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yqiang [樓主]
級別:俠客 ( 9 )
發帖:933
威望:287 點
金錢:4627525 USD
貢獻:2 點
註冊:2014-12-14
|
第八十八回 因不测贾元春染恙 惜佳人贤德妃赐婚
第二日一早,各自起来,薛姨妈因去了薛蟠一块心病,气色也好了许多。宝 玉命人备车,同宝钗一起将薛姨妈又慢慢的送回梨香院,安置妥当了,便抽身回 了荣国府给王夫人等请安,所幸王夫人只道他留在梨香院那头过夜,也不多询问 。宝玉刚要起身,王夫人道:「前儿老太太说好些日子没见迎丫头了,让我差人 去接了家里住上几日的。」
宝玉听了心中一惊,王夫人也不留意,叹气道:「自打那日迎丫头回去,又 是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她怎么样。明儿就派人去接了来吧。」
宝玉忙道:「正是呢,既是老太太说了,我这就去安排小厮抬了轿子去接。 」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一提起你的姐姐妹妹你比谁都着急。这等事哪里就 用你了?只让旁人去办就是了。你只管好好用功读书,做得几篇好文章,老爷见 了高兴,老太太也喜欢。」
宝玉道:「娘,宝玉也一天天的大了,也该学着做些事情,日后好为娘分担 分担。」
王夫人笑着摸了摸宝玉的头道:「果然是成了家一夜便长大了,懂事了许多 ,既是如此,你便去。只是学不能耽搁,不然你老子可要恼的。」宝玉忙点头答 应,又闲话几句,方退下了。
宝玉只在心中盘算如何掩饰,不一时回到怡红院,袭人忙迎上来道:「二爷 回来了。」一面帮宝玉更衣。
宝玉将袭人先抱了一下道:「袭人姐姐,可想我了?」
袭人笑道:「有什么好想的?倒是你,还知道回来。我自不想,却是有人想 的。」
宝玉道:「哦?是谁?」
袭人朝案上努了努嘴,宝玉拿起案上放着的名笺,却是妙玉的。忙问道:「 谁送来的?多早晚的事儿?」
袭人道:「昨儿下午栊翠庵的婆子送来的。」
宝玉道:「那婆子可说了什么不曾?」
袭人道:「并没说什么,只吃了杯茶便去了。」
宝玉心道:「妙玉姐姐平日里没事是再不会寻我的,这番差人来找我,定是 有事。」想到此处便起身往外头去了。
不一时转至栊翠庵,也不敲门便行了进去。见了妙玉先抱着在脸颊上香了一 口笑道:「姐姐,何事寻我?可是又想我了?」
妙玉面带愠色轻轻将头一扭,挣脱了宝玉的怀抱道:「还不都是你干下的好 事。」
宝玉见妙玉正色,这才将那副嬉皮笑脸换了,牵着妙玉的手道:「好姐姐, 是怎么了?」
妙玉叹了一声道:「你为何不把你和宝钗的事儿告诉我呢?」
宝玉听了只以为是妙玉知道自己和宝钗的亲事心中不受用,因笑道:「好姐 姐,我可是忘记了,上回来你这儿本是想着与你说,结果又被袭人喊了去,忙忙 的就忘了。姐姐可是心中不受用?好姐姐,你且别急,只等有一天,我定要拿八 抬轿子将你抬出去的。」
妙玉瞥了宝玉一眼道:「我和你又没名没分的,为何不受用?凭你爱娶谁便 娶罢了。我也不稀罕你那轿子。只是你……也怨我罢了。」
宝玉问道:「姐姐这又是什么话?怎么又怨起你来?」
妙玉道:「前日我应了你,和颦儿说湘云的事儿,拖拉了这许久都没说,可 巧前儿颦儿来了。我只看她心事重重的,便以为她已知道你和湘云的事儿,索性 便用言语把事儿理儿都说与她了。结果……」
宝玉忙问道:「结果怎样?」
「结果,是她从凤姐儿口中知道了你和……你和宝钗的事,这回倒好,只一 个湘云便够颦儿受上一回了,又多出个宝钗来,颦儿那脾气,只怕……」说到此 ,妙玉低头不语。
宝玉听了也没了主意,妙玉又道:「颦儿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儿,只是将 你看得太重了,时日久了自然会慢慢回转过来。等我再寻机会多劝劝她吧。只是 俗语讲解铃还是系铃人,你也该自己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的。」
宝玉因心中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安抚黛玉,也无心和妙玉厮磨,二人又说 了会子话宝玉便起身出去了。转至梨香院宝钗屋里,宝钗上前替宝玉脱了外罩, 又端了茶来,宝玉接了也不喝,只坐着叹气。
宝钗因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事儿?是大哥那事有什么变故?」
宝玉这才抬头,勉强朝宝钗一笑,将她拉在腿上坐着道:「好宝儿,没事。 」
宝钗道:「你何苦又来瞒我,昨儿还说得好好的,你若有什么心事都和我说 ,如今又要反悔了不成?」
宝玉这才将黛玉一事同宝钗说了。说完又沉默不语。宝钗听了也是许久不言 语,低头沉吟了一会子方道:「如何,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事儿的。林妹妹那里 ,不如我去找她说罢。横竖都是因为我……」
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她现在心中必是恼你的,怎么会见你?又怎么能 听你说话?」
宝钗从宝玉腿上站了起来,自个在椅子上坐了,端起桌上的茶品了一口道: 「自打我同娘进京,住进这园子里,颦儿就处处提防着我。姐妹们都知道是颦儿 怕我抢了她的宝玉,也正是因为这个我后来才搬出园子住的。如今你我……她自 然是有些想不通的。」
宝玉苦笑道:「不止是你,还有湘云呢。」
宝钗点头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索性让她都一起知道了倒也干净些。等 哪天我去潇湘馆找颦儿吧。」
宝玉却摇头道:「我只想着还是我去找她说说的好。」
宝钗却道:「你又能说出什么来?你就是平日里心中有千般巧语,只怕如今 见了你的林妹妹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了。颦儿其实只是太看重你,倒并不是容不下 旁人的人儿。只求她……能将我和袭人晴雯一般看待,就是大家的造化了……」 说着宝钗脸上一黯。
宝玉知宝钗心中难过,刚想出言劝解,莺儿进来道:「二奶奶,太太叫你有 事。」
宝钗站起身来,朝宝玉道:「好了,既然都知道了,凭你在这儿闹心也是没 用,我去看看妈叫我有何事,等着我罢。回来咱们再计议。」说罢起身朝薛姨妈 房里去了。
宝玉心道:「颦儿自然是为了宝儿才这般,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还好些,如今 又怎么能让宝儿去找颦儿说道?不如我先去说说明白的好些。」想着也不等宝钗 回来,只悄悄推门便出去了。
不一时来至潇湘馆,只见房门紧闭,宝玉在门口站了不禁犹豫起来,好半晌 才鼓起勇气敲门道:「林妹妹,可在屋里呢?」敲了几回却不见回应。宝玉只得 推了门进去,却见黛玉正坐在窗前将头望着窗外发呆。宝玉强笑道:「好妹妹, 在屋里怎么我敲门不答应呢?」
黛玉头也不回,只道:「你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又来干什么?」
「我……我来看看你……」
黛玉冷笑道:「哼,谢谢你还记得来看看我。怎么?今天不用陪你宝姐姐云 妹妹什么的?」
宝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你……你可千万别恼我,我, 我……」
黛玉道:「我为什么要恼你?你是我什么人?我倒是还想去给你道喜呢,又 要喜得贵子又娶了这么个称心如意的二奶奶。可真真双喜临门呢。」
宝玉急道:「好妹妹,你听我说,宝钗姐姐和湘云妹妹她们都是极可怜的, 我……」
黛玉冷笑道:「谁说不是呢,她们都是极可怜的,唯独我不是。」
宝玉听了更急了,不由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我……」
黛玉却将手用力一挣道:「别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成什么?别拿我当你那些 没廉耻的好姐姐好妹妹们,我禁不起!」
正说着,门却开了,宝钗脸色煞白白的就站在外头,面带愠色,胸口不住起 伏,好一会子才走了进来,平静了声音轻声道:「颦儿,你这话,是不是有些太 重了些?」
黛玉道:「哟,宝姐姐来了,好一阵子不得见了,如今气色越发的好了不是 ?呵呵,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叫宝二奶奶了吧?」
宝钗身子一震,也冷笑道:「宝二奶奶可不敢当,究竟谁才是宝二奶奶,大 家心里倒也都明白吧?我现在是宝玉的人了,虽不是夫妻,却也是娘和太太定下 的,若说起没廉耻,是不是稍嫌重了些?」
黛玉本也是在气头上说的那番话,如今被宝钗听了去,不免也觉得说得重了 些,又听宝钗说起她和宝玉的事儿是薛姨妈定下的,不由触动了心中最细的心弦 ,只将脸转过去道:「是呢,你们都是有娘疼的,唯独我孤单单一个……」说着 ,那早就含在眸子里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颗颗掉落下来。
宝玉在一旁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劝慰哪一个,口中只好姐姐好妹妹的叫 个不住。宝钗擦了擦眼角的泪朝宝玉道:「宝玉,你先出去吧,这里我和颦儿慢 慢的说就是了。」说着只将宝玉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宝玉只得在门外打转儿,时而爬窗观望,时而侧耳细听,却只听见里面传来 模糊的说话夹杂着女儿的啜泣声,好在二女并无争吵。却也不知里头说些什么, 也不敢贸然闯入,只得在外头辗转心焦。
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门才推开了,在台阶上坐着的宝玉忙站了起来,倒是 唬得牵着手走出来的宝钗黛玉二人一跳。宝钗道:「宝玉?你……你怎么还在这 里?」
宝玉见二人都是眼睛红红的,两只手却牵在一处,不由得也伸出手去,将二 人两只手紧紧的攥住了道:「你们姐妹说通顺了不成?好妹妹,可不恼了?」
黛玉忙将手抽出来嗔道:「我们姊妹好不好与你什么相干?我们又什么时候 不好了?」宝玉被抢白的只好搔头傻笑。
宝钗也将手抽出来道:「颦儿,我去了,改日再来看你罢。」说罢转身就走 。
宝玉却不知是该随了宝钗去还是留下来,愣了一回,宝钗却走远了。宝玉忙 随着黛玉进屋道:「好妹妹,你和宝姐姐都说了什么?」
黛玉幽幽的坐定了,才道:「我们说什么是我们的事儿,你来问什么?」宝 玉哪里肯依,又纠缠起来。黛玉缠不过才道:「你若想知道只管问宝姐姐去吧, 我懒怠跟你说。闹了这么一会子我也乏了,你若是饶我清静一会子便是我的造化 了。」
宝玉无法,只得也跟着呆坐了一回,见黛玉只在榻上懒懒的歪着并不搭理自 己,心下无趣,只得起身去了。来至梨香院,忙去追问宝钗,宝钗摇头苦笑道: 「既是颦儿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别来闹我了。横竖你只放心就是了,只是日后莫 要辜负了颦儿就是了。你去吧,好歹也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宝玉只得起身去了,不在话下。
又过了几日,宝玉仍挂记薛蟠一行,便去寻冯紫英探问。见了面,冯紫英却 笑道:「宝兄弟,我正要去寻你的。说来也奇,你猜这事到底怎么着?」遂将宝 玉引至清净处讲了起来。
原来自打那日起冯紫英也是四处留意打探,却并未听到有官府通缉的文书发 出,心中好不纳闷,想起倪二临走前说起的王短腿,便着了便衣去寻。对了切口 ,方从王短腿处打听了大概。
原来这薛蟠本是要犯,那典狱知道薛蟠被劫后哪里敢往上报?权衡再三,好 在薛蟠一案已定死,不能翻案,也不用再提审,只等着明春问斩的。那典狱便只 令提了一体格相貌和薛蟠相近的死囚,又许下他家人许多银两好处,嘱他冒名顶 替薛蟠仍关押在狱中,只盼到了行刑之期胡乱提了人一斩了事。又命之情人一个 字都不许透露,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故而才不曾有通缉官文。
宝玉听了心中一块石头方落了地,与冯紫英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要将 此事告知薛姨妈并宝钗。来至梨香院薛姨妈房里,正巧儿宝钗正亲自服侍薛姨妈 吃药。宝玉不敢唐突,只等薛姨妈吃完了药方将冯紫英所讲的说与母女二人听。 二人听了不由都长出一口气,薛姨妈更是双手合十口中念佛不止。
宝玉笑道:「这可真是大哥的造化了。老天不绝他。只要他肯好好隐姓埋名 ,将来必还有出头之日的。娘,你只管好生养病,母子团聚的日子自是不远。」
薛姨妈不由又落下几滴泪来,拉着宝玉的手道:「我儿,真是难为你了,为 那混账哥哥操了这许多心。」
宝玉道:「妈妈哪里话?还不都是应该的。」
宝钗也道:「妈妈,这是喜事,可别再悲痛了,妈妈若感激宝玉,只好生养 病才是正经,也不白辜负了他这一片心。」
薛姨妈本就是心病,自打宝玉接了薛蟠出来,母子在悼红轩见了面之后便觉 得又有了指望,故心境也开朗了许多,自然那病也有起色。宝玉又找了好太医, 薛姨妈也颇肯吃药静养,这病已好了三分。今日又得知薛蟠不曾被追捕,更是轻 松许多,那病便一日好似一日,不一一细表。
一晃过了几日贾赦贾政正在厅上坐着,门外有人报有两个老公公在外头求见 。贾赦道:「请进来。」门上的人领了老公进来,贾赦贾政迎至二门外,先请了 娘娘的安,一面同着进来,走至厅上让了坐。
老公道:「前日这里贵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过旨意,宣召亲丁四人进里 头探问,许各带丫头一人,余皆不用。亲丁男人只许在宫门外递个职名,请安听 信,不得擅入。准于明日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
贾政贾赦等站着听了旨意,复又坐下,让老公吃茶毕,老公辞了出去。
贾赦贾政送出大门,回来先禀贾母。贾母道:「亲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们 两位太太了。那一个人呢?」众人也不敢答言,贾母想了一想,道:「必得是凤 姐儿,他诸事有照应。你们爷儿们各自商量去罢。」贾赦贾政答应了出来,因派 了贾琏贾蓉看家外,凡文字辈至草字辈一应都去。
遂吩咐家人预备四乘绿轿,十余辆大车,明儿黎明伺候。家人答应去了。贾 赦贾政又进去回明老太太,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 些起来收拾进宫。贾母道:「我知道,你们去罢。」赦政等退出。这里邢夫人王 夫人、凤姐儿也都说了一会子元妃的病,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散了。
次日黎明,各间屋子丫头们将灯火俱已点齐,太太们各梳洗毕,爷们亦各整 顿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赖大进来,至二门口回道:「轿车俱已齐备,在门 外伺候着呢。」不一时,贾赦邢夫人也过来了。大家用了早饭,凤姐先扶老太太 出来,众人围随,各带使女一人,缓缓前行。又命李贵等二人先骑马去外宫门接 应,自己家眷随后。文字辈至草字辈各自登车骑马,跟着众家人,一齐去了。贾 琏贾蓉在家中看家。
且说贾家的车辆轿马俱在外西垣门口歇下等着。一回儿,有两个内监出来说 :「贾府省亲的太太奶奶们,着令入宫探问,爷们俱着令内宫门外请安,不得入 见。」门上人叫快进去。 贾府中四乘轿子跟着小内监前行,贾家爷们在轿后步 行跟着,令众家人在外等候。走近宫门口,只见几个老公在门上坐着,见他们来 了,便站起来说道:「贾府爷们至此。」
贾赦贾政便捱次立定。轿子抬至宫门口,便都出了轿。早有几个小内监引路 ,贾母等各有丫头扶着步行。走至元妃寝宫,只见奎壁辉煌,琉璃照耀。又有两 个小宫女儿传谕道:「只用请安,一概仪注都免。」贾母等谢了恩,来至床前请 安毕,元妃都赐了坐。贾母等又告了坐。
元妃便向贾母道:「近日身上可好?」
贾母扶着小丫头,颤颤巍巍站起来,答应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
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问了好,邢王二夫人站着回了话。元妃又问凤姐家中 过的日子若何,凤姐站起来回奏道:「尚可支持。」
元妃道:「这几年来难为你操心。」凤姐正要站起来回奏,只见一个宫女传 进许多职名,请娘娘龙目。元妃看时,就是贾赦贾政等若干人。那元妃看了职名 ,眼圈儿一红,止不住流下泪来。宫女儿递过绢子,元妃一面拭泪,一面传谕道 :「今日稍安,令他们外面暂歇。」贾母等站起来,又谢了恩。
元妃含泪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亲近。」
贾母等都忍着泪道:「娘娘不用悲伤,家中已托着娘娘的福多了。还请娘娘 多多保重凤体为要。」
元妃又问:「宝玉近来若何?」
贾母道:「近来颇肯念书。因他父亲逼得严紧,如今文字也都做上来了。」
元妃道:「这样才好,只是也不必逼得太紧。宝玉打小身子就弱,近些年可 好些了?」
王夫人回道:「承蒙娘娘挂念,宝玉这二年身子倒是结实,不大生病了。」
元妃点头道:「宝玉年纪也不小了,可考虑过大事了?」
王夫人犹豫了一下方回道:「老太太给定了林丫头,只是……前几日薛姨妈 又将宝丫头许给了宝玉做小。」
元妃听了不由一惊,道:「可是那年我省亲见的宝钗?」王夫人答是。元妃 道:「宝钗我是见过的,不论是长相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是亲戚,怎么能 做了小?」王夫人这才将薛姨妈病中托宝钗的事讲了。
元春听了叹道:「当初姨妈家也是那等风光,怎么说败就败了呢?」又问道 :「黛玉和宝玉的婚事何时办?可定了日子?」
贾母回道:「东西到是三三两两制备下了,日子却还未定死,只是口头定下 的,老爷的意思也是不让他们小的先知道。想是等着娘娘大喜的时候一并办了。 」
元妃听了点头不语,又闲谈一会,遂命外宫赐宴,便有两个宫女儿,四个小 太监引了到一座宫里,已摆得齐整,各按坐次坐了。不必细述。一时吃完了饭, 贾母带着他婆媳三人谢过宴,又耽搁了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羁留,俱各辞 了出来。元妃命宫女儿引道,送至内宫门,门外仍是四个小太监送出。贾母等依 旧坐着轿子出来,一行人回了贾府,不在话下。
不几日,却听外头敲锣打鼓,门上人跑来报:「老爷太太,外头又有两个老 公,说要老爷去接旨呢。」
贾政忙接了出去,将老公迎进来,老公道:「贵妃娘娘懿旨,贾太君、贾政 夫妻、薛王氏听旨!」贾政忙去后头请贾母来,又着人去接了薛姨妈,却不明就 里。只王夫人猜的大概。果然,人齐备了,那公公念道:
兹闻紫薇舍人之后薛公之长女薛宝钗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哀家 躬闻之甚悦。今舍弟贾宝玉已成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薛宝钗待宇 闺中,与贾宝玉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薛宝钗许配贾宝玉为妻。一 切礼仪,交由礼部协助操办,下月初六即为吉日,准贾宝玉薛宝钗二人完婚。
布告天下,喜使闻之。
钦此
念完,贾政双手将懿旨接过,那老公拱手道喜,又将元妃娘娘所赏赐的礼单 程给贾政。贾政忙命献茶,又命人速速拿重重的喜钱给众人,不在话下。老公公 喝了茶,又得了喜钱,欢喜着去了。
送走了老公,众人又回到厅中。贾政道:「怎的娘娘突然想起给宝玉赐婚? 」
王夫人道:「上回我们娘儿去大内探视娘娘,无意说起宝丫头来,哪儿承想 娘娘就记下了。」
薛姨妈虽是欢喜,却又觉得似是自己搅黄了贾母原本定下的宝玉与黛玉的亲 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道:「哎,多谢娘娘抬举了,宝丫头哪里就该有这 种福气,只是……颦儿……老太太怎么看?」
贾母半晌不语,听薛姨妈问才道:「娘娘的懿旨怎能不尊的?况且宝丫头若 真只做了小未免也太委屈了。林丫头那……好在没说死,只是她那心性……说着 看吧,事已至此,早晚都得让她知道。大不了又病上一场,等病好了咱们寻那好 人家,再给林丫头说上一门子体面的亲事也就是了。如今也不用你们,我只亲自 去和她说。」说罢叹了口气。
薛姨妈道:「老太太说得是,只是我……我倒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倒是我 毁了林丫头的好事了……」王夫人便出言安慰薛姨妈。
贾母又道:「娘娘端的将日子定得这般紧迫,如此大事,可准备得来?」
王夫人回道:「本是老太太说要定林丫头的时候就开始筹备着了,也是有些 日子了,若要问那具体的,还要找凤丫头。」遂令丫鬟去找凤姐。
凤姐听了娘娘懿旨,先是给众人道喜,便道:「这房屋都是现成的,只将后 头那五间正房从新收拾装裱了给他们做新房也使得。其他一用物件后头库里也都 齐备,搬过去就是了。其他行礼物件我看娘娘都已经备下了,也都好说,只是要 四处下帖子请人有些颇紧,横竖要忙上些日子了。好在有礼部的帮忙,若人手不 够只让大老爷在从官中调拨一队人来,还撑得起。」
贾母听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多受累些,再怎样也要办的风光。若需 用银钱官中紧迫你只和我要。」
众人又计议了一回方散了。贾母扶着鸳鸯道:「走吧,咱们去园子里看看林 丫头去。」
鸳鸯道:「是,可……要怎么和林姑娘说呢?」贾母摇头不语,鸳鸯赶着让 人备了小轿,搀扶贾母上了轿,自己跟着朝潇湘馆去了。
黛玉正在屋里拿着一本琴谱发呆,见贾母来了忙迎进去请上坐了,又命紫鹃 看茶来,贾母吃了茶,对鸳鸯和紫鹃等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说。」众人 都出去了,贾母才握着黛玉的手在身旁坐了,道:「丫头,你来咱府上多少年了 ?」
黛玉答道:「十二三年了。」
贾母叹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你初来的时候还是六七岁的孩子,如今就 长得这么大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
黛玉道:「老祖宗哪里就不中用?前些日子我们还说,要等着给老祖宗过百 岁大寿呢。」
贾母笑着摸了摸林黛玉的头道:「好丫头,我也算打小看着你长大的。我有 儿女三个,我独疼你母亲。哪承想她早早的去了,我看着你便如见了你母亲一般 ……」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黛玉也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疼我。」
贾母擦了把眼泪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出阁了。你爹娘都没的早 ,再没人能帮你做主。你若看我疼你一场,只让我这老太婆帮你定了可好?」
黛玉听了这话心中一喜,自然以为是贾母要同她谈及自己和宝玉的事儿,一 张脸突地红了,低头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您什么没见过?老太太定下的事 儿,哪里……哪里会有不好?我……我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主意呢?都依老太 太的意思就是了……」
贾母见了黛玉这般神情,哪里看不出黛玉心中所想?自己心里也如刀割一般 的疼,却又无法欺瞒,只得咬咬牙道:「好,果然是我的乖孙女,这些日子府上 忙乱,只等着宝玉的婚事完了我就去替你想。北静郡王年少有为,又是个风流多 才的,且尚未娶妻,与咱们府上又是世好,你若是中意……」
黛玉只听到贾母说「只等着宝玉的婚事完了我就替你去想」,便如五雷轰顶 一般,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哪还听得进半个字去?好半晌才问道:「老祖宗, 不知宝玉要迎娶哪家的小姐呢?」
贾母叹了口气,将元妃赐婚一事跟黛玉说了。黛玉听了戚戚然笑道:「娘娘 果然是个明白人,宝姐姐和宝玉姐弟两个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怕天底下 更没有再般配的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贾母道:「好丫头,你也别太悲伤了,你和玉儿打小一起长大,你们心里的 事儿府上哪个人不知道呢?只是娘娘常年在宫里,不知情也是有的。如今就降下 这道旨来,本也是一片好意,唉。要怪就怪我这老婆子没早些将你们的事完结了 吧……」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黛玉却只是呆呆的不说话不哭。贾母道:「丫头,你若是心中委屈只管哭闹 出来到也舒坦些,何苦都憋在心里?」
黛玉却笑道:「老祖宗,我为什么要哭?我又哭谁?又去哪里哭?」贾母又 劝慰多时,黛玉只是惨笑不语,贾母无法,只得起身去了。临行百般叮咛紫鹃雪 雁好生照顾,若有事必先让她知道。紫鹃答应,贾母方叹息着去了。
紫鹃在外头早也听鸳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自然知道此番黛玉必然要哭闹, 却见黛玉只是呆呆的坐着,紫鹃本想着言辞劝慰几句,黛玉却只摆摆手道:「如 今才清净了,你又要来扰我?」紫鹃只好止住了话头。
只说元妃娘娘赐婚的事不初半天便传的四处皆知了,又不能错过礼数,凤姐 也将那帖子让人四处发散。自然有那世交的各处府上来拜问,那平日里没什么往 来的因见贾府正得势,也赶着上前巴结。贾府上下人都忙做起来,里里外外各种 吵杂景象不一一记下。
则了个吉日,已将过礼的物品准备下了,王夫人亲自带着人挑了礼物过梨香 院来。薛姨妈忙迎了进来。王夫人命下人们将箱子一个个放定好了都打开,指给 薛姨妈道:「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 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没有预备羊酒,这是 折羊酒的银子……」
薛姨妈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何苦摆弄这些虚礼,到了日子又要都抬过去 ,如此你来我往的岂不麻烦?」
王夫人道:「虽是这么说,毕竟是娘娘赐婚,总要看得过去才是。若是寒酸 了岂不被外人笑话?不瞒你说,老爷平日里这最注重节俭的此回都说要办的风光 一些的。他们新房用的被褥铺盖也在赶着做,只这三两天就得了。」因不见宝钗 ,又问道:「宝丫头呢?」
薛姨妈道:「这不是在里屋?本来都是过了门的,如今又当了一回新媳妇, 她说自然要回避一些的好。」
王夫人道:「正是这个理儿,宝丫头说得没错,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该有的 礼数。」姊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在话下。
忠顺王府。
忠顺王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灌在地上:「一群废物,为何此番又搞砸了?昔 日让你找个人你找不到,今日这等大事又频频失手,留你何用?」
下面跪着两人,一个是那冲了清客的门子,一个是忠顺王长史。长史听了全 身噤若寒蝉,忙磕头道:「王爷恕罪,小人办事不利,可那宫中毕竟戒备森严, 着实不易,且……且元妃临产,皇上每每亲去探视,实在是……」
忠顺王怒道:「何须托词?只再限你半月,若还不得,提头来见我!下去吧 !」
那长史口中连声谢恩,嗵嗵的磕了几个响头才躬身退下去了。忠顺王又对门 子道:「你那里又如何?」
门子也磕头道:「王爷,小人这里还算有些进展。」
「讲!」
「那卫家一家老小均在掌控之中,个个都……」
「卫家算得什么?还要我亲自过问?只说要紧的!」
「是……是……小人糊涂……薛家那独子如今我已和刑部使了手段,如今已 经查办清楚,判了斩监候,只等明年春天便要行刑。史家也已在查勘,他虽仗着 皇恩袭了侯爵的爵位,却也早如宁荣二府,只是空架子罢了,只需再将那些陈年 旧案翻出来,也够他们受一遭了。王家倒是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只是近期王子腾 奉命回京,如今正在路上,只怕不出月余便可进京了。依小人之意,干脆趁着王 子腾一行奔波疲惫,在半路上就……」门子说着将手朝下做了个斩的姿势。
忠顺王沉吟一回道:「这史家容我再掂量掂量。王子腾,你去办理。若是妥 当,日后自有重用!若砸了,你也小心!」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乘盛世二宝成大礼 爱才女太妃认干亲
***********************************
(PS:我那么稀罕宝丫头,怎么能让她做小!当初说我是宝钗黑的,现在 全都面壁撸去吧。嘿嘿,都没想到无耻的幺鸡还有这一手吧。之所以当初让宝钗 匆匆忙忙的嫁了,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天的。
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贾元春赐婚给薛宝钗而不是林黛玉有这么大反 应。在这里说一下,以前说过了,对于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是两派。贾 母是想将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王夫人想让宝玉娶宝钗。至于为什么,这里就是因 为谁近谁远了。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宝钗是王夫人的胞妹的女儿。谁近谁远不 用多说。元春会更偏向于谁,我觉得不用再去争论这个问题了。毕竟还是娘亲吧 ?原著中也有过这样的记述,忘了是过什么节,元春给贾府人送的礼物里,只有 宝钗和宝玉是一样样的,黛玉的却和三春是一样的。你们说元春喜欢谁?
还有人说薛家衰败了,元春不应该赐婚。如果说薛家败了,林家呢?黛玉她 爸妈都死了,林家还有什么指靠?至于元春有没有资格赐婚,我觉得应该还是有 的吧,毕竟贾宝玉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不是外人。
嗯,估计大家都忘了,以前写元春省亲的时候并没有按着原著那样写,而是 把黛玉给支走了。所以说,在贾元春其实是没见过林黛玉的。你们要求的热热闹 闹的婚礼出现了,只是不是林黛玉……)
***********************************
不说贾府上下人等忙乱热闹的情景,只说黛玉自打听了贾母道与宝玉婚事之 后便再不出门,也不大吃茶饭,只每日歪在榻上暗暗流泪。宝玉自然知道黛玉的 心必定都是碎了,却被各种上门道喜的人拉扯住,不得空去见上黛玉一面,且也 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无人时不免唏嘘不已,心中挂念异常。这日晚间送罢了最 后一波客人,方得了空,只身往潇湘馆去了。
连着这几日园子里并荣国府各处都忙闹异常,此刻来到了潇湘馆前却突的觉 得清静了起来,里面并不长灯,也没有声音。宝玉犹豫再三,才轻轻叩门道:「 林妹妹,可在屋里呢?」许久却不见里头有回应。
宝玉站了许久,才又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我知道这会子你肯定哭得 不行,我……你且发发善心,开开门,让我帮你擦擦眼泪也好。」
央求了好一会子,里头终于道:「外头可是宝二爷?这大晚上的怎么跑到我 这儿来了?我乏了已经睡下了,二爷请回吧,下回也别来我这处了,让人看了倒 是不好。」
宝玉听了忙道:「好颦儿,我知道你恼我,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辜负了你 的一番心……」任由他再怎么说,里面只再也没有一声回音。宝玉无奈只得叹气 去了。来至梨香院,宝钗见了道:「怎么又跑过来了?不是说了这些日子不见的 ?」
宝玉见宝钗仍穿着一件半旧的衣服,几日不见,却是越发显得娇艳了几分。 宝玉苦笑一回,将宝钗揽着道:「宝儿,我只是太过想你了,悄悄的来看看你就 走。」说着将头脸埋在了宝钗丰胸之间。宝钗也不答话,只将宝玉的头轻轻拥着 。好一会子才笑道:「好了,横竖也不差这几日,快去吧,让别人看见了要笑话 。」宝玉只得又去了。
宝钗见宝玉走远了,叹了一声,从书架上取来一封写好的信,将莺儿唤进来 道:「莺儿,你去潇湘馆,将此信交给林姑娘罢。」
莺儿接了道:「小姐,不是我多嘴,你和宝二爷的亲事是娘娘定下的,何苦 又这样,倒像是你欠了林姑娘的一般……」
宝钗摇摇头道:「你只管送去,哪里这么多话?」
一时来至潇湘馆,敲门紫鹃开了门,见是莺儿恐黛玉见着宝钗的丫鬟又生出 许多愁闷来,忙低声问莺儿有何事,莺儿将信笺给了紫鹃,紫鹃接了也不留莺儿 ,莺儿径直回去了。紫鹃复又关了门,黛玉这才问道:「是谁?你这等悄悄的? 」紫鹃这才将宝钗的信笺递上去,黛玉问:「是谁送来的?」
紫鹃道:「是莺儿送来的。」黛玉听了手上一抖,停了片刻,也不拆开看, 只就着炭盆将那飘着香气的信笺点燃焚化了。
宝玉因趁乱命茗烟在外头雇了轿子,将迎春从悼红轩接了过来,贾母王夫人 见迎春气色转好,也都放心。又因忙乱也无暇再多问,倒也没漏出马脚来,迎春 仍在自个儿的屋子住下了,日里同姊妹们一处,不在话下。
却说凤姐连日内照料贾府上下事情,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 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议,议定于十二月初三日起至十二月初六日止荣宁两处齐 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 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初三日请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 等,初四日便是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初五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 堂客。初六方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七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 事人等共凑一日。
自十一月,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二柄,彩缎四端 ,云纹金锦四匹,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文曲一尊,内遭 新书一套,金珠首饰各色十二支,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 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
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所有精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王夫人等 过目。贾母先一二日还高兴过来瞧瞧,后来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只叫凤丫 头看着办吧,若是有要紧亲戚来了只管告诉我,不相干的我也懒怠见了。」
至初三日,两府中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 越巷。宁府中本日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 应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 迎接。大家厮见,先请入大观园内嘉荫堂,茶毕更衣,方出至荣庆堂上入席。宝 玉宝钗都盛装出来拜见了,众人见了都拍手称道般配。
礼毕众人落座,上面两席是南安太妃、北静王妃,下面依叙,便是众公侯诰 命。左边下手一席,陪客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右边下手一席,方是贾母 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 。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都在竹帘外面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 鬟在围屏后侍候呼唤。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
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侍候。须臾,一小厮捧了戏 单至阶下,先递与回事的媳妇。这媳妇接了,才递与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盘托 上,挨身入帘来递与尤氏的侍妾佩凤。佩凤接了才奉与尤氏。尤氏托着走至上席 ,南安太妃谦让了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文,然后又谦让了一回,北静王妃也点 了一出。众人又让了一回,命随便拣好的唱罢了。
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跟来各家的放了赏大家便更衣复入园来,另献 好茶。
南安太妃因问探春等人,贾母笑道:「他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 腆,所以叫他们给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戏子,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他姨 娘家姊妹们也看戏呢。」
南安太妃笑道:「既这样,叫人请来。」贾母回头命凤姐儿去把迎春探春惜 春三个叫过来,凤姐答应了,来至贾母这边,只见他姊妹们正吃果子看戏。凤姐 儿说了话,几人来至园中,大家见了,不过请安问好让坐等事。众人中也有见过 的,还有一两家不曾见过的,都齐声夸赞不绝。其中探春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 :「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因一手拉着探春,命她在 身旁坐了。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三份来:金玉戒指各三个,腕香珠三串。南 安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 妃也有三样礼物,余者不必细说。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贾母等因又让入席,北静王妃便告辞,说身上不 快「今日是宝玉大喜的日子,若不来,实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别了。」 贾母等听说,也不便强留,大家又让了一回,送至园门,坐轿而去。
倒是南安太妃却有精神,拉着探春问这问那,越发的喜欢。凤姐儿因笑道: 「老太妃怎的就对我们这三丫头青眼有加?不如认了去做干亲可好?」
哪知一句玩笑话却正和了南安太妃的心意,遂道:「如此甚好,哀家这辈子 只遗憾没有这样一个女儿。只不知贾太君可愿意否?」
贾母笑道:「太妃娘娘一辈子的精明,怎的今儿就糊涂了?我们两个同辈, 探丫头是孙女,你若是认作干女儿,岂不乱了辈分?若娘娘喜欢,便认个干孙女 罢。」南安太妃并众人笑了一回,因命探春从新行了礼,认作义孙女,太妃欢喜 ,忙命探春起身,又从手上摘下一个镯子给探春戴了,只说等忙过这几日要将探 春接到南安王府去住上几日,探春忙道谢答应。
至晚间众人散了,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人,一应都是邢夫人王夫人 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来的,只到厅上贾赦、贾政、贾珍等并宝玉宝钗还礼管待 ,不在话下。
不说上下人等忙碌热闹,只说黛玉独自一个在潇湘馆,众人有忙乱的,有恐 黛玉恼的,都不敢来看。外头都是歌舞升平,更衬得萧条了几分,这日黛玉又呆 坐半晌,遣开了紫鹃,径自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起身往栊翠庵去了。
妙玉见了忙接进来道:「如何今日才来?我只想着你心中定是不好过,可那 边人杂我又不好过去。」
说话间来至禅房,黛玉方一把抱住了妙玉呜咽的哭了起来。妙玉轻轻拍抚着 黛玉道:「傻丫头,若是委屈只管哭吧。」
黛玉哭了好一会子才呜咽道:「姊姊,我是来辞别你的。」
妙玉见黛玉拿了行李早已猜得一二,如今见黛玉说,因道:「你要倒哪里去 ?可是回你姑苏老宅?」黛玉含泪点头。妙玉又道:「我知道你的心,这里你是 万万呆不下去了。你又恐老太太知道了定是不放你走的。可你这么悄悄的走了, 他们知道了岂不担心死?况且京都距苏州几千里,你这么一个人儿怎么走得?」
黛玉冷笑道:「走不得又如何,横竖死在外头倒也清净了。这园子虽大,人 口虽多,真疼我的到底又能有几个?只不过嘴上说得好罢了。」
妙玉道:「这不是又说傻话了?痴丫头,横竖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了,正 寻思着也回去南边看看,你先在我这儿住下,等明年开了河姐姐同你一路由水路 走可好?你只放心,我这里再清净不过,外头吵不到我们。」
黛玉犹豫道:「可,宝玉……」
「宝玉若来了我只不见就是了。」说毕也不等黛玉答应,只让婆子去潇湘馆 寻到紫鹃,将黛玉日常用之物收拾了几件拿过来也了。
忙乱中几日过去,待送走了最后一波来道贺的宾客已是起更十分。宝玉宝钗 回至新房中,莺儿袭人忙服侍二人更衣。宝钗将装扮卸了,洗漱完毕,转至宝玉 身后,两只手在宝玉双肩上按揉,一面道:「这几日忙里忙外,可是累坏了吧? 」
宝玉拉着宝钗的手将其引着坐在自己腿上道:「我不累,倒是这两天里里外 外你也不得消停。」宝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将卸去铅华的一张俏脸轻轻靠在宝 玉肩头,那光洁的脸颊在红烛的映衬下泛着一圈朦胧的光。宝玉轻轻在上头香了 一口道:「宝儿,你好美。」
宝钗羞道:「早……早就是你的人了,何苦又拿这沾了蜜的话儿腻歪人?」
宝玉笑着将一只手按在了宝钗的胸口上轻抚着道:「怎么?才这么几天就腻 歪了?那恐怕你日后腻歪的日子要多了。」
宝钗被宝玉揉搓得有些迷离,不觉用一只柔荑按住了宝玉的手,双眸微闭, 口中却发出一声叹息来。宝玉方停了手上的动作问道:「好宝儿,这几日是我们 大喜的日子,也算终于是把你八抬大轿抬了进来了,怎的你却显得这般心事重重 ?」
听了这话,宝钗方挣了眼,轻轻将宝玉的手从胸口拿开握在手里道:「你说 我?」宝玉点头。宝钗道:「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样呢。」
宝玉脸上一红道:「我哪儿来的什么心事呢?」
宝钗在宝玉手上轻轻一捏道:「又来和我弄鬼了不是?你这几日里当着人好 好儿的,等没人了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当我不知道?」
宝玉这才道:「我……好宝儿,你莫要生气,我心下里确实挂念着林妹妹, 我……」
宝钗一笑打断道:「不是说了么,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样,这几日也挂念 着颦儿呢。」
宝玉道:「宝儿,你不生气么?毕竟是我们俩大喜的日子,我却挂念着旁人 ……」
「我知道颦儿在你心里头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一般的重,还有湘 云、妙玉、迎春,在你心里可不都一样的?我不求独占了你,只要这一生能陪你 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只是如今……如今娘娘赐婚下来,我… …我倒是觉得对不住颦儿了……」
宝玉听了心下感动,紧紧把宝钗抱了道:「傻宝儿,姐姐只那回省亲的时候 见过你一面,自然是喜欢,她又没见过颦儿,也不知道咱们园子里的事,才降旨 让你我完婚,咱们只是遵旨行事罢了,怎么又怪到你头上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这几日都不见颦儿,不知道她怎么在屋里难过呢,我 寻思偷空去看看她,只是这几日一则杂事太多,二来也只怕她不肯见我,就耽搁 了。这几日还不知道她哭成什么样子呢。不如明儿我去看看她吧。」
宝钗道:「你到哪里去看?」
宝玉道:「自然是去潇湘馆。」
宝钗道:「颦儿不在潇湘馆了。」
宝玉一惊,道:「她还能去哪里?」
宝钗道:「自打娘娘降下旨来,我就觉得不自在,便写了个笺给颦儿,差莺 儿送了去只是没回音,只怕她也懒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便暗地里让 小丫头子多留意,果然这颦儿……」
宝玉听罢忙追问道:「颦儿到底如何?」
宝钗道:「不用急,倒也没怎的。那日颦儿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出去了。只怕 是想远远地离了我们回苏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栊翠庵找妙玉,倒是让妙玉留下 了,这几日便在栊翠庵和妙玉在一处,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个妥当的。」
宝玉听罢方长出一口气,道:「如此,我明儿就去栊翠庵与她赔不是。」
宝钗摇头道:「依我说,你不去也罢。现在她见了你无异于火上浇油。且让 她在那处先静静心吧。你只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说过了,若颦儿有什么变故只 先来告诉我们。」
宝玉听罢又叹道:「如此,都依你吧。」说着又将宝钗的手牵住了道:「宝 儿,难为你有这么细致的心性,又这么宽的胸襟……」
宝钗笑道:「夫君,你我即为夫妻,你的事儿便也是我的事儿。我知道,若 颦儿真有个好歹,你只怕也活不成了。我只想着能让颦儿回转过来,即便是让你 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愿意的……」
宝玉忙掩住了宝钗的樱唇道:「傻宝儿,凭的胡说些什么?我怎么能做出那 等事来,你和颦儿我都是一样看重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伤了一个?」
宝钗苦笑道:「现在岂不就是因为我伤了颦儿?」一句话说得宝玉又低头不 语。宝钗因道:「好了,横竖在这儿发愁也不是个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 早些安歇了吧。明儿还要一早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言毕二人相拥而眠,一宿 晚景不在话下。
却说忙完了宝玉宝钗的婚事,贾府上下人等无不辛苦。好在有凤姐全力张罗 ,倒也不至混乱。待到收拾妥当,将各色人都赏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闲杂事 等不一一记下。
只说迎春因在贾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宝玉虽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时间 ,只恐时间一长贾母等不见孙家人来接漏出马脚,便私下里和迎春商议让她且先 回悼红轩。迎春听了宝玉所言道:「都听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这些日子,想 见的人都见着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点想湘云和可卿了,如此你说让我 几日去我便回去吧。」
宝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后必想出个长久的 法子让你再不用这般东躲西藏的。」
迎春却笑道:「好好的你急个什么,我哪儿就有那么想在园子里常住了?这 园子虽说是我打小长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里头,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孙家 又受尽了委屈,总是想着这里的好,可今次回来住上这段时间却……」说着迎春 脸上一红,笑吟吟的低头止住了话头。
宝玉因问道:「这回可怎么?」
迎春方道:「在这里住着,虽然热闹熟络,又常能与你见面,却……却不及 在悼红轩能……能让你那般体贴疼惜人家……」说着,一张鹅蛋般的俏脸早已绯 红。
宝玉听了心中一喜,正要将迎春抱了,听得外头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里 ?」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刚做端正,却是探春惜春姊妹两个走了进来。探春进 来笑道:「哟,今儿我来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儿还寻思呢,二哥 哥这新郎子这般忙,此番只怕没什么时间来看二姐姐呢,可巧今儿你就来了。」 说着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说些闲话,坐了一会子宝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几日, 宝玉便在外头雇了轿子,只说是孙家的人来接迎春了,便又将迎春送回悼红轩去 了,不在话下。
送走了迎春,暂时了却了一件心事,宝玉便又挂念起黛玉来,便又一个人进 了园子,在潇湘馆外头傻站了一会,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栊翠庵看看妙玉和 黛玉,正自踌躇,远远地探春走来,见了宝玉喊道:「二哥哥,你怎么自个儿在 这?」
宝玉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儿得空,来园子里转转。」
探春笑道:「若是没事,不如去我秋爽斋坐坐?我正好有学问要请教二哥哥 呢。」
宝玉笑道:「你这才情,敢情还有学问要问我?倒是怪了。」一面说笑着同 探春往秋爽斋去了。不一时到了,宝玉笑道:「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 遭来三妹妹屋子里呢。」
探春笑道:「你成日里不是这姐姐就是那个妹妹,哪儿有空往我这里来?如 今成了亲倒是来了。」
宝玉嘿嘿一笑,细细打量起来。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 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 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 ,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 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 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 花卉草虫的纱帐。
不一时待书端了茶来,宝玉吃了因问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么要问的? 」
探春将待书打发出去了,才转过来道:「我不是问,今日我便是要审你一审 。」
宝玉笑道:「你这小妮子,从何说来?」
探春正色道:「说罢,你和二姐姐是怎么回事?」
宝玉听了一惊,心中闪念盘算到底哪儿出了岔子,一时不免语塞,长了一张 嘴却说不出来。探春见了又道:「怎么?哑巴了不成?」
宝玉这才强笑道:「三妹妹这话怎么讲?我和二姐姐不还和以前一样?」虽 是笑着,额头上却渗出汗来。
探春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将宝玉头上的汗擦了道:「还说没事?没事能 吓成这样?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对老爷太太说去。」
宝玉这才稍稍安心些,问道:「你且说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难不成是 二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宝玉再也想不出是哪里漏了马脚,探春禁不住问,因说道:「上回二姐姐回来, 身上都有伤,那神情是再委屈不过的。这回倒是白白胖胖了许多,虽然也不大说 话,还是能看得出心中好过得多,哪里还有以前的模样?且也绝口不提孙家的事 儿。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里不曾受过孙家的气才有的。俗语说的好,江山易改本 性难移。若是这孙绍祖突地就改过了,二姐姐必然回来会说给我们放心。可二姐 姐一个字都没提过。再说说你,头回二姐姐回家省亲,你是怎么个殷勤?又是嘘 寒问暖又是送药送水的。这回呢?却假装不闻不问的。虽说是你大婚必然忙碌, 也不至于这么冷淡了。难不成你也突然转了性子?还有,我们姐妹说话,无意提 起你来,二姐姐那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调,完全和过去大不一样。还总是闪闪 烁烁的。还有别的,你还要我一样样的说出来吗?」
宝玉见探春说得头头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着自己,不会对旁人说,只得 将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讲了,只是隐去了凤姐警幻一端,也未说明自己和迎春已 有了夫妻之实。探春一面听一面点头。听罢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 二哥哥,你如今是长大了,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连这等事都做得出。」
宝玉听了只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烧了咱自家家庙复活了可卿,又打 狱中劫了薛蟠大哥,这会子你要怎么说?」
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将二姐姐救了出来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么一直 掖着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宝玉叹道:「我也知道,只是还想不出个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谋的, 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探春摇了摇头,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宝玉因 道:「三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和我还有什么掖藏的?」
探春因见迎春谈及宝玉时候神情极不自然,又透着那么一丝亲昵,那脸上也 不时地红一红,因心下怀疑宝玉和迎春有些别个事,只想问个明白,又毕竟是个 未出阁女孩子家,有些问不出口,听宝玉这般说才小声问道:「二哥哥,你和二 姐姐,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同你我这般兄妹一样?」
宝玉听了脸上一热,幸好探春此时低着头没看见,才装傻道:「怎的?又有 什么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探春忙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一一 记下。
|