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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望着半兽人足以粉碎岩石的巨手,程宗扬已经避无可避。一股惧意从心底升
起,瞬间袭遍全身。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然,一只白美的手掌从他身侧伸出,仿佛捻着一朵含露的玉兰,轻柔地迎
向半兽人巨大的手掌。

  就在双掌接触的刹那,那只白美的手掌拇指与中指轻扣,尾指微微翘起,掌
心的空气传来一阵波动,隐约间,一只太极的图案脱掌而出,接着微微一红,瞬
间就化为一团烈火。

  半兽人嚎叫着向后跌倒,庞大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烈火吞噬,成为一只巨大的
火球。

  法术!程宗扬心里蹦出这个名词。这个时空竟然还存在有传说中的法术!

  他无比敬畏地朝身后看去,一张姣丽的面孔映入眼中。那女子大约三十余岁
年纪,长发挽成云髻,戴着一只洁白的玉冠,精致的面孔如白玉般莹润,没有丝
毫皱纹,她眉眼极美,神情却冷淡无比,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穿着一袭
淡青色的轻袍,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只在洁白的衣襟上用墨笔写了两行纤
细的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受伤的女骑手已经叫了起来,“卓师叔!”

  姓卓的女子冷哼一声,收回修长的玉指,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昂首挺胸,对
那些半兽人视若无睹。她的佩剑吸引了程宗扬的目光,与二十一世纪那些工业化
批量生产的劣质剑不同,那柄剑鞘为银白,上面有天然生成的凤羽纹,阳光下光
华流溢,翩然若飞。

  一个温和的男声缓缓道:“霜儿莫怕,我太乙真宗在此,断不会让你受半点
损伤。”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十余人,其中三名男子留着长须,与那名女子一样
穿着淡青色的袍服,头上戴着玉冠。其余一些人服饰为黑白两色,有男有女,年
纪长幼不一,看他们恭敬的态度,像是那几人的弟子。

  说话的那人年纪最长,长髯及胸,神态从容。在他旁边,一名气宇轩昂的男
子踏前一步,剑眉扬起,寒声道:“兽蛮丑类!尔等还未死绝么!”

  不待师长吩咐,十余名太乙真宗弟子已经各自擎出长剑,分别占据方位,隐
隐成围攻之势。兽蛮武士巨大的鼻翼翕张着,恶恨恨盯着面前可憎的人类。

  那男子握住腰间的剑柄,凌厉的杀气陡然发出,还未出手便令人为之气夺。

  卓姓美妇赤手施出烈火的一刻,那些兽蛮勇士已经知道自己走到生命尽头。

  “古格尔!”

  一名兽蛮人发出乞求地吼声。

  “古格尔!”

  所有残存的兽蛮武士都在呼喊。

  古格尔目光从同族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宽阔的胸膛猛然隆起,从胸腔中发出
一声沉闷的吼声,他雄壮的骨骼发出一阵刺耳的“格格”声,肌肉扭曲着膨胀起
来,撑碎了身上的兽皮,虬曲的长发化为浓密的鬃毛,手指生出锋利的尖爪,肩
部张开,就在众人面前,化为一头雄狮。

  古格尔一抖鬃毛,四肢撑住地面,猛然跃起,怒吼着从两名太乙真宗弟子之
间闯出。那两名弟子旋转着朝两边倒下,胸腹间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气宇轩昂的男子一拍剑鞘,长剑脱鞘而出,带着一股狂飙卷向场中的兽蛮武
士。其余的弟子也各自挺剑上前,展开攻势。

  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野兽,比魔术更精彩,程宗扬正看得目瞪口呆,最初开
口那位长者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你很好。不错不错。”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位多半和那些兽蛮人一样,只看到自己奋不
顾身挡在那个叫霜儿的女骑手身前,甚至还被击飞的一幕。这是一个误会,但程
宗扬并不打算解释。

  女骑手脸上的羞怒一闪而过,总是女孩家害羞,没有揭穿他当时的嘴脸。

  此时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已经迎上去,与兽蛮人战成一团。他们身法快捷,
剑光如雪,还不时有形形色色的法术配合。尤其是那名长须男子,他手中的长剑
光芒流转不定,招式迅捷如风,转眼就有两名半兽人溅血扑地。

  鲜血飞溅的同时,程宗扬头侧又是一痛。这会儿他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头一
痛,多半就是有人死了。果然,一名兽蛮武士已经被利剑穿透心脏。程宗扬索性
坐下来,闭上眼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一共痛了十七次。除了十二
名半兽人,还有五名太乙真宗的弟子丧生。

  剩余的兽蛮武士没有一人逃生,他们在绝对的劣势下拼死血战,最终被全部
歼灭。看着那些兽蛮武士轰然倒地的巨大身影,程宗扬一边头痛欲裂,一边又隐
隐地心生戚然。这些兽蛮人明知取胜无望,却没有一个人退却。也许,他们也是
为了在这片草原上生存,才与人类生死相搏吧。

  一名太乙真宗弟子检查过场中尸首,然后向那名头戴玉冠的长须老者躬身施
礼道:“禀教御,所有兽蛮人均已歼灭。我方五人殉身。弟子已命人收取骨骸,
携带回乡。”

  长须老者叹息道:“之峰,尔仍不悟么?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
其死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人生百年,随大化而俱往,生时安
生,死时安死,葬之北野即可,何苦迁播?”

  太乙真宗弟子凛然道:“弟子知道了。”

  那名老者回过首来,朝程宗扬拱了拱手,“太乙真宗蔺采泉,不知阁下尊姓
大名?”

  “程,程宗扬。”

  程宗扬捧着头,勉强站了起来。身体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从里向外膨胀起
来,让他感觉很难受。

  “小兄弟是一个人吗?”

  想到段强,程宗扬心头不禁抽动了一下,“还有一个同伴。不过被半兽人杀
死了。”

  “半兽人?哦,小兄弟是指这些兽蛮人吧?”

  蔺采泉说完,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间目露讶色。

  一队秦军轻骑越过山丘,看到负伤的女骑手,立刻围拥过来。

  “月霜小姐,师帅有令,请即刻回营。”

  月双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教内的蔺、商、夙、卓四位教御都来了,你们赶
快回去禀报。我和教御们一同回去。”

  太乙真宗名头显然不小,那些百战沙场的军士也下马行礼,一边派人卫护,
一边命人回去禀报。

  那位姓卓的美妇与女骑手低声说着话,然后责备起她来,“你旧伤未愈,实
力不能完整发挥,怎么能自己偷跑出来?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可怎生得了!”

  小美女虽然身体虚弱,仍不服气地说道:“我也一样在军中,为什么不让我
上战场?师帅说,人终有一死,或如星汉经天,或如草木一秋。这次出塞,死生
都置之度外。”

  美妇道:“掌教真人是这样说的?”

  女骑手点了点头。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蔺采泉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见过掌教。”

  说着他扭过头,“小兄弟,你也来吧。”

  程宗扬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他们说的师帅、掌教是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
什么来头。他这会儿毫无选择的余地,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对一切都一无所
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不过看起来跟着这些人,似乎不是很吃亏的样子。

  程宗扬定了定神,然后说:“多谢前辈。等我先葬了同伴。”

  程宗扬捡了把短刀,挖开草地。草下都是沙土,挖起来并不容易。如果是以
前,挖这样大一个坑,那是想都不要想,但这会儿虽然累得满头是汗,身上却像
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很快就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坑。

  段强的身体已经冷却。程宗扬在他身边坐下,很想吸一支菸,但他连一支火
柴都没有。

  良久,程宗扬抱起段强的尸身,放进坑中。看着好友仍带着惊喜的面容,程
宗扬在心里默默说道:你说过,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许多平等世界。也
许,你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希望你去的那个世界比这里更好。你就这么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后头要往哪去……段强的随身物品都被程宗扬取了出来,
除了手机、钱包、钥匙,还有一只密封过的塑料包和一只装满药丸的药瓶。他略
带期待地拿出手机,但一格信号都没有。

  程宗扬把物品收进背包,将两部手机都放在段强身边。不知道很多年以后,
会不会有人发现它们,并且猜测出这位死者的来历。

  盖上沙土的一刻,程宗扬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一片茫然。黄
沙下,掩埋的不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有自己的过往。从现在起,这个陌生的时空
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前方未知的路途。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蔺采泉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扬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抬起头,“走吧。”……

  太乙真宗众人带有马匹,由于少了三位同伴,程宗扬也分得一匹座骑。从众
人的交谈中,程宗扬才知道,那名女骑手名叫月霜,她的身份乃是大汉左武军的
第一军团一名帅帐亲兵。

  月霜的师父,正是军团主帅,左武卫大将军王哲。月霜从小就在王哲身边,
一直是在军中长大。但王哲看得她极紧,从不允许她上阵杀敌。

  三个月前,军团奉命出塞,清剿帝国西境的兽蛮人。兽蛮人虽然勇悍,却不
是左武军的对手。经过大小十余场战斗,遭受重创的兽蛮人退入草原深处。左武
军沿途追逐,双方不时爆发恶战。

  今天这一战,左武军出动的是第一营的一个方阵。胜局已定时,汉军出去轻
骑突袭,没想到月霜偷偷跟了出来。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太乙真宗,恐怕月霜她就
要在此地送命了。

  至于太乙真宗众人,也不是偶然路过此地。事实上他们的目的正是左武军第
一军团主帅王哲。

  太乙真宗是道门一脉,教中有一位掌教,六位教御。此番联袂而来的,是王
哲的同辈师兄弟,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卓云君。

  蔺采泉在太乙真宗地位仅次于掌教,为人却甚是和气,对程宗扬有问必答,
两人一路上言谈甚欢。

  商乐轩是那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性如烈火,修为之强还在蔺采泉之上。

  那些兽蛮武士,至少有一半都死在他的无定剑下。

  夙未央年逾五十,他背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面容削瘦而冷峻,似乎满怀
心事,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那个中年美妇是卓云君,她对程宗扬这个半路遇到的陌生人没有什么好感,
一路上冷冰冰的,丝毫不假以辞色。

  众人绕过战场,在秦军轻骑带领下一路向北。蔺采泉对程宗扬的衣着发式甚
感奇怪,言叹中有意无意询问他的来历。程宗扬估计自己的真实来历说了也没人
信,于是编了个很老旧的故事,说自己与同伴是远道来的商人,途中遇到劫匪,
货物都丢失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却又遇到兽蛮人,同伴不幸遇难,只剩了他
一人。

  这套说辞连鬼都骗不过,但蔺采泉毫不为意,只点了点头,也不深究。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有余暇观赏周围的景色。

  虽然这个时空不可思议地拥有法术与半兽人,但至少周围的景物还在程宗扬
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这里天空极蓝,空气纯净无比。不知道是能见度太高,还是视力变得更强,
程宗扬发现自己的视野比以往至少超出一倍。眼前的草原并不是一马平川,视线
所及,平缓的丘陵在辽阔的大地上连绵起伏,丘陵最高的也不过十余米的高度,
矮的不过三米。一行人走在其中,给程宗扬的感觉就像是在青翠的大海间川行,
从一个波涛走向另一个波涛。

  向东望去,天空与草原连接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道覆雪的山脉,如同一条
沉睡的苍龙阻断大地。那道山脉本来就气势巍峨,由东往西山势越来越高,最西
面的山峰与青穹相接,分不清上面覆盖的是白雪还是飘浮的云层。

  “那是大雪山,”

  蔺采泉告诉他,“山间只有一个隘口,过了隘口,往东就是六朝内陆。”

  “六朝?”

  程宗扬的历史虽然不好,但对这个词并不陌生。魏晋宋齐梁陈,金粉风流的
六朝。虽然半兽人的出现,已经击碎了程宗扬利用已知历史冒充神棍的想法,但
他仍忍不住询问出来。

  “仁帝九年,六朝会于玄泽,刑白马告天,歃血为盟,约为一体。迄今已三
百余年,”

  蔺采泉微笑道:“小兄弟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对于这个问题,程宗扬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而含蓄
的表情。这种笑容他以前与客户打交道时经常用,对一些敏感的问题不说是,也
不说不是,总之意思就是──“你猜呢?”

  受过现代文明陶冶的交际手段果然不同凡响,蔺采泉一时间也难以索解。他
还没有来得及琢磨清楚,一道黄沙出现在昏黄的夕阳下,如同一支箭矢分开碧浪
般的草原,滚滚而来。

  黄沙前,是一辆四匹白马拉乘的战车。车上一名中年人负手而立,他身着布
衣,面容沉静,即使站在颠簸的战车上,身体仍挺得笔直,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
睛,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军伍气质。

  一看到那名中年人,月霜就躲到队伍后面。她伤势不轻,一路上摇摇晃晃,
几乎骑不了马,若不是卓云君和那个面冷心热的夙未央在旁照拂,早跌下马来。

  看到太乙真宗一行人,战车远远停住,中年人徒步过来,向蔺采泉等人施礼
道:“韩庚见过诸位教御。”

  蔺采泉拂须笑道:“数年不见,师侄又进一步,修为愈发精纯,只怕快要突
破了吧。”

  韩庚不卑不亢地说道:“教御目光如炬。”

  “好!好!好!”

  蔺采泉开怀道:“要不了多久,我太乙真宗又多了位一流高手,可喜可贺。”

  韩庚道:“教御不远万里奔赴西塞,定有要事。师帅闻讯,已在营中等候。

  请。“

  与韩庚同来的还有百余名骑兵,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皮甲,身材高大魁梧,脸
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一群岩石刻成的雕像。主将下令后,骑兵分成两列,在前
引路。韩庚弃车不用,等诸人上路,才扭头看了月霜一眼。

  月霜躲无可躲,只好硬头皮说道:“韩师兄。”

  见她身上完好无损,韩庚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唇角的血迹,韩庚脸色又
阴沉下来。他闪电般伸出手,扣住月霜脉门,眉头立刻皱紧。

  后面的夙未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策马前行。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从袖中
弹出一颗药丸。韩庚张手接住,讶异间,夙未央已经远去。……

  向北行进了十里,众人绕过一座山丘,一杆大旗突然出现在眼前。三丈高的
旗杆顶天而立,仿佛要刺破苍穹。黑色的旗帜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左武。

  旁边是两个带圈的红色小字:第一。

  暮色下,巨大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黑色的旗面与旗上血红的大字交相辉
映,无声中透出令人生畏的肃杀与威严。

  左武军第一军团与寻常军队布营完全不同,大旗之下就是帅帐,座落在一座
鱼脊状的山丘上,位于整个军营的最前方,周围看不到任何防护。这样的布置完
全是建立在对主帅的强大信心上,可以想像,这位左武卫大将军是如何自信。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立在帐下,向众人长揖为礼。

  “大将军麾下参军,文泽,见过太乙真宗诸位教御。”

  说着他挺起身,从容说道:“大将军在帐内恭候。军中简慢,还请诸位见谅。”

  “文参军客气。”

  诸人略一见礼,蔺采泉等四人随即前往帅帐,剩余的弟子由文泽安排歇息,
韩庚则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月霜离开。

  看到程宗扬一身的现代装束,文泽也是一愕。程宗扬连忙道:“我是个过路
商人,路遇劫匪,幸好被蔺真人收留。”

  “哦,”

  文泽拱手道:“幸会幸会。”

  他踌躇片刻,然后道:“还剩一顶帐篷,就请程兄委屈一夜吧。”

  程宗扬当然不奢望有星级宾馆住宿,能不睡在野地里已经是托福了,闻言连
声道谢。

  经过长年风沙洗礼,牛皮制成的帐篷已经显得陈旧,但捆扎仍十分用心,帐
篷内无床,只是铺着被褥,程宗扬没有心情多看,钻进帐篷就一头倒在铺盖上。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个下午,却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这会儿早已疲
惫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就在程宗扬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白光从他身上流淌出来,
缓缓渗入身下生长着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扎下帐篷时已经清除过,只留下沙
中的根茎。与他身上的白光一触,埋在沙里的草茎重新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抽出绿叶。

  程宗扬对身边的异状毫无所觉。下午所经历的一切在梦中重现,凶猛的半兽
人,坚毅如石的秦军,格斗搏杀……衣甲破碎的月霜,风姿绰约的卓云君,蔺采
泉、商乐轩……被射杀的段强……还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满尸体的战场中央,每
一口呼吸,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第五章

  “程兄一场好睡。”

  帐外一声大笑使程宗扬惊醒过来。

  参军文泽踏步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摆在地上。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是夜间,如水的月光泄入帐内,洒下一片耀眼的
银霜。

  “咦?”

  看到程宗扬身边茂密的青草,文泽不禁露出讶异的目光。

  程宗扬也一片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是睡在草丛里,可这会儿席下的青草已经
有半尺深,几乎盖住了他的身体。愣了一会儿,程宗扬疑惑地问道:“草原上的
草都长这么快吗?”

  文泽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苦笑道:“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此处水脉有异吧。”

  文泽放开此事,笑道:“程兄一路远来,想必是劳累了。军中无酒,些许肴
饭,程兄慢用。”

  木制的托盘里只有一小碗粳米,却放了两大块煮过的肉块,另有一碗肉汤佐
餐。餐具是一支切肉的铜匕,一双木箸。程宗扬在飞机上只喝了两口咖啡,这会
儿正饿的难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饭肴入口,程宗扬觉得有些不对。粳米吃起来索然无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
久的陈米。那两块肉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份量够足,却又粗又硬,而且一点
盐都没加,完全是白水煮出来的。

  文泽解释道:“程兄莫怪。我军出塞已三月有余,菜蔬稻米已经用尽。这点
粳米还是省下来的。连大将军平时也吃的白水马肉。”

  马肉?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尝到马肉的滋味,这多半是一匹老马,味道有够难
吃的。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匕箸,“多谢文参军,我已经吃饱了。”

  文泽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扬面前跪坐下来,说道:“看程兄相
貌,也是六朝人士?”

  程宗扬心道:来了。大军在外征战,营中突然来个陌生人,作为参军,文泽
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细。

  程宗扬飞快地想着,把他给蔺采泉编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文泽听得极为认
真,听说他是商人,问道:“程兄平常在何处经商?做的是什么生意?”

  程宗扬这会儿连一个地名也说不上来,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内陆,过了大
雪山就是。”

  文泽含笑道:“程兄的服饰与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来自哪个部族?”

  程宗扬看看自己的衬衣,硬着头皮道:“阿玛尼。”

  文泽拧眉思索,阿玛尼?莫非是盘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扬灵机一动,拉开背包,拿出皮夹,“这是我们贩卖的皮货。”

  文泽突然间目露精光,沉声道:“程兄的货物可否借我一观?”

  程宗扬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不就是一个皮夹吗?还是空的,一分钱都没
装──装了他也用不了啊。

  程宗扬把皮夹递过去,文泽却没理会,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学着他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把拉链拉开,合上,然后再次拉开。他重复开合着拉链,目光越来越
炽热。

  拉链!程宗扬明白过来,吸引文泽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夹,而是背包上的金属
拉链!

  在程宗扬那个世界,人类大规模使用拉链也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这种现代
人已经习以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实用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与原子能的应用一
起,被称为上世纪最重要的十大发明。

  看着文泽闪动的目光,程宗扬有种梦幻的感觉。一支古代军队的文职军官,
认真审视着一条二十一世纪生产的拉链,那感觉就像看到张飞吃麦当劳,杨贵妃
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文泽连声赞叹,“以铜为牙,对列为链,机关一动,链牙便即啮合。开闭自
如,天衣无缝!”

  他抬起眼,心悦诚服地说道:“程兄的制艺好生了得!”

  程宗扬一阵惭愧,在他的世界里,身边的拉链随时可见,但他从来都没有仔
细看过,对拉链的结构一无所知。而文泽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关键,这份眼力和敏
捷可比自己强多了。

  文泽仔细审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背包,“敢问程兄,此物是何名称?”

  程宗扬挠了挠头,“拉链。”

  “一尺需多少银铢?”

  银铢?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一无所知,犹豫着比了两根手指。

  文泽苦笑道:“在下每月俸禄也不过五个银铢,一尺便需两个银铢,未免太
过昂贵。”

  程宗扬连忙道:“那就一个银铢好了。”

  文泽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程兄能否卖给我五千条拉链,每条长两尺。另
外再提供三尺拉链一千条。”

  程宗扬对银铢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文兄,
一匹战马需要多少银铢?”

  文泽笑道:“程兄也作军马生意么?边塞之地,一匹战马不过十二银铢,贩
往内陆,可卖到五十银铢。”

  程宗扬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心里一阵狂跳,十二尺的拉链就能换一匹战马?

  这生意也太暴利了吧?他虽然不知道拉链的制造工艺,但成本绝对不过超过
一匹战马的百分之一,至少是一百倍的利润!

  一段名言出现在程宗扬的脑海中: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
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
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
险。

  这可是一百倍,百分之一万的利润!程宗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拉链,
真是没想到会平白无故被自己碰上这么一个大商机,但问题是,姑且不说自己赚
这些钱有没有意义,眼下又要如何采买原料?怎么制造生产?

  程宗扬道:“文兄为何需要这么多拉链?”

  文泽坦然道:“我军所用的铠甲多是皮甲,披挂甚是不便,如在腋下加一条
两尺长的拉链,披甲时就不需再行绑系。还有这些帐篷,一遇风雨用皮条缚紧也
难以遮挡,若有拉链便可密不透风。再则还有箭囊──”文泽话语忽然一顿,盯
着程宗扬的面孔,微笑道:“如果程兄是与六朝以外的人做生意……”

  文泽的神情让程宗扬背后一阵发寒,干笑道:“我也是六朝人士,怎么会和
外族交易,哈哈哈哈……”

  文泽莞尔笑道:“我也知道程兄不是这样的人。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
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霜小姐。若非天生侠义,怎能有此壮举。文
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误会已成,程宗扬厚起脸皮,也没有解释。他忍不住问道:“太乙真宗乃是
道家一流,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拜访出征在外的大将军呢?还有,这位王大将军为
何要称师帅?”

  文泽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大将军从军前的身份就是太乙真宗掌教,我军
中多是太乙门下弟子,大将军在军中亦师亦帅,故称师帅。”

  程宗扬还是不明白,“一派掌教怎么会做了将军?”

  文泽露出缅怀的神色,“这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当日北方真辽南侵,汉军连
战连败,天下耸动,幸好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一生所向无敌,从无败绩,
人称武穆王。真辽南侵,武穆王以一人之力整师北伐,大败北虏,临阵斩杀真辽
檀石大帅,使六朝转危为安。可惜宋主为群小所惑,连颁十二道金牌,勒命武穆
王撤军,以致功败垂成,未克全功。”

  说到此事,文泽也不禁扼腕叹息。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程宗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问道:“你说的那个武
穆王是不是岳飞?”

  “岳飞?”

  文泽怔了一下,“武穆王姓岳,讳鹏举。以武穆为号,人称武穆王。”

  看来这个时空的历史跟自己知道的有一些偏差,仍是那个岳飞,只是鹏举的
字成了名,武穆的谥成了号。不过两个人的结局还是一样的。

  文泽又道:“武穆天王还宋未久,宋主便以莫须有之名,封诏入狱,使节未
至,武穆王突然暴死。天下群情汹涌,师帅时为太乙真宗掌教,与武穆王素善,
惊闻噩耗,一日一夜长驱千里,奔赴宋京临安,将武穆王遗剑插在王宫之前的叩
天石中,求请从军。宋主不得已,当日传书六朝,拜师帅为宋督国将军。天子随
即下旨,拜师帅为左武卫大将军。”

  原来王哲是这样从军的。难怪他一个道门掌教会做了朝中武将。不过这六朝
可真够乱的,怎么有宋主,还有天子?程宗扬知道如果自己真问出来,只怕这位
参军会把他当成白痴,只好含笑点头,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文泽道:“武穆王死后,真辽再度南侵。师帅单骑北上,聚六朝英豪,与真
辽军战于苦杀水。师帅当时修习九阳神功初成,以一人之力连斩真辽十余名将。

  从此我北武军第一军团称雄漠北,再无人敢与交锋。“

  九阳神功,好熟悉的功法啊。难道这个时空也有少林寺的僧侣?

  文泽没有在意他的神情,侃侃言道:“北疆既定,师帅上书天子,请驻节西
疆,左武军第一军团便迁至西部边塞,迄今已有十年。”

  程宗扬道:“军团留在这里,是跟兽蛮人交战吗?”

  文泽沉默片刻,徐徐道:“武穆天王昔日曾言,六朝根本之患,不在北而在
西。真辽虽强盛一时,不过疥癣之疾。大漠以西,土地极广,大国林立,颇有不
弱于六朝者。师帅因此驻节西疆。”

  说着文泽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

  “文兄想到了什么?”

  文泽也不隐瞒,“十年来,师帅遣人多方探问。西疆兽蛮人虽然勇悍,较之
我军仍有所不及。西部的大国,无过于波斯。但波斯距六朝边塞不啻万里之遥,
而且累年遣兵西进,无暇东顾。我等反覆商讨,不知督帅何有此言。”

  波斯?难道是那个倒霉的大流士?在程宗扬记忆的历史中,波斯帝国一直是
作为名将建立功业的踏脚石而存在的,在这个时代,他想不出波斯会对东方有什
么威胁。

  文泽道:“程兄这会儿可好了些?”

  程宗扬舒展了一下肢体,身体的疲倦已经不翼而飞,他精神一振,“已经好
多了。”

  文泽道:“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
霜小姐。文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程宗扬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不过是恰好遇到。如果真让我
跟那些半人半兽的家伙打,只怕它们一掌就把我拍死了。”

  文泽正容道:“程兄并非军人,面对那些兽蛮人仍能挺身而出,若非天生侠
义,怎能有此壮举。”

  他非要这样说,程宗扬也只好默认。管他的,总不是坏事吧。

  “程兄义举,我军上下无不感激。师帅吩咐,如果程兄休息好了,还请到帅
帐一叙,由师帅亲自道谢。”

  那个小美女面子还真大,救了她的命连主帅都要道谢。程宗扬对王哲这位掌
教兼大将军颇为好奇,当下也不客气,与文泽一同出了帐篷。……

  夜色下,军团的帅帐犹如踞虎。刚走到帐前,太乙真宗四名教御连袂而出。

  不知道他们与王哲谈了些什么,只见商乐轩一脸恼怒,他一手按着剑柄,一
手挥舞着说道:“掌教在军中已经十五年了,每年遣人请他回龙池掌理教柄,他
都不肯。我太乙真宗群龙无首,我请他指明某人代掌有何不可!”

  卓云君面露不悦,“掌教不肯指明,自然有他的道理。林师弟既然没来,商
教御何必咄咄逼人?”

  商乐轩大声道:“我如何咄咄逼人!林之澜在龙池作的那些事情你又不是不
知道!他再胡搞下去,将来置我等于何地?”

  蔺采泉仍是一团和气,说道:“为国为民,乃大义所在。掌教所为,自是我
辈楷模。但乐轩所言也有道理,这些年掌教弃龙池不居,教务无人掌管,已然纷
乱不堪。长此以往,对我太乙真宗多有不利啊。”

  夙未央仍是一言不发,月色下,他肩上那柄怪异的长剑宛如一条虬曲扭动的
飞龙,似乎随时都会破空飞去。

  文泽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议论。等四人走远,
他才领着程宗扬进入帅帐。

  看来文泽说的物资不足确非虚言,连主帅的中军大帐也没有点蜡烛,而是燃
了几根松枝照明,帐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屏一案,地上几只古藤编织的蒲团,仍
不脱道家本色。

  一个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审视壁上一幅巨大的地图。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
程宗扬一踏入帐门,心神就被吸引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全没注意到
文泽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

  王哲注视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一直移到地图右下角。忽然他腰背
一挺,背影一瞬间变得雄伟起来,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散发出逼人
的气势,连松枝的火光也被压抑得黯淡下去。

  程宗扬喉咙发干,他感到自己就像面对着一轮烈日,虽然他没有转身,但自
己身体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通看透。

  松枝的火焰微微一跳,光线重新变得明亮起来。那股逼人的气势缓缓消散,
立在地图前的背影转过身来。

  程宗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额头已经多了一层冷汗。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声
名赫赫的太乙真宗掌教,左武卫大将军,面容比蔺采泉年轻得多,颌下的长须漆
黑如墨,似乎不比韩庚大上许多。他背负双手,身形如岳峙渊渟,仿佛没有任何
风雨能够摧折。那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沉静,神光内敛,显示出他的年纪绝非看上
去这么简单。

  与程宗扬想像中的道家掌教不同,这位身兼军职的将军多了另外一种气质。

  他身躯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刀。那是军人的气质,只有
无数次生死搏杀,经历过铁、火与鲜血的洗礼才有的坚硬如钢的气质。

  “你不是一名商人。”

  王哲道:“告诉我你的身份。”

  程宗扬吃力地咽了口吐沫。眼前这个人不是蔺采泉或者文泽,自己所编造的
故事只怕用不了一句,就会被当场揭穿。

  这是一个赌博。如果不能赢得王哲的信任,自己搞不好马上就有生命危险,
可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呢?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良久,最后咬了咬牙,“你一定不会相信。”

  王哲负手而立,淡淡道:“说来听听吧。”

  程宗扬心一横,“当时我正出发前往某地,参加一场面试。在途中突然遇到
雷暴……”

  程宗扬把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了王哲,最后说道:“等我醒
过来,就看到半兽人和你的骑兵正搏斗。我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
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程宗扬说完,不由一阵心虚。这番话真是鬼扯,连他这个当事人自己说起来
都觉得不是真的。可王哲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在' 飞机' 上,”

  说到这个陌生的词语,王哲迟疑了一下,“遇到了紫色的雷电,又是什么样
的雷电?”

  程宗扬回想着说道:“很密,像蛛网一样。看起来感觉很远,又是像很近。

  一边旋转,一边不停发光……“

  王哲听得极为认真,程宗扬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难道那就是时空
之门?”

  段强说过,在他们生活的世界中有许多时空缝隙,与其他平行世界相通,它
们就像一道道不为人知的时空大门,穿过它就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王哲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时空之门。但你身上的生死根,却是我生平
仅见。”

  “生死根?”

  程宗扬敢发誓,自己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么个玩意儿。

  王哲抬起手指,远远一点,程宗扬右侧的太阳穴顿时传来一股暖意。

  “天地之气,杂然而流,遇生则生,遇煞则凶。生死根,就是能将死气化为
生机的异能。你是否发现过,你触摸过的植物会生长特别迅速?身上的伤口特别
容易愈合?”

  程宗扬猛然想起帐篷里的青草。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只剩下草根的青草就长
到齐膝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生死根?可他记得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并没有
这种特殊能力。自己养的花花草草,甚至比别人的死得更快。难道是穿越时那道
击中自己的闪电改变了一切?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化死气为生机,是不是意味着接触过死亡之后,那些
死亡气息会经过他身上的生死根,转化为生命所需要的机能?

  受过现代文明薰陶的程宗扬,本能地不相信这种神话。但想到穿越后所遇到
的能够化为雄狮的半兽人,徒手放出烈火的法术,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毕竟,
这不是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程宗扬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生死根有什么用?”

  王哲坦然道:“我不知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程宗扬,“我只在典藉中见过生死根一词,里面语焉未详,
不过具有生死根的人,身上的阳气特别浓郁。你既然没有修习过聚炼真阳的法术,
阳气如此之浓,只可能是身藏生死的灵根。”

  原来是猜的。程宗扬一阵失望。旋即又想起蔺采泉遇到他时,露出奇怪的眼
神,那老家伙多半是看出来他身上散发的阳气,说不定还把他当成大高手,怪不
得会替他说好话。

  程宗扬仍不死心,“我身上又是生机又是阳气,是不是对人也有用?如果有
人受伤生病什么的,我把生机阳气传过去,他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初?”

  王哲道:“从道理而言,的确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如何将生机传给他人吗?”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表情,王哲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随即精神一振,终究遇到
了身怀生死根的人,总比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强上万倍。

  王哲温言道:“你既然在这里无亲无故,往后有何打算?”

  程宗扬一怔,接着大喜过望,“你相信我所说的了?”

  王哲道:“我只知道你说这番话时没有作伪,至于你所言是真是假……”

  说着,他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鹏鸟可以高飞万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有一种鸟可
以在肚子里容纳数百人。对于王哲来说,那个世界有没有这种鸟并不重要,只要
他说的是真话就足够了。

  惊喜过后,程宗扬陷入沉默。

  有什么打算?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良久,程宗扬道:“我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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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穿越是段强的梦想,不是程宗扬的,从来都不是。

  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穿越,更没想过穿越之后要做些什么。

  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尤其是目睹了半兽人与人类的血腥搏杀之后,程宗扬
只想回去,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也许虚伪,也许沉闷,甚至连
激情也是廉价的,但至少那是自己所熟悉的。

  王哲淡淡道:“如果你回不去呢?”

  程宗扬冲动地说道:“那我就想办法回去!”

  “那么在你想出办法之前呢?在这之前,你总是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王哲道:“你想过怎么生活没有?”

  程宗扬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界生活?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究竟能做什么呢?程宗扬问自己。

  作为一个英文系的毕业生,他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毫无用途。这个世界别
说英国了,有没有欧洲都是个问题。

  那么他还能做什么?

  卖拉链赚钱?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成为富商?

  学会引导真阳的方法,利用自己的天赋做一个名医?

  学会传说中的绝世神功,当上武林霸主?

  这些都可以,但也都蕴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在有
成就之前,可能就已经横死街头,自己过去想要的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并不是
在这种世界……“敢问师帅,这世上最有权势是谁?”

  王哲淡淡道:“自然是当今天子。”

  当皇帝吗?程宗扬冲动了一下,立刻又想起皇帝并不是个好活。秦始皇横扫
六国,人称千古一帝,结果在出差的路上累死了。不分昼夜地加班,没有节假日,
没有薪水,整天给别人发钱,偶尔娱个乐,还有一班该死的职员死死盯着,更重
要的是完全没有升职的机会。

  程宗扬又问:“最自在的人呢?”

  王哲思索片刻,慢慢道:“也许是僧人了。斩断俗缘,六根清静,如山间野
花,自开自落,不为尘世所累。”

  听出他声音中微微的叹息,程宗扬不由一怔,我没有听错吧?一个道家宗派
的掌教居然在羡慕和尚?不过和尚可不是他想做的,什么山间野花自开自落,听
着就让人泄气。

  程宗扬琢磨半天,然后问:“有没有那么一种行业,可以有花不完的钱,享
不完的福,而且还不用做事?”

  王哲莞尔笑道:“你说的是神仙吗?如果你知道怎么当神仙,记得一定要告
诉我。”

  程宗扬只有苦笑。

  王哲望着他,忽然道:“你想从军吗?”

  程宗扬立刻答道:“不。我不想。”

  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个大头兵?整天喝白水,吃陈米,啃马肉,随时都可能被
半兽人咬死……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哲缓缓道:“我有一个亲人,身怀不治之症,也找过许多名医,但一直没
能治愈。也许,你身上的生死根可以帮上忙。希望你能在军中留一段时间,让我
寻找出引导真阳的方法。”

  作一只小白鼠吗?程宗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但看到王哲殷切的眼神,他
又犹豫了。能让这样一个非凡人物出言恳请,可以想像这件事对王哲的重要性。

  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强行扣押在军营中,但还是选择了征询他的意见,这份
坦然让程宗扬很钦佩。

  答应他吗?如果王哲一直都没找到引导真阳的方法呢?

  程宗扬犹豫半晌,然后道:“这件事很重要,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让我仔
细想一想?”

  “可以。”

  王哲一口答应。

  程宗扬正要离开,王哲又叫住他,郑重说道:“你身上的生死根事关重大,
轻易不要泄漏。”……

  离开帅帐已经是深夜。程宗扬惊讶地表现,头顶的星空居然如此明亮。银河
由南向北横贯整个天空,就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在头顶流淌。而月光也毫不逊色,
丝毫没有曹孟德所说“月明星稀”的景况,而是星月齐辉,数不清的星光与明月
一起,将草原映得一片明亮。

  程宗扬刚睡了一觉,精神正旺,看到这样的美景,他舍不得再回到那个狭小
的帐篷里,索性爬到山丘高处,观览草原的夜色。

  空气像水一样清凉,沁人心脾。无边的青草在夜风中缓缓摇荡,月色与星光
像水滴一样凝聚在青草的叶尖,随风闪动,宛如一片用无数珍珠汇集成的潮水,
明亮而且鲜活。

  程宗扬在草地上躺下,尽力伸展四肢,感受着夜风从身上拂过的舒软感觉。

  整具身体仿佛与身下的草原融为一体,向天地尽头远远延伸开去。无数繁星
映衬下的夜幕,仿佛嵌满华美宝石的天鹅绒,柔软地盖在身上。天空与大地离得
如此之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银河中微凉的星尘,听到它们碰撞时水晶般悦
耳的轻响。

  程宗扬沉醉在这美不胜收的无边夜景中,纷乱的心绪变得恬静,呼吸渐渐柔
和。整个人就像一颗酿在酒中的浆果,不熟透,不醒来。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就在程宗扬醉心于这个陌生时空的美景时,一
个人影风一样掠过静寂的草原,黑色的背影透出浓浓的杀机。

  山丘下背风的坳处,有一顶小小的帐篷。军团的士卒大多八到十人一帐,而
这座帐篷只住了一个人。因为这顶帐篷的主人是一个少女。

  下午的战斗中,月霜肋骨断了两根。王哲虽然没说什么,但韩庚整个晚上都
阴沉着脸,一回军营,就下令收走了她的马匹和武器。

  月霜大为不满,“我也是第一军团的士兵,为什么我就不能上战场?我的剑
术虽然不好,但半兽人的勇士也斗不过我!”

  韩庚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闭嘴!”

  月霜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我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嫌
我拖了你们的后腿,这种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韩庚顿时慌了手脚,压低声音道:“不许
哭!师帅是怕你出什么意外,战场间生死悬于一线,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你,我
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让我上战场,要我还有什么用?”

  韩庚道:“只要你伤势痊愈,莫说上战场,就是你独领一军,师帅也必定允
可。”

  月霜惊喜地扬起脸,“真的!”

  韩庚肃容道:“先养好伤再说。”

  月霜脸色又垮了下来,“可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韩庚沉默片刻,将那粒药丸递给月霜,“夙教御为你炼制的。可以激发体内
真阳,驱除寒气,你先留着,待治好外伤再行服用。”

  月霜接过药丸,“韩师哥,谢谢你。”

  韩庚心里微叹一声。自从月霜当年被人重掌击伤后,入体寒毒始终驱除不去,
这十余年来,她名药奇方不知吃过多少,寒毒之伤仅能压制,不能根治,也亏得
太乙真宗势力雄厚,夙教御等人寻遍天下,各种名贵药物源源送来,师帅更不惜
损耗真元,续上她断裂的经脉,才保住她一条小命。也因此师帅丧失了将九阳神
功全功的可能,十余年来停留在第八阳境界,再无寸进。

  这些都是月霜所不知道的。上阵杀敌,都是他们这些男儿的事情,只要她能
一生平安就足够了。

  临走时,韩庚又想起一事,“对了。师帅要我告诉你,下午救你的那个年轻
人也在军中,明日找个机会,你该向他当面道谢。”

  一想起程宗扬那不要脸的一捏,月霜就恨得牙痒。那个无耻之徒!月霜恨不
得一剑刺死他!

  韩庚走后,月霜小心地解开衣服。

  折断的肋骨已经被重新接好,放上固定的木板,用绷带缠紧。活动时还有些
隐隐作痛,但比她预想的要好了很多。至于内伤呕血,她早就习惯了,多一口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处,是乳侧的抓伤,那个混蛋就是抓住她受伤的部位,下流地揉捏。

  还要向他道谢!月霜愤愤地想着。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粉嫩的乳房上竟
然完好如初,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色印痕,竟然已经愈合了。

  月霜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记得兽蛮人的利爪像刀锋一样穿透自己的皮甲,撕
开肌肤,衣甲都溅上血迹,怎么会短短两个时辰,就痊愈了呢?

  月霜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想了。她掩好胸乳,和衣躺在铺上,思索着明
天要向师帅再要一把佩剑,或者是天策营配备的大刀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一声细微的异响惊动了月霜。她从小在这支大汉最精锐的军团
长大,对危险的警觉远比常人敏感。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边睁大眼睛。

  一截刀尖刺穿牛皮制成的帐篷,向下缓缓划开。穿着黑衣的刺客屏住呼吸,
一点一点割破皮帐,然后挑开帐篷。

  手腕刚递寸许,突然一阵剧痛,长刀脱手飞出。

  月霜一掌劈住他的手腕,击飞长刀,顺势一拉,扣住他的脉门,然后侧过身
子,左臂弯屈,斜肘击出,重重打在那刺客胸腹处。

  那刺客一时大意,以为月霜重伤在身,猝不及防下失了先机。他硬生生挨了
月霜一肘,然后斜身挤入帐篷,与月霜近身缠斗。

  帐篷结实的牛皮在劲风激荡下不住鼓荡。月霜终究是有伤在身,打斗中,刚
接好的肋骨再次断裂,痛得她额头冒出冷汗。

  那刺客招术阴狠,看出月霜伤势未愈,一连数招都攻往她的胸腹,然后突然
身体一扭,一记鞭腿甩在月霜肋下。

  月霜固定在胸侧的木板顿时碎裂,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心中大恨,若不是自
己受长年内伤所害,丹田如冰如霜,力量发挥不出,这种程度的刺客怎会把自己
逼得如此窘迫?

  气恼之下,退势不止,月霜撞在帐门上。用皮条束紧的门帘被撞得分开,露
出一张可恶的面孔。

  程宗扬尴尬地摇了摇手,“嗨。”

  草原上月光如洗,那家伙还非要穿一身黑衣,程宗扬想看不见都难。他倒没
意识到这是刺客,只是一时好奇,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正遇到这小美女第二次被
人击飞。

  那刺客见行迹已露,弯腰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猱身上前。

  月霜的第一反应是退,而程宗扬看到刺客来势狠恶,也想逃开,两人靠得又
近,慌乱之下撞在一起,在地上跌成了一团。

  “你找死啊!”

  月霜又跌在程宗扬怀里,被他一手搂住小腹,还往下碰去,登时怒火中烧,
眼见敌人匕首刺来,慌忙之下不及闪躲,便想推他出去挡匕首,再图反击,哪知
道一股温热暖流,莫名在小腹生出,瞬息之间,丹田中久驱不去的寒毒,居然消
失了小半,真气得以流转,行走半身。

  这情形只在梦中发生过,月霜又惊又喜,先是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然后长
发一甩,右手从发中捻出一枚细针,屈指弹出。

  细小的银针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银光一闪,没入刺客眼中。刺客痛
吼一声,捂住左眼,鲜血从指缝间淌出。

  刺客嘶声道:“弹指神锋!小贱人果然是岳家余孽!”

  他恶狠狠拔下眼中的银针,然后猛扑过来,闪动着蓝色光泽的匕首犹如毒蛇
的尖牙,刺向月霜心口。

  月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弹指神锋耗损真元甚钜,刚才一度流转的真气又消
失不见,丹田冰寒如故,她只勉强坐起少许,又虚弱地伏倒。程宗扬见势不妙,
一把拽住月霜的肩膀,把她往帐外拖去。

  就在此时,一股雄浑的劲气从帐篷右侧袭来,坚韧的牛皮应声碎裂,像一群
蝴蝶四散飞开。

  韩庚一掌拍碎皮帐,强横的掌力将刺客震得往侧方飞去。这时文泽与营中士
卒已纷纷赶来。韩庚袍袖一挥,大步踏入倾颓的帐篷,沉声道:“留活口。”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从帐篷另外一侧透入,带着一抹流转无定的寒光穿透了
刺客的咽喉,从他颌下露出寸许锋芒。

  无定剑。太乙真宗六把名剑中最锋利的一把。

  韩庚停下脚步,冷冷道:“商师叔。”

  长剑退出,“锵”的一声,没入鞘中。接着商乐轩高大的身影从帐后出现。

  “私闯军营,妄图行刺,死有余辜。”

  韩庚盯着他,然后冷冰冰道:“多谢师叔援手。”

  然后喝道:“来人!将尸体拖下去,查出刺客身份!”

  帐后一声叹息,又一人从帐后走出。蔺采泉意态萧索地说道:“不用看了。

  他是太乙真宗门下,随我等一同来的。“

  韩庚剑眉一挑,正待询问,夙未央与卓云君并肩走出。卓云君一剑挑开刺客
蒙面的黑巾,含怒道:“果然是他!”

  韩庚森然道:“既然是我太乙真宗门下,为何敢来军团行刺?”

  蔺采泉叹道:“你有所不知。掌教征伐在外,龙池无人掌理。虽然还有六位
教御,但互不统属。这些年颇有一些江湖不齿的人物进入我教,于我太乙真宗声
誉大有影响。”

  韩庚道:“他是谁的门下?”

  蔺采泉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林之澜!”

  卓云君粉面涨红,怒道:“林师弟怎么如此大意!连这等歹人也收入门内!”

  他们在场中争吵,程宗扬却觉得情形越来越不对了。月霜的肩头像冰一样寒
冷,透出丝丝寒意,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白霜,身体隐隐颤抖,忽然樱唇一张,
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掉在草地上,竟然“叮叮”作响,却是几块凝结的寒冰。

  “喂喂!”

  程宗扬指着凝成冰块的鲜血,急切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她吐冰了!”

                ……

  月霜已经陷入昏迷,脸色雪白。即使覆盖着厚厚的毛皮,身上仍不断有寒气
透出。

  文泽把最后一张毛皮盖在月霜身上,然后坐下来,将树枝加入火盆。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文泽沉默片刻,然后道:“小姐幼时被高手打伤,伤势一直未愈。她体内寒
毒郁结,一旦发作就会冰寒刺骨,只有靠修练九阳神功才能保住性命。”

  这情形听来竟是如此熟悉,程宗扬挠了挠头,小心问道:“月霜小姐受的伤
是不是……该不会真是玄冥神掌吧?”

  文泽一脸讶然,像是从未听过,奇道:“什么玄冥神掌?你曾见过类似这样
的伤势?”

  程宗扬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有个姓张的朋友,也受过类似的伤,好
不容易才治好。”

  文泽又惊又喜,“他是如何治好的?”

  程宗扬摇头道:“他先是被人打下山崖,结果从猿猴肚子里得到一卷神功秘
笈,对着修炼一番,大概练了三五年的时间,伤就自己好了。”

  文泽皱眉道:“掉下山崖而不死,还从猿猴肚子里得到秘笈,这种事太荒唐
了,请恕我不能相信。”

  这一次,程宗扬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说对了,我也不信。”

  文泽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放心,又问道:“你那位姓张的朋友,练的是什么
功?”

  不就是月霜正练着的吗。

  程宗扬咳了一声,“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文泽看了看昏迷的月霜,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程宗扬心里却转着另一个念头。刚才刺客喊说“岳家余孽”这月霜是武穆王
岳鹏举的后人?难怪王哲和军中上下这么小心。要暗害她的人,该不会是宋高宗
和秦桧吧?……

  清晨,程宗扬懒洋洋坐在山坡上,无聊地咬着一根草茎。

  昨晚的刺杀似乎没有发生过,破碎的帐篷被移走,重新换了一顶,那名刺客
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前来拜见掌教的使者中混入刺客,让太乙真宗上下大丢颜面。蔺采泉下令,
所有弟子都留在帐内,不许往军营中乱走。

  这条禁令与程宗扬无关,做为异世界的来客,他过得十分悠闲。王哲的帅帐
灯火彻夜未熄,显然在忙着大事,无暇找他推究生死根的用法。

  昨天的战斗只有一个步兵方阵,程宗扬原以为这支军团人数不是太多,但此
时真正看到大军的营帐,程宗扬才发现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左武军第一军团分成三个大营,品字形排列。首当其冲的就是天武营,那些
使用七米长矛的步卒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依然沉默,显示出让程宗扬无法理解的,
岩石般意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程宗扬可以想像,只要王哲一声令下,这
些汉子就会义无返顾地冲向目标,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两个大营相隔较远,一时间无法看清,程宗扬计算了一下,仅天武一营
的帐篷就超过四百顶,士卒数量超过三千,照这样计算,整个军团接近一万人。

  以昨天天武军一个方阵表现出的战斗力,这样一支军队在整个草原上可以说
全无敌手。那些缺乏组织的半兽人,数量即使再多也不足为惧。

  程宗扬暗忖,打完那些半兽人,军团就该班师了吧?对于自己所置身的这个
世界,他很好奇,那是个什么的国度?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六朝金粉,可以说是
千载风流,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六朝,与自己所知的历史有多少之处?

  “程兄!”

  一身文士打扮的参军文泽利落地攀上山丘,看他矫健的身手,比自己可强得
多了。

  程宗扬对这个参谋人物很有好感,道:“文参军,怎么有空到这里?”

  文泽笑道:“正是来寻程兄讨教。”

  程宗扬觉得奇怪,自己又没打过仗,他能讨教什么?

  文泽立定脚步,挥手道:“程兄看我军阵容如何?”

  程宗扬由衷说道:“很强。”

  可射三百米的秦弩,长达七米的重矛,还有这些钢铁般的汉子。程宗扬想像
不出,冷兵器时代是否还有比他们更强的军队。

  文泽道:“我军出师以来,三个月内,跋涉五千余里,与兽蛮人交锋四十余
战。斩杀无算。方才兽人酋长遣来使者,明日与我军决战。据我估算,兽蛮人能
够上阵的战士已不足两千,我军一战可定。”

  “听来是好消息啊。”

  文泽笑道:“程兄说得不错。师帅最担心的是这些兽蛮人四散逃奔,追剿不
易。今日他们主动决战,我军正求之不得。兽蛮人为患西疆多年,如今正是清除
那些兽类的良机。”

  说了半天,程宗扬还没听出来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不禁问道:“文参军找我
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

  文泽道:“昨日程兄拿出的拉链,我反覆想了许久,不知道程兄能不能做得
更大一些?”

  更大一些?“要多大?”

  文泽解释道:“我们左武第一军团虽以野战见长,但最为擅长的还是城战。

  我军多是步卒,在旷野中遇到大批战骑围攻,往往多有损伤。看到程兄的拉
链,文某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拉链能不能做得更大一次,以黄铜为牙链,
镔铁为机括,将宽高一丈厚三寸的板障连接在一起。“

  程宗扬听得目瞪口呆,他要用拉链做城墙?

  文泽自顾自说道:“……如此一来,搭建一座木制城塞只需半个时辰,而勾
结之紧密,更胜于掘土立木排列成的栅墙。”

  程宗扬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果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如此疯狂的主
意都能想得出来,不知道算过成本没有?

  程宗扬决定帮文泽一把,“用拉链连接城墙,拉链至少要比一尺的普通拉链
大一百倍。这样算来,一条就需要一百个银铢。如果你要造的木城长一百丈,单
是拉链就需一万银铢。”

  一万银铢,那就是将近一千匹战马,做成木城,还不如配备一千骑兵!

  文泽显是没想到这点,面色微变,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条马鞭就带着风声呼
啸而至。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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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03 08:13 #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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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啪!”

  的一声脆响,程宗扬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火辣的痛楚从鼻梁一直延伸到耳后,程宗扬一下被打傻了,捂着脸痛得双眼
含泪。

  月霜杏目圆睁,俏脸上满是怒火,手里握着皮鞭,气得肩膀都在颤抖,“你
这个该死的奸商!身为六朝子民,你不上阵杀敌,为国出力,还趁火打劫!”

  好心劝解却惹来这一鞭,程宗扬爬起来,伸手一摸,掌上都是鲜血,怒由心
起,吼道:“你为什么打我?”

  月霜寸步不让,“你这种小人本就该打!”

  “我什么地方是小人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听师帅说了,他邀你入伍从军,你一口拒绝了。

  危难关头,你一个男人,不从军杀敌,反而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拿国家大
事当买卖,就是该打!“

  听月霜这样说,程宗扬只感到哭笑不得,国家兴亡,确实匹夫有责,但自己
只是一个意外穿越的不速之客,这个国家并不是自己的国家,非生于斯、非长于
斯,要自己去扛什么兴亡之责,真是莫名奇妙。

  问题是,月霜怒气冲冲,这些话说出来她一定不能理解,程宗扬可不相信除
了王哲,还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离奇遭遇,无奈之下,只能用别的方法解释。

  “军人的责任是打仗,商人的工作就是赚钱,如果你觉得保家卫国是你的责
任,那我赚我应得的份,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我有逼着你们买东西吗?觉得贵
了,大可以不买啊。”

  “你!”

  听到程宗扬的话,月霜更为恚怒,举手又是一鞭。程宗扬这次学乖了,她手
一动,就急忙闪到一边。

  文泽连忙拦住月霜,“程兄是军中客人,虽然志向不同,也不能挥鞭相向。

  若是师帅知晓,必然会有所责备。“

  “败类!”

  月霜恨恨收起马鞭,一跺脚,转身离开。

  文泽扶起程宗扬,“程兄没事吧?”

  程宗扬脸上挨这一鞭着实不轻,若非月霜伤后无力,大概不会只是破点皮而
已,连肉都要被抽掉一大块。

  无缘无故挨了一鞭,程宗扬一肚子的冤枉气,没再搭理连连告罪的文泽,迳
自回到自己的帐篷。

  摸了摸脸庞,受伤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像火烧一样霍霍作痛。居然打在脸
上!真是没教养啊,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程宗扬心有余悸地想,如果这一鞭再上
移一点,抽到眼睛,恐怕眼睛就废了。

  想起月霜鄙夷的神态,程宗扬就满腔怒火。即使自己真是这个世界的人,真
是六朝子民,刚才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需要被这样抽一鞭了?这个女人虽然漂
亮,却有暴力倾向,真是要不得。

  这地方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那个正义女神总有一天会拿刀逼着自己上阵
杀敌,说不定还会背后来一刀,给自己一个为国成仁的机会。

  往哪里去呢?程宗扬双手枕在脑后,拧眉思索。

  自己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认识,就是这里是草原,东南方向是大雪山,过了大
雪山,就进入六朝内陆。文泽说,他们出塞已经有三个月,如果除去战斗和驻营
的时间,这里离六朝内陆至少有一个月的路程。

  程宗扬不禁开始怀念段强,那家伙好歹还混过野外生存的训练班,自己在草
原走上三天就可能饿死,看来只有等军团班师,回到内陆再想办法了。

  想到段强,跟着就想到紫玫,自己在飞机上离奇失踪,穿越到这里来,那场
面试自然是泡汤了,不晓得紫玫找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这辈
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心中一痛,程宗扬情绪大坏,士卒送来的午饭也没有吃,一个人倒在铺上蒙
头大睡。中间文泽来过一趟,以为程宗扬睡得正熟,也没有打扰他。

  天色将暮,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程道友在否?”

  程宗扬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蔺采泉。太乙真宗四位教御中,商乐轩眼高于顶,
夙未央沉默寡言,那个卓云君干脆就当他不存在,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相比
之下,还是这位笑容可掬的蔺采泉看起来顺眼些。

  程宗扬在脸上摸了一把,那道鞭痕已经淡若无存。他心里一动,看来王哲所
言非虚,自己身上可能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程宗扬拉开帐门,“蔺教御请进。”

  蔺采泉含笑道:“打搅了。”

  然后躬身进入帐内。

  帐内狭小,蔺采泉随意坐在铺上,目光左右一扫,笑道:“文泽办事仓促,
这里的青草也未除去,小兄弟睡得惯吗?”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有这些草作垫子,比在沙土上舒服多了。”

  蔺采泉含笑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道:“小兄弟身上真阳之浓,是蔺某生平仅
见。不知道小兄弟修炼的是哪种功法?”

  程宗扬虽然不知道他的来意,但当日王哲交待过,生死根的秘密轻易不能泄
漏,于是只好装傻,“阳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因为我是童男子
吧。”

  这个程宗扬没有撒谎,至少穿越之后,他还是童男。

  蔺采泉大笑摇头,“所谓童子之身阳气浓郁,不过是愚人妄传而已。生生谓
之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相济,才是道法真谛。”

  原来还有这一说,看来童子功都是骗人的。程宗扬为难地说:“可我真的没
练过什么功法。”

  蔺采泉徐徐道:“知道蔺某为何对小兄弟另眼相看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知道反正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

  蔺采泉道:“因为你本该是个死人。”

  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自己穿越的时候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
个魂魄?程宗扬身体一动,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松了口气,这老家伙,真是吓死人
不偿命。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

  “小兄弟可知真阳外溢,只有何种情形才会发生?”

  蔺采泉不等他回答,便说道:“其一,散功。体内真阳一旦散尽,轻则沦为
废人,重则丧命。其二,羽化。命之将终,真阳流散,形之于外。”

  经过蔺采泉的解说,程宗扬才知道真阳是通过经脉丹田的气息,运转聚炼而
成,与人体的真元相合为一。不懂修炼之道的人,可能有些先天气血旺盛,阳气
充沛,但根本不可能炼聚出真阳。

  而炼气之法,首先就是用丹田蕴集真阳,根本不可能出现自己这种真阳在毫
无察觉的情况下,流出体外的情形。所以蔺采泉一见到他,就大为惊讶。除去散
功和羽化,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程宗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传功,以至于
真阳未能与他体内的真元融合而流逝。

  “这就好比有金铢万贯,小兄弟却不知使用之法,更不知藏储之道,让这万
贯金铢平白流失。”

  “真有这么好吗?”

  程宗扬有些不确定地说。蔺采泉这番话,让他也有些心动。

  蔺采泉轻拂袍袖,淡淡道:“小兄弟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门内,研习道门秘法
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秘法?”

  蔺采泉扬手一招,掌心现出一只旋转的太极图,然后依次生出金、木、水、
火、土诸种异相,流转不定。

  “这是五行诀。”

  蔺采泉道:“我太乙真宗乃道门第一大宗派,秘法包罗万象,举凡导引、布
气、云篆、定观、六甲、飞升、守一、存神、五遁、九守、六气、七神、坐忘、
辟谷、吐纳、胎息、炼形、炼气、炼丹、圣胎、点化……无一不有。”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余种道门秘法,程宗扬听得耳花缭乱,辟谷、吐纳、炼丹
这些他听说过,可云篆、定观、炼形、圣胎这些是什么?

  蔺采泉屈指一弹,一点火光从太极图中射出,凭空而悬,仿佛一点飘摇的烛
火,接着他手指一点,那点火光被拉成一条细细的火线,灵蛇般一闪,从一片草
叶中间穿过,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程宗扬连声叫好,赞叹不已,心里却暗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家伙
既然这么卖力,肯定有所图谋。

  蔺采泉合起手掌,收起五行诀,微笑道:“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门下么?”

  “能学到这些秘法当然好啊。”

  程宗扬一脸向往地说。

  蔺采泉捻须笑道:“既然如此,两日后我等返回龙池,小兄弟便与我等同行
吧。”

  程宗扬露出为难的表情,“可王大将军要我在军中留一段时间。只怕要过段
时日才行。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晚?”

  蔺采泉微微一愕,然后道:“不妨。只要小兄弟回到内陆,随时都可入我太
乙真宗,”

  “那好。”

  程宗扬痛快地答道,“但不知该怎样跟教御联系?”

  蔺采泉道:“六朝诸州都有我太乙真宗分观,你只要拿出这面玉佩,就可与
我联系。”

  说着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程宗扬。

  程宗扬接过玉佩,只见那玉佩质地莹润,制作精细,更为奇异的是玉料本身
半黑半白,形成一只天然的太极图。

  程宗扬握住玉佩,笑呵呵道:“多谢蔺教御了。”

  蔺采泉起身道:“小兄弟资质非凡,入我太乙真宗门下,定然前途无量。蔺
某就在龙池恭候大驾。告辞。”……

  程宗扬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看着,然后把它塞在皮夹里,放进背包。

  蔺采泉极力游说他加入太乙真宗,不用说,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真阳。

  程宗扬不明白的是,自己身上的真阳是哪里来的?如果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
够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真阳,那不意味着自己不用修炼就能成为这个世界的大高手
吗?

  程宗扬知道这不可能。至少他学过物质守衡定律,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无中
生有的。包括蔺采泉方才施展的五行诀。只不过那些物质转换是通过道门秘法而
实现的,自己还无法了解。

  眼下除了从军,自己又有了一个选择:太乙真宗。对此,程宗扬还拿不定主
意。道门秘法他有一点兴趣,说不定法术练得强了,能自己找方法穿梭时空回去,
但从眼前的现实面来说,当道士似乎不比当和尚强多少。

  入夜时分,一名士卒拿来晚餐,程宗扬一边吃,一边怀念台北的夜市牛排。

  这没油没醋,没盐没料,没滋没味的白水马肉,一顿就让人倒足了胃口。

  费力地啃了几口,程宗扬扔下马肉,一个人到帐外透透气。他住的帐篷不仅
远离军营,也远离太乙真宗等人的住处,毕竟他还是个陌生人,文泽给他选择的
住处独自设在坡下,背靠山丘。

  头顶的星汉灿烂依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宗扬仍然被浩翰的星空
所震撼,他扬着头,出神地望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星群,一时间浑然忘却自己身
在何方。

  难怪古人说到星汉经天,都有着莫大的敬意。在这样的星空下,任何人都会
体会到自己的邈小与生命的短暂。程宗扬无法辨识,在这无边的群星中,是否有
一颗属于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正当程宗扬浮想联翩,看得出神,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一身戎装的月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穿着黑色的软皮
轻甲,没有戴盔,乌亮的秀发像男子一样挽成椎髻,用皮条扎紧,与军团里的秦
军士卒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白玉般的脸颊冷冰冰的,让程宗扬本能地嗅到一
丝危险的气息。

  周围再没有第二顶帐篷,这小美女肯定不是路过。半夜三更来找自己,总不
会是来道谢的吧?程宗扬悄悄朝山丘顶上的帅帐瞥了一眼,估算着如果自己大声
喊叫,王哲会不会听到。

  说起来似乎很没面子,但见识过月霜单剑与半兽人硬撼的情形,程宗扬一点
都不认为自己拥有维护男子汉尊严的能力。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月霜一只手也能
打他两个。

  “月姑娘,”

  程宗扬稳住心神,尽量不卑不亢地说道:“是找我吗?”

  月霜打量着他,眼中轻蔑的神态根本就没打算掩饰。

  程宗扬心头怒火猛然升起,这死丫头,也欺人太甚了吧!

  月霜冷冷道:“一个没练过功的小人,你身上的真阳从哪里来的?”

  程宗扬这会儿心里已经明镜似的,王哲所说的那个身怀不治之症的亲人,就
是眼前这个少女。按照文泽的说法,她幼时被人用酷似玄冥神掌的掌法打伤,阴
寒之气在体内郁结,一直无法痊愈,发作时血液都会凝结如冰,几乎随时都可能
丧命。

  既然想来找自己帮忙,还一脸欠扁的样子,惹恼了自己,立刻就跟蔺老头走,
让你一辈子都治不好!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捡来的!”

  月霜已经恢复许多,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丝毫看不出身怀绝症的样子。她冷
冷一笑,“那就好。”

  说着她纤指轻抬,程宗扬明明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
忽然一麻,接着是腰腹、肩膀、腿膝……月霜手指像舞蹈一样,在他身上一连点
了十余下,等她停下手,程宗扬身上已经多了十余条不同的力道,或轻或重,却
都正点在气血运行的关键部位,身体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缚住,站立不稳地朝后
倒去。

  月霜抓起程宗扬的腰带,像拎一个还没长牙的婴儿般,把他拎进帐篷,随手
往地上一扔。

  月霜冷冷道:“既然是捡来的,那就是不义之财。”

  程宗扬舌头还勉强能动,说话却不怎么利落,声音更小得像蚊鸣一样,“死
丫头,放开我!”

  月霜盘膝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卷白布。布里卷着一把细若手指的尖刀,一包
伤药,还有一颗土黄色的药丸。月霜拿起尖刀,盯着程宗扬道:“既然不是你的
东西,就该交了出来,给有资格支配的人!”

  看到尖刀酷似手术刀的利刃,程宗扬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你……你要做什
么?”

  月霜显然很看不起他胆怯的模样,她毫不避讳地扯开程宗扬的衬衣,一脸鄙
夷地说道:“你还是男人吗?我只不过要在你心头取一点血,又不是要杀你。”

  月霜说得轻松,程宗扬浑身的汗毛却都竖了起来。取心头之血啊,要在他心
脏上划一刀!这丫头疯了!程宗扬不相信月霜具备心脏外科医生的一般资质,这
一刀下去,她痛快了,自己这条命可就完了。

  “停!”

  程宗扬面如土色地喝道:“有话好好说──你、你要真阳做什么?”

  “生死根具天地异能,夺造化之功,乃是上苍赐与的珍贵之物,合该扭转干
坤,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岂能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

  “我这种人……”

  程宗扬脾气再好,也不禁无名火起,怒道:“我这种人怎么了?当兵打仗是
人,做生意的就不是人么?你这是哪门的歪理!”

  忽然想到一件事,冷笑:“说得这么好听,你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为了治
疗你自己的伤吧?这种动机是有多高尚?”

  他这几句话是抱着“老子豁出去”的觉悟说的,本以为刺中了她的痛处,恼
羞成怒之下,肯定要变成一头狰狞可怕的母老虎;岂料月霜却只是冷冷一笑,语
带轻蔑,淡淡的说:“取出真阳之后,自是交给师帅裁断。他若是要拿来给我治
伤,也必是因为这样做,能拯救最多的苍生,不负生死根的玄奥奇妙。”

  “你这个疯子!”

  月霜霍然抬头,秀发抛散若旌旗迎风,雪白俏丽的瓜子脸上英气凛凛,竟无
一丝心虚,清叱道:“疯子?你这种小人,什么都不晓得,就给我闭嘴!你怎么
会懂我的心情?明明我有能力上阵杀敌的,却只能被放在大后方,受人保护,看
着我的战友在我身边一个个倒下,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这样,我本来可以保护
他们的……”

  月霜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吼出来,程宗扬听得都呆住了,月霜看见他的样
子,也察觉到自己失控,神色转冷,淡淡道:“真阳于你无用,我治好了伤,能
上阵多杀几个敌人,多救几个战友的性命,也算让你间接为国出力了。”

  语气虽然冷淡,却掩饰不住已泛红的眼睛,程宗扬看着月霜的眼神,口气不
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真阳就要好了,干嘛要用我心脏的血?”

  月霜用尖刀顶在程宗扬心口,冷冷道:“心乃阳火所聚。放心,我只要刺出
几滴血就够了。”

  说着就往下刺。

  “住手!”

  程宗扬拼尽全力叫出来的声音,也不比一只小蜜蜂的嗡嗡声大多少。

  月霜却真的住了手。她冷冷一笑:“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你服这颗丹药。

  像你这种人,多给一粒米都是浪费食粮,无益于天下苍生!“

  程宗扬心里翻来覆去,愤愤想着:“妈的,天下苍生跟你这么好,真阳你去
跟天下苍生要啊!”

  看到他瞠目结舌、面青汗涌的样子,月霜不屑地一抿红菱儿般的嘴唇,拈起
那枚土黄色的药丸。“这是夙教御穷五年之力才制成的丹药,能激发真元,补炼
真阳,有脱胎换骨之功。让你吃,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月霜把丹药一切两半,一边捏住程宗扬的下巴,微一用力,就将他嘴巴
捏开,投了半颗进去。

  那丹药辛辣之气扑鼻,一尝就是性烈无比的猛药。程宗扬伸直舌头拼命往外
吐,但月霜微凉的指尖在他喉头一拂,程宗扬就不由自主地将丹药吞了下去。

  月霜小时被人用阴寒掌力打伤,十余年来,王哲等人费尽心力,她体内的寒
毒却一直缠绵未去。这次夙未央带来自己秘制多年的丹药,希望能在月霜服下后
激发她体内的真阳,一举清除寒毒。但此丹药性太烈,夙未央反覆教待,不能让
月霜轻易服用,以免她修为不足之下,丹药激起的真阳与体内的寒毒相攻,造成
更严重的后果。

  上午月霜气恼之下抽了程宗扬一鞭,被王哲知道后,狠狠训了她一番,告诉
她这个年轻人身怀异能,未曾修炼就有真阳凝聚,待寻出引导之法,很可能会治
好她的伤势。月霜回想起那日击退刺客的经过,暗忖果然不错,但她自小在军中
长大,虽是女流,性格却如男儿,加上对程宗扬半点好感都没有,要乖乖等着让
他给自己治伤,摸摸碰碰,还不如被半兽人砍死。

  王哲找不出引导真阳的方法,月霜却自行推想,很简单地找到一条良策──
只要取程宗扬一点心头之血,不就得到真阳了吗?那半颗丹药,是让他体内真元
激发,心头聚集的真阳更为充沛,也算是给他的补偿。

  至于另外半颗,月霜毫不犹豫地自己服了下去,然后闭目化解药性。忽然她
面容一变,露出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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