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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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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初荷的身子在他的抚摩下轻轻颤抖,“娘亲说,她身上的冰魄银针就是那人射的。”

    冰魄银针!方学渐温柔的手掌突然变得僵硬。天下最歹毒暗器排名第七的冰魄银针!怪不得那少妇体内寒毒会这样厉害。“丈母娘”的敌人来头可不小啊。

    方学渐心头一寒,突然想起下面还亮着一盏烛火,敌人很可能是发觉屋中有人,这才发动万蛇大阵,将这里团团围住,让人插翅难飞。看来,这个夹层也只是权宜之计,细细寻找的话,迟早会被发现。

    初荷觉出他的变化,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道:“牛头怪,你在想什么?害怕吗?”

    方学渐苦笑一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不怕,我只是担心我们现在躲的这个地方不太安全。”

    初荷的下巴在他的肩上不安地蠕动了几下,两排细密的牙齿突然咬住他的耳垂,道:“有你在这里,我一点都不怕,真的,即使只能再过一刻半刻,也是很好的。”话语微微颤抖,恐惧之中竟似蕴涵着入骨的缠绵之意。

    方学渐猛地一颤,胸中热血涌动,这个女孩子不会喜欢上我了吧?如果换成平时,听到她这样表白,怕不要高兴得当场跳起来。此刻大敌当前,生死只在顷刻之间,这些情意绵绵的话听在耳内,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方学渐轻轻一笑,道:“别担心,宝贝儿,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件事很想告诉你,就是,你的肚兜穿反了。”伸手在初荷丰盈的圆臀上重重掐了一把,同时揭开了夹层的翻板,身子一纵,跃了下去。

    身子在空中迅速下坠,还没等他想起来要去运气护身,方学渐的臀部已经和坚硬的地板来了一次火辣辣的亲密接触,疼痛钻心。

    头顶的翻板徐徐合上,一颗晶莹的珍珠,从那个正逐渐缩小的方孔中掉落下来,砸在他仰起的脸上,温热潮润,该是她的眼泪吧?

    门窗都在剧烈地颤抖,整座房子好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着一排排的惊涛怒浪,不住颠簸起伏。

    哀泣般的笛声已由委婉转成急促的凄厉,在群蛇暴雨般密集的撞击声中,忽隐忽现,依旧可闻。躲在暗处的,这个用笛子的鸣声指挥蛇群进攻的牧蛇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

    方学渐在桌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两腿却在不自禁地轻轻打颤。镜子反照,里面的少年头发蓬乱,面如土灰,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俊朗模样?

    他使劲咳了两声,突然想起一副对联,便大声朗诵出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对联中洋溢着读书人立志经世治国的雄心豪情,他大声朗诵,原想给自己壮胆,但嗓子嘶哑,语不成调,深夜听来,倒是堪与乌鸦的叫声同比媲美。

    方学渐心中沮丧,随手去拉右边的一个抽屉,入手沉重,居然纹丝不动。他好奇心起,长长地吸一口气,运劲于指,硬拉之下,抽屉终于缓缓移动,露出了一道八分宽的细缝。

    烛光昏暗,细缝上竟然金光粲然,不知道这个抽屉里藏着什么珍奇宝贝。

    方学渐左掌搭在右手腕上,猛地使劲一拉,两尺长的抽屉一下被拖出三分之一。开口处登时金芒陡长,将幽暗的屋子映得黄澄澄一片,居然是一抽屉的金元宝。

    方学渐自幼孤苦,在寺庙中长大,过惯的是清贫日子,有生以来,给他手掌捂暖过的,最体面的也只是一个二两重的小银角,突然见到这许多金子,一时血气上涌,心口怦怦狂跳,呆呆地望着那堆小小金山,目光痴定,再难移开。

    好半天才从梦境返过魂来,心中暗叫一声:“好家伙,有了这许多金子,我方学渐还不成了桐城县里的一大阔佬,回去以后,购房买地,娶上七、八房的美貌妻妾,下半辈子就可以好好享福啦。”

    想归想,知道自己转眼便是那群蛇虫的夜宵糕点,方学渐长叹一声,伸手取了一锭,装入怀中,道:“不拿白不拿,留个纪念也好。”

    左边的抽屉很容易就能拉开,外面是一些瓶瓶罐罐,里面放着一个灰沉沉的扁长盒子,木质密实细腻,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奇异香气,闻一下就知道是一种极珍贵的木料。

    方学渐伸手取过,打开锁口,里面是一本数百页厚的书册。纸张已经略略泛黄,封皮上写了四个篆体大字:逍遥神功。

    方学渐手握秘籍,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死到临头,美女、黄金和武功秘籍,一样不少地送到自己的面前,老天爷还真会作弄人啊。

    随手翻开一页,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十六个字:天下无道,唯我逍遥;神功出世,顿悟天道。

    方学渐差点吐血,为什么这样好的东西,早不“出世”,晚不“出世”,却偏偏拣这时候“出世”,临时抱佛脚显然是来不及了,唉,只怪自己命不好,这个“天道”多半要到蛇肚子里去领悟了。

    随手把秘籍往怀里一揣,想想又不对,拿出来卷成一团,塞到自己的底裤里面,外面用裤带束紧,万一被人搜身,那人不会和荷儿一样,喜欢到自己的内裤里鼓捣吧?

    结束停当,方学渐瞥见盒子底下还有一张素笺,展开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上面画着一男两女,一个脸长长的丑恶女子躺在地上,眼光狠毒地盯着站着的一男一女。男子左脚点地,右足凌空,作势要踹地上的妇人,脸上一副委屈的顽皮样,龇牙咧嘴,却是被另一个女子揪着一只耳朵。女子娇嗔薄怒,眉目俊秀如画,身子婀娜飘逸,正是初荷的娘亲。

    图画虽只寥寥数笔,但把几人的形态和神情皆描摹得妙到毫巅,看了让人忍俊不禁。

    那丑恶女子和顽皮男子的边上还各自注了一行小字,方学渐凑近烛火,仔细观看,只见那恶女子的边上写着“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袁紫衣”,男子边上则写着“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不识好歹的无赖坏男人龙啸天”。

    方学渐哈哈大笑,心想自己这未来的丈母娘竟然还有这等幽默的艺术细胞,当真十分难得。笑声未歇,只听客厅里“砰”的一声巨响,顶住房门的饭桌倒飞而起,重重地摔到对面墙上。“嘶嘶”声中,无数蛇虫爬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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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遇奇

    方学渐醒来时已近午夜。

    一轮冷月悬空高挂,除了远处传来的虫鸣兽叫,四下里一片寂静,阴森森的极是可怕。月光透过密如蛛网的藤条,斑驳地投到地上,长草没膝,显得分外荒凉冷寂。

    方学渐浑身剧痛,仿佛要散架一般,抬眼望去,崖上轻雾弥漫,藤蔓横生,犹如锁链。他想起自己遭受陷害,被迫飞身跳崖,现在竟能得保不死,看来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睛的。

    他强忍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踉跄走了几步,足尖碰到一个突出的硬物,双脚离地,直挺挺地扑倒在地。这一跤着实摔得不轻,牵动了身上的旧伤,痛得几欲晕去,再也没力气挣扎起身了。

    山崖向阴,潮湿的泥土里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霉味。方学渐痛得冷汗直流,脑子却异常清醒,被发霉的腐烂气味熏得生不如死,一个激情洋溢的喷嚏在他的鼻子里慢慢酝酿成熟,正要来一次惊天动地的豪迈奔放,忽听前方草丛中瑟瑟声响,衰草枯叶中红艳艳的一物晃动。

    他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尺许长的大蜈蚣,全身红光闪闪,头上凸起一个小肿瘤,与寻常黑灰色的蜈蚣大不相同。

    方学渐暗暗叫苦,挣扎着想移开身子,全身的筋骨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聚不起一丝力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蜈蚣朝自己游来,凉丝丝地爬上脖子,然后沿着耳根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方学渐张大了嘴巴,吓得全身汗毛一根根倒竖而立,心中哀叫道:“吾命休矣,佛祖保佑……”

    正在自怨自艾之际,草丛中又是一阵瑟瑟地声响,缓缓游出了一条半尺长的小蛇,通体金灿灿的,好像包着一层金箔,一双眼睛却是赤红色的,淡淡月光之下,说不出的怪异恐怖。

    金色小蛇缓缓游来,所过之处“哧哧”轻响,草木落叶一触到它的身子立时变得枯焦,就像被一根通红的炭棒烧烤过。方学渐何曾见过如此奇景?身子不住颤抖,两只眼睛睁得铃铛一般大。

    金色小蛇在离方学渐五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蛇头仰起,两只火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方学渐的头顶,细长的舌信不住吞吐。

    这下可苦了方学渐,有痒不能搔,能动不敢动,连呼吸都要尽量放缓放细,唯恐惊扰了面前的两位大爷。

    相持了半炷香的工夫,方学渐忽觉头顶一阵骚动,那条沿着他的额头慢慢爬了下来。

    冰凉的蜈蚣身体一点一点滑过他的眉毛、眼睛和鼻子,方学渐禁不住全身发颤,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视线所及,那条金色小蛇突然一低头,飞快地朝自己游来。

    方学渐吓得心胆俱裂,鼻尖触到蜈蚣冰冷的身体,只觉无数的细小的脚趾在上面爬动,奇痒难当,忍了许久的一个喷嚏终于磅礴而出。

    “啊乞!”方学渐的嘴巴方才张开一半,魂魄已离开了自己的躯体,眼前突然金光一闪,知是那金色小蛇终于飞扑过来,心中哀号一声,舌头上忽地一凉,那大蜈蚣慌不择路,竟钻进了他的嘴巴。

    方学渐吓得连舌头都直了,口水从嘴边“滴答、滴答”地流下,身子僵硬,不敢动弹半分,只觉咽喉处一凉,大蜈蚣的半个身子已钻进了自己的嘴巴。

    金光扑鼻而来,那条小蛇身子一曲,蓦地高高弹起,张嘴就咬住了蜈蚣的尾巴。方学渐眼睛都吓得绿了,只觉喉咙里传来一阵凉丝丝又火辣辣的感觉,蜈蚣已拉着那条小蛇钻进他的肚子里。

    他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隐隐听见自己的肚中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这两个魔王在里面打架,却不知把自己的肠胃啊、心肝啊,搅成一副什么模样?

    片刻间,肚中突然翻滚如沸,痛楚难当,方学渐咬牙忍受,全身汗出如浆,最担心看见自己的肚皮上突然破开一孔,然后钻出一个蛇头或蜈蚣头来,那就阿弥陀佛,★★★本论坛长期招收有经验的管理人员,欢迎到招聘部报名咨询★★★达摩的十八代祖宗了。

    过了一会,肚子里居然不再翻滚,“叽咕、叽咕”的响声渐渐轻了下去,疼痛却越发变得厉害。又等了半个时辰,疼痛才一点点轻了,连那肚中的鸣叫也彻底消失。

    方学渐缓缓张开眼来,伸手到小腹上摸了一圈,不见丝毫异样,这才隐隐想到,那两只怪物多半已做了自己肚中的晚餐。

    说到晚餐,想起连中饭都还没吃,他只觉肚皮微微发胀,倒不如何饥饿。

    站起来想找块干净的岩石睡上一觉,明日好有力气找路出去。才走出几步,忽觉腹中滚烫的一团热气,直如炭火一般,方学渐大吃一惊,叫道:“不好!毒发了。”

    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方学渐张口想呕它出来,深深地吸一口气,用力向前喷出,只盼肚子里的毒气能随之而出,哪知一喷之下,这团热气竟然化成一条热线,慢慢流入了他的任脉。

    方学渐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猛地清醒过来,大喜欲狂,肚子里的这团热气不是毒气而是真气,武林高手梦寐以求的真气。

    强制镇定下来,盘坐于地,心中念着晦觉禅师从小教会自己的运气法则,将那团热气缓缓导入下身的会阴穴,再经尾间、命门、夹脊和玉枕诸穴,最后归入膻中气海。

    晦觉禅师出身少林,论辈份还是少林寺方丈晦明的师兄,只是他天性平和,不喜与人争权夺利,中年时离开少林寺,外派到桐城的昭明寺当了主持。

    方学渐从小丧母、六岁丧父,晦觉禅师念在他祖父方讳印是个造福一方的清官,这才收留下来。或许是基于节省医药费的考虑,老禅师教了他一门吐纳运气的功夫,武术却是一点不教。

    少林寺的吐纳功夫乃是佛门正宗,精度虽慢,却最是扎实不过,九年练习下来,方学渐已有一定的内功底子。

    经过一番运气吐纳,方学渐只觉四肢百骸间一股绵密的热流上下流窜起来,热流所经之处,说不出的清凉舒服。真气搬运几个周天,腹中的热气大部分都化成内力汇入了他的丹田气海,以后都将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一觉醒来,一轮红日已经升到头顶。夜里凝聚起来的寒气一丝丝地融进暖和的阳光里,木叶的清香四下弥漫,欢快的鸟鸣随风盈耳,让人心旷神怡。

    迎工寺的钟声从高崖上遥遥地传来,在群山间来回飘荡,震耳欲聋,久久不散。

    方学渐胸腔间的那股热气受了钟声的激发,不禁汹涌鼓荡起来,他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澎湃的啸声扶摇直上,穿雾撼云,犹如青龙出水,声播数里。

    “小兄弟,好深厚的内功啊。”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

    方学渐急忙回头,昨晚金蛇爬出来的那丛茅草上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老人,地上一条细细的烧焦痕迹宛然在目。

    这老者身材矮小,背驼如鼓,细目鹰鼻,五根手指枯瘦细长,手里拿着一支黝黑的铁拐杖。方学渐暗暗叫苦,看眼前这人的架势,一定是个很难惹的主儿,礼貌地笑了笑,道:“老丈,您起得好早啊。”

    老者“嗯”了一声,道:“小兄弟住在附近?”

    “是的,出来吊一吊嗓子。”方学渐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老者犀利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扫视了一遍,一套半新不旧的青色短褂,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一身还算结实的肌肉,看上去有点像大户人家的奴仆,又有点像棺材铺子里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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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蛇吻

    方学渐大吃一惊,转眼望去,只见门帘轻轻抖动,几个蛇头已从帘布下方冒了出来。他的心弦一下子抽得死紧,不及多做思考,把那张素笺往怀中一塞,操起门闩,跳过去朝那几个蛇头挥去。

    蛇性最是敏锐,一觉风声不对,立时纷纷躲避,有的伏低,有的缩回,有的侧偏,一等劲风袭过,蓦地又弹射回来。

    方学渐门闩挥出,手上陡然一轻,三尺多长的一根门闩竟然一分为二,杖尾横飞,“啪”地撞在墙上,只有半截杖头留在手中。他暗暗叫苦,匆忙之间,竟忘了手中的武器已被自己撞裂,刚才还连皮带筋,现在是彻底分了家。

    蛇头蓦退蓦进,只一眨眼的工夫,房中已窜进数条蛇虫,皆是头颅高昂,红信吞吐,呼啸着向他猛扑过来。

    方学渐失了趁手武器,哪里还敢应战,提了半截门闩,踩着椅子,跃上了桌面。

    翠绿色的卧室门帘如筛糠般不住抖动,红的、黑的、绿的、花的,美的、丑的、妖的、艳的,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各类蛇虫从门帘下汹涌而入,一股腥骚恶臭之气越来越浓,让人闻之欲呕。

    方学渐居高临下,像是在观看一场万蛇大展览,“蛇模特”们依次从门口徐徐游入,挤进这间原本就不是宽敞的卧房。蛇信吞云吐雾,房中“丝丝”之声一时大作,听在耳内,让他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桌子离地三尺,方学渐站在上面,一般的小蛇对他鞭长莫及,只有身长五尺以上的大蛇才能威胁到他。

    小小的卧室之中,很快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蛇虫,放眼望去,犹如一口搅动着的污泥池塘,色彩斑斓的,好像漂浮着一层滑腻腻的污物。让人更恶心的是,这些污物还在不停地飘荡起伏、上下翻腾,发出一阵阵的冲天恶臭。

    方学渐握紧手中的半根门闩,双股颤颤心中直喊“我命休矣,我命休矣”,两只眼睛却紧盯着正挤上前来的五、六条大蛇。这几条大蛇之中,最苗条的也和成年男子的手臂相仿,大的更是有汤碗口那般粗细。

    眼睁睁地看着几条大蛇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地人立起来,血红色的长长舌信蓦吞蓦吐,几双冷冰冰的蛇眼一齐瞄准自己,寒光湛湛,似乎正在打量哪块皮肉下口比较肥嫩一点。

    冷汗澄澄而下,方学渐早已没了丝毫人色,心中恐惧之极,又绝望之极。

    进攻终于开始了。五条大蛇仿佛受过严格的训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嘴中尖尖的獠牙,分上中下三路,朝他的头、腹、腿扑咬过来。

    方学渐避无可避,吼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嚎,双目充血,抡起手中门闩,朝那个正往自己头顶扑落下来的巨大蛇头用力挥去。

    那条巨蛇的全身鳞甲鲜红欲滴,两只蛇眼晶莹幽深,犹如两粒天上的寒星,发出琥珀一般的光芒,正是传说中能炼化人形的赤练毒蛇。

    赤练蛇将头一偏,躲过门闩的挥击,巨口猛张,正待将方学渐的脑袋整个咬下,突然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一般,张嘴停在了那里。

    四颗的尖利毒牙离方学渐的脸颊肌肤不到半寸,舌信吞吐间,一道晶亮的液体从蛇口中垂落下来,湿嗒塔的滴落到他乱发丛生的头顶上,然后沿着额头、鼻翼、唇角、下巴,一路滑溜下来。

    方学渐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双目圆瞪,两颗眼珠子有一半凸在眼眶外面。刹那间,时光停顿,呼吸停顿,连心跳都似停顿了。

    怪事就这样突然发生了,屋子里的这些蛇虫,好像是遇到了生平最害怕的东西,纷纷骚动起来,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屋外游去,层层叠叠的蛇群,好像一波波翻滚沸腾的浪涛,汹涌地席卷而去,场面巍伟壮观。

    头顶上的赤练巨蛇也慢慢收回了它的尖牙,朝屋外游去的时候还瞟了方学渐一眼,可能是在惋惜已经到口的夜宵就这么泡汤了。

    等意识从地狱或者天堂一点一点回到那个站在桌上,双手紧握半根门闩做挥舞状,面孔扭曲、眼珠暴突的少年脑子里的时候,卧房里的蛇虫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翠绿色的门帘又在筛糠般不住发抖,方学渐猛然清醒过来,他还活着!他没有被那些仁慈的蛇虫们瓜分美餐!他的美女,他的黄金,他的武功秘籍,一样不少的都还在!

    “扑通!”方学渐双腿打颤地跪倒在桌子上,这次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向老天爷,向佛祖,向太上老君,向玉皇大帝表示他最衷心的感谢,并口头郑重许诺,若干年后一定给以上诸君都塑十七、八个金身,都建十七、八个高塔,以报答对他的眷顾之恩。

    “嘶”的一声,卧室门口突然传来的撕帛之声,打断了他正准备许诺的“天天烧香、月月祭祀”的豪言壮语。

    方学渐抬眼一望,惊奇地发现那块翠绿色的门帘正迅速地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飘然落地。

    一只轻巧纤秀的绣花小红鞋伸进来,踩在了门帘上面,远远望去,就像一朵大红牡丹盛开在一大片绿叶之中,显得格外鲜艳好看。

    方学渐瞧得呆了,耳中却听到了一个铃铛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娘,这里有个傻小子,好像还活着。”

    方学渐抬起头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明眸皓齿,杏眼桃腮,挺胸翘臀,全身衣裙鲜红如火,方学渐的心中大赞一声,好一个人见人爱的泼辣大美女。

    一群人鱼贯而入。跟在泼辣美女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穿一件对开襟的淡紫色宫装,步态从容,神情安详,除了脸形略有些偏长之外,倒也是个有五、六分姿色的美貌妇人。

    方学渐心中一动,想起那张素笺中,初荷母亲画的那个脸长长的丑恶女子袁紫衣,莫不就是眼前这个妇人?

    中年妇人的身后跟着四个装束一模一样的男子,有老有少,身上衣衫尽是耀眼的金色,看上去都是家奴一类。四人之后,走进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老人,手中拄着一支黝黑的铁拐杖,正是那个逼他跳崖的驼背老头。

    两人一个照面,都愣了一愣。这个老头子原本垂头丧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到他之后,突然眼睛一亮,黑黑的脸上居然放出光来。

    他疾步走到美貌妇人的面前,手指方学渐,激动地道:“是他,夫人,他知道金蛇王的下落!”

    “哦,”美貌妇人环视屋子的目光转到了方学渐的身上,启齿一笑,道,“小兄弟,你知道金蛇王的下落?”

    她笑起来的时候,先是把眼睛咪起来,然后才露出了牙齿。俗话说“笑眼弯弯,勾人魂胆”,这弯弯的笑眼,给她平添了三分勾人的魅力。

    方学渐也咪起眼睛朝她笑了一下,装出一副很陶醉的模样,道:“这位大姐姐,你好漂亮啊。”

    美貌妇人“噗嗤”一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我岁数大的可以做你娘了。”

    “真的吗?”方学渐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使劲地摇着脑袋,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大姐姐的岁数,最多比你身边的这个红衣妹妹大上四、五岁。”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虽然称赞之人是个近乎邋遢的少年,但赞语入耳,还是逗得美貌妇人“咯咯”地轻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女听他这样“调戏”自己的母亲,心中早就不耐烦,“呛啷”一声,拔出肩头的“凤语”宝剑,遥指方学渐的胸口,道:“臭小子,你是谁?其他人呢?快快交代!否则……哼哼,本姑娘的宝剑可没长眼睛。”柳眉倒竖,秀目圆瞪,给她明珠般光洁的俏脸平添了三分威仪。

    方学渐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说道:“我叫方学渐,是这里的山民,靠砍柴为生,今天起来练习嗓子,就遇到了这位老丈,问我小金蛇的事情,然后…然后他拿着铁拐杖来追我,我没有办法,只得从一个山崖上跳了下去,掉进下面的一个水潭,然后被水冲到这里来了。我见这个屋子空着,就进来借用一下,谁知……

    刚才来了好多蛇……”

    美貌妇人向铁杖老者横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抬起脸笑道:“小兄弟,你还真是命大,跳崖没死,刚才那么多蛇进来也没有把你咬死,你这个人的福气可不浅啊。”

    方学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呵呵笑道:“刚才好险,我的这个吃饭家伙差点就被那条赤练蛇咬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蛇好像突然见了鬼似的,跑得一干二净?”

    美貌妇人笑颜如花,眼睛的细缝里却闪烁着一丝尖锐的寒光,盯他的脸,道:“你很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可以再演示一次给你看看。”

    方学渐被她眼中的冷光逼得寒气直冒,摇着双手,道:“不用,不要,这个…危险性实在太高,不被咬死,吓也吓死了。”

    驼背老者突然走到美貌妇人的身前,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美貌妇人的笑脸登时变得甜蜜起来,向方学渐瞟了一眼,道:“是吗?”

    方学渐心中打鼓,这妇人笑得越甜蜜,他就觉得越害怕,就好像柳媚娘对自己笑得越妩媚,自己就觉得越害怕。难道厉害的女人,都是这样子的吗?脸上笑得很甜,让你吃的苦头就越大?

    方学渐心中揣测,那美貌妇人柔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道:“小兄弟,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

    “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啊。”方学渐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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