微睇,芳心狂跳,她要再仔细地看看。只见卫天麟,朗星为目,斜剑为眉,鼻如悬胆,口若涂丹,想不到两年不见,他竟蜕变成一个翩翩浊世的佳公子。心喜之余,又想到方才那位秀丽绝俗的林丽蓉,顿时,柔肠寸断,泪下如雨,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鬼钩钟枚良确被那声焦雷似的大喝给震住了。这时,一定神,见迎面走来的竟是一个年方弱冠的俊美书生,胆子顿时又壮了起来。于是,两眼一瞪,沉声说:“哪里来的穷酸,胆敢干扰老夫的好事,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卫天麟来至近前,根本不理鬼钩的喝问,一扫全场,他不觉有些呆了。他看到娟姑娘黛眉轻蹙,凤目含泪,泫然欲泣,垂首不语。再看珊珠女侠,粉面苍白,樱唇微抖,两眼一直盯着卫天麟手中的折扇,不知她是否又想起了过去的悲惨遭遇。

  鬼钩见天麟不理,不禁大喝一声说:“小子,老夫和你讲话,你听到了没有?”

  卫天麟冷冷一笑,说:“以多为胜,以众凌寡,你们眼里还有武林规矩吗?你们这些败类,今天遇到小爷,俱都休想活着离开此地。”说着,「唰」的一声,将手中折扇骤然合起,往肩头第一个扣上一挂,缓步向着鬼钩走去。

  持锤大汉一声暴喝:“好狂妄的小子……”喝声中,疾舞手中大锤,幻起一轮光幕,直向卫天麟当头砸来。

  卫天麟哈哈一笑,说:“既然你来了,你就先死吧。”话声未落,身形一闪,已至持锤大汉身后。右手腰间一按,咔噔一声,顺势一抖,嗡然一阵龙吟。顿时,光华大盛,寒气逼人。持锤大汉只觉眼前一花,少年书生不见了。

  蓦闻鬼钩厉声说:“注意身后……”持锤大汉骤然一惊,吓得嗥叫一声,翻身抡锤,横扫背后。就在大汉翻身抡锤之际,一道耀眼长虹,刺到胸前。一声凄厉惨叫,持锤大汉,翻身丢锤,仰面栽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阵兵刃破风声,由天麟脑后响起。卫天麟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滑步闪身,一招「神龙摆尾」剑化一道光弧,直向身后扫去。喳的一声,当啷一响,一根亮银棍已被削为两段。卫天麟翻身舞剑,迎身一挥,唰的一声,以软鞭手法,直向持棍者抽下。一声刺耳惨叫,鲜血四溅,五脏齐出,持棍大汉,已被天麟剑由肩而肋,劈为两片。

  就在这时,兵刃破风,人影闪动,一枝钢鞭,当头砸下,一柄大斧,拦腰扫至。卫天麟一声怒喝,身形腾空而起,就势一旋,软剑闪电下挥。一道耀眼银虹,挟着一阵慑人惊心的啸声,直向袭来的两个大汉击下。突然两声狂喝,鬼钩和恶头陀同时向天麟扑来。

  卫天麟狠狠地一笑,手中软剑原势不变,身形倒立微升。猛扑而来的鬼钩和恶头陀,刀钩俱皆走空。银虹过处,血射如注,芭斗大的两颗人头,已飞至半空。卫天麟疾拂衣袖,飘身已至两丈以以外。鬼钩、恶头陀,俱都愣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四个勇猛如虎的恶徒,在那个少年手下竟走不到三招,俱都溅血当地。珊珠女侠望着天麟,螓首微摇,轻声叹息。娟姑娘疾转娇躯,两手抚面,不忍再睹。

  愣在那儿的鬼钩、恶头陀,只惊得全身打颤,冷汗直流,两眼慌急地望着天麟手中的薄剑,不禁连连自语:“腾龙剑……腾龙剑……”

  卫天麟倔强任性,嫉恶如仇之心,尤较腾龙剑客为甚。手中软剑,颤颤巍巍,一双电目,直盯在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鬼钩脸上。于是,冷冷一笑说:“不错,我手中持的正是腾龙剑,不过,今天念你认出先父仗以成名的宝刃,我将格外开恩,留你一个全尸。”说着,真气贯注剑身,软剑笔直,光芒暴涨,立即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恶头陀一声暴喝:“好狂妄的小子,让佛爷今天超渡了你。”喝声中,疾舞手中大戒刀,幻起无数银锋,向着天麟滚滚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暴喝:“老夫也跟你拚了……”鬼钩的喝声未毕,千百钩影,已罩至天麟胸前。

  卫天麟纵声一笑,说,“你们俩就一同魂归地府吧。”说着,软剑一抡,身形一闪,已进入刀光钩影之中。蓦地,一阵慑人心神的风雷声,由如幻的剑林中响起。这声音听来,令人胆战惊心,夺人心魂。恶头陀面现狰狞,咬牙切齿,一柄大戒刀挟着疾劲惊风,只舞得风雨不透。

  鬼钩钟枚良,冷汗直流,怪嗥连连,一柄护手钩尽展所学,宛如惊风骇浪。卫天麟一阵疾走,身形如电,一招七绝剑中的「怒龙逞威」,剑影如幻,剑气弥空,出手之快,一闪即至。

  “恶人纳命来。”卫天麟喝声未毕,如林剑影,已穿过鬼钩和恶头陀的两团光幕。但听惨叫声中,喳喳数响,刀断钩飞。势如喷泉的鲜血,飞溅四射,漫空满地,尽是一片血雨。卫天麟也被自己的这招「怒龙逞威」,惊得一愣。就在这一愣之际,沙沙沙沙,漫空血雨,竟洒了他一身。

  卫天麟忿怒交加,大喝一声,身形暴退两丈。低头看看隐隐发着亮光的长衫,他不禁脱口喊了一声「怪」。因为他的长衫上,依然如旧,一滴血迹也没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鬼钩和恶头陀,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卫天麟呆呆望着鬼钩残腿断臂的尸体,心中也有一丝歉然,怪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给他留个全尸。

  他只是随意演了一招「怒龙逞威」,竟想不到,如此凌厉惊人。蓦地,心头一震,倏然抬头。人呢?立在不远处的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竟然不见了。卫天麟心中懊恼万分,越想越恼,昂首发出一声高吭的长啸。啸声高吭,摇曳入云,响彻苍空,万峰回应,历久不绝。这声长啸,随着疾劲的山风,飘向山区以外,而卫天麟的身形,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闪着隐隐暗光,也向山区以外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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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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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噱仙大憨  
 
  天,快亮了,东方已现出一丝曙光。卫天麟驰出山区,仍是目不斜视,一味向前狂驰。一个时辰过去了,官道上行人渐多,天麟只好大步前进。中午时分,已进入一座大镇。只见镇上,行人接踵,熙熙攘攘,商店林立,酒肆比邻,好不热闹。

  一阵锅铲响声,飘来阵阵酒香,顿觉饥肠辘辘。天麟转首一看,竟是一座客栈酒楼。于是,折身迈步,直上酒楼,游目四顾,几乎是个满堂。酒保一见上来一位手持折扇,身着长衫,丰神如玉,气度轩昂的少年,不用说,定是富家显官们的公子爷。为了争取一份小帐,蹬蹬蹬,一连跑过三个酒保来。

  其中一个酒保一躬身,笑嘻嘻地说:“爷,您请。那边有上等雅座,临窗靠河,远可眺望衡山五峰,近可看河中渔帆,观景漫饮,百斛不醉。”说着,做了一个肃客之势,转身前导。

  天麟跟在酒保之后,走至临窗一张桌前,果然,远望衡山,高耸入云,近看河景,点点白帆。蓦地,一声不屑的微哼,在酒客中飘起,声音不高,但极有力。卫天麟只顾就座,倒也没有注意,身形坐好,一抬眼,眼前顿时一亮。对面一张桌上,竟坐着一位身穿蓝缎长衫,头戴宝蓝文生巾,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少年。

  蓝衫少年身材不高,却甚潇洒,细看之下,堪称双眸似剪水,丹脸若桃花,看来虽极温文,但眉宇间却充满了英气。卫天麟看蓝衫少年,蓝衫少年也正看他。卫天麟虽对蓝衫少年颇有好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略带一丝脂粉气。

  这时,三个酒保同时恭声问:“爷,您要点什么?”

  卫天麟毫无江湖阅历,顺口说:“捡可口的端来。”三个酒保齐喏一声,一躬身,走了。

  卫天麟眼望衡山,耳听座言,心头不禁一跳,满楼酒客,俱是纷纷谈论疤面人的事。疤面人半年前如何杀蓝凤帮的徒众,昨夜又如何揭破紫盖峰下神秘庄院之谜。有的人比手划脚,绘形绘色,只说得口沫四飞,有如亲见。

  卫天麟觉得很奇怪,昨夜山中之事,今午此地为何尽知?当然,蓬头丐将全庄高手吓跑了的一幕,他又没看到。蓦地,叭叭叭,一阵手掌拍桌子的响声。接着,是声震四座,沙哑似破锣的声音:“有活着的酒保,给你家宋大爷滚过一个来。”

  卫天麟转首循声一瞟,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滑稽的人。只见拍桌之人,年约三十余岁,大头,环眼,海口,轮耳,但却无眉塌鼻,坐在桌上,仅露一颗大头,看来身材定也不高。但他的身边,却坐着一个娇美如花的青衣少女。卫天麟心头一震,看这青衣少女侧影,极似那天被黔道三恶击伤,后来突然不见的青衣女子。
  
  这时,全楼酒客,俱都停杯放箸,侧目看着丑汉。丑汉一见,大脑袋—摇三晃,益显神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连走过两个满面堆笑的酒保来。丑汉伸手一指两个酒保,放开破锣似的嗓子,大声说:“你们这些该死的,为何现在才来?”说着,鹅卵眼一瞪,一扫全楼,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缓声说:“哼,我看你们的胆子,俱被疤面人吓掉了,须知你家宋大爷可没把疤面人放在心上。”

  卫天麟心中暗怒,但他立即惊觉到目前不是时候。两个酒保对着丑汉,连连陪礼,点头应是。全楼在座的酒客,也俱被丑汉这句豪语惊得一愣,摸不清丑汉是何来路。丑汉又傲然沉声,说:“快给宋大爷再送两壶好酒来。”

  两个酒保猛地转身,昂头高呼:“地排,二号,好酒两壶……”

  厨内立有数人高声回应:“马上到……”接着,是厨内叮叮当当,一阵有节奏的锅铲敲击声。寂静的酒楼,一阵哗笑之后,又恢复了故有的阔论高谈。

  卫天麟看了丑汉那副滑稽相,心中怒火渐平,但他仍对丑汉非常注意。对面蓝衫少年,对丑汉似也特别留神。卫天麟摒除杂念,凝神一听,那青衣少女正轻声埋怨说:“憨哥,你酒后乱发狂言,爹知道了,又要关你半年。”

  丑汉憨哥一听,一阵憨笑,也轻声说:“有牛不在这些地方吹,到什么地方吹?”

  “吹牛也分人、时、地,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向疤面人挑战……”

  憨哥未等青衣少女说完,立即插嘴说:“芙苓妹,别怕。疤面人三次出现,俱在山中,谁知他住在哪个山峰,哪个洞,我不相信他是神,他会知道我在这里向他挑战?”

  “万一他要知道,突然来了呢?”

  “当然有我的芙苓妹去打呀。”

  被称为芙苓妹的青衣少女,粉脸突然一沉,琼鼻一哼,说:“哼,疤面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才不同他动手呢。”傻了,憨哥的两只大鹅卵眼,只眨个不停。卫天麟不禁心中笑了,听到丑汉的名字叫「憨哥」,便知道他是个大浑人。

  这时,五个酒保俱都手托碗盘,嘻笑颜开地向着卫天麟走来。五人在天麟桌上一阵忙碌,摆碗放盘,置杯斟酒,鸡鸭鱼肉,水陆杂陈,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摆满了一大桌。现在该是卫天麟傻了,看看面前摆满了一桌,有冷有热,无一不是可口之菜,谁能有此口福,吃完这些佳肴?

  酒保走后,卫天麟偷眼一看蓝衫少年,蓝衫少年正以欣赏他大饕的目光,望着他微笑。卫天麟低头举杯,一饮而尽,片刻之后,吃了个酒足饭饱。
  
   
  
  蓦地,当啷一声,由对面窗边传来。醉意已浓的卫天麟转首一看,竟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衣,相貌凶悍的胖大和尚,在离桌之时,顺手丢进酒碗一锭白银。胖大和尚昂首阔步目无余子,径自下楼而去。就在这时,对面蓝衫少年,倏然立起,双眉微挑,目射冷电,俯身望向窗外。

  卫天麟看了胖大和尚那种狂傲神色,也探身向窗外着去。这时,胖大和尚举步如飞,直奔河边,飞身纵上一只梭形小船,两只大袍袖向后一挥,梭船速度,快如离弦之箭。只见河中一道白色浪花,翻翻滚滚,船上和尚昂然而立,袍袖微挥。一阵波波的船击水响声,顺风飘来,接着,河上暴起一阵喊好喝彩声。

  这时,身侧蓝衫少年,似乎右袖轻轻一挥,鼻中并发出一声冷哼。天麟转首一看,心头不禁一跳,只见蓝衫少年,嘴含冷笑,两眼依然望着河心,但俊面上已没有一丝温文儒雅之气,竟充满了杀机。一阵烈马惊嘶,遥遥传来。

  卫天麟心头一震,再回头,只见遥远的对岸林边,暴起数道土龙。十数匹健马,风驰电掣,直奔和尚小船追去。烟尘滚滚,黄土飞扬,马嘶连声,蹄急如雨。眨眼之间,胖和尚的小船已消失在河湾之中,十数匹健马,已被弥天飞尘掩没,只隐约传来阵阵马嘶蹄奔声。

  卫天麟转首一看,蓝衫少年早已入座,俊面含笑,毫无怒意,一双晶亮眼睛,正盯着自己。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天麟微一拱手,和声问:“兄台可识得那凶僧?”

  蓝衫少年立即还礼,笑声反问:“兄台敢莫是初来此地,不知这凶僧的可恶之处。”这声音好美,好清脆。

  卫天麟觉得蓝衫少年,看来虽已二十多岁,但说起话来,仍有好重的童音。于是,又一拱手,笑声道:“是的,小弟今日方抵此镇,人地生疏,尚望兄台多赐指点。”

  蓝衫少年美目一亮,玉面顿现光彩,微微一笑,说:“兄台虽是初到,小弟也是昨日才来,此处非谈话之所,兄台酒饭既足,请至小弟房内一谈,便知凶僧厉害。”说着,起身离座,似乎特别有意与卫天麟攀谈似的。卫天麟一心要知道胖和尚的恶迹,便也立即起身招呼酒保。
  
  蓝衫少年一怔,急问:“兄台尚未定有房间?”

  天麟俊面微微一红,说:“小弟进镇,即上楼来,还未定有房间。”

  这时,早已跑来两个酒保,恭身立在一侧。蓝衫少年一指天麟桌上酒菜,对酒保们说:“这位公子的酒菜,一切记在我的帐上。”说着,又对另一酒保,说:“转告你们帐房,我昨日订的另一房间,即让给这位公子住了。”两个酒保连连恭声应是。

  天麟心地憨厚,立即慌了。心说:自己吃饭,怎好让别人出钱?蓝衫少年似乎已看出天麟的心意,微微一笑,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虽是初遇,今后即是知己,些许小事,兄台又何必放在心上。”说着,伸出春葱似的嫩手,做着肃客之势。

  天麟无奈,只得道谢,与蓝衫少年并肩下楼。下楼之际,天麟顺眼一瞟,那丑汉和青衣女子竟然不见了。蓝衫少年走在一侧,身上飘来丝丝幽香。卫天麟,仍是一味直向前走,对这飘来的丝丝幽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

  卫天麟与蓝衫少年,两人越过数道圆门、排房,即是一院中植有花卉矮竹,假山小池,宁静异常。蓝衫少年领天麟径自走进正中一间,即说:“兄台就住这一间吧。”天麟一看,漆几亮桌,锦被罗帐,壁悬字画,几置盆花,看来雅致已极。

  蓝衫少年微微一笑说:“出外当然不如在家,就请兄台委屈一二日吧。”

  天麟急说:“很好,很好。”心想:蓝衫少年必是出生豪富之家。

  两人分坐椅上,立有小僮送来香茗。蓝衫少年笑声说:“小弟李风,敢问兄台大名?”

  天麟和声说:“小弟卫天麟。”

  蓝衫少年俊面微微一红说:“你我今后已是知己,不必再存客套,我自信添长你几岁,我就称你麟弟弟吧。”

  天麟星目一亮,显得非常高兴地说:“我初入江湖,正感孤单,有你这位哥哥,再好没有了。”说着起身,躬身一揖,又说:“风哥在上,受小弟卫天麟一拜。”

  李风立即起身还礼,说:“麟弟不必多礼。”说着,两人重新入座,天麟问:“风哥,方才那胖大凶僧是何来路?”

  李风双眉微挑,略现愠色说:“这凶僧,在吉安、宜春、茶陵各地,做案极多。”

  天麟不解地问:“风哥,凶僧做了些什么案?”

  李风俊面微红,但瞬即消失,忿然说:“各地略具姿色的妇女,毁在凶僧手下者,已不下数十……”

  蓦地,李风两眼一望院中,倏然住口,停止不说了。天麟一看,院中立着一个劲装老者,白发短须,剑眉虎目,精光有神,一望而知是个内家高手。李风转首对天麟,说:“麟弟,愚兄现在失陪了,我住隔壁房间,有事可令小僮唤我。”说着,起身向房外走去。

  天麟立即相送,并笑声说:“风哥有事请忙,事毕我们再谈。”
  
  文静俊美的李风走后,一丝倦意立向天麟袭来。一夜来,狂风吹,暴雨打,几番惊险,半日奔波,使他一头倒在床上。但万千思潮,又—齐涌上心头,他的睡意顿时全消。银钗圣女和雪梅姑娘是遇害了?抑或是另迁他处了?蓉姊姊回没回峰?又见到那位慈眉善目的师太了没有?不知她这时怎样了?那天,黔道三恶为何追击那青衣少女,那青衣少女为何又在前面酒楼上出现?他又想到洞壁上那些恶人的脸谱,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到哪里去找这些嘴脸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卫天麟才阖目睡着了。可是不久之后,一丝轻微的嘤嘤女子泣声,飘进睡梦中天麟的耳里。天麟骤然一惊,倏然睁开两眼,室内灰暗,并未燃灯。看看窗外,墨蓝天空,银星闪闪,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细听哭声,竟是隔室发出。天麟想:隔室不是李风兄的住室吗?怎会有女子的泣声?继而一想,李风只说住隔室,但却没说是左,是右?

  “妈……不知他到底怎样了?”卫天麟倏然由床上坐起来,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隔室哭泣的女人,竟是兰娟姑娘。

  “怕什么?他一身兼具两个震惊武林人物的绝学,还怕两个一二流角色人物的合力出手吗?”不错,这正是珊珠女侠的声音。

  “妈,他具有哪两个人的绝学?”

  “一个是魔扇儒侠,另一个就是他的父亲腾龙剑客卫振清。”卫天麟听得出,珊珠女侠说到魔扇儒侠时,声调中充满了哀怨、忿恨。

  “妈,什么魔扇儒侠和腾龙剑客,我怎得从没听您以前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两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哼,这两人都不是好人。”卫天麟倏然由床上立起来,又听珊珠女侠轻轻一叹,说:“不,他们都是好人,只是太寡情,太负心了。”

  “妈,您为什么哭了?”这时,已传来隔室珊珠女侠的啜泣声。

  “妈,不要哭了,我以后遇见这两个人,一定杀了他们为妈消恨。”

  “不,不,”珊珠女侠似乎哭得更痛心了,“娟儿,魔扇儒侠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什么?”是娟姑娘的惊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天麟屏息凝神,他要细心听听父亲与这位魔扇儒侠叔叔的一段纠缠不清的恋爱故事。又听珊珠女侠轻轻一叹说:“娟儿,睡吧,以后我会告诉你,但你必须记住,东海神君那恶魔不是你的父亲。”
  
   
  
  卫天麟现在已经确定无疑了,隔壁就是他的师母和师妹,但此时夜深,他想待明天去见她们,何况他还没弄明白「珊珠女侠」又怎么会与「东海神君」扯上关系?蓦地,一丝衣袂带风声,由窗外飘来。卫天麟心头一震,根据这丝风声,这人轻功造诣极深,莫非是那凶僧有意珊珠女侠母女,前来做那坏事?
  
  于是,立即戴上面具,脱下公子衫,穿上那件既宽且肥的黑衣,飘身来至窗前。探头一看,院内静悄悄的,两侧厢房,俱已闭门熄灯。脚下轻轻一点,飘身掠出室外。夜空高悬,寒星罗布,爽风徐徐,清凉似水。天麟微一长身,已登上屋面,四面一看,哪有凶僧的影子?

  他蓦然纵上一座小楼,立即发现前面一道黑影,身法矫捷,快如离弦之箭,直向镇外河岸驰去。卫天麟一想,正是凶僧所去的方向,莫非是凶僧的同路人?于是,右袖一拂,疾向那道黑影追去。为了免被那人发现,不敢尽展轻功,始终保持相当距离。不错,前面黑影,果是向着白日凶僧消失的河湾处飞去。

  追至河湾,前面忽现出一片黑黝黝的丛林,占地极广,一望无垠。前面黑影,脚下骤然加快,疾如电闪,直奔丛林。卫天麟冷冷一笑,身形如烟,恰似一阵清风,紧紧追了过去。穿进树林,林内漆黑,黑影顿时不见。天麟心下一急,腾身飞上树梢,定睛一看,远处枝叶中,隐隐现出三道殿脊,殿后有一高阁,阁上仍有烛光。

  天麟立展绝世轻功驭气凌云脚踏树枝,直向寺院飞去。眨眼之间,已至寺前,红墙高大,寺殿巍峨,一片寂然,只有殿后高阁上,似有人声。天麟正待扑向寺后高阁,蓦觉身后风声飒然,回头一看。  但见适才那条黑影,正由身后林中飞驰而来。

  天麟隐身树上,细看那条黑影,心头不禁一震,几乎叫出声来,他确没想到,飞来黑影竟是蓝衫少年李风。 这时的李风,依然蓝衫儒巾,衣袂飘飘,仅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由李风这身装束来看,他不但是个武功深绝的高手,也是一个素性高傲的人物。

  卫天麟虽不解李风为何只身前来,但也不敢出声相问,只有见机相助,为他把风。李风来至寺前,上身微动,已纵上墙头,身形一闪,已飞上大殿,再一纵身,已至二殿屋脊上。卫天麟立时紧跟,待跃至后殿殿脊上,李风已飞上那座巍峨的崇阁,心中不禁暗赞李风轻功精湛,并不逊自己多少。

  李风飞上祟阁,轻如狸猫,快如巧燕,这时,他已侧身窗前,正向阁内窥视。蓦地,一声轻微冷哼,破空传来。同时,阁中灯光,骤然全熄。卫天麟心中一惊,暗叫「不好」,再看李风,已隐身暗影中。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什么人?”

  喝声未落,人影一闪,已由阁楼窜内纵出一人,一举手,数点寒星,宛如电掣,直奔侧殿殿脊暗影处射去。卫天麟见那发射暗器之人,竟是一个骨瘦嶙峋,身材细长的僧人,两眼精光湛湛地注视着侧殿殿脊暗影处。蓦地,寒星落处,寂静无声,由暗影中立起一人,放开破锣似的嗓子,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卫天麟不禁一愣,想不到那暗影中真有人,而且是白日酒楼上面看到的那位大头圆眼的丑汉。这时,天麟才看清丑汉身高不足五尺,其腹圆胖如鼓。但那青衣少女呢?笑声中,人影一闪,丑汉竟然落在院中。瘦长僧人一看丑汉,鼻中冷哼一声,但心里却极有数,就凭刚才无声无息,接去自己的数粒亮银珠,足见丑汉倒也不可轻视。于是,冷冷一笑,飘身飞下阁楼。

  瘦长僧人微哼一声,沉声问:“你这丑鬼……”

  丑汉憨哥大喝一声。说:“闭嘴,我是丑鬼,难道我比疤面人还丑吗?”

  瘦长僧人全身微微一震,立即怒声问:“你就是疤面人?”

  丑汉极神气地一晃大脑袋,说:“我不是疤面人,我叫宋大憨,但我告诉你,疤面人已经来了,他正在暗中保护我。”

  卫天麟听得心头一震,觉得这丑汉宋大憨,武功果然不凡,天麟自信藏身之处,极为隐秘,但仍没有脱过憨哥一双大眼。继而一想,莫非他在吓人?再看瘦长僧人,仰首向着每个黑暗处,正盲目搜寻着,眼神闪烁,暗含惶惧。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问:“法清师弟,你在同谁谈话?”话声未落,后殿拐角处,已走出一个中等肥胖身材的和尚,手中持着一柄短铲,直向瘦长和尚法清走来。

  宋大憨俨如来寺香客,嘿嘿一笑,说;“是在同我谈话,你如愿意,也不妨过来参加聊聊。”

  法清对持短铲的僧人说:“静清师兄,现在轮我值夜,不想竟突然来了这丑汉,并言疤面人也已来寺,正隐身暗处。”静清微噢一声,浓眉—竖,两眼微睁,手横短铲,也向暗中找寻。

  宋大憨冷冷一笑,说:“你们不会找到疤面人,只要你们动我一根汗毛,他便会出来要你们的命。”

  法清遇事谨慎,似乎不敢贸然下手,一想,半夜突来这一丑汉,绝对事出有因。静清性情暴戾,哪管这许多,加之自己又是师兄,更是无所顾忌,一看四下并无疤面人的影子,立即怒喝一声,说:“我就先劈了你,看疤面人又待怎的?”说着,铲交左手,右臂一圈,呼地一掌,闪电劈出。一股刚猛掌风,直奔宋大憨的鼓鼓肚皮。

  憨哥哈哈一笑,漫不经心地右掌已然迎出。轰然一响,蹬蹬连声,静清身形摇晃,竟被震退两步。憨哥又是哈哈一笑,鹅卵眼一瞪,一咧大嘴,说:“你不是我的敌手,你伤不了我。”

  法清一声暴喝:“再接我一掌试试。”喝声中,掠身而出,急上两步,两臂一圈,双掌同时推出。一阵惊涛骇浪般的狂飙,向着宋大憨滚滚击至。

  宋大憨看来浑傻,实际可能较常人尤要聪明,这时,大眼一翻,神色凝重,一声暴喝:“我就试试你的。”的字尚未出口,一股排山劲力,已由两掌推出。轰隆一声大响,法清一声闷哼,身形踉跄,一连退后数个大步,面色微变,冷汗倏流,想是受伤不轻。

  宋大憨肩头连晃,又是一声破锣似的大笑,说:“哈哈,你比你师兄更稀松。”

  倏然,一团如伞黑影,挟着呼呼惊风,突由侧殿殿角处,临空飞来,直向宋大憨当头砸下,势如泰山压顶,触目惊心。丑汉憨哥似乎也极识货,两只短脚一蹦,横跃丈二。就在他刚刚双脚落地之际,一声暴喝:“有种别跑……”暴喝声中,人影闪动,静法一挥短铲,幻起一轮铲影,直向宋大憨连肩带背扫来。

  天麟一看大惊,正待飞身抢救,一声娇叱:“秃贼找死……”一道娇小人影,挟着耀眼白虹,由后殿檐下,声起人至,当的一声,火星四射,静法的短铲,已被青衣少女的长剑封开。同时,地上轰隆一声震天大响,沙石四射,地动树摇,殿瓦震动,积尘纷落。

  天麟细看地上,那挟着惊风由空中落下来的黑影,竟是一个近百斤重的铁木鱼,这时,已深深嵌入地中。丑汉宋大憨侧目一看,也不觉吓得面色一变。一阵哈哈狂笑,由侧殿石阶上响起,声震殿瓦,历久嗡然。天麟早已看到一个矮胖和尚,浓眉大眼,四方口,一脸的横肉,一双铜铃眼,凶光闪射,直盯在青衣少女芙苓姑娘的粉脸上。和尚身后,尚跟着三个手持一式短铲的恶僧,直向院中走来。

  静清、法清立即行礼,同声道:“给悟凡师叔请安。”铁木鱼悟凡,神态傲然,微一颔首,伸臂将嵌入地中的铁木鱼拉了出来,微一触地,铮然有声,铁木鱼上的尘土尽落。

  于是,两眼望着丑汉憨哥和芙苓姑娘,嘿一嘿阵冷笑,说:“你这两个娃儿,竟敢夜入静安寺佛家清修之地,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芙苓姑娘也冷哼一声道:“佛家清修之地,却住了些人面禽兽。”

  悟凡勃然大怒,转首身后,大喝一声,说:“还不与我拿下。”喝声未毕,人影闪动,静清当先手舞短铲,直奔苓姑娘扑来。

  其余三个持铲恶僧,抡起如幻铲影,分扑丑汉宋大憨和苓姑娘。宋大憨哈哈一笑,也不答话,右手腰间一抖,哗啦一声,一只尖头亮银索子鞭,应手而起,迎空一挥,呼的一声,直向静法当头砸下。芙苓姑娘一声娇叱,振腕吐剑,一招「分柳摘花」,长剑分袭扑来二僧。

  四僧四铲,飞舞生风,招势凌厉,奇诡惊人。芙苓姑娘剑招精绝,寒光万道,人同掠燕,剑似银蛇。丑汉憨哥,嘻嘻哈哈,边打边骂,一根亮银索子鞭,舞得出神入化,乘虚蹈隙,步步紧逼。悟凡立在场外,两眼看得清楚,四个劣徒决不是对方两人敌手。于是,暴喝一声:“还不与我退下……”暴喝声中,右腕微一用力,近百斤的铁木鱼,已挽在胸前。

  四僧各将手中短铲一紧,舞起一团光幕,大喝一声,同时暴退。就在这时,悟凡将铁木鱼抡起一片弧光,挟着一阵惊风,直向宋大憨临空砸下。铁木鱼重约百斤,这一临空下劈,何止千钧,周围数丈,全在木鱼笼罩之内,声势之厉,触目惊心。宋大憨上身一旋,避开木鱼,右手亮银鞭,顺势抖出,直点悟凡玄机穴。

  悟凡哈哈一笑,大声说:“让佛爷先超渡了你。”说着,右腕一斜,下劈木鱼,变砸为劈,快如电闪,已至宋大憨的后脑。

  卫天麟心中一急,暗呼不好。就在这时,一声清叱,一声娇呼,两条人影,两道剑光,快如电光石火,一齐攻向悟凡空中的木鱼。天麟定睛一看,清叱之人,正是李风。李风身法之快,宛如一缕蓝烟,手中长剑,抖起万点银花,直点木鱼。

  芙苓姑娘出击为辅,救人第一,剑仅虚点,伸手将憨哥带出圈外。一阵铿锵之声,剑光乱颤,火星四射,百斤木鱼,竟被李风的长剑封开了。悟凡大吃一惊,嗥叫一声,闪身暴退,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蓝衫少年,手横长剑,气度不凡。于是,哈哈一笑说:“好小子们,今晚前来送死的倒真不少。”

  李风剑眉微扬,嘴含冷笑,缓声道:“在下是前来杀人,不是前来送死。”

  悟凡凶眼一瞪,怒声喝问:“你前来杀谁?”

  李风冷冷一笑说:“这个寺院的僧人,我都要杀。”暗处的卫天麟听得全身一战,心说:这大一座寺院,上下僧人怕不近百,难道无一好人,况且如此多人,你一人如何杀法?

  这时,悟凡气得两眼圆睁,浑身直抖,嘴唇颤动,已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数声暴喝,人影闪动,静法四僧,各舞短铲,直向李风飞扑过来。四僧铲势,迅若急风骤雨,力道雄浑,招式沉实,有快有缓,配合无间,勇猛异常。

  李风纵声一笑,闪身进入如山铲影之中。卫天麟看得一凛,暗赞李风武功高绝,只是想不起武林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后起的俊彦。尤其这人,轻功、步法、剑术、身手,俱皆不凡,不知是何门派,师父是谁?心念间,蓦闻李风在铲影中说:“铁木鱼看清,现在我就开始杀给你看。”看字方落,银虹如电一闪。

  一声凄厉惨叫,铲飞人倒,一个恶僧,滚身一丈以外,鲜血狂吐,两腿乱蹬,眨眼不动了。紧接着,光华大盛,耀眼生辉,当的一声,一柄短铲,直飞半空。哧的一声,鲜血四溅,五脏横飞。一个恶僧,又被李风剑劈两截。

  李风大喝一声:“铁木鱼,你还不出手吗?”说话之间,剑势一变,千万银锋,幻成一轮光影。喳喳两响,惊叫连声,剑光过处,血如喷泉,人头射空。接着,蓝影一闪,光华骤敛,李风飘身丈外,傲然横剑而立。扑通两声,手舞断铲的两个无头恶僧,始仰身栽倒地上。

  立在一旁的丑汉宋大憨,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白日酒楼上的俊美少年,竟然手起剑落,三招不到,连杀四个恶僧。隐身暗处的卫天麟,虽也看得心头一凛,但他深信,李风嫉恶如仇之心,毫不逊于自己,李风敢如此放手大杀,事先必已摸清这些恶僧的底细。

  悟凡厉喝一声,暴怒如狂,手中百斤木鱼,疾舞如飞,绕起数道光幕,直向李风滚去。李风一声冷笑说:“悟凡,你可知你也是这寺中之人?”说着,身形一旋,已闪开悟凡这凌厉的一击。

  悟凡厉声说:“废话少说,谁强谁存,谁弱谁死。”

  李风朗声应好,手中长剑,一阵疾舞,寒光飞绕,剑气纵横,宛似一条游龙。悟凡心存拚命,暴叱不断,怒喝连声,将手中百斤铁木鱼,舞得风雨不透。卫天麟已清楚看出,李风、悟凡,已在各出绝学求胜,悟凡看来武功造诣虽也十分精深,但逢到李风这等身手之人,时间一长,必被击败无疑。

  果然,李风一声娇叱,剑势倏变,万千银花,急若骤雨,身形忽前忽后,飘忽难测。悟凡勉强接了几招,已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倏然,一声如若洪钟的佛号,由最后殿内传来,声震夜空,入耳嗡然。悟凡全力急攻两招,借机跃出圈外。

  李风衣袂飘处,横跃两丈,冷冷一笑,说:“把你那颗秃头,在你肩上,就暂寄片刻吧。”说着,一双俊眸,神威凌凌,转首望去。

  只见后殿阶上,立着两僧一尼。中立者,身穿大红袈裟,体材修长,寿眉慈目,满面红光,看来倒是一个得道高僧。左侧,正是日间所见的胖大凶僧,一双色眼,早盯在芙苓姑娘的粉脸上,对倒在地下血泊中的四僧,看来似乎无动于衷。右侧立着的,竟是一个花信年华,僧袍绶带,白袜履鞋,背插宝剑,状甚端静的中年尼姑。

  李风看罢三人,知中立者,即是本寺方丈悟非,老和尚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故对他的两个师弟在外胡为,一直不知。凶僧悟色,师弟悟凡,俱好女色,贪恋酒肉,两人一直蒙蔽这位方丈师兄。中年尼姑,即是三僧的师妹悟净,终日在寺念佛,甚少过问寺外之事。

  隐身暗处的卫天麟,虽不识得几人,但看情势,这三人必是寺中地位极高之人。悟非老和尚与悟色、悟净,缓步来至院中,看了地下血泊中的四个尸体一眼,老和尚立即低声宣了一声佛号。于是,望着李风与宋大憨兄妹,冷冷地问:“三位施主,何故深夜驾临寒寺,剑劈本寺弟子,又是为着何事?”说话之间,两道闪闪冷电,在李风三人脸上闪来闪去。

  宋大憨还未待李风答话,他先说了。只见他大脑袋一晃,一指方丈悟非,扯开破锣嗓子说:“老和尚,看你满面红光,慈眉善目,一定不是一个喜欢女人的和尚……”

  芙苓姑娘,粉脸一红,立即轻呸一声,说:“站远些,哪个要你在此多讲。”

  老和尚听了宋大憨的话,立即低声宜了声佛号,连说:“罪过,罪过。”

  中年尼姑,也低垂双目,嘴唇颤动,不知说些什么?但暗影中的天麟,却忍不住笑了。凶僧悟色,厉喝一声,说:“哪来的丑小子,来此清静佛地,竟敢口出秽言……”

  宋大憨未待凶僧说完,急上一步,大眼一翻,也厉声说:“你这凶僧,倒会装腔作势,今天宋大爷前来,就是要取你的狗命,为失节的无数妇女报仇、雪恨。”

  凶僧悟色一声暴喝:“小子找死,竟敢血口喷人。”说着,骤然一掌,闪电劈出。

  宋大憨未料凶僧如此火急,要想出手,已是不及,但仍大喝一声,双掌连忙迎出。砰然一声大响,宋大憨的身形宛如滚球,骨碌碌直向一丈以外滚去。李风大惊,飘身过去相救,悟非也大喝一声,斥责悟色莽撞。宋大憨一龇牙,一摇头,倏然一纵,立身而起。李风不觉一愣,心说:这人莫非有横练功夫?转眼去看苓姑娘,并没有来救憨哥,仍立原地。
  
  宋大憨一摇三晃,早又走到原处,一指凶僧,厉声说:“凶僧,这些天来,你在各地,一共害了多少妇女,当着你们方丈老和尚的面,不妨实说出来。”凶僧悟色暴怒如狂,虽知大憨身怀横练功夫,但仍厉喝一声,双掌猛力推出。

  李风怒喝一声说:“凶僧死在眼前,尚敢如此卖狂。”说话之间,急上两步,越过大憨,右掌闪电劈出。

  两道狂飙,骤然相接,砰然一声大响,衣袂飘动,劲风激荡,两人俱都双肩微晃,脚下却纹风未动。旁观人看得清楚,实际功力,悟色要比李风技差一筹。老和尚悟非,满面怒容,寿眉带煞,立即沉声说:“施主三人,深夜入寺,仗剑杀人,欺老衲等太甚……”

  李风未待老和尚说完,厉喝一声说:“悟非大师,你只知念经参佛,却不知约束自己的两个师弟,你可知道,悟色、悟凡终日酒肉,夜寻妇女,你已有失察之罪,怎可再斥我等杀人?”

  悟非面色苍白,寿眉轩动,全身已有些颤抖,老和尚看了悟色、悟凡两人一眼,但仍对李风沉声说:“施主须知出家人最重清誉,你等贸然前来,只持一面之词,令老衲实难相信。”

  数声暴喝,人影闪动,悟色、悟凡双双来至李风面前,两僧俱都浓眉竖立,一双凶睛,绿光闪闪,恨不得一口将李风吃进肚里,方消心头之恨。悟色咬牙切齿,面带狰狞,恨声说:“小子,今夜佛爷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悟凡挽着铁木鱼,手横长剑,功贯右臂,气透剑身,傲然而立,根本没把两个凶僧放进眼里。正在这时,一阵嘿嘿冷笑,破空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浑沉而富威力的低喝:“你这两个秃贼,快快退回原处,否则,我阴阳子母梭,立即要你血溅当地。”「阴阳子母梭」五字,一入在场四僧一尼之耳,俱都惊得全身一战。

  隐身暗处的卫天麟,这时心头也是一震,他全神贯注场中,阴阳子母梭何时立在后殿殿脊上,他竟不知。只见阴阳子母梭静静立在殿上,白发苍苍,短须如银,双手各控一只银光闪闪的梭形之物,两眼冷冷地注视院中。卫天麟细看之下,不禁一愣,心说,这阴阳子母梭,不正是日间在院中等侯李风的那个老者吗?

  心念未毕,只听老和尚悟非哈哈一笑,说:“失迎,失迎,想不到名满江湖的子母梭,赫赫有名的蓝凤帮的内三堂李堂主,今夜也竟肯驾临寒寺。”

  又听悟色怒声喝问:“子母梭,我们静安寺与你们蓝凤帮,一向相安无事,今夜你李堂主手控银梭,满面杀气,突然越墙入寺,用意何在?”

  子母梭嘿嘿一阵冷笑,仍缓声道:“这要问你与悟凡两人了。”悟色、悟凡两人心头一震,同时全身微微一战。

  一直立在那里的中年尼姑,两眼静静望了老和尚悟非一眼,似乎在说,外间所传两位师兄的恶迹,可能不虚了。老和尚悟非,轻轻一叹,高声宜了一声佛号,朗声说:“李堂主既是有为而来,就请下来一谈吧。”悟非老和尚的话刚落,李堂主正待飘身飞落之际。

  倏然,一声倏扬长啸,划空传来。立在一角,战战兢兢的法清,立即走至悟非面前,一躬身,轻声说:“启禀方丈师伯,可能是疤面人来了。”

  悟非两眼冷电一闪,面上立即掠过一丝惶急神色。啸声未落,衣袂生风,只见两条人影,快速绝伦,并肩驰来。卫天麟听了双方对话,已断定李风也是蓝凤帮的人,如今来了两道人影,想必也是蓝凤帮的高手。果然不错,只见飞来两人,尚在十数丈外,即举手呼问:“前面可是李堂主。”

  阴阳子母梭呵呵一笑,立即一抱拳,说:“正是小弟,费兄王兄,来得正巧。”

  李沛然的话声未落,飞来两人已停身面前。卫天麟定睛细看,来人俱都身穿长衫,满面英气。一穿黄衫,头戴儒巾,年约三十余岁,一双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朗星,闪闪有神,手中一柄乌光发亮的折扇,不断开合,沙沙有声。一穿黑衫,年约五旬,花白胡须,飘散胸前,手持一双短戟,精神抖擞,气势不凡,望之生威。

  卫天麟看得心中一惊,难怪蓝凤帮能够崛起江湖,仅李风几人已可窥见一斑,蓝凤帮内,必然能人辈出,藏龙卧虎,帮主蓝天丽凤,当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回忆半年前与蓝凤帮结下的那段过节,对今后自己行事,多少是一阻碍,虽有李风相识,但自己却是两重身份。

  只见中年黄衫人,对子母梭问:“沛然兄,帮主可有意外?”

  子母棱望着手持折扇的黄衫人,神秘一笑,说:“帮主一身绝世武功,试想眼下几个秃头,即使联手围攻,也未必是帮主的敌手。”

  蓦闻院中暴起一阵哈哈大笑,天麟放眼一看,正是方丈悟非。老和尚悟非倏然大笑,仰面朗声说:“今夜贵帮内三堂三大堂主,同时驾到寒寺,老衲倍觉荣幸,就请三位,还有何人,一并请出,入寺待茶,任何事端,老衲俱都担起。”

  这时三僧一尼,俱都全神对付蓝凤帮的三大堂主,早已不把李风、憨哥和苓姑娘放在心上。蓦见李风微一仰面,对着殿脊上三人,微微一笑,说:“既是老禅师有请,你们三人就下来吧。”

  子母梭三人立即恭声应是,飘身落在院中,急行数步,走至李风面前,同时一躬身,说:“卑职来迟,恭请帮主治罪。”

  卫天麟心头一阵狂跳,想不到他的风哥哥,就是威震武林,敢与九大门派分庭抗礼的蓝凤帮的帮主——蓝天丽凤。再看悟非,面色凝重,悟色、悟凡已是紧闭双嘴,冷汗直流了。只见蓝天丽凤化身的李风,衣袖微拂,说:“三位堂主不必多礼,今夜之事,必须秉公处置,为无数被害妇女伸冤。”

  子母梭三人恭声应是,同时抬头,六道凌厉眼神,直盯悟色、悟凡。老和尚悟非,面色凝重,朗声说:“蓝凤帮主驾临,未曾迎迓,尚请恕罪。”

  说着一顿,两眼冷电,精光闪射,直扫各处暗影,又沉声说:“老衲已请蓝凤帮主和三位堂主入客室待茶,如尚有贵帮弟兄,隐身暗处,就烦蓝凤帮主,一并请出吧。”

  蓝天丽凤一望子母梭三人,不解地问:“还有帮中弟兄暗伏寺中吗?”

  子母梭立即躬身说:“启禀帮主,没有了。”

  一阵急促步声,法清越众而出,一指宋大憨,说:“这位施主说,疤面人已经来寺,现在隐身暗中。”此话一出,全场震惊,顿时寂静下来,所有目光俱都集中在憨哥脸上。宋大憨傻了,一张大嘴,紧紧下弯,一双鹅卵眼,连翻几翻。苓姑娘深知自己哥哥的毛病,急上一步,正待说什么。
  
   
    
  倏然,—声震撼夜空的哈哈狂笑,骤然响起。笑声凄厉刺耳,令人胆战心惊。院中众人,循声望去,俱都惊得面色大变,同时一声惊啊。一个宽大黑影,高立殿脊之上,两手撑天,仰面狂笑。疤面人真的来了,院中所有之人,俱都瞪目张口,望着殿脊上的宽大黑影发愣。

  半晌,疤面人倏敛狂笑,两眼如电,一直注视着院中诸人。一声尖叫,数声惊啊。即使是武功高绝的蓝天丽凤,修为深厚的老和尚悟非,看了疤面人星辉照耀下的那张丑脸,也不禁惊得身不由主地退了半步。苓姑娘虽觉疤面人那张丑脸可怕,但她仍愿意看,因为,疤面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宋大憨可真傻了,想到白日酒楼,曾公然向疤面人挑战,两只小腿已忍不住有些直打哆嗦。他以为疤面人隐身暗中,仅是一句戏言,做梦也没想到,疤面人竟真的来了。一声暴喝:“疤面人,试试我的飞梭如何?”喝声未毕,子母梭李沛然,右腕一扬,抖手打出一梭。

  苓姑娘芳心大惊,疾呼一声:“不要……”呼声中,出手如电,疾扣子母梭的右腕。

  但是,迟了。只见出手飞梭,锐风呼啸,一道寒光,捷逾闪电,直向殿脊上的疤面人射去。子母飞梭,著名暗器,李沛然以此成名,百发百中,独步武林,今日一见,端的声势惊人。疤面人纵声一笑,出掌如电,斜向飞来的银梭劈去。

  李沛然一见,哈哈一笑,说:“疤面人,你是找死。”李沛然的话声未落,疤面人的手掌已将银梭劈中。

  砰的一响,银梭直向横里飞去。嗡然一声,一只小梭,直向疤面人的面门射来,其快如电,一闪即至。疤面人心头一凛,知是子梭已被震出,脚下一错,身形电闪,伸臂抄在手中。于是,一声暴喝:“还给你这些破铜烂铁……”喝声未毕,右手顺势一抖。

  一道耀眼银光,快如电掣,直向子母梭李沛然射去。李沛然骤然大惊,闪身横飘一丈。叭,火星四射,石屑飞扬。那只小型银梭,已深深没入地中。在这时,轰隆一声大响,被疤面人震飞的银梭,已击在侧殿瓦面上。顿时,瓦片横飞,烟尘飞扬,哗啦连声,火星四射。

  院中诸人俱都看得心头大震,想不到震飞的银梭,余力仍然如此惊人,子母梭威势之厉,所传果然不虚。就在众人心惊之际,疤面人已飘身落在院中,傲然立身三丈以外。悟非老和尚,立即宣了一声佛号,朗声说:“疤面人,阁下是与丽凤帮主同道而来,还是专为暗中保护这位施主而来?”说着,老和尚伸手指了指呆立一旁的宋大憨。

  疤面人毫不犹豫地朗声说:“我虽与丽凤帮主同道而来,但是暗中却在保护你说的那位施主。”

  众人听得一愣,所有目光又都集中在宋大憨身上,即是聪明的苓姑娘,也弄得糊里糊涂,不知哥哥何时与疤面人攀上了交情。宋大憨干咳一声,昂头挺胸,大鹅卵眼,一直望着夜空,看来神气极了。悟非老和尚又对疤面人,说:“阁下既来寒寺,就请与丽凤帮主一同入室待茶罢。”

  疤面人嘿嘿一阵冷笑,阴恻恻地说:“老禅师不必了,须知我疤面人,平素从不现身,现身则必杀人。”

  人影一闪,暴喝一声:“好狂妄的疤面人,我冀察无敌费庭法,倒要试试你有何惊人本领。”喝声中,黑衫持戟老者,飞身纵了出来。

  蓝天丽凤立即轻喝一声:“费堂主回来。

  冀察无敌费庭法,疾刹冲势,立顿身形,转身恭声问:“帮主可是喊的卑职?”蓝天丽凤微一颔首,并未回答。

  费庭法手横短戟,狠狠看了疤面人一眼,一声不吭,又走了回去。疤面人望着蓝天丽凤,面部毫无表情地冷冷说:“你不愧身为一帮之主,遇事果然精明,否则,这时你已失了一员得力助手。”

  蓝天丽凤面色一变,也冷冷地说:“疤面人,你与本帮过去那段粱子,今夜时地皆不适宜解决,过些时日,本帮主另觅场所,再行通知你。”

  疤面人嘿嘿一笑说:“很好,很好,我想你的总坛大荆山最适宜不过,不必再觅其他场地了,一两月内,我必亲自赶往大荆山,了此过节。”

  冀察无敌费庭法大声喝问:“疤面人,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可不能反悔。”

  疤面人轻蔑地哈哈一笑,说:“你们自认总坛警卫森严,机关密布,不亚于龙潭虎穴,但在我疤面人看来,进出自如,像入无人之境。”此话一出,子母梭三人面色同时大变,彼此互望一眼,又直瞪在疤面人的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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